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曾经有过那麽一个人。 那个人就像光一样在过去混沌而漫长的历史之中闪耀着。 他是位曾被公认为天才的魔法师。 或许用天才并不足以形容他过人的天赋吧。 在他还十分年轻的时候，便已经超越当时世界上所有魔法师了。 没有人可以担任他的老师，因为那个时候就已经没有谁能再传授他更多的知识了。 他登上了魔法的峰顶，在前方迎接他的却是更多的未知。 然而，没有任何人能领导他，甚至连能一同站在他身旁的人也没有。 站在那里的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他的高度远在众人之上，他们只能抬头仰望他在上方散发的那遥不可及的光芒。 没有谁真正渴望过接近他，就像没有谁真正渴望过触碰星光一样，那样的想法在看清彼此 距离的那一瞬间便因显得可笑而消散殆尽，他们只是仰望，就只是仰望而已。 他就是这样，远远超过任何人的存在。 希瓦莱，光辉闪耀者，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人们如此称呼他。 他并不满足於自己的魔法，尽管那已经是他人永远不可能达到的境界。 他还想要学习更多，想到更高的地方看一看。 他想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理。 他独自在未知中前行，他的足迹遍布世界各地。 探索未知的过程中，他同时也看见了这个世界的黑暗—战乱、饥荒、瘟疫，痛苦与死亡每 个时刻都在发生着，不同种族彼此掠夺，贪婪和仇恨主宰着人们的行动，。 为什麽世界是这个样子? 他开始思索这个以前不曾想过的问题。 不是出於愤慨或怜悯，他只是纯粹对此感到疑问而已。 然後，不知道过了多久，世人发现他们所仰望的希瓦莱消失了，宛如不曾存在过般，没有 留下任何痕迹地消失了。 据说神在创世之时，先创造了光，而世界在光的照耀下诞生。沐浴世界的第一道光，从最 初之时一直延续至今，那便是，遗留在某处的，创世之光的余晖。 如果能善加利用一定可以为世界重新带来光明吧。 找到创世之光的余晖，让处於黑夜中的动荡世界迎接破晓的到来，这就是「拂晓之门」的 宗旨。 在空荡的走廊上，白衣少年独自奔跑着。但在少年刚跑过一半的长度时，走廊尽头那扇巨 大的门便缓缓地打开。一位年轻女子和二名青年踏着从容的步伐从中走出，身上的白袍款 式和少年相似但更为华丽高雅。 他们没有发现躲藏在柱子後方的少年，转身面向门内说了几句话。 「老师，我们会带大家继续寻找余晖，还有数个可能地点尚未实际搜寻过。」 「 老师您的研究也进入最後关头了，之後我们会尽量避免来这里打扰您的。」 「如果有什麽事情需要我们，请老师随时召唤我们。」 门外三人似乎等待着门内之人的回应，维持着相同的姿势。 「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是的。」 三人恭敬地向门内微微鞠躬後转身离去。 少年等到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另一端时才从柱子後走出，悄悄接近那道还未关上的门 。 巨大的白色门扉上刻画着繁复的金色纹路，看起来很具气势，很庄严，也很美，但他总觉 得这道门带给人的感觉过於冰冷。 就像失去了温度一般。 「格希恩。」 沉稳的声音呼唤着少年进去。 门内，男子轻轻将手中的古书放下，起身。 一席纯净的白色长袍上勾勒着几道金纹，不致单调又不失典雅，奇特的是，整件长袍似乎 散发的微微的白光。 男子总是让人在看到他的那刻起就发自内心对他感到景仰。 彷佛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令人仰望的崇高的光。 「老师，您的研究快要完成了吗?」 男子凝视着少年的眼睛。 「格希恩，你为什麽这麽问呢?」 在男子的眼神下，少年无法继续隐藏心底的那些语句。 「老师，您知道我是来自一座被战乱毁灭的村庄。那里所有的人都被杀死了，只有我一个 人活了下来，但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生存有什麽意义，也没有生活的动力，就只是遵从 本能的活着而已……直到正好路过的伊贝安老师带我来到『拂晓之门』。这里的所有人都 在为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而努力着，都期待着创世的余晖能带领世界脱离黑暗。那是一 种信仰，能让人全心投入、全力奉献，让人能在近乎永劫的黑暗中坚定向前，能在每个夜 晚安然闭眼，指引着人们生活的信仰。但是……如果创世之光的余晖并不存在的话，该怎 麽办?我很害怕，大家明明追寻了这麽久，却始终连余晖的半分痕迹都发现不了，这是不 是代表，我们所深信不疑的救赎，最後只是虚幻的假象而已?那个时候我们又该以什麽理 由继续活下去?」 少年轻抚着眼罩下的右眼。 「所以老师您的研究，是我们最後的希望。假使真的找不到余晖，至少还有老师的光可以 照耀我们，照耀这个世界。」 虽然少年不知道老师研究的具体状况，但他听伊贝安提过老师的研究是关於光的研究。 那是不同於余晖的光。 「格希恩，你听过『超越者』吗?」 男子的神情在听完少年的倾诉後看不出有任何改变。 「伊贝安老师曾提过，那是脱离世界法则的束缚，接近神的存在，没错吧?」 「超越者在其领域上拥有强大的力量与智慧，承担了维持世界运行的一部分责任。时间的 超越者守护时间的无尽流动，空间的超越者稳固空间的不变根基。我所研究的就是那样的 力量。」 男子的视线由少年身上移开，掠过桌上的书籍，转向研究室的方向。 「什麽?」 少年有些不解，他以为老师的研究对象是光。 「光之超越者。如果有人能成为光的超越者，掌握那股属於超越者的力量和智慧，照亮这 个世界或许也并非难事。」 男子的语气听不出期待或感叹，就只是平静的叙说这一件事情。 然而少年的内心却因此而激动，到方才为止一直在心底蠢动的不安烟消云散，彷佛梦想和 希望在即将破碎时再度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对创世之光的余晖失去信心的他，却由衷相信眼前的男子可以照亮世界。 如果是老师的话，一定做得到。光之超越者。 他打从内心深处相信着，这道照耀他人生的光。 那天，「拂晓之门」的殿堂似乎比平常更加耀眼，更加美丽动人。先前带领大家出外探寻 余晖的青年也在那天回来了。 「伊贝安，雷西娅，我有事情必须跟你们说。」 青年的声音在严肃中带着从未听过的疲惫和失落。 正接受伊贝安指导的格希恩在听到这句话不禁想着他究竟遭遇了什麽。 伊贝安和雷西娅很快就随着青年来到拂晓之门的合议室，但他们不知道格希恩已经先溜进 来了。 关上门，伊贝安首先开口。 「这次……还是一无所获吗?温图斯，你不要太难过，这并不是谁的错，我们都尽力了。 从初始的那一刻到现在，创世之光的余晖经历了数千万年的时间流逝都未曾被他人发现， 我们目前找不到也是很正常的事。」 「没错，温图斯，你不用自责。我们都知道你有多渴望看到这个世界的黑夜终结，但你总 是把太多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你不是一个人，我们、拂晓之门的所有人都有和你一样的理 想，我们会永远站在你身边。」 然而，伊贝安和雷西娅的话只是让温图斯叹了一口气。 「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只是没找到而已……在搜索那片深渊时，我们在黑暗中发现 了……」 强大的魔力突然席卷了合议室，连两位青年和女子也差点被震倒。 「发生了什麽事?」 「似乎是从东边的研究室传来的。」 「难道老师他……」 三人迅速跑了出去。少年从合议室桌下爬了出来，一边庆幸刚刚没被发现一边往他们离开 的方向疾走。 跑过空荡的走廊，少年回忆起上次经过这里的情景。在那之後就因为研究的关系让他不曾 再偷偷来这里找老师了。 刚刚那股强大的魔力，代表老师成功了吗? 穿过已经大开的门，房中的景象有些狼藉，不少书本和器具被魔力震落到地上。 少年跑向研究室，却在进入的那一刹那无法动弹。 前方，早一步赶到的三人似乎也只是呆站着。 「老师你，究竟在光芒的另一端看到了什麽?」 可能只过了几秒，感觉却像几世纪一样漫长，伊贝安的声音终於在凝滞的空气中响起。 「我突破了，研究成功了。我超越了光，成为光之超越者。」 男子的声音虽然不带任何情绪，却让人感受到深沉的恐惧。 说不出来有什麽具体差异，但已经明显和他们的「老师」不同了。 「什麽意思……光之超越者怎麽可能是这个样子?」 温图斯也开口了，他无法接受仅存的希望被以这种方式否定。 「光芒越强，影子就显得越深，而在超越了光之後，就只剩下黑暗了。这就是我所找到的 ，这个世界的真理。」 黑暗凝聚，冲破了研究室的屋顶。没有再多说任何一句话，那个曾经是他们景仰的「老师 」的男子消失在研究室中。 但他最後的言语还回荡在这个空间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重的压迫感才开始消退，少年瘫倒在地，脸上尽是泪水。 那天，曾经照耀他的光芒就这样消逝了。 「结果就只有这样吗?我们曾如此深信的那些事物……」 低沉的喃喃自语，像是温图斯又像是自己的声音。 「不，结果并非一无所获。我们并没有失去所有重要的一切。我们都做了一场梦呢，现在 该从梦中醒来了。」 雷西娅温柔的嗓音传入耳中。 「我想，其实我们一直都知道余晖在哪里，只是我们不曾意识到而已。即使向外追求的光 芒最终化为虚无，我们依然拥有内心的光辉。我们都曾经见过那道光辉流露的样貌，都曾 感受到那道光辉带来的温暖与明亮。创世之光的余晖就蕴含在万物之中，在我们的心中。 我们必须振作起来，重新回到我们的初衷，创造更好的世界。」 「雷西娅说的对，我们没时间绝望了，必须尽快振作起来才行。虽然不知道那个人去了哪 里，但不能放任他行动。」 「你们……谢谢。」 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进入研究室，照在少年的脸庞。那是在「老师」的光中不曾感受过的 温度。 那天，是拂晓之门历史中最黑暗的一天，但他们在黑夜後看见了不一样的光。 他看着前方渺小而模糊的身影，沉默不语。 「黑之贤者、黑色导师、还是黑之伟大者，我该用哪种方式称呼您呢？」 隔着封印之壁，他看不清对方的样貌，但是他依然能够感觉到对方并非普通人。 「你，就是领导『审判之刃』的人吗?」 「看来，黑之贤者您即使在封印中仍旧对世上的事情知晓得十分清楚。」 对方的语调似乎带着笑意。 「你为何来此找我?」 「我们的目标有很大一部分重叠，合作对你我来说都不是坏事。」 「你的目标如果真的和我重叠，那麽仅以『审判之刃』绝对无法达成。」 「当然，那只不过是其中一环而已。而且，我相信我拥有你会感兴趣的情报，关於光之碎 片的情报。」 对方停顿了片刻，好像想故意勾起他的兴趣。 他不予回应。 「三大碎片中行踪不明的两片，其中之一我已经找到下落了。虽然有不少人怀疑过那里， 但只有我确认过它的真实。」 「光之碎片的下落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那块碎片依附在一个少年身上，让他成为天才的光之魔法师。最近他也得到了黑暗的力 量。你知道他说了什麽吗?」 沉默。 「他说『同时完美的掌握光明与黑暗，这才是真正的超越了光』很有趣不是吗?」 他没有回答。他想起很久以前，在他还没成为超越者前，似乎有个一心期待光明的少年。 他想起在封印之前，那些直接和他对决的，人们所称的英雄中，似乎有个右眼带着眼罩的 青年。 「老师，不，已经不能这麽称呼你了。黑之贤者，你到底在光的彼端看见了什麽?」 青年当时好像说过这句话。 「在光的彼端什麽都没有，只有无尽的黑暗和虚无。」 他当时是这麽回答的吗? 封印的废墟里，寂静无声。 曾经有个人站在魔法的巅峰，仍继续追寻着世界的真理。後来他发现了光芒。光芒的力量 太深沉、太辽阔了，就像是再怎麽伸手也绝对碰触不到的天空一样，即使是他也只是最接 近天空的人，仍然无法触及天空。所以他相信自己所追寻的真理一定就在光芒中，在光芒 的另一端，没有任何人到达过的位置。於是他将自己投入在研究中，尝试接近光，看到位 於光芒的另一端的真理。最後，他达到了，却再也不是他了。 曾经有一个人，在黑暗中追逐亮光，而最後他跟着光芒一起消失了。 在黎明之前。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来自: 140.119.126.220 ※ 文章网址: https://webptt.com/cn.aspx?n=bbs/NCCU_Fantasy/M.1482077337.A.CA5.html ※ 编辑: higodfather (140.119.126.220), 12/19/2016 00:58:17 ※ 编辑: higodfather (140.119.121.6), 12/19/2016 18:2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