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wallow1982 (她适合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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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转录]纪录片座谈‧纪录片7问──它,真的变了吗?
时间Tue Sep 27 00:13:50 2005
纪录片座谈‧纪录片7问──它,真的变了吗?
整理/杨佳娴.编辑室 摄影/赖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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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谈:
李道明 台北艺术大学电影所所长
庄益增 《无米乐》导演
颜兰权 《无米乐》导演
王艺桦 社区大学影像教育小组成员
主持:
蒋慧仙 诚品【好读】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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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两年来,从赚人热泪的《生命》,到朴实坚韧的《无米乐》,有人说:纪录片变好看
了!有人说,纪录片是揭露社会乱象的一股清流。有人认为,纪录片卖座将能够连带地提
振大家对国片的信心;有人担忧,进入商业院线的映演,纪录片将丧失原本的社会功能。
有人提出,纪录片前景一片看好!有人提醒,这或可能是印象式的断论……到底,纪录片
真的变了吗?现在,正是检视纪录片在台湾发展面貌的一个契机。【好读】邀来长期拍摄
与研究纪录片的李道明、近日备受瞩目的《无米乐》导演颜兰权与庄益增,以及在社区大
学推广影像教育的王艺桦,针对上述问题,提出回应、分享与激荡,期能提供读者在观影
之外,对现今纪录片生态能有更立体的认识。
第1问:纪录片变好看了吗?
好读:过去,在一般观影民众的刻板印象里,「纪录片」是比较枯燥的片种。近来,由於
纪录片的话题性与票房记录皆有所增长,愿意走进戏院买票看片的人也变多了,不禁让人
好奇:「是因为纪录片变好看了吗?」再者,过去纪录片在行销、放映管道上总有诸多困
难、局限,近日纪录片的行销、宣传方式显得相当灵活、多元,或因造势成功,持续引发
各界讨论热潮;各位对此现象有何观察?
李道明:首先,「纪录片变好看了」本来就是一个奇怪的说法;纪录片也不是八○年代才
出现的片种,早在台湾日治时代,邓南光就已拍出纪录片了,只可惜到现在我们对於这个
领域的研究和资料仍相当贫乏,当时既没有被讨论,也没有形成运动。我认为邓南光的片
子拍得很好看,我想,这不可能是一个单独的、偶生的现象,应该有一个脉络可以追索。
所以,纪录片既不是最近才有,也不是最近才变好看;而且,什麽叫做「好看」也是很难
界定的,是否买票的观众多就代表好看?这样的评论并没有一个坚实的依据。
颜兰权:我对於「纪录片变得好看」这个说法也是质疑的。其实《无米乐》并非一部「好
看」的电影,第一是它太长,几近两个小时;而且它是以平常大家比较没兴趣的农民、老
人两个元素为主题,步调慢,再加上片中又没什麽冲突点,也没有奇情异色。
王艺桦:所谓「纪录片变得好看」的说法,倒不一定是没有道理的说法,得看看经验参考
值是什麽。一般对纪录片不熟悉的观众,也许是和过去看过的一些具有政教宣传性质的纪
录片来比较的,那就可能产生「变好看」的感受。
李道明:由最近的热潮现象衍生出的一个问题是,台湾对於纪录片的产业一直没有比较详
细可靠的相关数据,比如《月亮的小孩》没有确切的观影人口数据,不能只凭它上映的票
房就断定观影人口多少,它还牵涉到电视和社教机构的放映、光碟的发行和流通等等,这
个部分如果没有经过追踪,是很难出现一个可靠数据的;因此,一部纪录片的真正影响力
也是很难说的,你不能因为商业上映的票房不佳,就说它没有影响力。正因为这些统计基
础的缺乏,讨论起纪录片的情况时,往往容易流於印象式的批评。
再来,是现在很多人说纪录片变得受欢迎了,前景一片看好。我也很质疑这个说法。当年
胡台丽拍《穿过婆家村》能在院线上映,是因为找到赞助;《跳舞时代》的票房有两、三
百万,可是据说还是赔。至於《歌舞中国》,它在Bee TV上刊登公车广告,没有透过政治
操作,票房大概是五、六百万,以台湾电影票价折算起来,观众大概两万多人。两万并不
是一个可观的数字,和成功的商业片比起来是差得多,可是,就像我刚刚说过的,纪录片
可以被看到的管道不是只有在电影院,因此究竟有多少人看过,实在很难说。
在过去,由於种种原因,台湾看纪录片的观众是不用付钱的,因为影片可能是在公共电视
台放映,或因为赞助与教学的缘故,在社教机构作免费的映演;观众开始买票进电影院看
纪录片,可以说是从二○○四年《跳舞时代》开始的。至於吴乙峰的《生命》获得成功,
一开始是运用网路操作,让网路写手们把观後的感想传递出去,形成一种「关注某一部纪
录片及其所揭示的问题」的串联;加上此片後来为政治力所借用而声名大噪,这又是另外
一个问题了。政治力的介入让创作者背上骂名,其实这是很无奈的事情,可是,若纪录片
被政治「污染」,造成偏离创作初心的效果,也是很令人惋惜的。
王艺桦:在一九九七年的《穿过婆家村》到二○○四年的《歌舞中国》之间,还有一些纪
录片引发了不少讨论,并对舆论有所影响,例如陈俊志以同志为题材的《美丽少年》、萧
菊贞拍外省族群的《银簪子》等,都是很重要的作品。但每一部片的观影人口确实很难估
量,需要对各种管道作详细的追踪。
呼应前面几位的说法,观影人口是否越多越好呢?我不这麽认为。我想,「质」是比「量
」更重要的,纪录片只有「看」是不够的,还需要深度的探讨。
颜兰权:我很赞同台湾需要对纪录片作更紮实的统计和研究,也希望能有更多元的纪录片
相关讨论,而不要只有一种角度。我认为,纪录片在台湾的危机还有一个,就是观众普遍
对於纪录片的认知贫乏,有些记者、观众看完《无米乐》後还来问我:「这些演员都是按
照你们写的剧本演吗?」
第2问:纪录片正蓬勃发展?
好读:随着社会开放、科技演进,拍摄纪录片的门槛亦随之降低。台湾近几年来不论透过
独立制片抑或是官方资助,似乎不乏纪录片的创作人才,然而,行销、放映管道似乎仍然
有所欠缺?以纪录片最近的话题与观影热潮来看,是否能够延续?
李道明:什麽是「纪录片」,可以用“non-fiction”(非虚构)来定义;但是,“non-
fiction”也有很多种表现型态,纪录片只是其中一种。影史上真正出现目前我们严格定
义下的纪录片,是一九六○年代以後的事情了,人们为了将其类型化而规范其定义。
有人开玩笑地提到「纪录片的导演比观众还多」,其实,纪录片导演的增加,和社会条件
以及拍摄工具的进步是相关的。在社会条件上,解严前後动荡的、让人兴奋的社会氛围,
是纪录片生长的有利环境,促使人们去记录社会的变化、人的变化,进一步为弱势发声、
反诘主流。在工具条件上,过去拍摄影片需要昂贵而巨大的机械,而且,机械的力量是可
以震慑人的,被拍摄者会感到压迫;再来,Super VHS出现了,器材的费用降低,不过也
大概需要十几万,仍算是一笔较大的负担,它广泛地被用来拍摄对抗主流媒体的影片。直
到最近,DV数位摄影机出现,价格降得更低,一般人花一个月薪水就可以买到手,人人都
可以记录影像,操作方便、机器小巧、可亲性增加,拍摄时会比较自然──当然,「被拍
摄情境」永远存在,除非是偷拍,否则被拍摄者永远不可能彻底地自然;意识到这个情况
,纪录片工作者在片中也会去突显「拍摄者」和「被拍摄者」的关系。最後,加上现在社
会已是完全开放的状态,要说什麽话、拍摄怎样的影片,都没有太多禁忌,因此造就了纪
录片的盛况。
台湾的纪录片创作环境和其他国家情况不同的是,政府把纪录片当作一个政策来执行,比
如举办文史影展、训练拍片人才、办相关奖项……等等,因此培养出不少纪录片人才;唯
一不成熟的就是产业体制,缺少行销、放映管道的详尽规划。以放映管道来说,在台湾如
果要放映艺术性质较高的电影,以台北而言,至少有总统、真善美、光点等戏院,南部也
有一些;但纪录片就还没有这样的待遇,不像纽约、伦敦等大城市,都有专门放映纪录片
的电影院。一直到二○○四年,几部纪录片才总算找到了比较有效的行销方式,因此让纪
录片的能见度提高了。
另一方面,学院主动培育影像人才,比如台南艺术大学的音像纪录研究所,每年就生产不
少纪录片作品。外国引进来的纪录片受到瞩目,也是推动纪录片热潮的因素,比如《科伦
拜校园事件》、《华氏九一一》、《麦胖报告》等等,都在各地引发了很多的讨论和延伸
思考。
因此,在各种条件之下,纪录片题材日趋多元化,美学上也有很多变化,要讲故事,要论
述,都可以。在我看来,纪录片也就是一种电影,重点不是「什麽题材可不可以做」,而
是「做得好不好」,这才是纪录片好坏的关键。台湾纪录片已经有不错的进步,但是,和
国外的成熟作品比起来,还是有差距。
颜兰权:确实是这样,其中一个原因是我们的经费和器材都还差人家差得多。在英国念电
影的时候,我们有一个说法,就是不管你拍什麽片种,一切都要以纪录片为根柢;在台湾
拍纪录片就没办法这麽骄傲了,因为,还有很多人在问:「什麽是纪录片?」
第3问:纪录片为人民或政治所用?
好读:《无米乐》吸引了不少观众走进戏院,引发对於农民处境与农业相关问题的反思,
政治人物也纷纷前来观赏并且发言。这些效应,导演认为是意外的。可以谈谈这部纪录片
从最初拍摄的过程,到放映後产生的种种包括政治在内的效应吗?
颜兰权:片子拍完,我们一开始剪接的时候,是从「丰收」的景象开始,用以反衬「压迫
」的存在,结果把电影搞得非常沉重。於是我停下工作,我想,拍摄过程中,明明是那麽
有趣的人,怎麽会被我剪得这麽无聊?观众会在萤幕前睡着的!我和庄益增讨论後决定重
来,我们要取悦自己,剪出一部至少自己看了也觉得高兴的影片。以一般角度来看,《无
米乐》其实并不「好看」,我认为它之所以能够召唤观众、引起讨论,是因为大家被影片
中的阿伯、阿姆表现出来的生命姿态给吸引了。
庄益增:《无米乐》在台大农学院放映时,有学生在放映後发问:「台湾农业政策要何去
何从?」我说:「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的教授吧!」纪录片不必要去承担革命的功能,而
且观众的反应是很不一样的,有人可能想到的是农业政策的大问题,有人则是想到自己以
後吃饭不应该浪费。一部纪录片是否能够在不同的个体之间唤起相同的情感,是很有问题
的。
其实,纪录片本身不只是影片里面呈现出来的社会意义,还包括了影像本身的魅力。有时
候一部影片就是单纯拍一列火车进站,就非常迷人了。回归正题。我也认为纪录片的票房
比从前好,并不代表纪录片情势大好,现在纪录片多了起来,可说是一种「非常态」的情
形;而且,叫好与叫座之间也没有必然关系。
颜兰权:我们决定让《无米乐》上商业院线,不是想赚钱或变成商业片,而是因为想争取
媒体版面,让更多人可以接触到这部纪录片,扩散它的影响力。台湾的媒体环境是很病态
的,他们不会主动挖掘具有精神价值的东西,而是需要给媒体一个理由,让它有理由来报
导。我们想,现在有一部关於台湾老农民的纪录片要上映,至少媒体还可能会报导它的剧
情、内容之类,总之上院线就是为了增加能见度;换句话说,不只是为了票房,还为了一
种理想性──影响更多的人。
我记得《无米乐》某一场次播完後,有一个观众来告诉我,他从小在台北长大,没有接触
过什麽乡间农家的生活,对相关问题向来也不关心,可是看完这部纪录片以後,他说,以
後翻报纸看到和农民问题相关的标题,会停下来,花一点时间了解一下── 一部纪录片
至少可能产生这样的例子,就可以了。
另外,我还想谈谈纪录片「受政治影响」这件事情。比如今天作影片放映,政府首长如谢
长廷也来看,我倒不觉得这就叫做「受政治影响」。第一,我不会因为政治人物的期望而
改变这部影片;第二,如果因为政治人物来看,使得民众好奇也来看看,这是好的,因为
政治人物的评价和解读,并不等於每个人的评价和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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