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一般对蒙元史稍微有些熟悉度的朋友们，可能会知道灭宋将军张弘范这号人物。 这张弘范呢，有一件特殊的事蹟，那就是他被忽必烈授予了"蒙古汉军都元帅"一职， 顾名思义，就是能统率蒙古军与汉军的元帅，但是他却受宠若惊地说: "汉人无统蒙古军者，乞以蒙古信臣为首帅"(元史列传四十三，张弘范)。他的这一句: "汉人无统蒙古军者"引起了我的兴趣，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张弘范并不是第一个被 授予"蒙古汉军都元帅"的汉人啊! 第一个被授予"蒙古汉军都元帅"的汉人，是鼎鼎 大名的史天泽之亲戚--史天祥。 "木华黎上其功，赐金虎符，授蒙古汉军兵马都元帅，总十二万户，镇河中" (元史列传三十四，史天祥) 那这到底是张弘范记错了，还是元史写错了?? 这问题困扰了我一阵子，後来终於发现 ，真相藏在细节里，张弘范和元史都没错。张弘范被授予帅职之时，正好是元军将要 出征漳、泉州，接着再向南消灭宋王室、文天祥与张世杰等。 所以呢，"汉人无统蒙古军者，乞以蒙古信臣为首帅"这句话的真实意思是: 包含蒙古军马的出征军统帅，从来都不是汉人! 所以张弘范才会"乞以蒙古信臣为首帅"。 回头再来看史天祥列传说的，他也是蒙古军汉军的统帅，但是注意最後一句"镇河中"， 也就是说，他是河中府的都元帅，是镇戍军，而非出征军。从这个侧面，我们也可以猜测 ，恐怕在蒙古高层心目中，出征军的地位是高於镇戍军的。 那麽这个出征军"首帅"，是不是一直叫做"蒙古汉军都元帅"?? 看来也不是。 除了木华黎这个"太师国王首帅"之外，我们来看看，还有哪些人。 1.阿术鲁、太赤: "..太祖时，命同饮班朱尼河之水，扈驾亲征有功，命领兵收附辽东女直...复命总兵 征西夏，与敌兵大战於合剌合察儿之地...继领兵收附信安，下金二十余城。.." (列传第十，阿术鲁) 阿术鲁看起来是老资格老革命了，不过在成吉思汗时期是没有正式的汉文官称。 但如果从他的副手太赤的史料记载来看，倒可略知一二。 "..曾祖太赤，为马步军都元帅，从太祖定中原，以功封徐、邳二州.." (列传十七，彻里) 看起来在忽必烈时期，把这些老革命"首帅"们叫做"马步军都元帅"。 2.速不台、塔察儿: "..壬辰夏，睿宗还驻官山，留速不台统诸道兵围汴.." (列传第八，速不台) "..四年夏，雪不台总诸道兵攻汴，.." (列传第九，雪不台) 由此可知，速不台是当年灭金攻汴的首帅。 塔察儿是四骏之一的博尔忽之侄孙，从史料看，很可能是速不台的副手，而後又成为 灭金最终战攻蔡州的首帅: "..诏塔察儿等进围汴城...塔察儿复与金兵战於南薰门。癸巳，金主迁蔡州， 塔察儿复帅师围蔡。.." (列传第六，塔察儿) 在这些记载中，没有提到他们当时的正式汉文官称。 但是在塔察儿之子的史料中，倒是看到了有趣的首帅官称: "..十二年，加昭毅大将军，受诏为隆兴出征都元帅.." (列传第六，宋都歹) 所以或者我们可以称速不台为汴京出征都元帅，而塔察儿为蔡州出征都元帅?? 3.察罕、也柳干 "..後命马步军都元帅察罕等率骑三万与张柔掠淮西，攻寿州.." (本纪第二，太宗) "..以茶寒、叶了乾统两淮等处蒙古、汉军，以带答儿统四川等处蒙古、汉军.." (本纪第三，宪宗) "..戊戌，授马步军都元帅，率诸翼军攻拔天长县及滁、寿、泗等州。.." (列传第七，察罕) "..父也柳干...及大将察罕卒，也柳干领其职，拜诸翼军马都元帅，统大军 攻淮东、西诸郡。.." (列传十六，阿剌罕) 茶寒就是察罕，成吉思汗之西夏养子;叶了乾就是也柳干。 从记载看，"马步军都元帅"又出现了，或许这就是当时比较正式的首帅官称。 另从也柳干的史料看，"诸翼军马都元帅"又是另一种首帅官称，我个人推测 ，"马步军都元帅"跟"诸翼军马都元帅"这两种官称可能是互相通用的，又或 根本是指代一样的官职。 4.太答儿、纽璘、土薛 "..以带答儿统四川等处蒙古、汉军.." (本纪第三，宪宗) "..父太答儿，佐宪宗征阿速、钦察等国有功，拜都元帅。岁壬子，率陕西西海 、巩昌诸军攻宋，入蜀.." (列传十六，纽璘) "..会阿答胡死，诸王阿卜干与诸将脱林带等谋曰：「今宋兵日逼，闻我帅死， 必悉众来攻，其锋不可当。我军去朝廷远，待上命建大帅，然後御敌，恐无及已。 不若推纽璘为长，以号令诸将，出彼不意，敌可必破。」众然之，遂推纽璘为长 ...成都、彭、汉、怀、绵等州悉平，威、茂诸蕃亦来附。纽璘奉金银、竹箭、 银销刀，遣速哥入献。帝赐黄金五十两，即军中真拜都元帅。.." (列传十六，纽璘) "..戊戌，从元帅塔海率诸翼兵伐蜀，克隆庆。.." (列传第八，按竺迩) "..祖土薛，从太祖起朔方，平诸部。太宗伐金，命太弟睿宗由陕右进师， 以击其不备，土薛为先锋，遂去武休关，越汉江，略方城而北，破金兵於阳翟。 金亡，从攻兴元、阆、利诸州，拜都元帅。取宋成都，斩其将陈隆之， 赐食邑六百户。.." (列传十七，完泽) 带答儿即是太答儿，从史料中很明显是四川地区蒙古军汉军的出征军首帅。 纽璘则是太答儿之子，从史料看，也应该是四川地区出征军首帅，只不过 他并不是直接接任太答儿。 塔海即是土薛，一开始是拖雷的先锋官，後来得拜都元帅。窝阔台晚年时， 曾经是攻四川的首帅。因为他的事蹟跟名将按竺迩有好部份是重叠的，以 至於李则芬将军认为按竺迩形象是被故意拔高的。这点我倒并不认同， 我认为反而是按竺迩的功绩被加到了土薛的头上。因为按竺迩是察合台的 家臣，而土薛是成吉思汗、窝阔台手下老臣，依照蒙古人的根脚关系， 按竺迩是很难当上首帅的，事实上按竺迩最後也止步於"蒙古汉军征行大元帅" 这麽一个职务，并没有当上都元帅。 5.兀良合台、阿术 "..丁巳，以云南平，遣使献捷於朝，且请依汉故事，以西南夷悉为郡县，从之。 赐其军银五千两、彩币二万四千匹，授银印，加大元帅。.." (列传第八，兀良合台) "..癸酉，都元帅阔阔带卒於军，以其兄阿术代之，授虎符，将南边蒙古、汉军。 .." (本纪第五，世祖二) "..中统三年，从诸王拜出、帖哥征李(王亶)有功。九月，自宿卫将军拜征南都元帅， 治兵於汴。复立宿州。至元元年八月，略地两淮，攻取战获，军声大振。.." (列传十五，阿术) 兀良合台、阿术分别是速不台的儿子与孙子。速不台家族可以说是蒙古帝国功勳 最大的一个战争家族，兀良合台平定大理西南夷;阿术则是灭宋实际总指挥，虽然 之後忽必烈让伯颜统率诸将，但实际上最高执行指挥者仍是阿术。 兀良合台的"大元帅"之职，元史里唯此一见。但综合之後的文字叙述，应该是 指大理地区的大元帅之意，而非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这类的官职。 至於阿术的"征南都元帅"，从记载看来，是统率所有征宋的部队，比之前的 两淮、四川出征军首帅的地位还要高。 从上述诸多史料看来，我们大概可得出的结论是: 1.出征军地位高於镇戍军，这从张弘范的谈话可以看出。 2.出征军的首帅正式官称，大概就是"马步军都元帅"或是"诸翼军马都元帅" 阿术的"征南都元帅"，似乎是特例，地位更高。 3.有些首帅，并不知其正式官称，或因征伐地区太小，或单纯省略。 像速不台、塔察儿，或可称某地出征都元帅;而太答儿、纽璘、土薛 兀良合台的正式官称已不可考，只能从推测 "马步军都元帅"、"诸翼军马都元帅"、"某地出征都元帅"这三者其中 之一了。 -- 公贵而不有其位，难而克任其责，跃马挺槊，陷阵深入，故士卒感服，争出死力， 南征北讨，四十年间，大小百五十战，未尝败衄，其追降生擒者，皆释而不问， 可谓智信仁勇，四者兼备，与孙武合云，况三世绳武，为国虎臣，身都将相，功名 自终，越古无辈。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来自: 123.193.71.130 (台湾) ※ 文章网址: https://webptt.com/cn.aspx?n=bbs/MGL-history/M.1617446089.A.CA8.html ※ hgt:转录至看板 Warfare 04/03 18: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