作者higodfather (奇幻意志神父)
看板NCCU_Fantasy
标题[创茶]司命
时间Thu Feb 9 23:18:59 2017
序章
低声吟诵着,黑袍人的身旁缠绕着光与亡魂,身上罩着的黑色斗篷微微鼓涨,缓步走过和
他一样全身服黑的人们,走近即将入殓的遗骸。
漠然听着耳边啜泣声此起彼落,其中哭得最大声的是一名趴伏在屍身上的小男孩,他犹豫
了一下,伸出手想拍拍男孩的背时,男孩似乎注意到了身後的动静,转过头来时那张布着
泪痕的脸庞瞬间出现惊恐,黑袍人於是收回手退了一步。
他凝视棺材中安详的脸庞,俯下身,双手用力一拉,从屍身当中扯出一抹白色的雾影,在
空气中飘浮着,隐隐显露出人形。
「李氏,六十有八,在月圆冥府门开之前,由吾大司命之名守护,不受恶灵之侵扰。若远
离吾身,视为舍弃冥府之庇护,将永世於人世徘徊。」
他叹了口气,环视屍身围绕着的众多人类,为不知是否真的能够从此不再被束缚的灵魂祈
祷着。短暂的生命,綑绑在这片狭小的土地之上,当死亡翩然降临,名为亲族的泪水只是
再一次成为锁链,绑住将要高飞的魂魄。
殊不知,这有什麽好悲伤的呢?
再一次的生命,洗去的记忆,只不过是用殊异的方式在天地之间流转、循环着。
身为大司命,他理应亲吻、拥抱这些新生的亡魂,安抚他们初入冥域的惶恐。
他的指尖轻轻擦过消散在空中的白烟,确认已将灵魂罩入他的领域後,转身,准备做後一
件事。
他走到小男孩面前,蹲下身,男孩也彷佛有所感应似地直直望着他。
一把扯下了斗篷,一张腐烂大半,白骨横露,似有扭曲的虫爬过他大半张脸,嘴角一动,
牵起了伤疤使得腐肉掉落,碰到地上之前却又消散於空中。
他靠过去,在已经全身僵硬的小男孩耳边像是吹过一口气般,留下了短短几个字。
「我们会再见面的。」
亡灵、磷火、黑色斗篷随着语音落下消失无踪。
之一‧彼岸花
在辽阔的草原之上,黑袍人大步大步穿过草丛,在他四周总是疗绕着云雾,与周遭的世界
隔了开来,不时还窜过了几缕火花。
「主子,别老是遮着脸嘛,这样脸会越来越黑的。」一抹白魂从雾中窜出,顺势撩起了厚
重的斗篷。
顿时,暴露在空气中的是一张少女清秀的脸庞,未经曝晒极为白皙的肌肤与身上的黑袍成
为极强烈的对比。
「我不喜欢这样。」她慌慌忙忙地拉下了斗篷,拨开她的侍灵。虽然她不喜欢老是穿得一
身黑,还有一大堆亡灵鬼魂跟着,难得有小孩看见还需要装神弄鬼吓人,可是让整张脸在
白天露出来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夕云,等一下。」另一抹白影飘出,拉住她纤细的手腕,温柔的嗓音低低说着:「这麽
漂亮的脸遮起来很可惜呢。」
她不悦地咬住下唇,看了一边娇艳可人的花灵,再看看另一边清俊儒雅的木妖,她哼的一
声拉下斗篷大步往前走,决定无视他们二人。
花灵菖蒲与木妖柳色对视一眼,双双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
「别生气嘛,主子。我们都知道阎王下过令,不准让人见到你的脸,接送亡灵是沾染恶气
也是难免的,什麽布料一燻还不都成黑色的。不是你自个儿要把自己搞得乌烟瘴气,身边
总是飘着什麽厉鬼、邪魔的……」
「──!」她加快脚步,似乎是更生气了。
「女孩子家,多点笑容比较好看,夕云你就是太忙了,放轻松点。」柳色搭上她的肩膀,
拉下斗篷後为她梳理起乌黑散乱的发。「当你选择成为司命时,不就是因为不忍心看着亡
魂们在人世飘荡,才将他们纳入你的保护之下吗?」
「我……我只是……」张夕云白皙的脸蓦然红了起来。
她只是披上黑袍後想要为他们做点事,当阴影笼罩大地,受到引诱的鬼魂们轻易因神秘而
失控,无法投入轮回,她於是自然而然踏遍大地,被亡魂围绕着。
可是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她没有资格受到柳色他们的景仰。
「主子,你长得很好看,真的。」菖蒲靠到她的身旁,拉起被打理好的青丝。
「谢谢你们,我可能,真的有些累了。」过了良久,她还是只能吐出这样的话,推开了花
灵与木妖,朝着月色走向无穷的黑暗与神秘。
被拒绝的菖蒲与柳色也不再多说什麽,消散在空气中。
张夕云习惯地走在被银光浸淫,静谧的草原之上。她走过了北方滚滚黄沙,走过东方的江
水与波浪,走过人世的悲欢离合、生死契阔,但终究走过悠久漫长的岁月後依然走到了这
片不怎麽辽阔,早就走遍的草原。
她出生、成长,她所眷恋的土地,尽管时过境迁,依然在每一次回归时默默接纳她。
成为司命并非她的本意,身上的黑服是给自己的警告,让她时时刻刻记清手上的罪孽。
黑袍,是为那些人服了千年的丧。
恶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尽管很淡,依然躲不了她的感应。
这可能是刚成形的恶灵,还不懂得敛起自身煞气;另一种可能便是已成厉鬼,不再受她管
辖,因此不再收敛。她默默祈祷是第一种,後面的她虽不是毫无办法,只是那种悲伤她不
愿直视。
顺着气息踏过草地,张夕云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逐渐靠近之下亡魂的怨恨、哀愁也毫不
保留地直朝她而来。肉眼可看见那株盛开的曼珠沙华,冤魂盘据在花朵之上,吐纳花蕊的
芬芳。
奈何桥下的彼岸花,曼珠沙华,在阳世间绽放了。
「飘荡的亡魂啊,为何驻留於此,不离开人世呢?挽歌奏起,丧钟敲响,冥府大门将於月
圆时分开启,彼岸花只属於冥川,而非你。」
鬼魂抬起了头,从散乱的发际间探出一张惨白的脸,凸出的眼珠衬着被利爪撕裂的伤疤,
压抑的阴气此时爆发开来,得到滋养的曼珠沙华越发恣意绽放。
「你……为什麽……」女鬼凄厉的尖叫声让张夕云皱起眉头。
她淡淡开口:「吾乃冥府大司命,引导亡魂为吾之责,舍下虚妄执着,走向轮回吧,堕落
的亡灵。」说完,她高举手臂向前踏了一步,一阵刺眼的银光从她手中冒出,驱散了女鬼
周围的恶气。
被银光刺激的女鬼发出一阵哀嚎,银光不只驱散了恶气,甚至开始侵蚀她的四肢、身躯,
森森白骨渐渐裸露出又被吞噬,因为极大的痛苦使她的脸庞更加扭曲。
张夕云聆听着女鬼的惨叫,忍不住走到已经褪去戾气的鬼魂身旁,尽管无法为帮她洗去污
秽,她仍想要多看一眼,将这些场景深深刻印在脑海中。
「你有什麽想要完成的吗?」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可以做的事。
只余白魂的女鬼奋力抬起头来,剥落大半的脸泛起了一阵诡异的笑容,「来陪伴我吧,清
醒的黑暗之女。」
那样森然的笑意似乎冻住了张夕云的手脚,她察觉不妙想要後退时发现自己竟动弹不得。
不知何时怒放到极点,芳华尽吐的彼岸花的香气扩散开来将她包围,伸长的枝条牢牢綑绑
住她的四肢,鼻腔中尽是馥郁到不详的花香,红艳的花瓣如灼烧的火焰刺目。
被银光侵蚀不成人形的魂魄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带着笑意的清晰的鬼影,从曼珠沙华当中
飘出。
「你……!」张夕云想要开口说话,浓烈的花香却让她呛到。
寄身於只属於奈何桥下的彼岸花,用阴气滋养使其绽放,甚至催吐曼珠沙华的香气,制造
虚假的幻影来欺骗她,这对理智尽失的厉鬼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那些被埋藏在深处的记忆却翻腾着,快要决堤而出。
盛开在洗尽鬼魂记忆的奈何桥之下,迷惑神智的彼岸花……
她看到了一名少女依偎在恋人的身旁,两人牵着手走在草原之上,男子抱起了少女,在空
中旋转了三圈後才放下,爽朗的笑声被吹拂过的风带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凌哥哥……」泪水滑过脸庞,她没有忘记,从来没有忘记的那些过往,此时却被硬生生
剖开来,摊到她的面前。
赤脚流过脚边的溪水,初生在草原之上的马匹,他陪同着自己追逐就要消失的彩虹。她知
道自己应该要清醒,可是那些美好的画面一幕幕又在面前上演,让人忍不住耽溺的过往,
眷恋又不复的记忆……
「主子!主子!」菖蒲窜出,摇着张夕云的手,焦急大喊。
她亲手救下来的花灵在呼唤她,可是……
贪看着凌天裕的面容,永存在记忆当中,未曾改变的容貌。
谁知道某一天竟然会有走入邪道的修道之人攻击他们,准备将她抓来当作链器的祭灵,还
用黑雾将草原罩住,贪婪落夺着所有的生魂。
她看着她的族人,她的血亲,凌天裕的魂魄在眼前被人吞噬,被拘束住的她天赋突然觉醒
,挣脱了被限制的躯壳,以魂魄被杀死那名邪道者。但随後也迷失了神智,在草原之上徘
徊着……
「夕云,和现在比起来,如果这些虚假的幻象让你更留恋的话,我和菖蒲还是会记得你的
。」柳色出现在她的身後,平静地说。
她听到了,总是陪伴身旁,自愿跟随她的温柔木妖。
她不可以继续伤害身边的人,哪怕……真心希望着自己可以沉醉在美好的、虚假的梦境。
张夕云一咬牙,她柔软的指腹划过手臂拉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趁剧痛神智清醒的瞬间,
尽力拉高手臂使血液滴落,大颗大颗的血珠却凝结在空气中,渐渐成形。
她一把抓住了血液凝结而成的权杖,嘴里念起祷词,使言灵与她四周泛起的雾气揉合、压
缩,一波波的威压朝女鬼逼近。最後的语音落下时,权杖在她手中彷佛消失一般,下一瞬
间却贯穿的女鬼的身躯,将她牢牢钉在地上。
「结束了。」张夕云走到了芳华吐尽的彼岸花旁,微微用力将它摘下,轻呼一口气,整朵
花便如灰烬般散去。「菖蒲,柳色,走了。」只是稍微瞥一眼,张夕云便不再理会在地上
挣扎着,已经散型的厉鬼。
一旁的两人却怔怔说不说话来,张夕云难得暴露出来的白皙肌肤上溅着红艳的血迹,在黑
袍的映衬下显得脆弱的身形又透露出一股无法忽视的强悍。
他们知道,就算只剩下一人,她也会撑起死亡的孤寂,站立於世界中央。
「我没有资格接受你们的景仰,和那个厉鬼一样,我也被黑暗迷惑住,屠杀我的眷族。」
等她恢复理智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她已杀害了无数的旅人。
从那时起她披上黑袍四处飘荡,偶尔见到乍死旁徨的亡魂,便上前拥抱他们,纳入自己的
领域中,或是遇上了黑暗中徘徊不去的恶灵,承载起他们的悲伤。
不知不觉间,她背负的灵魂越来越多,人们开始以「司命」称呼她。
「主子,要是没有你我早就不在了。」
「夕云,只要你不嫌弃我就会陪在你身旁。」
张夕云感激地,抚过白雾散去前存留的话语,久远的岁月与漫长的旅途。
在黑暗的世界,死亡与悲伤总是比什麽还多。
但不论如何,她依然会走过层层障碍,到每一个亡灵恶鬼面前,拥住他们,问问有没有那
里她可以给予一丝的力量。
担负着司命之名。身披黑袍,而坚强。
之二‧少司命
在炙热的正午,一身黑袍的张夕云站在草原的正中央,如果有人拉下她的斗篷,就会发现
她的脸已经快要和身上的衣服一样黑了。
她一向不喜欢在白天走动,毕竟在阳光下自己的黑袍显特别可疑。
而且……也很热。
她别无所选择地拉下斗篷,冀望着几乎没有的微风吹散体内的燥热,汗珠自额测滑落时,
一想到自己是为了什麽而站在这里就觉得咬牙切齿。
那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明知道她很怕热,每次偏偏都迟到许久後才姗姗来迟,还一脸
无辜说他临时有事希望她没有等太久。於是某次她也故意晚到,结果她还没到就远远看到
某人可怜兮兮蹲在地上,彷佛被抛弃般眼巴巴看着她靠近,一句话也没说。
有谁可以替自己告诉他,他等的时间绝对不到她平常等的一半!
又等了许久之後,直到一缕清凉的风拂过发梢,从远处一个白点渐渐靠近,伴随的是孩童
嬉闹的笑声,没多久,一名面如冠玉,白衣,身旁围绕无数生魂的男子走到她的面前。
「云儿,你在发呆吗?还是在想我?」他刻意压低低的嗓音轻轻柔柔回荡在张夕云的耳边
,搭配上阳光的笑容,俊雅惹人遐思的脸庞快要贴到她身上,她好像都可以感觉到他的鼻
息触到她的肌肤。
楚临风,迎送生魂来到人世,与她相对的神只,世人称之为少司命。
和她恰巧相反的白衣,身边总是围绕着灵智未启的婴灵,总是走在白日的阳光之下,用笑
容带领着生命又开朗的男人。
「既然来了就快走吧。」张夕云拉下了斗篷,认识对方这麽久,她知道无视是唯一也是最
好的方法。
「难得天气这麽好,我们到雪峰走走吧,听鸟妖说那里的冰莲花开得正美呢。」不知道有
意还是无意,从他的指间冒出了一阵清风撩起斗篷,楚临风伸出手,细长的手指卷起发尾
在掌心中把玩着。
为什麽,她身边的人老爱拉下她的斗篷!
一怒之下,张夕云用力拍掉楚临风的手,拉下斗篷後自顾自地走掉,还特意将浓重的黑气
释放出来,让身周黑压压一片以示她的不悦。
她冷着脸走得飞快,无视紧跟在身後,想要挤过来的楚临风,他身旁虽然也泛着柔和的白
光,可是在黑气的侵蚀下明显处於弱势,加上她刻意加快的速度,没多久楚临风就满身大
汗。
尽管这样,他依然牢牢黏在一旁,她不用刻意去看对方都能想像那张俊秀的脸庞此时滴下
汗珠,可怜兮兮望着她的样子。
大声叹了一口气後,张夕云还是撤掉了黑气,任由他一有机会便靠到身边。
「云儿,你对我真好。」楚临风朝她灿烂一笑。
她勉强克制住自己想要逃跑的冲动,忽视着从对方那张讨好的笑脸,还有若有似无淡淡的
香气。
说真的,她不讨厌和少司这般并肩走着。想像着比她走过更悠久岁月的少司,在尘世间打
转,走过宁静与喧嚣,走到曾无知无觉的自己身旁,优雅牵起她的手,轻轻笑着让微风吹
过她的发。
「云儿虽然这样很可爱,可是对每个人都这麽温柔那还得了啊。」「都过了这麽久,效果
看来一般啊,逍遥那时候和我说的明明不是这样。」「奇怪,是我搞错书了吗,应该是这
本『速攻‧掳掠她的芳心!』没错吧。」
……如果少司不要老是这样,她会更不讨厌他。
走了良久,目光所及的景象越来越是荒凉,甚至还有几许霜枝出现在眼前,张夕云忍不住
开口询问:「我说少司,我们是要去哪里?」
「嗯,雪山啊。」楚临风眨了眨眼,似乎不懂怎麽会问这个问题。
「……」张夕云默默举起了手,浓烈的黑气转眼便聚集起来。
「欸欸欸,云儿,你冷静,我不是在开玩笑,真的就是要去雪山那里啦,你要相信我。」
她十分怀疑地盯着他,不过还是假装没看到对方可怜地拉住她衣服的一角。
直到见到在大雪中一栋应该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屋,她才确认少司并没有欺骗她,「这里
什麽时候住人了?」
「不知道。」楚临风耸耸肩,「我只是顺着气息过来。」
身为大司命的她可以感受到死去亡魂的气息,而少司命的职责则是将离开冥府,仍未投胎
的生魂送至人间,祝福他们的新生。
他们缓缓步入屋中,张夕云的表情也变得柔软。在屋里烧得正旺的炉火旁,两名男女靠着
炉边取暖,火上驾着一只大铁锅,煮着一大锅的稀粥。张夕云的视线落到女子明显隆起的
腹部,男子此时正贴在浑圆的肚子上,悄悄说着什麽,二人都是一脸幸福的模样。
她突然感觉房中的炉火似乎是太旺了,产生了一丝想念外头冰天雪地的念头。
楚临风此时恋恋不舍地朝身旁的光亮伸出双手,「来吧,小白。我们要说再见了喔,不记
得我也没关系,虽然有点难过可是我习惯了,所以原谅你。」
……她决定假装没听到身边的声音,这样对自己比较好。
婴孩似的生魂飘了出来,也颇为眷恋地缠绕在楚临风的手上。
张夕云看着相互依靠的夫妻及将出世的婴孩,默默在心底为他们祷告着,愿他们能够在混
乱的人间当中,即使黑暗缠身,心中仍存着今日雪山中的静谧。
楚临风此时全身笼罩着白光,温柔抚过将重新回到世间的生魂。
白衣、淡笑、炽热的光,她看着这样熟悉又陌生的少司,总感觉有什麽想说,却偏偏不知
道要说些什麽。
时间渐渐流去,楚临风身上的白光越发炽盛,丝毫不见衰减的迹象,张夕云感到不太对劲
,「少司,你怎们了?还没结束吗?」
「我……没办法……小白他,好像醒了。」他勉强开口,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不确定。
醒了?张夕云对於听到什麽感到无法置信,未投入母胎的生魂拜可能会有自己的意识,千
年以来她也没听说过这种事,发生之後……
稍微思考後想通少司说的是什麽意思,脸上几乎可以说是大惊失色。是该强行将灵魂送回
冥府?或是出手灭去这个灵魂?还是相信少司有办法解决呢?还在犹豫应该怎麽办,却发
现少司已经没有时间让她考虑了,和炽盛的光芒相对的,是少司已经撑不住逐渐虚弱的身
体。
「少司,你不要动。我把这个灵魂送回冥府。」她沉声,一把权杖瞬间出现在手中。
「不要,小白不是故意的!」楚临风大喊,看着高过人身的权杖激起一波又一波死亡的气
息袭向茫然的婴灵,他放柔了声音:「云儿,算我求你,把他收回去吧,你帮我赶走外面
那些来捣蛋的家伙就好了。」
他眼神坚定到让他无法忽视,一咬牙,她收回了权杖,奔出屋子後凌空踏至屋顶上方,布
下一层又一层的黑气阻挡觊觎着少司命强烈生气的鬼魂。
浓密而代表死亡的黑气,牢牢保护着生命的光。
大司命死亡的气息尽管毫不保留释放,觊觎着少司命生的光芒的亡魂妖魔,仍如飞蛾扑火
般涌来。
她飘浮在空中,面对执着眷恋人世的亡魂,脸上带着浓浓的悲伤。
离去吧,这个漫溢生者的世间,不属於已经死亡的我们。
张开双臂拥住徘徊、犹疑的魂灵,贪婪残存在世上的妖魔则是毫不留情地猎杀,费了好一
阵功夫总算将这里清空,剩下被黑气肆虐的雪地看得出痕迹。
宁静一阵後,她又开始担心起屋内的状况,脑中的幻想无法克制地膨胀,若白衣染上不洁
、笑容为痛苦取代……那一直依赖她的自己应该怎麽办呢?
一感受到屋内力量消失,张夕云立刻冲入屋内,看到楚临风倒在地上时她倒抽了一口气。
还没靠近对方就可以感受到极不寻常的温度,那样灼热可以焚进一切的高温十分不祥,看
着少司脸上的痛苦,她害怕拥有神通的他也会撑不住。
「对不起,云儿。我好像太高估自己了。」见到他来,楚临风勉强挤出笑容。
看到少司还保有意识,而且还能说话,虽然心里松了口气,她还是决定先把他医好比较重
要。
她无视对方嘴里的哀号,一路磕磕碰碰把他拉出屋外,丢到雪地之上。
用黑气挖了一堆雪把他整个人埋住,确定雪堆不会那麽快融化後她跪到地上,拉起权杖准
备画法阵。
这是需要极度专注的工作,可是有人不放过他,明明整个人都被埋住了,偏偏声音还是硬
生生送到他的耳边,「云儿,你很担心我吗?我好高兴喔。」「故意让我看不到,是在准
备什麽,不用费心思啦。」「突然觉得好紧张喔,等一下会看到什麽呢?真是期待。」
实在受不了对方的聒噪,她冷冷地说:「没什麽好紧张的,你会看到阎罗王。我要送你回
冥府。」
说完後,絮絮叨叨的声音竟然消失了,她还正感到奇怪时,身旁的雪块却突然像是炸开来
一般,整个飞散出去,全身都是雪的楚临风摇摇晃晃爬起来走到她身旁,一把抓住她的手
,「云儿,你要冷静啊,冲动是魔鬼!你现在怎麽可以把我送到魔鬼那里去呢,我好伤心
。」
她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你在胡言乱语什麽?脑袋已经烧坏了吗?你现在这样,去冥府
对身体比较好吧,而且也可以找人想办法。」
楚临风呆了一下,喃喃自语了几句,张夕云没有听清楚,只隐约听到什麽「死老头」、「
莲花」。
「既然是这样,云儿,我不用去冥府,你只要带我到雪山山顶的天池就好了。相信我,在
那天之前我一定会好起来的。」他自信地说,身体又晃了一下。
与楚临风对视良久後,张夕云还是无奈地蹲下身,背起楚临风,一步步走向雪花飘落不决
的山顶。
彷佛滴落在尘世的泪珠,就这麽被人遗忘的天池,剔透澄澈的水一眼便可望见水底,不同
於流水的淡蓝,湖水的色彩是翡翠般的绿色。
她将楚临风放下後观察起了湖面,乾净、清澈,与世隔绝般一丝声响也没有,伸手掬起一
把湖水她便知道为何会这样了──那是超越认知的低温,几乎感觉不出水滴从指缝间流过
,所有的知觉彷佛都被冻结。
确认没什麽问题後,她脚一伸,将早就没了意识的楚临风踢下水。
畅快地呼出一口气,她静静坐下,看着水面。
第一眼,湖水升上高温。
第二眼,水面开始下降。
第三眼,天空落下雨点。
眼泪不断滴落的同时,她仍守在湖边寸步不离,怎麽流也流不尽的泪,湖水佚失在空气中
又落回地面,反反覆覆着没有止尽。
层层涟漪泛起的湖面,冒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但张夕云并没有知觉,心神迷失在密布乌
云的天,和已经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清澈到不可思议,失焦的双眼茫然不知对着什麽。
「云儿──」
是什麽声音?谁在呼唤我吗?
很遥远的声音,却很熟悉,他拉起了她的手,散发着温度贴到冰凉的脸颊上。原来她这麽
冷,渴望着谁的拥抱,呼唤她的名字,靠近……
「啪!」鲜红的掌印出现在楚临风白玉般的脸庞。
「云儿,你醒来了啊。」在张夕云冰冷的视线中,少司摸着脸上烫热的指印尴尬笑着。
她推开靠得极尽的楚临风,低声骂了一句:「白痴。」
「嗯,我是白痴。」顺着她,楚临风将水晶般透明,刚刚盛开的冰莲花递到她的眼前,露
出他们初识,当初她刚恢复神智时所看到的那种笑容。
她知道,她都知道了。
只有湖中的所有的水滴逸散至空气中又重新落入湖面,数百数千年偶然才会开出一朵冰晶
凝结成的透明莲花。
呼唤生灵的意识,过度使用力量後让身体产生高温,还有雪山山脚下临时搭建起的木屋,
听到自己要回冥府时夸张的反应。
这一切,都是为了带她来这里看盛开的莲花。
张夕云觉得自己的脸上说不定比少司还红,虽然很想要多骂几句或是再把他踹下湖,可是
看到布满整个湖面的,还有某人涎着一张脸,递到自己面前的那朵莲花,她就觉得脑袋一
片空白,什麽也说不出来。
莲花很美,可是少司根本不用做这麽多事。
和这些虚幻剔透,一碰就会碎似的莲花比起来,她比较喜欢的是……
打死她也不会说出口,尤其是对少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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