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guangshuei (瑟曲)
看板NCCU_Fantasy
标题[创作] 双生(白昼)
时间Fri Mar 12 00:26:57 2004
离开阿尔法记念公园,刚巧上午的钟声响起。以安定而优雅的脚步,霖夏走
向教会。
座落在璃鸥宅院旁边,如同六角地带的惯例,教会也是雪白大理石的建筑。
约莫二十尺高的一层楼,高耸的柱子上有阿尔法式的雕饰。即使是晚上,教会的
大门也从来不关闭,那是种象徵式的为所有人而开启;而大家都心知肚明,教会
主要的「业务」──治疗和移除诅咒──都要钱,而那价格并不是一般老百姓能
付得起的。难道穷人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吗?霖夏曾这样质疑着,但他始终没有
问出来,他很清楚问了只是造成大家困扰。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霖夏抬头看向太阳,一头金发在日光下闪耀着。太阳,
自己所信奉的神只,智慧之神塞曼斯的象徵。日间,太阳的温暖照在每寸土地
上,可不会因为人贫穷或富有而有所区别,祂的子民不该也像这样子吗?他微微
蹙眉,但仍然迈向那敞开着的大门,石砌的建筑在日照下有冰冷的味道。
「早安,霖夏大人。」微笑着的脸庞是位来自玛曼得的年轻牧师,他到弗朗
城来见习已经一个月了。玛曼德是弗朗领地内重要的渔港,虽然同有港口之名,
渔港和商港的气息却大不相同;就好比那年轻牧师一头沉稳的褐发和令人安心的
琥珀色眼睛,和自己耀眼的金发就是不同。他也轻轻颔首:「早安。」
「大人,您……」年轻牧师笑着,拍了拍霖夏的牧师袍。草屑……许是刚才
跌在地上时沾到的。微笑着道了谢,四周雪白的墙壁不知何故竟让他想起晨间少
女身後的阴影。
她的眼神,那彷佛受了伤的眼神,很久之前他曾看到过。那是个无力的回
忆,可是就算不刻意想起,它还是还毫无掩饰地在那儿,还三不五时地响起,像
是某种无法根治的宿疾。
那时候他十四岁,质疑着与现在相同的质疑。曾经有一阵子,他放弃每天到
教会或医院,独自一人到贫民区去。他以为会很忙,但并没有,根本没人愿意来
找他。
在一个初冬的午後,行人稀少的街道上,他遇到一位母亲以板车推着她孩子
走过。凭他的医疗知识,那看来年约五岁的孩童只是重病,悉心疗养一周就能痊
癒。他看着她从他面前走过,好一会儿才弄清她以搬运屍体的方式移动她孩子的
目的,他很快地追上去,完全忘了从小学习的礼节与优雅。
「这位女士,他、他只是重病,还没有死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伸手
抓住她的手。这时他才觉察到空气中漫着一股腐臭味,他实在不太愿意去想那是
什麽发出的味道。
那妇人看了他一眼,视线很快地扫过他身上。「大人,请您自重。」她很快
地挣脱了他的手,好像那是什麽不洁的东西。然後她继续向前,将她的孩子
「倒」到一个大坑中。他追过去,一看却傻眼了,直径一二十尺的深坑中堆着屍
体,根本找不到刚才的孩子究竟在什麽地方。他回头,以颤抖的语气问着:
「……为什麽?」
「大人,他已经死了。」那妇人看着他说道,表情一片木然。
他踉跄退後了几步,心一横重新走上前去,纵身一跃跳入那坑中。他要找到
那孩子,因为他相信他还有救。无视一堆堆腐烂的屍体与恶臭,他持续寻找着,
直到日薄西山。昏暗的天色下一无所获的他攀上地面,一身狼狈。「为什麽……
只要一周的照顾他就能康复的……」他想着,有煞白的神色。
一抬头,却看见那妇人仍站在原地。「大人,他已经死了。」那妇人看着他
说道,神色仍是木然,但那眼神却彷佛挨了一刀似的。
他看着她,忽然了解她所谓死了是怎麽一回事。「女士,我……很遗憾。」
他低下头,欠身对那位妇人行礼,然後转身快步走开,泪珠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而当时所见到的眼神,至今他不曾忘记。
「对了,霖夏大人,尤塞伊大人请您过去一趟。」年轻牧师的声音中断了他
的回想。那语音中有阳光的气息,彷佛总是充满了活力。倘若待得久了,他也会
和自己有相同的无力感吗?他想着,苦涩地摇摇头,推开这个思绪,然後意识到
年轻牧师关心的眼神。於是霖夏理了理身上的白袍:「谢谢你,我知道了。」
是的,他是知道。五年时间过去了,他知道那位年长牧师──算起来是他的
父执辈──会问他些什麽。
「我认为领地若是出了什麽事,领主应该首当其冲,而不是单纯地要他手下
的人去处理……或去送死!」那时候正读到最初纪元的历史,而他还是个十岁的
少年,少不经事,完全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尖锐。
「可是一但没了领袖怎麽办呢?」那时年长牧师也还没接管教会职务,算是
自己的启蒙教师。「群龙无首绝非好事。」
「领主的职责不就是保护人民吗?而这也是常为牧师的璃鸥家族成为领主的
原因。」他说着,语气略为激动。「怎麽可以要『一些人民』牺牲,换许其他人
民的幸福呢?那『一些人民』又该怎麽办呢?」他忆起书中提到曾有领主选择杀
死少部份的人,目的是为了保护其他人民。所有疑似得了传染病的人、或者被怀
疑是怪物变成的人都一样,甚至有不惜放火烧掉整个村子的惨况。「要牺牲当然
只能牺牲自己呀……如果是我,就会这样做。」
「那你可能不太适合成为领主呢。」年长牧师看着他,然後露出微笑。「不
过,也无所谓,也许等你见识渐长就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时间让他的行动沉着、话语内敛,他渐渐地知道很多事并不如自己想像中容
易;也知道只有一个人无法力挽狂澜。但内心深处,当时的少年仍维持他的初
衷,只是以比较温和的方式:即使弗朗城已是如此,但总有什麽是他可以做的。
他走过白色大理石长廊,柱子间、地板上,深深浅浅的光影交错着,初冬的
阳光照在身上,隐约可以感觉到一丝暖意,脚步踏着的声音在四周回响。穿过开
着的门,慈祥的牧师在那里等着他。
「尤赛伊大人,」欠身行了个礼,霖夏脸上带着本该如此的微笑。「很荣幸
能告诉您,至今我仍认为我的想法没有错。」
「也许不该这麽说的,但是……」他看到年长牧师露出了和以前不太一样的
笑容,「就我个人而言,很高兴听到你这麽说。你不会成为领主,但会是个好牧
师。祝福你,孩子。」
「谢谢您,尤赛伊大人。」好牧师吗?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些受伤的眼
神,「我还有很多要学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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