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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着一具沉重的屍体,在黑暗的树林之中前行。背上的屍体并不壮硕,只是一名瘦小的 男性。但那重量仍显得沉重,因背负之人还太过年幼。月光如一层银白轻纱,自枝桠间的 缝隙洒下,在地上映出一片交错的细碎光影。脚下踩的是松软的泥土地,因为清晨的细雨 而有些湿润。人迹罕至的林中没有道路,他却像是有着明确的目标,未曾犹豫地一步步前 行。 树林里没有人声,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婆娑,与夜鸦不甘寂寞的几声叹息。於寂静之中,枯 瘦的屍体轻声开口:「『二人四八,飞泉仰流』,孩子,这是何字?」 是「井」。他知道,但绝不能开口。 见他不愿开口,背上的屍体似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要不,我给你说个故 事吧?」 他没有说话,於是屍体便当他默认了,将一则故事娓娓道来。 「话说当年,阿育王还未降生前,为选定凡间的母亲,便化作一只上身金黄、下身翠绿, 腰间却是一圈雪白的美丽鸟儿降至人间……」 也许那是个精彩的故事吧?又或者,只是普通而乏味的大长篇。他已经记不起当时的感受 了,只知道背上屍体的重量越来越沉重。而那故事总是在最精采的时候,戛然而止。 林默自梦中醒了过来。这名今年二十五岁的青年自柔软的床上坐起,随手拿起床头柜边的 眼镜戴上,皱起眉揉了揉太阳穴。不知何时,背上已一片冷汗。将近一个月了,每天晚上 ,他都会梦到这个背着屍体的梦。 梦中的他只有十四、五岁,背着一具乾枯的屍体,在夜晚的树林中前行。屍体总是在黑夜 中说着话,有时是笑话、谜语,更多时候是以阿育王为主角的长篇故事。 那片树林,林默是有印象的。那是老家附近的一片树林,终年有着茂盛的枝桠。听说里面 有着丰富的物产,但就连偷猎者也不敢轻易进入。因为那片树林是禁忌。老家那纯朴的乡 村之中,与方圆百里之内所有村子共同、也是唯一的禁忌。 「别进那片林,如果不想自己的灵魂被坏东西勾去。」犹记得当年,那位总在杂货店前抽 着大菸的老人家吐了口菸圈,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肃穆。 但林默别无选择。他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睡好了,白皙的脸上挂着明显的黑眼圈。他知道 一切的关键必定在那片树林之中,因此只有前往。向公司请了次长假,在好友、同事的关 切声中,林默坐上了前往老家的大巴。 大巴上的人不算多,林默坐在最末尾的位置上,注视着窗外飞快掠过的风景。就要进村子 的这段路没有铺柏油,坑坑巴巴的黄土地使大巴晃得严重。一对穿着光鲜、带着几大箱行 李的中年夫妇在角落窃窃私语,林默隐约听见了女人在对她的丈夫抱怨着大巴的简陋。好 脾气的男人细声安抚着妻子,从两人的对话之中可以听出男人原来是村里人,外出从商後 小有成就,现在是回家探亲的。 在大巴的最前头,三名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大声喧哗。三人似乎是来作田野调查,这点 林默甚至不需要刻意去听就能知道。两男一女的组合,两名男性正围绕着中间打扮时髦的 少女高谈阔论。但两人的底子似乎不太好,至少在两分钟之内林默就听出了三、四处错误 。 最後,林默瞥了眼身旁不发一语的少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少年约莫十八、九岁, 过长的浏海之下隐约能看见精致的眉眼,漂亮的小脸之上没有半点表情。少年很安静,从 上车起就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随身听。但这孩子的确造成了林默的困扰,不只 是在仍有空位的情况下迳自坐到他身边的反常举动,还有── 随着又一次车身的剧烈晃动,少年顺着惯性靠向林默,快速地蹭了蹭他的手臂。 「……你够了。」林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努力忍住暴打对方一顿的冲动。深呼吸,总 之先冷静下来。这只是个孩子、只是个孩子。很好,他被个小屁孩调戏了。 少年像是没听见林默的发言,若无其事地坐正。目不斜视地盯着前面的椅背,继续沉浸於 他那不知内容为何的随身听之中。 除去身旁少年时不时的骚扰,林默回老家的路程还算顺利。经过了好一段时间的舟车劳顿 ,终於隐约能看见村子的轮廓。站在老家的大门前,林默不禁有些感慨。已经多少年没有 回来了? 历经风霜的木门自里面被推开,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从里面探了出来──是林默的爷爷。老 人见到林默时愣了下,似是一时想不起眼前的青年是谁。林默有些紧张地笑了笑,正打算 开口,老人已对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是小默吧?好久没回来,爷爷差点都认不出来了。」老人把门推开,侧身让出往屋内的 道路,又朝着林默身後喊道:「小淩也进来吧!外面风多冷。」 林默一愣,回过头才发现车上的少年正站在自己身後。从下车到家门前,他却没听见半点 少年的脚步声。少年背着大大的背包,耳机似乎从没拿下过。这次他仍未开口,只是对发 出邀请的老人点了点头。 「爷爷,他……」是谁?倒像是跟爷爷很熟的样子,林默感到更加疑惑。 「哎!小默你不记得啦?这是隔壁的林淩啊!当初小淩可是天天跟在你後面喊林默哥哥的 。」老人的解释无法驱散脑中的迷雾,林默随意点了点头,跟着老人进了屋子。当然,名 为林淩的少年也一起。 夜晚,林默躺在临时整理出的木板床上,望着老旧的木头天花板。乡下的空气很新鲜,心 里的沉重却没有因此而减轻。林淩是隔壁家的孩子,他小时候的玩伴,或者该说是他的小 尾巴。 十年前他跟着父母离开老家到大城市去,林淩却是一直住在这里,通勤上学。这样的一个 人,理论上林默该是印象深刻的。但事实上,他对林淩的印象很模糊。说是完全没印象吧 ,倒也不是,就是印象不深,与老人的描述不大相符。 林默原来打算询问关於禁林的事,但是多年未见孙子的爷爷热情得有些过头,他总找不到 开展话题的时机。算了,明早再问也是一样的。累了一天,也该好好休息了。这麽想着, 林默将脑袋埋进了洗得泛白的棉被里,眼皮逐渐沉重。 「你终於回来了。」在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刻,林默彷佛听见有谁这麽说着。很好听的少 年嗓音,微凉的语气却莫名地让人感觉心里发冷。 一夜好眠。隔日清晨,林默被屋外的嘈杂人声唤醒。他揉揉眼,没在熟悉的床头柜上找到 眼镜,愣了一秒,才想起自己已不在都市的公寓。几个礼拜以来,林默第一次没有梦见那 个背着屍体的梦,这使他更加确信自己回到老家的决定是正确的。 然而在踏出房门後,林默的好心情在瞬间消失无踪。昨日大巴上的三名大学生死了,屍体 在禁林外边被发现。林默看了一眼屍体,如出一辙的惊恐表情、完全相同的一刀毙命。除 了被树枝或石块划破的小擦伤外,三人身上只有左胸的一道狰狞裂口。虽然林默并不是这 方面的专业,但也可以看出凶手的手法非常熟练。林默很惊讶自己的冷静,他以为自己会 到一旁大吐一场,却发现自己只是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画面。 「因为他们触犯了禁忌。」自背後传来的声音让林默一阵踉跄,差点扑倒在屍体之上。他 愠怒地回过头,就见到林淩静静地望着他。分明是波澜不惊的黑色眸子,林默却硬是在里 头看见了几分无辜的味道。 「什麽禁忌?」忍着怒气整理好仪态,林默半眯起眼询问面前总给他诡异感觉的少年。 「林爷爷会告诉你,到时再来找我。」林淩语罢,也不顾林默是什麽反应,迳自带上了随 身听的耳机,转身离开。 林默不是没想过追上去、压着林淩让他把事情都说出来,但跟久未回到老家的自己比起来 ,村里人会偏袒谁不需要想也知道。若真这麽做,只怕他还没问出想问的问题就被人碾出 村去了。於是林默只有默默咽下这口气,回去向爷爷询问禁林的传说。 「传说在禁林的深处,有一具不知存在了多久的屍体。」老人所说的第一句话,便让林默 心里一跳。 但老人似乎没发现林默的异状,只是接着说道:「那具屍体无法自己行动,却会让人不由 自主地将他背起。屍体之内有一个古老而邪恶的灵魂,这个灵魂会不断地向人类说话,但 是绝对不能回应。因为若是回应了他的话语,便会失去灵魂。」 「所以谁也不能进入禁林?」思考起传说与自己梦境的关联,林默低着头喃喃自语。 「也不完全是这样。」出乎意料地,老人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如果有祭司帮忙,在天黑 前带个人进去还是可以的,毕竟屍体的力量在白天多少有些削减。还记得杂货店的老阿鹏 吗?他就是上一代的祭司。」 一个抽着大菸的老迈身影在林默脑中浮现。当初给出警告的老人家,他就是上一任祭司? 「那麽这一任的祭司是谁?」林默急切地开口,他必须进一趟林。他有种预感,一切真相 都会因此而揭开。 老人笑了起来,混浊的眼中泛着促狭的光。 「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林淩那孩子,就是这一任的祭司。」 林默拍打着林淩家的门板,脸上满是被戏耍的愤怒。林淩的父母早几年因为意外过世了, 这屋子如今就他一个人住,也不怕惊扰到别人。林默敲了好一阵子,背着双肩背包的林淩 才从里面开了门。 「走吧。」彷佛没看见林默脸上的怒火,林淩一脸平静地越过林默,向禁林走去。 林默想过很多该说的话,他想询问自己恶梦的缘由、想大骂眼前耍弄自己的少年一顿。但 看着林淩那双平静的眼眸,林默张了张口,却只说出一句:「你没什麽要对我说的吗?」 「没有解释的必要。」林淩没有回头,林默盯着少年的背影几秒,而後举步跟上。不知是 不是错觉,在那一刹那,他似乎在少年语中听见了一丝颤抖。 白日的禁林没有晚上的阴森,虽犹因枝叶茂密而显得昏暗,但自间隙落下的阳光仍驱散了 几分恐惧。跟随着少年的脚步向林深处前行,阳光逐渐退却。终於,在树林的中心,林默 见到了那具屍体。 与梦中一般,憔悴、枯瘦,却又有什麽地方不大相同。它在呼唤着他。没有原因地,林默 这麽觉得。这段时间以来的梦境,都是这具屍体的指引。为了引导他回到这里,回到他应 属的地方。 如同受到了蛊惑一般,林默恍惚地伸出手。在指尖触及屍体脸颊的瞬间,屍体睁开了眼。 没来得及感到吃惊,只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而後「林默」便看见了自己。怎麽回事?只 是一瞬间的震惊,他便理解了现在的状况──自己变成了那具屍体。 「不对,这才是我原本的样子……」「林默」听见自己开口,一如记忆之中屍体的嗓音, 平板而乾枯。没错,他本就不是林默。无数的记忆涌上,一路追寻的真相,终於呈现在眼 前。 他是一具屍体,却也不只是一具屍体。他曾经是个人、有个自己的名字,但是不知为何, 却变成了这个样子。是被人陷害吗?或是追求永生的自作自受呢?那些记忆太过遥远,他 早已记不清楚。有印象开始他就自己在这片树林里,於无边的寂寞之中自言自语。为了补 充灵魂的能量,不时吞噬误闯林中之人的灵魂。 他不算活着,却也不能被称为死亡。被剥夺了生的资格,却抓着最後一点希望不肯跨越死 线。好像只要尚未完全死亡,总有一天能够再度复活。但那种事当然是不可能的。经过了 几百年,又或者几千年吧?他终於明白了。 所以那一次,他没有吞噬林默的灵魂,而是交换了两人的身体。他告诉自己,只要十天, 十天以後就回到这里,继续守着永生的孤寂。但在互换躯壳时的小小差错,却让计画中的 十天变成了十年。 在林默的身体里,他无法正常地补充能量,也无法如过去一般使计吞噬他人的灵魂。随着 时间流逝,他的灵魂逐渐变得虚弱,如今能量已经弱得几近消亡。因此本能引导他回到这 里,为了「活」下去。除此之外,也少不了林淩的推波助澜吧? 「林默哥哥。」林淩将脸埋在林默的颈间,嗅着对方身上的气味。双手紧紧抱住林默的腰 ,身体微微颤抖着,就像是害怕再度失去对方。 「小淩。」林默神色复杂地看着怀中的少年,最终还是摸了摸林淩柔软的黑发。 十年。屍体里的灵魂承受不起这样的消耗,林默又何尝不是?与他不同的是,林默身边, 有林淩。林默不懂得吞噬灵魂的方法,林淩却明白如何将他人的灵魂献祭──无论林默是 否愿意。 「你回来了,真好。」林淩抬起头,漆黑如夜的眼眸之中泛着雾气。长长的黑色睫毛上洒 着细碎的阳光,为少年精致的小脸平添了几分脆弱。 「嗯,真好。」林默终究没有再说什麽,只是任由林淩牵起自己的手,两人并肩向林外走 去。 青年与少年逐渐走远,金色的阳光洒满两人身边。身後的黑暗里,似乎传出了一声几不可 闻的叹息。但是谁也没有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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