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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已经在会客厅待了一个多小时,女佣冲的一壶热孔雀蓝灯草茶早已冷成冰蓝色, 直到他将目光从手上数份文件移开後才注意到时间,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等候多时的 不耐烦。 显然标题「S-79型注射器塑料检验报告」及「急件:J-32型注射器生产规格」的重要 资料已经不能再吸引他更多专注力,男人揉揉眉心思索片刻,决定放下这些看起来无聊无 趣,却攸关他从个人到家族到整个商号命运的东西,「就只是几张纸而已」──但这坦然 面对钜额生意的心情,却又和近乎龟毛地找燃柴点烟的习惯有些矛盾;他找不到燃柴,烦 躁地抬头看了一眼门把,突然改变心意收起烟管,命女佣重新冲一壶热茶,接着连桌上文 件都全部收进抽屉里,随意坐在软垫椅上,并不打算对接下来的访客展现他对外的成功商 人形象。 「午安,方先生。」 高挑纤瘦的身影踩着猫步溜进会客厅,把女佣吓了一跳,关於对方的年龄,男人已经 悄悄从一开始依身分猜测的三十岁一路下修,只因为这棕色长发披肩、戴着无框银眼镜、 肤色惨白却神采奕奕的女子虽然给人精明干练的形象,但举止始终脱离不了孩子气──不 过怎麽看都应该超过二十五。 他咳嗽了一下。「午安,吉雅小姐,希望你不介意我派人重新泡一壶茶。」 「你在暗示我迟到太久吗?」 吉雅在男人对面保持着适当距离坐了下来,咯咯笑着,他并没有感受到冒犯,实际上 心情还相当平静,他晓得这是他们最後一次了──数次会面的终结,他宽容对方任何行为 ,这与他在商场上的风格迥异,但话又说回来,长期的市场垄断致使他事业所受到的威胁 从来都不是源自於有对手出现。 「你方便的时间就是最正确的时间。」他说,有一丝烟瘾随着心理变化窜上喉咙,但 他选择忽视。 吉雅浅浅一笑,毫不罗唆拉开一大卷纸,流畅的动作开始振笔疾书。 「那就开始吧,关於那位炼金术士一生享尽盛名的传说『永恒的伊法莱』,希望今天 的访谈能让真相得到完美结果。」 * 男孩知道从有记忆以来,他就和哥哥们一直住在一起了,他的世界只有大房间、大厅 ,和装着大房间及大厅的大城堡。 他和哥哥们最常待在大房间里,他不太会分辨哥哥们的长相:全部都是跟他不一样的 头发颜色,有着比他高大一点的身材,其他特徵和他自己相似,和他们的父亲──他偶尔 得去大厅见面的「父亲」──又非常不同,他始终记不住。 男孩只记得一个哥哥而已,因为那个哥哥和自己年纪最接近。 父亲有时候会出现,带很多礼物例如玩具、衣服、布偶、童话故事书、装饰房间的新 奇东西,大部分时候表情都很冷硬严肃,只有问很多问题时会弯起嘴角,用一种没有温度 的眼神。 父亲是你们最重要的人,哥哥们这麽告诉他。 「哥哥们今天对你们好吗?」以前父亲只是静静看着他们,之後开始问几个问题,最 近则是愈来愈喜欢问,也愈来愈常笑,不过他们分辨得出来父亲不是很喜欢笑,他觉得父 亲只喜欢问问题。 而大部分的问题他都会回答很好,向来如此。 他也想不到除了很好还可以说什麽。 女佣重新泡的热孔雀蓝灯草茶的甜凉感比以往重了点,那完全符合吉雅的爱好,因此 她一口气仰头喝光杯中物,然後念出一段之前整理的纪录。 「七年前炼金术士方栖过世,正好是《特殊族群法》和《云血管制条例》草拟阶段, 所引起的轩然大波使得这两项法案延宕至半年前才通过。当时舆论并不是针对这两项法案 本身,而是因为职业教育制也会随着法律对『浮灵』的管制大幅调整内容,一般人认为这 也就等於以炼金术士为代表的许多职业,都会因为面临即将变成『不正规』被断送前途─ ─方栖的死便被认为是古老传统的尊严对共和政府的最严厉抗议,共和政府也受到极大谴 责。」 男人觉得这段整理一点也不重点。「你认为呢?」 「虽然这是我写的,但我的道德觉得这是狗屁。」吉雅笑道。 「意思是你认为他的死并不是单纯壮烈牺牲?」 「不妨说说看你的看法?」 男人深吸一口气,敏锐的思考能让他快速整理想表达的一切情绪。 「方栖──」他想了一下。「不,我父亲,毫无疑问是过去二十年内最杰出的炼金术 士,在共和政府公开『浮灵化』技术开发……就是将浮灵的血『云血』不带威胁性地注射 到人体内之前,他是全国唯一能提炼稀有金属『伊法莱』作为高毁灭性武器重要材料的炼 金术士,当然也成为伊法莱的最大出口盘商。」 「这是一个事实。」 「问题是炼金术士不再具有正规资格认可,不代表炼金术本身不合法。」 吉雅思考了一会,眼珠转动,改变坐姿的方式极富成熟女性风味。「所以你也认为他 根本不可能为了炼金术士这个身份的衰退抑郁而终?」 「是。」 「你还有其他更深入的想法吗?」 「我想先别讨论那些麻烦的政治议题。」 「好吧,我们之前已经充分谈过你对伊法莱的了解。」 「没错。」 「伊法莱的来源,还有从你父亲的炼金事业转到你的云血注射器制造商的前後过程, 这部份我不想听官方说法。」 他停顿一下,脑内父亲那张脸孔所吐出的字句以往没有声音。 但现在如逢时巨钟敲响。 「这故事很长……我可以全部告诉你。」 她几乎就要像只见到鲜鱼的猫跳起来。 「但我要你跟我保证,以及我家人和员工,都不会受到国家威胁。」 * 方舒发现院子闯入了一个陌生少年。 方舒从来没有去过家门,她只记得姊姊方嘉习惯看窗外,於是她也学起这个习惯看窗 外,但她从来没有在窗外看过外人,因此少年出现的时候,她很犹豫该不该跟方嘉商量。 於是她说她很无聊,是不是该出去走走,方嘉却马上就拿起摊在床铺上的童话书《六 只天鹅》开始说故事,方舒失望地抱怨说,那本来应该是今天晚上的睡前读物,但还是专 心听,她毕竟还只是个喜欢听故事的小孩子。 「……国王经常去看望他心爱的孩子们,而王后发现国王经常不在身边,觉得非常好 奇,她想知道究竟国王独自一个人到森林里作什麽。她用大笔金钱收买了国王的随从,随 从向她泄漏了其中的秘密,还把能引路的魔法线团也告诉了她,王后便心神不宁,确认过 国王收藏线团的地方之後才安心,决定──」 霎时间眼前爆出的光白如片羽,方舒被方嘉推开,让她跌到床舖另一边,她还搞不清 楚那道光是怎麽回事,复数的尖叫声便冲入耳膜。 「《六只天鹅》?」吉雅眨眨眼,但完全没有要发掘趣味的意思,那是她认真的神情 。「话又说回来,这对象牙塔里的小姐妹和跟你之前提的男孩与兄长们好像是完全不同的 故事喔。」 「无论是哪个故事,都到此为止,除非我得到保证。」男人平静地说。 吉雅扬起眉。 「这才开头而已,你是要我保证走出森林後娶你女儿为后吗?」 「我只有两个儿子。」 「开玩笑的啦,」她耸耸肩,晃着两条腿。「我答应担保你个人、你家人、你雇员的 安全,附赠事业顺顺利利,总行了吧?」 男性的眼神通常都不是吉雅愿意直视超过一秒的东西,但这次她正面接受,她的态度 看起来还是跟平常一样,有求於人却缺乏请求态度、极其随意甚至嚣张,坚决甚至庄重都 不怎麽像有存在过,诸多可称得上是恶行恶状,缺乏令人托以信任的元素,正常人都会选 择质疑,但男人知道自己不是。 他轻易地相信她。 「谢谢你。」 「……谁知那个女孩并没有和她的兄长们一起跑出来迎接,」光消失了,尖叫声也消 失了,窗外那个出现在院子里的少年站在床边,方嘉坐在她面前,方舒想不起来为什麽会 有不同的尖叫声。「不过王后对此却假装一无所知。」 「念错了,中间还少一大段。」方嘉说。「你是谁?」她问。「为什麽会魔法?」她 再问。「来这里要做什麽?」 少年抬起眼眸,神情复杂。「那些浮灵是你们的谁?」 她们都不知道浮灵是什麽,因此方舒觉得很困惑,而方嘉皱眉大声说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你是谁?」 「我不能说我是谁,」少年走到方舒面前捉住她的手,缓缓地说。「你们又是谁?我 是来找我的兄弟──」 王后用白绸缝了几件小衬衫,她跟母亲学过巫术,就在每件衬衫里缝了一道符咒。 「放开我。」方舒看着自己被捉住的手,神情恐惧。 少年愣住。 「放开我、拜托。」 他表情不可置信。「你们……」 「不要!」 方舒强烈抗拒地立刻抽开手,开始放声大哭,一直不停哭泣,方嘉却呆呆站着,她既 没有立刻跑到方舒身边安抚她,也没有对少年表示敌意,她只是呆滞地站着,甚至全身颤 抖。 少年转过头看了一眼窗外,再看向她们两人时的表情已经恢复冷静。 「你是来找你兄弟的,」方嘉说。「是不是?女巫?这里没有你要的。」 「不,那不要紧,比起这个,」少年脸上浮起淡淡微笑。「你们刚刚没有听到吗?缝 了符咒的小衬衫,已经给五个人穿上,你们其中一个人谁要穿,就站出来吧……只有一个 人能当妹妹哦。」 * 吉雅确定这是一个故事的段落,因为男人不再说下去了。 「我有很多问题,但绝不会问你方嘉和方舒是谁,那太愚蠢,」她轻笑,完全不正眼 看男人沉着的表情。「所以……她们两个还是九岁小女孩的那年遇到了那个少年,接着就 失踪了吗?」 「是。」 「方家都没有人知道她们的存在?」 「没有。」 「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她们和方栖的关系?」 「只有我知道,」男人说。「我父亲能拥有伊法莱,以及他生命的终结,都与她们有 关。」 吉雅几乎掩饰不住诧异。 「你可以从我的这一段故事跟上一段小故事试着推理。」 她立刻陷入了胶着,但并非是脑袋毫无头绪,她早已让思绪飞快地走。 「如果我推论你以前说的那一小段故事之中,男孩的兄长们就是少年说的兄弟,那麽 男孩已经成长为少年,准备进行某种计画,和方嘉跟方舒有关。」 男人没有表示意见。 「不过少年和男孩也有可能不同人。」 吉雅说话速度很快,像毫不浪费精准度的魔法师发动连锁攻击魔法的气势,那让男人 联想到他的妻子年少时代的神采。 「後面那个故事里,少年除了那句找自己兄弟以外,行动完全配合那个童话故事发展 ,像个女屋闯入城堡,还说已经给五个人穿上小衬衫,这就表示方嘉和方舒身边有五个兄 长陪伴,或是好几个人以类似兄长形式存在她们身边,而那些人已经先被少年用某种方式 『处理』了,他们不是少年的兄弟,甚至和浮灵有关,或者根本就是浮灵,并且少年最後 也打算『处理』方嘉和方舒,排除这两人是他兄弟的可能,所以可以推论少年和男孩不同 人。」 她一边说一边在纸上书写关系图。 「但这样很大的问题……第一,男孩是谁?是方嘉,还是方舒?可是她们都是女孩, 除非少年或她们的认知有性别错乱;又第二,少年是谁?第三,他兄弟又是谁?第四,如 果性别错乱存在,并且也都是少年的『兄弟』,为什麽少年只要『处理』她们其中一个? 最後,不管少年『处理』掉的是人类还是浮灵,为什麽她们身边会有这些人?」 男人叹了一口气。 「虽然还有许多漏洞跟谬误,你却还是很快就抓到重点,那我就明说了。」 吉雅重新坐正,表情跃动着得意,然後下一秒冻结。 「因为浮灵和伊法莱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什麽?」 「我没开玩笑,我父亲确实如外界传言,很早就察觉到共和政府有意在浮灵身上砸下 大量的经济与司法资源。」 「是政治考量吗?」 男人冷笑。「不是政治是什麽,谁不知道共和和帝制从嘉斯沃古国分裂,就是因为浮 灵的问题解决没有共识?」 她点头表示理解,人类与浮灵外型有着能分辨差异的相似,无法通婚生育,能力和种 族性格也是天差地别,因此从前曾与浮灵发生多场战争的泱泱大国终而导向分裂的命运。 「共和政府和帝制其中一项差异,就是相信武器远比一个有血有肉有思考的生物来得 容易掌控。二十年前伊法莱还没出现之前,我父亲就是信奉着这个真理,因此我不认为他 会厌恶浮灵,若事实如此,他根本也『不能开发伊法莱』──因为方嘉和方舒身边的五个 浮灵,都是他从这两人出生後就非法捕捉饲养在身边的,他的作法就是试图从浮灵本身找 出能提取被人类轻易掌控的力量的方法,这和共和之後的浮灵化技术基本理念完全相同, 并且他成功了。」 成功,这个字眼讽刺至极,谁也不知道曾经象徵人类脱离追求其他不朽力量、亲手掌 握奇蹟一般的存在,竟然还是得脱离不了仰赖借助浮灵。 「之後十年共和政府的政策走向也正如预期,完全没有任何会被认为效法帝制政府合 法化捕捉浮灵的可能,这也不足以让我父亲担心他的秘密被揭发,因为那更代表武器市场 仍具有绝对优势,至少是我认为他不可能为了炼金术士无法正规化而忧郁死的主因……他 根本不在乎这个身份,他要名利,而利远大於名。」 吉雅迅速记下重点,觉得手指关节因为高度紧张有些发麻。 「谢谢你,方先生,我现在必须真心感叹,假如那些听起来几乎是身历其境的故事是 真实的,那麽再也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批判他了。」 男人愕然。「我不懂你在说什麽。」 吉雅昂首大笑,又倒了一杯孔雀蓝灯草茶,而茶温热度已失。 「方栖只有娶一任妻子,也只有一个儿子,但根据家族成员说法,这个儿子十几岁时 才冒出来……如果方嘉跟方深是方栖的孩子,那麽这老头可能有喜欢自己先养小孩个十年 ,才能见他妈妈跟亲戚的恶劣癖好。」 男人感觉胃部沉入一块冷如冰块的铅石。 「你还找上了谁?」除了他还有哪个姓方的跟这贱人接触? 吉雅甜美一笑。 「不如先谈谈你妻子吧?」 「她跟家族无关。」假想的铅石冰得他连横隔膜也在颤动。 「但跟你有关,」她说。「好了,继续说……我要听童话故事的後续。」 男人寒着一张脸。 * 基础制学院开学第一天,校园便被骚动扰得不平静。 不和任何人说话,也没心思笑,就坐在那里只顾低着头忙手里的活儿,不回应,不接 近,爬到最高处,避开世人,在无论谁喊着你是谁快下来吧我不会伤害你的都不被理睬的 状况下,校园里最高的那棵楠树始终保护着树顶上的人影。 莎夏经过围观的学生身边,看见学生们纷纷对那个人喊话,一天又一天过去,渐渐没 人理睬他,只有莎夏没放弃。 「你在那里做什麽?」 莎夏每次都会这麽问,这次是三天以来忘了第几次,而树上的人终於悄悄动了一下。 「我在等。」 「你在等谁呢?」 树顶安静很久。「回应。」 「你等到过吗?」 「没有。」 「为什麽?」莎夏着急大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喊什麽,已经好几天,树上的人从来 没有下来过,软硬兼施的各种手段都没有人能逼得了他离开树顶,她很担心那个人,但也 不知道自己要担心哪一点才好。 「我不能说。」 「为什麽?」她继续喊。 「我不能说。」 「为什麽你不能说!」她不放弃。 「我不能……因为我对不起她……所以等到了,大概也不会被原谅。」 「不会被原谅?没有那种事!」 树顶又安静,这次是沉默。 「就算全世界都不原谅你,我会原谅你,你等不到回应,我会回应你,假如全世界都 必须对不起我,那个世界便不会有你!」莎夏顿了一顿。「所以你可以下来的,我会陪你 等,等到你被原谅为止。」 树顶沉默很久,忽然沙沙作响,阳光明媚温煦,树影映在风吹拂过发丝停驻的脸蛋上 ,虽然莎夏记得之後那张脸写满拒绝外界一切,写满对於旁人不断问话永远保持的缄默, 她还是必须承认自己在那一瞬间觉得心跳漏了几拍。 谁也不明白那个苍白瘦弱的男孩是怎麽从高高的树顶上平安落入地面的。 吉雅写了一个名字,莎夏,她其实每次访谈都要听上这麽一个名字十来回,名校俄勒 明学院毕业,末代一批最杰出的魔法师,而现在已为人母。 「国王是指她吗?」 她认为男人这次说的故事并不让人十分满意,年轻国王与公主的相遇过程很少被人认 为是重点,但莎夏说的话必然对男人有深刻的影响力,毕竟即使事过十多年,那段话依然 被每个字每个音调都被男人深铭心中。 「公主内心偷偷希望年轻的国王保护她不被女巫欺负,但是她不能说出口,」男人微 笑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温柔,但对吉雅而言却有些不协调。「如何?照你的理解推论吧。」 吉雅按住额。「你要明白若是没有跟我解释清楚,约定就不算数。」 「那当然,因为这段故事无关紧要,你要放弃推论也可以。」 「哦,那我改变心意好了,让我再想一想。」她笑着说,一边小心翼翼思考。公主不 说出口,她当然不相信只是因为她与哥哥约定整整六年不许说话,也不许笑出声,在这六 年里,还必须用紫星花缝六件小衬衫,但假如故事所要传递的讯息仅止如此,根本就不需 要藏在这麽详细的片段中,一定还有一些别的事。 首先莎夏是她面前这男人的妻子。 接着为何不能与国王说明白?知情的国王会被女巫伤害?知情的国王会抛弃公主?都 不是,是因为只要嘴里漏出一个字,一切努力就前功尽弃,那样公主的哥哥们就再也无法 复原。 然後,莎夏或那男孩,国王或那公主,跟方栖的关联又是? 吉雅突然灵光乍现,国王── 「我只问一个问题,公主为什麽只回应国王的呼喊?」 男人眼睛眨也不眨。「因为国王问了为什麽。」 「原来如此……」 「你知道了?」他完全有理由怀疑,这明明不是个能切入要点的问题。 「对,」吉雅十分认真。「因为公主不想拒绝,她怕被国王抛弃。」 直到有一天,当地的国王到森林里来打猎,猎手们来到姑娘坐在上面的那棵树跟前。 他们发现了她,便大声地跟她打招呼,问她说:「你是谁呀?」可她默不作答。「快下来 吧,」他们对她说:「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她听了只是摇了摇头。 男人冷笑。「还以为你有点智商,也只有这点程度……」 「所以她跳下去想赌这一把,然後没多久就後悔了,」吉雅丝毫不在意男人尖锐的批 评,手指卷着头发玩。「公主以为国王有能力对抗女巫,但她发现这个国王连分辨公主和 女巫哪个比较重要都不能,更何况为时已晚的是公主已经稍微爱上国王。」 他脸色骤变,像是被眼前的人往胸膛戳了一个洞似地愤怒。 「他根本就不是什麽公主。」 吉雅笑了一笑。「那我就更好奇为什麽两个国王都选择你了,女巫。」 * 方栖过世的消息传遍全国,方家乱成一团,他身为家族大家长,并且绝对掌握开采「 伊法莱」资源的方法,他的死立刻让整个家族吵得不可开交,但也马上坚定了他独生子的 地位,所有人矛头都指向这个年轻男人。 方夫人不久也离开人世,处理完父母隆重葬礼後,年轻男人简单对外宣布三件事,第 一是他即将与莎夏‧葛罗黛结婚,第二是他放弃继承成为大家长,新继承人将不久到任, 第三是他将中止一切有关方栖的「伊法莱」炼金事业,并且得到共和政府协助进行新的事 业经营。 消息传出,所有人莫不譁然,各种舆论八卦传言评价骚扰批评攻击爆开像暴风雪片片 飞来,但男人不为所动。 关於这个男人六年前的作为,吉雅知道的就是这麽多。 而现在这个男人在她面前吐露的一切已经渐渐让她停下笔杆。 谜底渐明,她觉得有点悲哀,这个人毫无疑问成功,却不幸福。 「为何选择我?」男人冷笑,毫无感情的苦冷。「问这种问题,就不禁想要反问你, 故事里的国王为什麽不喜欢女巫,并觉得胆颤心惊?」 吉雅想了一下。因为女巫很丑?恰恰相反。因为国王单纯不爱会魔法的女人?我们自 己也是魔法师满街跑。 「因为国王只爱以前的王后,也爱她的孩子,所以不想娶别的女人?」 她想到了什麽,脸上笑容快速褪去,男人已经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 「含有伊法莱成分的武器是在六年前被禁止生产的。」 她开始说,因为觉得不说话就无法呼吸,而男人沉默不语。 「原因是开发伊法莱成本过高,且用途不如浮灵化来得方便,国家资源无法负担,当 然,虽然掌控一把武器比一个活的生物容易,但拥有浮灵优秀於人类的能力绝对比拿一把 随时会被敌人抢走的武器来得划算多了──」 「『浮灵化』只有暂时的作用,而且有非常多限制。」 吉雅轻笑出声,眼睛却笑不出来。「我可没说错,何必急着反驳?还是其实伊法莱不 得不中止生产,而非表面上被政府禁止,对吗?方清先生。」 男人停了一会,看着吉雅。 「你不打算揭发我什麽吗?」 「虽然我讨厌男人,不过故弄玄虚可不是一个好男人的表现,」吉雅想喝一杯茶,但 已经凉得让她觉得辣。「女巫就是女巫,不是王子也不是公主,你不是方嘉,也不是方舒 ,但你为什麽会这麽袒护你的双胞胎妹妹?」 「袒护?」方清怪笑出声。「这是报复。」 男人还是少年的时候,发现了父亲的秘密。 「伊法莱的来源是她们两个人的血。」 吉雅滞了许久,表情没有她和他预期的那般惊讶。 「为什麽是她们两个?」 方清觉得这女人完全就和国王一样喜欢问为什麽,无论是老国王还是年轻国王都一样 。 「我十几岁才出现在家族场合,是因为那个老头在我十几岁时才娶我母亲,但他从来 都不会看我跟母亲一眼。」 他的名字是从父亲的名字取一个相似音,但两人之间从来无法重叠。 「懂吗……双胞胎才是他的宝贝,将浮灵血注射到他们身体里再抽出来的血液结晶, 便会生成血红的永恒伊法莱,那是他爱超过世界的孩子,把宝贝藏在城堡里,对他而言有 什麽错?我明明相信着若我毁了父亲的宝贝的话,他就会看我和母亲一眼──但我做不到 。」 他决定闯进父亲的城堡。 「我偶然发现城堡里的那五个浮灵都是同一支伊菲奥族,而伊菲奥族濒临绝种,因此 父亲是非法捕捉幽禁他们,轮流使用双胞胎和浮灵的血让伊法莱来源不致中断,当我发现 浮灵和那对双胞胎时,他们不说话看起来健康,但我走近一看才发现我无法下决定,我的 理智和同情让我只能让一个继续过那样的生活。」 少年为了父亲,女巫为了国王,丢下小衬衫。 那天男孩在《青蛙王子》的故事绘本上发现新的单字,哥哥说他不知道,他觉得很新 奇,缠着其他哥哥发问。 「小公主对青蛙说的话是什麽意思?」 「小公主说……『我不要』,意思是青蛙问小公主要不要跟她成为亲密夥伴,但是小 公主嫌青蛙很丑,所以拒绝了。」哥哥温柔笑着,眼珠颜色十分闪耀,有名字的哥哥皱了 皱眉,小声说原来问题是可以不说好的吗? 男孩不太明白拒绝是什麽意思,因为之前的故事《白雪公主》、《睡美人》、《灰姑 娘》,似乎都没有出现过。 当天晚上父亲又出现了,那次父亲问的问题特别奇怪,而哥哥回答── 「我不要。」 男孩不太记得父亲的反应,那天看起来就很像平常一样迎接了明天。 「为什麽选方嘉?」 方清看了她一眼,吉雅决定放弃喝茶。 「因为曾经触怒父亲。」 * 方清记得他和莎夏的婚礼热闹非凡,虽然离上一任大家长的葬礼不久,但方栖生前知 名度加上方家本身是望族,宾客仍络绎不绝,郎才女貌的两人直被人夸赞,参与婚礼的众 人群争簇拥祝福着两人。 婚礼另一个注目点就是方嘉,可是面对众人的疑问,方嘉从不回答。 披着婚纱的莎夏对方嘉说很多鼓励的话,最多的是不要勉强自己。 但是方嘉什麽也没说。 方清一直都记得他只能站在旁边看着莎夏对方嘉说话,他觉得怨恨,无比怨恨,恨自 己为什麽当时不乾脆杀了他。 男人还是少年的时候,爱上一个少女。 但少女喜欢男孩,少年痛不欲生。 他偷偷对莎夏施展「无感」,一定时间内无法感觉到自己的魔法波动,接着立刻支开 莎夏和方嘉密谈,对於自己交替施以火炎和冰冻术攻击方嘉、让後者左手在惨叫声中焦黑 冻紫不成形的记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你最後让成为大家长。」 吉雅也站了起来,完全无视紧绷的气氛伸展腰骨。 「正常的女人都不会爱上一个自甘女性装扮的男人,也不会爱上比起人更应该说是怪 物的……你就是因为这样想,才会一心认定莎夏只会是永远属於你的国王,你对你父亲也 是如此吗?」 「他根本就没那麽重要!」 方清怒斥道,理智已所剩无几。 「我选择放走方舒而不是方嘉,不过是因为我需要六只天鹅罢了,方嘉只是个苟延残 喘的诅咒产物,我不需要公主,莎夏也不需要,父亲──」两人都沉默了一下。「若公主 拥有而国王需要的,是那种必须用城堡所封起的事,那国王从来就不是为了他而存在。」 「喔……那又怎麽样?没有国王又如何?」 吉雅拉高手臂,方清被她这态度激得又惊又怒,抬头瞪她一眼,也让他动作停滞了好 几秒。「方嘉也不是公主啊,你都没有发现吗?女巫?」 王后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後,老太婆趁王后睡着把孩子给抱走,还在王后的嘴上涂了一 些鲜血,然後到国王面前去诬告王后,说她是吃人的妖怪。国王听了不肯相信,也不容许 谁伤害王后,王后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只是一刻不停地坐着缝衬衫。第二次,王后又生 了一个男孩,婆婆再次故伎重演,国王听了还是不肯相信。直到老太婆把第三个刚刚出生 的孩子偷走之後,又去诬告王后,王后还是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也没说,国王束手无策, 只得把王后交给法庭审理,法庭判决用火刑处死她。 方清脸色铁青得吓人。 「你要知道,你也是哥哥喔?所以、那无法跟着躯体长大的白稠衬衫,我们都已经穿 在身上,被诅咒束缚至无法呼吸到窒息死去。」 暴露在灯光下布满针孔疤痕的瘦弱手腕随意转圈,电光石火间窜起狂风,桌上几本没 来得及收入的文件被吹乱,在空中窜出的火光里燃烧,身为魔法师却仍处於久未实战并近 身於敌的劣势,对方看似纤弱的臂膀信手一阵掌风,方清便觉得天旋地转。 他不敢喘气,那样会无法将咒语说得完整,尝试要伤到赤手空拳的敌人曾几何时变得 如此困难。 刺痛,闷疼,极度冰冷──他惊得中断念咒,刚刚施的冰刃魔法反噬了? 「很痛苦吗?」 有什麽流出,像是停止这一切的信号……不。 「很痛苦吧。」 女子的笑像晴天的阳,融化了冰刃,伤口在癒合,血在倒退。 不可能──方清极度惊恐,因为痛苦仍然存在。 「你可以控制魔法师的魔法?」 吉雅嘴角抿成直线,冰得扎人的痛苦渐渐消失,才能让他勉强移动自己。 「不是,这是本能……破除女巫魔法的本能。」 「果然是伊法莱的武器。」 那句话让吉雅像是被高温烫水泼一身似的立刻跳了起来,剧烈颤抖让手中无数的针滑 出洒落一地,方清也马上感觉到自己能够自由行动了,他猜那一千根针曾经织成缜密的无 形网,能困住并控制他的行动。 虽然对方放下了武器,但不代表他接受投降。 「你想要我死?」她瞪着他的动作。 「有何不可?吉雅,合念起来就是嘉,明明答应过我忘记方家的一切绝不会再回来, 是你违背承诺跑去见他。」 「哼,怕共和那群白痴追查出伊法莱的来源,不利家族吗?」 「帝国不攻打过来,不代表共和不会对我们出手──」 情况失控,交易中止,冰与炎色光芒间,似乎见到那张脸蛋上浓厚的悲伤,彷佛世上 发生过的一切幸福都是假象。 「所以……永别了。」 啪。 吉雅鼻梁上的眼镜忽然飞了出去,玻璃片碎裂伴随着脸颊的红肿与划开皮肤的血红, 所有怀抱强烈杀意的攻击骤然滞空。 王后在最後关头环顾四周,恰在这时,空中有六只天鹅朝她飞来,她心里明白,她就 要得救了,她的心激动得欢跳起来。 「你……」方清愣愣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另一人──他怎麽也无法相信赏她巴掌与 救她性命的都是这个人。「为什麽?」 「高浓度的伊法莱──」吉雅指指她血淋淋的鼻子,似乎毫不在意被旁边的不速之客 赏了个巴掌。「别忘了这种东西曾经给共和拿来抵抗帝国侵略长达二十年,我们本来就是 会走路的倾国兵器,所以刚才你的作法就像你曾经对方嘉施以的『处罚』一样,我跟他根 本就可以避开,但我本来没打算躲掉哦。」 「不要再说了,」不速之客叹了一口气。「你本来就没有必要这样做的。」 拥有与吉雅──或说与方舒明显不一样又说得出许多相同之处的脸,难以辨认性别的 中性气质,既苍白又单薄……那确实是方家真正的现任大家长方嘉。 「我只是不想要你再在意那天的事而已,选择成为那样的人是我。」方舒甜甜一笑, 自己用食指在空中上下划了一划比比自己表示「那样的人」。 方清僵在原地,冷汗直流。 而方嘉瞪他一眼。「你这个王八蛋竟然想杀她?她可是我妹!」 「是弟弟吧……」方清有点无奈地纠正。「刚才、确实是我太冲动,但我不会为了我 的想法道歉──你们两个要动手就动手吧。」 方舒一脸莫名其妙。「可是我们两个都是炼金术士,怎麽打赢一个魔法师啊?」 他顿时呆住。 「──算了,访谈先到此为止,依照约定,这些资料在登录於帝国政府最高机密情 报网时,完全不会登录任何会危害方家名声与安全的情报,比如两个男性恐惧症发育迟缓 性别错乱自闭变装癖偏执严重躁郁与变态倾向的实验体,当然只是幸运抓到的稀有混血种 ,不会是伟大的炼金术士方栖之子,附带条件是要求所有关於『吉雅』的形踪纪录,对内 对外一律宣称为方栖个人传记的撰写访谈,一切当然万世太平,愿女皇陛下荣耀千秋。」 她一口气说完,很满意发现自己非常喜欢「当然」这个字,当然要,当然不,只要都 回答这个字,那天爱问问题的父亲的一切问题都可以忍受过去,所有的当然都是为了方嘉 ,又何以不能喜欢。 「十几年来你把我关起来,把五名伊菲奥族的浮灵与我隔离,替父亲制造伊法莱,每 天都对我说恨我们两个,可是你还是没有杀了我。」 方嘉用仅剩的一只手捏了捏方舒的手,样子很专心。「方嘉跟方舒一直在等待的从来 就不是哥哥们,是那个背负着着过去,不断找寻着紫星花的公主,也是我们自己,六年只 是一个词,我们会等好几个六年,我们能等……而你只需用大家长的位置作为交换就能得 到国王这点,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感激了喔,女巫。」 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头一次觉得放松让身体轻盈能如此无止尽。 「所以,都是三个孩子的爸了,别再为难莎夏了吧?」 「我……第三个孩子哪来的?」 「现在在她肚子里,」方嘉抬起头微笑。「刚刚医生来看过。」 女巫立刻遗忘会客厅的残局。 * 莎夏一早醒来正要找两个孩子,却发现方嘉已经抱着一个足岁小娃在院子散步,脚边 还有个小孩子吃力地想跟上他的步伐。 「昨天晚上都没睡吗?你看起来很疲倦,你哥哥也是一回房间就大嚷嚷很多让人听不 懂的话,什麽我绝不原谅公主的,体力跟魔力都透支到呈现假醉状态,睡到现在都还没醒 ……」 「因为有人要写爸爸的传记,找哥哥访谈,我也被抓过去。」方嘉苦笑。 莎夏噗嗤笑了出来。「原来是方栖先生的传记,也难怪……『伊法莱的炼金术士』走 入历史,不少人都对感怀他的贡献,让那样伟大的人物身为父亲,你们一定有比任何人都 更为深切的感受。」 方嘉对不知情的莎夏耸耸肩,他没有什麽深切感受,毕竟对他而言那个人的死,仅仅 代表着困於怪物壳里十几年的自己终得一半自由。 他放下小孩,走到院子边,赤脚踩柔软的草皮,莎夏则站在花圃边和孩子耳语着,他 脚趾被露水沾湿,手轻盈又自然地抚上另一只隐约浮现青紫痕迹的手,像是在跳舞,又像 是在抹去什麽,闭上眼睛,陷入了梦里。 他曾经不断梦见读了《青蛙王子》那篇故事的隔天,在他们面前被殴打施虐的哥哥们 ,还有挡在拒绝了父亲的自己面前,承受不堪暴力的弟弟,无数个夜晚──直到看见女巫 眼底的苦涩,直到被国王问了为什麽。 「方嘉,你觉得我跟孩子们说《糖果屋》的故事好吗?」 他改变方向走向花圃边,低下身摘朵紫色小花。 方舒离开共和,继续效忠与共和为敌的帝国,理由……没有理由,那是无论对谁说都 无法被理解的,就像现在若问他是否仍爱着眼前的女子,他也只会笑着回答童话故事的结 局未必是人生最好的结局。方舒也说,同样都是女巫,可惜我们不能成为狠心的汉赛尔与 葛蕾特。 「杀女巫这种故事对小孩子来说太残忍了,说说《六只乌鸦》如何?」 「我没听过那个故事耶?你来说给孩子们吧,我也想听。」 天鹅掠过长空飞了过来,落在了她的附近,她便把衬衫朝他们扔了过去……天鹅刚一 鹅刚一碰着衬衫,身上的天鹅皮立即就脱落了。 方嘉一边说,一边不甚专心地摘了好几朵水马齿草的紫色小花编成手环,辛苦地用一 只手编成手环,他想假装无视帮助自己完成动作的那极其微小的旋风,但抬头给女魔法师 的微笑早就成为一种习惯。 公主在等,哥哥们在等,国王在等。 无论是公主答应青蛙王子金球的诺言,或者是葛蕾特拒绝女巫的要求,都不能与之相 比拟。 「姑姑──好奇怪喔,」最大的那个孩子举起白胖胖的小手,一张圆脸满是困惑。「 为什麽做衬衫要用花?」 方嘉跟莎夏同时大笑起来,他们并不打算纠正孩子的称呼,毕竟连其他大人都没有正 确过;莎夏一边笑一边倾身将方嘉手上完成的紫花手环戴到他畸形的左腕上,而那不只是 让他心跳顿了一下的原因:那个初次见面时,在平地上呼喊着、在看到他愿意落地後露出 的灿烂笑靥,如今重新在眼前与晨露一同闪耀。 他也记得母亲曾拉着他与方舒的小手,骄傲地说那是浮灵伊菲奥族的族花。 她的哥哥们恢复了人形,站在她的面前,她的小哥哥却少了一只左胳膊,肩上仍然长 着一只天鹅翅膀。兄妹们相互又是拥抱,又是亲吻。随後,王后走到深受感动的国王面前 ,开口说话: 「紫星花的花语是……长久的等待是值得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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