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eversay (子不语)
看板NCCU_Fantasy
标题[小说]死灵师--婚礼(下)
时间Sat Nov 20 14:02:01 2004
阿马空陷入苦思,坐在对面的老鬼摸着下巴思索。
趁着一个还算暖活的早上,阿马空摆起一桌尘封已久的棋盘,邀请
刚从远方访友归来的老鬼下盘棋。
「两年没下,你的棋艺居然一点进步也没。」老鬼抱怨道。
「七天没见你,你的嘴还是一样毒辣。」阿马空举起骑士,一口吃
下对手的王后,笑道:「老头,你大势去矣。」
老鬼搔搔後脑杓,问道:「老头子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答应了那
两位小姐的要求了吗?」
「当然没有。」
「那就奇怪了,她们俩这时可真分外安静,我一个星期前离开时,
屋顶简直快被吵翻了。」
阿马空把玩手中皇后,无奈地说:「你去避难後也没差多少,现在
她们只是出去散散心,等会儿回来可有得继续吵。」
「呵,她们适应得这麽快?才没过一个月就懂得不靠你的力量自由
穿梭乡野?」老人略感惊奇。
「你到北方的那段时间也应该听过这两个女孩的事情了吧?别告诉
我你很惊讶,在北方待了这麽久竟然没打探到她们两个都是技艺纯
熟的修法者。不管她们生前修练的是啥东西,幽冥界的运行道理对
她们来说可是一点也不艰涩。」
「喔,这很自然,因为她们是西方姊妹会的成员。」
「那是啥?」阿马空随口一问,老鬼的脸却挨了一拳似地扭曲。
「小伙子,连我这个死透三十年的老头都听过这个邪门的组织,整
个西北地区一听到这名字可都会为之颤抖,西方姊妹会呀!你真的
是混过的人吗?」老鬼怪叫道,手也没闲着,一挥手带起一股冷风
将棋盘战线最前锋的小卒推进一格,笑道:「将军。」
「没听过就是没听过,少拿话来激我。嗯,这手棋实在是,嗯。」
阿马空盯着棋盘,嘴角不自觉上弯。
「简单说,西方姊妹会是个全员皆女的黑帮组织。」
「那个地区到处都是活的黑帮强盗,死的更多。」
「西方姊妹会是那个地区最强的黑帮!连史卡拉贝三大黑帮在那做
生意都要看她们的脸色!我猜你这辈子还没踏进过西北地区。」
「是没踏进过,我对西北区的唯一印象就只有山恩葡萄酒。」
「好喝吧?那就是西方姊妹会掌控的特产。最高级的山恩酒别号叫
啥,你知道吧?」
「姊妹之欢庆,嗯?喔!」阿马空移动城堡摧毁虎视眈眈的敌方主
教,笑着说:「她们两个来头倒是不小。那她们两位千里迢迢从从
西北方逃婚逃到这儿来,缠上一个穷得连补墙洞的小钱都花不起
的小法师,要他举办两个娘们的婚礼又怎样?」
「少自抬身价,像你这般程度的死灵师她们组织里有几十打可用,
她们逃到这儿纯粹是误打误撞。」老鬼毫不犹豫地移动兵卒,空出
一条趣味十足的路,让阿马空的国王暴露在主教与兵卒的双重火力
里。
「但是她们俩到了我的地盘,我就得把事情做到完。」阿马空一看
下几步已经没救,爽快地将国王放倒,嚷着活了七十年的老鬼欺负
新手之类的话,老鬼冷笑道:「这次已经让你两个城堡一个骑士啦,
下次要让你什麽你才跟我下到终盘?让你国王吗?」
「随便你啦,我现在脑袋快被那两个姑娘闹得融成一沱了,实力只
剩下半成,等我把这件事解决,嘿,嘿。」
「嘴硬的小子,你父亲可没这麽不知自己斤两。」老鬼摇摇头,问:
「那两个姑娘是怎麽个闹你法,看来在我北行的时候她们学会的花
招更多了。」
「譬如说这样。」黎布那的头从棋盘上浮出来,道恩从墙上穿入室
内,眼角笑意盈盈。
「事实上是从更恶心的地方冒出头,譬如说餐盘啦,我的床边啦,
嗯,还有一些奇怪的地方。」阿马空脸色越说越发青。
「哼,谁叫你说话不算话,真小人当然要被制裁。」梨布那双手
环抱道恩的背,瞧着阿马空发红的双颊。
一阵寒风从墙洞吹来,冻得阿马空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随便你怎麽讲吧,反正我绝对不答应。」阿马空往放柴火的地
方走去,三具鬼魂跟在身後。
「阿马空先生,」道恩的笑容卷起两个小酒窝,看起来好像小女
孩的撒娇,她双手轻托香腮,细声问道:「我跟梨梨都觉得你是
个面恶心善的好人呦,虽然您都说绝对不会答应,可是你的眼神
是不会骗人的,虽然梨梨很喜欢跟你斗气,可是你也一定不会计
较的。」
「第一次听到你这样说时,我实在很感动。」阿马空苦笑,对着
老鬼说:「可是她同一段话跟我说了一百多遍,简直像在念祝祷
文一样,听得我都不忍拆穿她虚弱得可怜的说词。」
这段话只有老鬼听得到,他哈哈大笑,用只有阿马空听得到的特
殊方式发言:「对两个才化为鬼类一个月的孩子来说,她们能说
出这番话就已经难能可贵啦。如果能为她们举办一次好婚礼就可
以让你耳根清静,那你为何不做?」
「所以我才说你脱离现实环境太久啦!」阿马空将柴火一根根放
进壁炉里,处理完这些事,他赶走盘据在摇椅上的梨布那,举起
两根手指,说:「第一,女人跟女人结婚,你不觉得这根本就是
乱来吗?我这辈子从来没听过这种事。别跟我说这是大城市时兴
的玩意,我只是个窝在保守的穷乡僻壤里的小小殡葬业者,受不
住这种--嗯,变态又诡异的嗜好。」
当然,这段话也只有老鬼听得到,他不置可否。
「第二,当你不在时,我去打听举办婚礼的价钱後--喂,别这样
看我,死老头,我只是到木匠那儿商议修理破墙时顺带轻描淡写
提一下罢了,就当我脑袋中的笨虫发作。
总之,要举办一个符合月神教的婚礼,要先修好墓园的礼拜堂,
还要准备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还要请一个肯为两个女人证婚
的合格月神牧师鬼魂才成,开玩笑,那些费用加起来刚好等於我
讨老婆的基金数目,你当真以为我会花这笔钱给两个女鬼办婚礼?
除非我是白痴!」阿马空心中默念完,抿起嘴唇。
「你也不是第一次当白痴了,我说。」老鬼一句话就刺中阿马空
的弱点。
「这次别想,想都别想。我没理由把钱花在让我倒胃的事情上,
这就是结论。」阿马空摆手否决。
「嗯,咱们就来看是不是这样。」老鬼这句话引得两位少女疑惑
地转头,除了这句外,她们根本听不到两人之间的秘密对话。
「你们两个在搞什麽鬼?」梨布那流露出嫌恶的表情,她讨厌别
人光明正大地在她面前讨论她听不到的事情。
「我们在谈明天要去那家木匠雇工回来盖新墙。」阿马空对两位
少女如是说。
*****
隔天,阿马空先生起得很早,在天还未亮时就驱起殭屍仆从修补
漏风漏得厉害的墙洞。
「最近会下大风雪吧,我的膝盖痛得很大。」殭屍指着乾瘪大腿,
好心提醒阿马空。
「我知道,因为我的头痛更大。」阿马空按着额头轻声道。
最近小屋後常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加上整夜吹袭的寒风从墙
洞的缝隙穿进,在阿马空头上嬉戏旋绕,再愉快地从另一边的墙
角小洞穿出去,真令他抓狂。
他将一张羊皮摺叠整齐,放进怀中,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币收进怀
袋里,对漂在一旁的梨布那说:「我要出去一两天。」
「那关我什麽事?」梨布那不高兴地回答。阿马空昨天的决定让
她非常非常不高兴,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呵呵,我封你这几天当我阿马空小屋的小屋长,当我不在时你
就是这间小屋的主人,你有权管理墓园所有鬼魂,如果有不怀好
意的活人接近,你就弄些怪声吓人,这些工作很简单的。」阿马
空这席话大出梨布那的意料,她圆睁双目,一脸不解地问:「你
在说什麽东西呀?」
「意思就是说,乖乖待在这里别乱跑,帮我照顾庄园,很容易懂
吧?」
「要是我不呢?」梨布那火冒三丈地说:「你又不是我的谁,凭
啥命令我?」
「你要是说不,我就把你跟你可爱的小姐封印在地下储藏室跟老
鼠作伴。」阿马空抱怨道:「上次让你们跟我进镇里根本就是个
天大错误,拜你们所赐,现在全镇的人都当我是个莫名其妙招引
屋檐积雪盖顶的倒楣鬼。」
「谁叫你都不听我们讲话,小姐想要在布店停久一点你不肯,我
只好把雪拨到你头上--」梨布那略带委屈地回答。
「人都死了还想看布,给谁穿呀?」阿马空不经意念道,没想到
坐在一旁,遥望远山飘岚的道恩却羞赧地回了一段话:「我只是
那时看到一匹好布,就想着,如果我用那布做出的衣服给梨布那
穿,那样子有多麽可爱呢?可是我才想到我跟她都死了,好可惜
呀,如果我们还活着的话,如果--」
说着说着,一旁梨布那的眼神也哀伤了起来。
阿马空话一窒,一时之间竟接不下这麽沉重的话。
她们也不愿意埋骨在无人知晓的异域呀,阿马空难过地想。
「总之,请好好看家吧,虽然我不能同意你们的最大要求,可是
这里毕竟是你们可以信赖的地方,也许过一段时间有其他方法可
解决你们的问题吧,现在的我是无能为力。」阿马空拉起皮帽,
轻声道:「不过我会为你们买些小礼物回来的。」
两位女孩目送阿马空与老鬼离开墓园,当他们离开墓园围栏时,
老鬼给了她们一个满是皱纹却份外温馨的笑容。
*****
「换新墙版的材资费大概要这麽多,三天的人工要这麽多,买新
的挂画还要这麽多,嗯--」阿马空走在通向镇上的碎石路上,昨
夜下的春雪才化,路上泥泞他踩了满脚,湿冷的触觉令他相当难
受,他停下口中复颂的验算,抱怨:「真希望早点办完事回去烘
暖炉喝口热酒,今年实在湿冷得让人满肚子火。」
「别再算啦,你这次带的钱还真不少,够修两面墙啦。」老鬼话
峰一转,打趣地说:「不过要整修礼拜堂加上布置一番的话,可
就勉勉强强了,要好好精打细算一番。」
「闭嘴,没人叫你说话。」阿马空眼角流露出怒意。
「我的嘴有动过吗?」老鬼摸摸自己的嘴,装出一脸吃惊。
「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打浑。」阿马空不耐烦地加快脚步。
「有时候,」老鬼疑惑地说:「我还真不知道你会这麽在意鬼类
的性别。」
「肉体给予的责任与限制不会因为死亡而解脱,我讨厌两个女人
卿卿我我,即使是两个女鬼也一样。」
「我好像听过某个死灵师讲过:『死亡是灵魂所能得到最後且最
大的解脱与自由』,如果死了还要被别人的意念强锁住,达不到
死前的心愿,这不是你们死灵师最讨厌的事?喔,我想起来了,
那句话好像就是你讲的。」老鬼摸着下巴提起往事。
「我就是--」
老鬼吓然抢过话头:「灵魂感受到爱情是真的呀,小夥子!有时
候当个死鬼还真能从毫无成见的角度想事情。」
阿马空没有再开口,满怀心事地进入镇内市场。
他笔直朝向木匠家的招牌走去,透过窗口对屋内的木匠招呼。一
脸大胡子的木匠挺着啤酒肚,懒洋洋起身,从壁炉那儿走过来,
搔着头问:「你不是三天前才问过我修理的价钱吗?我考虑过啦,
头款我可以收你低一点,可是工钱我绝不退让,你知道这种天气
实在是让人做不下工呀--」
阿马空本来想开口邀他几大杯烈酒,他知道这木匠喝醉时可以当
场杀更多的价钱,没想到话出口却完全不对劲:
「我今天不是来谈这个的,嗯--你知道,那个捉狐狸的猎户先生
住在镇外哪个地方?」
木匠像看到鬼一样瞪着阿马空先生。
*****
有时候,阿马空觉得「不可见死不救」这句话岂只是家训,简直
是一件诅咒,每每让他在对的地方说出错的话。
「请问猎户先生在吗?」阿马空在猎户群居的大木屋外叫嚷。
门旁的小窗开了又关,一名身材高大的猎人拉开门走出来面对,
不,仰视阿马空,粗声粗气道:「你老兄找谁有事?」
「我找一个月前卖给我货的马特尔先生,我的货出了点小问题需
要他帮我看看。」
「喔,那小子竟然私底下卖货给你?」猎人双眼怒睁。
「他卖给在下的不是狐狸皮,您请勿多疑。没有猎人敢不把猎到
的货物缴交给公会贩售,也不会有私买客人笨到来这里跟他讨售
後服务。」阿马空苦笑解释。
猎人哼了一声,转身回屋内吼叫几声,屋内经过一阵骚动後,上
个月将两位少女屍体卖给阿马空的猎人便睡眼惺忪地走出大屋,
边走边系紧厚重的毛衣。他抬头一见到阿马空,惊讶地咦了一声,
转身想立刻跑回屋内,阿马空眼明手快捉住他的衣後领,说道:
「先生别急着走,在下有点小事要找您问问。」
「我说过那些屍体是我发现的,可不是我弄死的勒!我可啥事
都没做,我这辈子可没伤害过比狐狸大的东西。」猎户急急忙
忙解释道。
一般人多多少少听闻过,与死人打交道的职业有时会代替冤死
的亡者讨回应得的公道,猎户说着说着腿一软,差点跪在雪地上。
「我当然知道人不是您杀的,您什麽事都没做过。」阿马空耐着
心解释:「只不过在下在她们身上搜到一封信,上面记着一些事
情要您来指点指点。」
猎户一听,大呼一口气,张口差点骂出来,不过看见阿马空阴森
严肃的脸,冲到口边的话也给硬生生和着冷风吞下肚。
阿马空心中发笑一阵,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递给猎户,说:「
这张信上面写道,她们把她们情人的信物埋在树下,免得被野兽
拖走屍体时一齐被拿走,希望有人能将那些东西挖出来,物归原
主,顺便报噩讯。我身为殡葬业者,理当希望家属来认领这些屍
体,顺便付清积欠的保管费,您说是吧。」
猎户半信半疑翻开羊皮查看,左翻右瞧,正着看倒着看,恼怒地
说:「我说大爷呀,虽然我大字不认识两个,可是你拿一张啥都
没写的信给我看是不是在唬弄我呀!」
「喔,那是因为这封信是用一种叫『笨蛋体』的特殊写法写上去
的,只有恋爱中的情侣或者笨蛋才能读通。」阿马空脸不红气不
喘地扯谎,手指还在空中乱划一通加强语气。
「可是我看啥都看不见呀。」猎户狐疑地问。
「那是因为您很聪明。」
「大爷您怎麽可能看得见?」猎户眼中满是不解。
「我『当然』看得见。」阿马空苦笑解释。
老鬼在他身後笑岔了气。
猎户双手一摊,说:「随大爷您怎麽说,小的都信。可是要带您
去那里可就有得商确了。那边可是咱们猎户吃饭的地方,就算不
说在这时节去那儿有多麽不方便,且说要是有人三天两头往那儿
跑,吓走了狐崽子,我们猎户头可是会把小的皮给剥下来抵数的
--」
猎户满嘴的唠叨,在阿马空迅速转手三枚银币进猎户钱袋後戛然
而止。
「在下随时为您服务。」猎户向阿马空鞠九十度躬。
*****
他们在中午出发,隔天下午来到北山一处树影幢幢的山坡上,阿
马空靠着一枝折下的木棍作拐杖,艰苦地跟着猎户穿过林间隐约可
见的小径,曲折地踩着棱线而上。翻过山南之前,路两旁的树种都
是高大挺拔的针叶树,过了山顶後气温陡暖,渐渐可在路旁看到
光秃的阔叶枯树,还有烂得满地的黑泥叶肥,走了一个下午,猎户
转下小径,领阿马空停在离小路不远的林间空地。
「在下就是在这棵树下发现那对姑娘,您请便。」猎户手低指一棵
树龄少说有两百年的老枫树。
附近的雪刚融,到处飘散着湿冷的腐味,躲在乌云里取暖的太阳无
力照亮林地四周的景象,四周不时传来小动物踏过湿叶的沙沙声,
阿马空蹲在枫树下,似乎在查看些什麽。
「需要我帮忙吗,大爷?」猎户上前关心。
阿马空伸手阻止,手指间夹了一枚银币,语气平静地说:「这样就
可以了,您可以回去了,不必管我。」
「大爷,您不靠我可是稳走不回去的。」猎户为难地说。
「这倒不劳您费心,我自有方法。」
猎户看这家伙简直是古怪至极,也不想多问,接过钱币,留下一些
野营工具便抄旧路回去了。
阿马空整个下午都在附近林地闲晃,或坐在枫树下若有所思。老鬼
终於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在做啥?」
此时接近傍晚,火红的云气布满天空,阿马空坐在空地外缘的一块
山石上,顺着山脉延续的方向,了望远方重峦。
他平静地说:「我在找一个理由。」
「说来听听。」老鬼的声音此刻听来温暖地一点也不像他。
「嗯,不需要讲,我已经找到了。」他从壮丽的落日山景回过头,
瞥向光秃枫树的根基,那儿闪耀着点点晶光。
「老鬼,你还记得那两个女孩的情事始末吧,从头讲给我听吧。」
「生死书没告诉你?我还以为你全都知道。」
「我要是什麽事都能从书上知道,还需要你跑西北方一趟?」
「那你怎麽没在我回来时向我问?」
「因为我觉得不需要,可是现在又不同了。」阿马空叹了一口气。
「怎麽说?」
「要是我未来娶了老婆,我总得告诉她,我当初将第一次儹起来的
娶妻基金花在啥蠢地方。」
一群野雁从山的一巅飞向另一巅,绯红的阳光穿透厚云,落在阿马
空盘坐的大石上,落在他脸上,雾漾般的山岚蒸得远山近岭织成一
片,让阿马空感觉自己身处在某种春日将近的梦境中。
*****
「噩梦终於结束了。」阿马空摊在长椅上,喃喃道出这句话。
这趟旅行花了他十六天,当他再次踏进家门时,早春的墓园都开始
长野草了。
面对梨布那的抱怨与道恩的关切,阿马空给了一个最适合她们的礼
物,一个依据月神历挑出来最适合结婚的日子。
她们俩有多麽雀跃就不必多说了,接下来半个月的布置工作真是累
得阿马空七魂飞了三魂。
「钱子儿翅膀长硬,一枚一枚飞了」这句格言真是生动得令他心
痛,修缮礼拜堂的支出,采购结婚典礼上的仪具与设备,零零碎碎
加起来,在他七抠八求之下总算压在他能负担的最大极限之内。
钱的事情算小,为了徵调一个亡灵乐队和合格的月神祭司幽魂替她
们主持婚礼,他可欠了不少同业一个人情。
「真是搞不懂你,」梨布那有次跟着阿马空巡视工程进度时,笑嘻
嘻地问:「从来没见过你这种笨头好人怪人,说变就变,一点余地
都不保留。」
「要就不作,要不就做到尽善尽美。」阿马空搔搔头回答,这话从
梨布那口中说出来,不啻是一句辛辣的赞美。
道恩停下手中的练习,插话进来:「我上次在那边儿看见一个很好
的地方,早上可以看见太阳从雪山背後昇起,太阳光好像碎水晶洒
到眼睛里,实在漂亮极了。」
「你说是这边吗?」阿马空在两鬼的带领下,走进墓园一处空地上。
「这边的风景的确不错。」阿马空仰望星空,深感同意。
这块地价值不斐,去年冬天镇上老迈的接生婆还跟他谈了这块地的
卖价,虽然最後议价不成,但是今年他打算降些价卖出。
「我们想要合葬在这个地方。」道恩高兴地说。
「你们,不想在婚後归葬道恩家族的墓园吗?」一听到这两个孤魂
野鬼想要吃下墓园地价最高的地方,阿马空吓得嘴都歪了。
道恩小姐缓慢但坚决地摇摇头,说:「这里比较像『家』。」
阿马空又听到白花花的银子叮叮当当结伴飞走的声音了。
隔天,这块土地便开始进行打基作业。
半个月的手忙脚乱後,一切终於布置妥当。礼拜堂被从头到尾翻修
一番,屋顶整个换掉,并且依照月神教义指示准备了适当的摆设。
屋外摆设一长桌丰盛的食物,虽然参加此次宴会的来宾与主角都是
不食人间烟火的幽魂鬼魅以及不食畜肉的死灵师,按照礼仪摆设的
宴席也不知可以给谁享用,但是阿马空先生对这种事也十分坚持,
绝不马虎。
「我觉得你们家族一定有奥夫卡人的固执血统。」老鬼坐在阿马空
身旁调侃他。
阿马空揉揉太阳穴,自我嘲讽道:「应该说奥夫卡人都有阿马空家
族的血统才是。」
昨夜为了接待受到邀请,远道而来的各路鬼魂与死灵师好友,忙得
他晕头转向,直到现在他的精神依然疲惫,不过想到一切辛劳在今
日划下句点,他消瘦的脸上不禁挂上一抹笑容。
阿马空与一干南方死灵师坐在礼拜堂的最前排,东方死灵师分配到
另一边,而西北方的受邀死灵师全部缺席。其後是一大票跟老鬼同
类的鬼魂,一群不受怨念与慾望束缚的自由灵魂,他们欢乐地和着
乐队吹奏的庆典音乐,高声欢唱。
前方祭坛上,祭司鬼魂低声叮咛担任助祭的死灵师该注意什麽,高
头大马的死灵师认真地复习祷词,让台下看戏的阿马空同情地哈哈
苦笑。
突然後方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新娘与新娘来了。
她们的穿着阿马空已经不大记得了,众多纷乱的活动里,他最印象
深刻的是月神教的结婚典礼实在热闹非常,唯一安静的地方只有祭
司颂念誓言那段,其余时间众鬼莫不以最大的热情站到长椅上合唱
各种庆典歌曲,真是让长年生活在南方寒冷地带的南方死灵师们大
开眼界。
不过最让阿马空震撼的还是当祭司宣布新郎,不,新娘可以吻新娘
时,俩人满怀激情地抱在一起,深深拥吻,然後在愿望达成的那刻,
化成一道光柱,冲破刚盖好的礼拜堂屋顶时,阿马空先生流下了不
知是代表感动还是什麽的两行清泪。
後来重新修复屋顶的花费,让那年重修小屋破墙的计划无限期顺延。
典礼很成功,受邀而来的鬼魂们玩得很愉快,死灵师朋友们也玩得
很愉快,莫名其妙分配到飨宴余下食物的镇民也很快乐,唯一不快
乐的大概只有阿马空先生。
直到现在,偶有到墓园探望亲人的镇民,还会跟阿马空谈到这件事,
直夸阿马空买了一大堆食物分送给镇民的举动实在慷慨,让不少镇
民对阿马空家族的误会冰消大半,阿马空先生真是个好人呀,镇民
都这样称赞着。
阿马空先生只能苦笑以对。
--
「不是的,愤怒之精灵」欧鲁森在心中回答:「我要愤怒,但是愤怒
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要破坏一切的力量,愤怒是为了守护心爱的人
而激发的勇气,
是使胆小鬼也能挺身作战的力量,请将这种力量
赐给我!」 --罗德斯岛战记,火龙山之魔龙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 From: 140.119.199.233
※ 编辑: neversay 来自: 140.119.199.233 (11/20 14:04)
※ 编辑: neversay 来自: 140.119.199.233 (11/20 1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