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ghtNovel 板


LINE

又一夜过去。 这大概是勇者来到这世界後所度过最糟糕的一夜。基於安全因素,集团成员必须在同顶帐篷内就寝,勇者很不情愿地理解到子爵有磨牙习惯,而正在闹脾气的少女魔法师在帐棚内架起物理性结界,夺走超过一半的空间。 不过这些只是小事,真正让勇者辗转难眠的、是胸口内涌荡的不安。营地里呈现的情况与勇者的想像有所落差,虽然冠着「魔王」或是「魔族」这类奇幻的名词,但现场状况却比想像中更加写实——虽然这种说法不太慎重,但看起来就只是「普通的战争行为」而已。 立场与立场对立、人与人冲突的,极其普通的战争。 想要确认的话相当简单吧,只要到关押俘虏的地牢看个一眼就行了,只是勇者没有想到,又或者其实曾经浮现在脑海的表层,却又立刻被勇者不理性的遗忘。 无论如何,这都只是短暂的逃避现实。 在将军的要求下,勇者用完早餐後,换上所拥有的唯一一套王国正装,由侍从兵引导着走向广场,那里有座大约半层楼高的看台,底基似乎是原有的石造建筑,在交战过程中摧毁崩塌,之後又从其他损毁建筑拆来勉强还能使用的建材,重新搭建,建造的手法相当乱来,大概只需一场稍微大点的风雨,就会再次崩毁。 集团的其他人已经站到了看台上,除了表情依旧木然的盾兵外,余下两人难得想法一致,都以不屑的神情望着居中的将军。 发生什麽事了?勇者带着疑惑,在侍从兵的引导下走上看台。 ——瞬间就明白了。 有个人低着头跪在看台上,双手反扣、与同样绑缚的双脚缠在一块,沾了水的麻绳紧紧锁进肉中。那个人的肤色相当黝黑,不是晒出来的那种,而是天生、人种上的不同,比柏柏尔还要在黑一些,但没到班图那种程度,轮廓有点像印地安,覆盖着静脉那种淡淡的黑青。 他是什麽?犯罪的士兵?被当作祭品的奴隶?勇者无意识地回避早已心知肚明的答案,思绪在一些可能性趋近於零的猜测上打转。 「此为魔族的祭火。」 将军无情粉碎了勇者的自我欺骗。 「您可能不清楚祭火为何物。那是魔族肮脏的邪恶仪式,他们会挑选火焰耐性特别高的家伙,训练之後在仪式上使用,祭火会跪在火堆前,任由火焰烧到神智不清,他们相信这种情形下吐出的胡言乱语,会带有他们邪神的意志。真是愚蠢,是吧?」 勇者也有认识的长辈在担任乩童,实在没办法认同将军的说词。 幸好将军没有在这个开场白上面深入,他扶着勇者肩膀,把人还在状况之外的勇者推到看台边缘。台下那些灵魂还被困在杀戮中的士兵们、以凌乱的队形包围着。 「开心吧!我们可以回去抱老婆了!」 将军雄壮的嗓音突然在勇者耳边爆出。 「王替我们带来了勇者!这表示,消灭魔王的日子已经到了!」将军低头在勇者耳边低语,要勇者向士兵打个招呼。勇者依言挥手,台下爆出了欢呼。「看哪!勇者已经做出了承诺!祂必将替王国扫除最後的黑暗!替王国迎来璀璨的黄金年代!」 欢呼声变得更加轰动。 为什麽一个简单的挥手动作,可以做出这麽复杂的解释,勇者完全不能理解。政治真可怕。 「肃静!」 在将军的一声令下,士兵们瞬间恢复平静。子爵发出了轻轻的一声赞叹。 「现在,作为时代开端的象徵,勇者将做为表率,斩除恶神思想的代言者!」说完、他拔出身上朴实厚重的佩剑,交到勇者手上,「请。」「咦?」 勇者虽然反射性接过了佩剑,但脑袋仍神游在状况之外。 什麽象徵?邪神?世界观还是真的有的?斩除?斩除什麽东西? 虽然靠着翻译魔法的协助,勇者能够听懂每个词汇,却无法理解它们组合起来的意思——并非如此。看着眼前群众的狂热、看着脚边跪缚的囚人、看着手上冷冽的凶器,再愚钝的人都能猜到接下来该做的事情,只是勇者的理智拒绝去接受。 勇者对抗的不都是怪物吗?史莱姆、骇骨兵、半兽人、食屍鬼、巫妖之类的,而魔族,充其量只是怪物中的高阶物种,就算有某些地方像是人类,本质上仍然是个怪物。 但这不对吧!这怎麽看都只是个人类啊! 勇者在脑中无声地咆啸,握住佩剑的双臂不住颤抖。底下群众由於勇者迟迟不肯动作,开始鼓噪。将军似乎做出了催促,但勇者没听进去。集团的「夥伴」们面带不屑、冷眼旁观。 为什麽!为什麽会对杀死同样为人的性命而如此狂热! 勇者突然觉得无法理解触目可及的这些生物。 也许、也许是自己搞错了也说不定。忘了谁不是曾经说过吗?「不要被眼前的假象给迷惑了」。也许也许,如果所谓的魔族其实是人类,那麽、迫害「人类」的「其他东西」,其实才是—— 「受不了。」 子爵冷不防地介入,按下勇者微微举剑的手臂。 ——紧接着拔出自己惯用的单手剑,令可怜的祭火身首分离。 由於距离太近,终究没办法避免让鲜血飞溅到勇者身上。子爵咋了一声,用袖子把沾到勇者脸上的血迹抹去,衣服上的就只能放置不管了。 「一群蠢货!谕旨只允许我们把魔王交给勇者来解决!除此之外的事情都是我们自己的责任!」 他知道这番歪理只能暂时唬住士兵,抓住勇者的手打算立刻离开。 将军表达了他的意外。 「你居然会做这麽令人扫兴的事情。」 「你做的事情才恶心,不要把普通的小鬼当成工具挥舞啊。」 「你口中的普通小孩可是勇者喔?」 「重点是本质。内在没有成长的话,不管地位多高都只是个小鬼而已。」 将军露出暧昧的笑容,不予置评。尽管如此,他还是让开了位置,让集团一行人可以顺利地走下看台。 * * *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集团返回暂时借用的帐篷後,没花多少时间准备,便立刻潜入魔王据守的洞窟之中。他们采取子爵持火把站前、勇者和少女魔法师居中、盾兵压後警戒的阵型,勇者想要替稍早发生的事情向子爵道歉,但子爵并不领情。 「谢个屁,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而已。」 子爵如此宣言,把责任归在自己——归在王国军的帐上。 虽然对这样的说词并不是太服气,但勇者还有其他更紧迫的事情该在意。比方说接下来的作战,比方说魔王的弱点,比方说魔族。 魔族。 或者说是、不同种族的人类。 虽然说在课本中也读过不少种族屠杀的历史,但勇者始终认为那不过是遥远过去的些许疙瘩,没有把它当成真实存在的事件来认知。勇者无法吸收这样的现实,所以返回帐篷的时候趁着其他人没有注意,把早餐一股脑呕了出来。 尽管如此,仍然有种恶心感卡在喉头挥之不去。 如果没有让心情好好沉淀,恐怕没办法顺利的讨伐魔王——这恐怕是勇者第一次把「讨伐」和「杀害」或者「夺去生命」连结在一块。 勇者轻轻拉扯前方子爵的衣服。 「那个……」 「有什麽话直接说。」 子爵看起来还在脾气上。勇者鼓起勇气。 「我想要知道、想知道魔族到底是怎样的『人』!还有魔ㄨ——」 「笨蛋!」 勇者还没有说完,就被少女魔法师强硬地按住嘴巴。 「居然在领域里直呼领域之主——就这麽想找死吗!」 洞穴自古以来就是魔法师相当重视的地点,无论从物理还是魔力的角度,都与外界有着相当明确的区隔性,作为结界、阵地、陷阱,都能产生事半功倍的增幅效果。魔王藏身的洞窟自然也能算是魔王的领域,虽然不晓得他布置到什麽程度,但仍有和魔王产生连结的可能性。 这些知识更偏向研究理论,并未包含在勇者速成的课程之中。 所以勇者不清楚也莫可奈何,然而少女魔法师从一早就相当焦躁,心中缺乏宽容的余裕。她用力地推开勇者,如果没有子爵的搀扶,恐怕已经狼狈地跌坐到地上。 队形,稍微乱了。 「魔族就是魔族,此外什麽都不是。」 少女魔法师忿忿地表示後,别过头去。 「都没人说过你的想法太偏执了吗——这麽说来很多人都说你是某种杂草呢,确实眼界的高度也跟杂草差不多。」子爵毫不留情地驳斥少女魔法师,然後向勇者提出修正说法,「魔族的由来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明,但他们是无法相容的敌人,只有这点是无庸置疑。」 勇者依然难以接受。单凭上级命令就能够杀人的价值观,对勇者来说是只存在历史课本里面的故事,早该随着战争结束而销声匿迹。 如果魔族并非无法沟通,或许协商才是更好的解决方式也不一定? 「我觉得————」 『幸运』的是、在勇者提出自己过分乐观的想法之前,就被其他突发事件给中断。 重力冷不防地失去作用,勇者看见自己的身体飘浮在半空中,集团的其他人也陷入了相同的状况,不同的是、他们清楚身体飘浮起来的原因。 「该死!是转移陷阱!」 不晓得是谁大喊了一声。 除了勇者之外的三人立刻做出正确应对:抓住离自己最近的队友,设法让陷阱把小队判断成同一个体,避免分散。子爵抓住了勇者的上臂,少女魔法师与盾兵牵住彼此,并试图碰触勇者——然而臂长差了一些、没能构着。 而勇者,没能反应过来,睁睁的看着队友们的举动,空着的手漫无目的地下垂。 陷阱发动。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紧接着冰冷潮湿的触感从脚踝迅速向上攀爬,勇者的呼吸因焦虑而变得急促,不慎将大量的湖水灌入肺脏中。 「咳! 咳! 」 幸好子爵及时拉起勇者的身体,否则勇者没能克制的神经反应只会让呛水的情况愈发严重。 勇者半跪在深度其实还不到大腿的浅潭中不断咳嗽着,子爵点起魔法光源照亮四周。这里似乎是一处天然洞窟,范围不大,湿顺的岩壁有泉水缓慢涌出,汇集到低处行形成水潭,子爵与勇者所处的位置接近岸边,更深处似乎足已灭顶。 「咳完了没?没死就快点站起来。」 虽然很想继续对勇者造成的重大失误斥责,但子爵清楚现在没有这种空余,他直觉的理解到自己被传送到距离目的地相当遥远的地下。 离开洞窟的路线有两条,上方的裂口离地面差不多有三公尺高,由於墙面墙面湿滑,即使有潭水可以作为坠落时的缓冲,攀爬的可能性依然十分低下。所以实际上的通路,就只有接近地面的那条甬道,宽阔、而且有疑似人工凿开的痕迹。 子爵往洞口探了一眼,甬道的走势朝向下方。 「该死的。」 他们别无选择。 脚步沉重,不仅因为衣料纤维湿满了水分,也因为心情上的滞碍,唯一值得称幸的事情,只有下坡仅止於开始的一小段路,後头便开始转为上坡,而且坡度相当陡峭,不时还得手脚并用地攀爬,尽管疲惫,却能够大幅缩短时间消耗。 子爵一言不发地走在前头,勇者战战兢兢地跟随,气氛甚至比刚进到洞窟时还更肃杀凝重。 即使是天真的勇者,也清楚现在不能重启先前的问题。在中了陷阱、队伍分崩离析,甚至有溃灭之虞的现在,又怎麽能提出与魔王和解的意见呢? 话又说回来,把困难吞回腹内并不等同於解决,持续挂心,势必会在对峙时产生迟疑。 就连勇者自己也心知肚明。 勇者持续的、亦步亦趋的前进,压力与一成不变的环境会让五感变得暧昧,身体的活动好像不由自己,脑中的思考既零散又混沌。 时间的流逝从在意到不再留意;肉体的劳累从察觉到不知不觉。 连精神都变得涣散,反应也显得迟钝,连墙面上开始出现光源装置、子爵收回魔法光源节省出力,也是过了好阵子才注意到。 然後,他们抵达一处相对宽阔的廊道,宽度足以让两辆马车并行、高度三公尺余,两侧光源装置的数量比前方半人工的甬道更密,清楚地照亮长约一百公尺的这处廊道,以及廊道最深处的拱型出口。 有两个人站在出口处。 更确切来说、是一人站立、另一人手臂被拉着在地上拖行。 勇者起初还乐观的以为那是分开的队友,但若是队友的话,肯定不会用拖行的方式对待夥伴,而子爵瞬间激起的强烈杀意更是最佳的佐证。 如果不是队友的话,还可能是谁? 勇者回想起将军的说词,说驻军已经完全完成了魔族据点的镇压,唯一一名冲破封锁、遁入洞窟内的就只有…… 『他』迈出步伐前进,动作看起来缓慢,却瞬间就抵达了廊道的中央。 勇者看清楚了,被拉扯着在地上拖行的人,是集团夥伴的少女魔法师。由於角度的关系没办法看见她的表情,但是从她破损不整的衣衫、及暴露在外的肌肤上的痕迹来看,恐怕是受到了侮辱。 子爵发出咆啸。 「你这个家伙!你清楚自己做了什麽吗!」 「不就是王国所希望的事情吗?既然被你们冠上魔王的称号,不就该做点——像是魔王会做的事情吗?」 果然啊。勇者心想。 自称魔王的男人,除了肤色或轮廓稍有差异之外,就是个平凡不过的人类,服装上满是缝补过後的痕迹,身子也显然久未清洁,与其说是魔王,更像是疲惫的穷苦青年。 魔王挥动手臂,把少女魔法师抛了过来。 「我也还不够格啊,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手下留情。」 子爵接住少女魔法师的身体。正如魔王所称的,少女魔法师还有呼吸,甚至没有擦伤程度以上的外伤,伤得更重的恐怕是在心里,顺着乾涸的泪痕向上,是一对失焦无力的双眸。勇者别过视线,不敢去确认她的情形。 「既然连你们都到这里了……原来如此啊,我的族人们已经死透了啊,师父看到的未来就是这样吗?莫怪她渴望回避,但那是没用的,在背信忘义、可耻着王国人面前,除了至死方休之外难道还有其他共存手段吗?」 犹如诅咒般的低喃,从魔王的口中缓慢流泻。子爵没有理会魔王的话语,抱着少女魔法师走向墙边,将她轻轻放下。 然後回到魔王的前方,拔剑出鞘。 「我不打算对王的决定做辩解,那不是臣下该做的事情。」 「呵,真是冠冕堂皇——真不愧是王国的英雄啊。背叛他人得来的名誉顺耳吗?」 「我早就提醒过你,但是你依然选错边站!没有在开战前提早做好准备,如今战败了就说是背叛吗?笑死人了、要怪就怪自己想像力不够吧。」 「我无话可说呢。对於人类的无耻,确实是考量得太浅了。」 魔王的视线越过子爵,来到勇者身上。勇者肩膀忍不住缩了起来。 「然後呢?那东西就是勇者吗?原来如此,难怪我会弄错,毕竟她的魔力潜力高得多了,你们也真是的,也不挑个最好的来当勇者,对魔王不够尊重啊。」 「闭嘴,谕旨不容得你说三道四!」 子爵持剑摆出中段的姿势,端正的姿势简直不像平时的他。 这表示、子爵失去了以往的冷静。 「谕旨?你们还在用那种风险比不上报偿的诅咒啊。」 「那是神的意识。」 「神根本不存在,那只是二流魔法师的幻觉。」 「所以你才没办法得到救赎啊!魔王!」 「我的不幸只因为你们的贪得无厌。你们的神就是个用来推卸责任的方便工具吗?」 「第二次了,魔王,我不许你再侮辱我们的神!」 「我无法影响我不认识的神,只有你们自己的举止才有办法侮辱你们的神。」魔王眯着眼,呼了一口气,「话不投机啊。」 子爵虽然没有回应,但他也同意了。 如果无法以言语来达成共识,那就只能用剑来弭平冲突,两人的共识达成沉默,在了解彼此招数的情况下以想像开战,气息与意念在沉默之间交锋着,只要其中一方读透了套路、绷紧了第一个动作所需要的肌肉,便会直达至死方休的结局。 ——先行动的一方是子爵,他的身影猛然从勇者的眼中消失。 然後,金铁交震,在甬道中往复回响,在勇者的耳中共鸣。勇者的双眼迟了片刻才捕捉到声音的来源。 子爵一个踏步便将魔王纳入剑的间距,放弃繁杂的技巧,以单纯而无法取巧卸劲的大上段连续猛击,魔王以双臂接招,灌注了魔力的铁灰色手刀如钢铁般坚硬,子爵的猛击甚至无法在手臂上留下一丝痕迹。 在这麽下去,肯定是耗力更大的子爵会先露出破绽。子爵对此心知肚明,在力气耗尽之前用剑尖对准魔王突刺,借魔王的防御推开距离、重整姿态。 波涛般的第一回合,勇者完全没有介入空间。 原本勇者接受的就是以自卫为主的训练,对魔王的战斗则是以子爵为主轴、少女魔法师居後援护、盾兵游走护卫的形式在规划。然而现在盾兵不见身影、少女魔法师神智不明。 独力支撑的子爵气喘吁吁,而魔王未曾移动过脚步。 勇者认为自己应该主动做点什麽。 「我——」 「在旁边躲好,不要碍手碍脚。」 子爵不留情面的否决,缓了口呼吸重新向前逼迫魔王。 并非任何状况都是人数多占优势,没有经过训练的联携只会产生相互干涉的不良成果而已。 然而勇者并不清楚这个道理。 勇者看着持续与魔王对招、并逐渐落於下风的子爵,心中冒出了「我必须要做出点什麽」的念头。 或许近距离的攻击没办法办到。 也许靠『精灵盾』给与援护是可能的! 正当勇者考虑到这项可能的同时,子爵恰好慢了魔王一招,错过回避魔王攻击的机会,只能拉起剑鞘架在腰际,尝试格挡魔王堪比炮弹的拳头——完全无法抵挡,魔王的拳头轻易的将剑鞘打断,连同碎片重重地打在子爵的躯干,将子爵殴飞出去,撞上甬道墙壁。 紧接着魔王——为了追击子爵——终於挪动了脚步。 子爵尚未取回迎敌姿势。 没有给勇者更多的考虑时间。勇者卷起袖子,举起手掌对准魔王突击的路径,在心中冷静的编织魔力——「『绝对定义』」勇者张开五指。 魔王停下疾驰的脚步,对准空无一物的位置击出短刺拳,击碎了精灵盾。 破碎的魔力流转,子爵从魔力的流向察觉出勇者的意图,「蠢蛋!快住手!」他的呼喊尽管传入了勇者耳中,却没能透入勇者心中。勇者忽视子爵的警告,执行下一动作。 右拳紧握。 「『再定义』!」 勇者将魔力重新凝聚,构成一块块小砖形状的精灵盾,未经瞄准朝着魔王击出。勇者只想着帮子爵争取时间,所以没考虑朝着魔王的要害做出有效打击——这是可贵的幸运。 刹那间,勇者彷佛在魔王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容貌。 紧接着在还没能对画面产生反应的同时,身体各处冷不防遭受重击,狼狈倒下。 「手下留情吗?多亏了勇者无谓的博爱意识啊。」 魔王对勇者的行为作出正向的误解。话虽如此,他也没有不介意攻击自己之人的那种宽容,如果只是在旁边看着也就罢了,但现在既然已经出手、就会要求对方付出对等的觉悟。毕竟我是魔王啊。 他一面感叹、一面转向勇者。 子爵强忍伤势,抱起受到意外冲击而神智失措的勇者,往甬道的角落逃窜。 「愚蠢的东西!连对方的底细都不清楚就胡乱出手!您的想像力呢!」子爵本来还想继续数落勇者,但在看到游刃有余的魔王、对比拮据狼狈的自己之後,转念一想,「不……是我的错,也不晓得那个大块头还活着没有,现在根本没有对战力挑三拣四的余裕。」 即使是居於优势而慢条斯理的魔王,也没有好心到让子爵一五一十的交代完想法。很快地魔王便会进入到足以威胁的范围之内。 「如果真的认为自己是勇者的话,就照我说的去做,不要犹豫!」 勇者以为子爵接下来会做出某些指示,但子爵却转过身去、迎向魔王。 勇者才住意到子爵背上由鲜血绘成的印象画。鼻子突然认知到鲜血的气息、喉头涌上呕吐的冲动。勇者忍住了冲动,渐渐的意识到他人对於勇者这个称谓的期待。 不因恐惧而退缩、因必要而站出,不辞危险的替众人消除为害。 或许眼前的子爵才是更适合这个称呼的人。 「我知道了!我会听你的话!」 勇者对着子爵大喊,期盼着自己能得到他的认同。 子爵正与魔王对峙着,没有对勇者的呼喊产生反应。他艰难地以剑刃招架魔王的攻击,一面退後、一面绕行甬道争取空间。 这次勇者不敢再轻举妄动,保持着安全距离观察着两人交锋。 『我现用念话告诉您。』 勇者的脑中突然想起子爵的声音。 『听好、魔王的常驻魔法有两种,将全身骨骼转换成金属的「钢骨」、以及反射魔法的「对抗诅咒」,所以不要直接用魔法去攻击他。』 恐怕是分心念话的缘故,子爵不慎失守,肩膀被魔王划了一爪,溅出鲜血。 『皮肤虽然也能够硬化,但并非常驻。』 接着彷佛是要验证给勇者看,子爵向後跃了一步,同时瞄准魔王的眼睛扔出剑鞘,趁着魔王架开的同时发动中段突刺。魔王做好了反击准备,硬化的魔力在胸口凝聚,化为利爪的右臂高高举起,准备在子爵攻击落空而失去平衡时给与致命伤害。 未料、中段突刺只是虚招,子爵在魔王面前顿了一步,扭动身体做出大回旋,在魔王毫无防备的大腿上砍出一道伤口。 交换的代价是承受反击。尽管避开了致命要害,却赔上了持剑的惯用手。 勇者还来不及因为有效攻击而欢呼,开口的声音就立刻转为惨叫。 「这可真不像你,又想玩弄什麽诡计了吗?」 「呸!对付连情势都看不清楚的蠢货,让一只手也不过是刚刚好而已!」 子爵的右臂无力下垂,鲜红触目的血肉间依稀可见到苍灰的肱骨。子爵将遍布缺口的片手剑交换到左手上。 『就像这样,我会替您争取机会。』 勇者隐约猜到子爵打算用什麽手段制造出机会。 「不、那样的方式我不接受!」 不要引起魔王的注意啊,笨蛋。子爵瞥了勇者一眼,无言叹息。这个分神再度给了魔王可趁之机,一爪将子爵的剑挑飞,现在子爵已手无寸铁。 始终保持着安全间合的魔王首次主动拉近距离。 「——果然还是要这样才吊得到你。」 抓准魔王重心前移的瞬间,子爵左脚跟着像前踏出一步,两个人身体冷不防地紧贴在一块,魔王连忙想要拉开距离,却被子爵以仅存的左手牢牢抓住。 魔王一记手刀劈向子爵的脖子,子爵缩紧肩膀将手掌箝住。 然而、颈动脉还是被伤到了,涌出了大量到不像单一人能够涌出的鲜血。勇者发出了喑呜,成为点缀死斗的一点插曲。 「呿!真是血本无归啊——『听从吾令、速速静止』!」 洒在两人身上的鲜血瞬间硬化,比寻常凡铁更加坚硬,即使魔王使尽了力气,也只能缓慢地在上头添加肉眼难以察觉的裂纹。 魔王的脸上终於出现了焦虑,而消耗大量鲜血施术的子爵同时也耗尽了全身魔力,苍白的脸色犹如自坟墓中复苏的行屍,让人完全无法认为其尚有生命迹象。 子爵使出他最後的力气大喊。 「不需要我说明了吧!」 用陛下赐给您的宝剑把那家伙戳个稀巴烂吧。 勇者紧握宝剑,伫立在魔王视线未可及的子爵身後。 该做的事情相当明确。国王的剑在打造时直接赋予了「切割」的概念,具有比寻常利刃更高一层的锋利,即使是勇者这样缺乏腕力的人,也能够轻意的驱使它斩筋断骨。 只要以子爵的身体为掩护,就能在魔王来得及反应之前,把剑尖送入魔王的柔软腹部。 但是、这样的行为正确吗? 只要对象是敌人就没关系了吗?有了大义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作出这种行为的人,就可以被称之为勇者吗?不对吧?有个更贴切的称呼吧? ——刽子手! 勇者内心逐渐涌现的「身为勇者」的意识,逼迫着自己必须依循着正当的理由作出正当的举止。勇者不能利用夥伴的性命抗敌,勇者的锋刃只能亲吻敌人的身驱。 勇者必须为了拯救而挥剑。 至於方法——子爵已经演练过了。 『灌输魔力将剑刃虚影化,只有在接触目标的时候显形』。 勇者睁大双眼、全神贯注。 虽然没有人传授过,但勇者清楚该怎麽做。发挥自己的想像力。然後虔诚的、将想法传递给精灵。在正确的位置编织魔力——剑刃逐渐淡化、留下依稀可见的虚影。 然後稍为的放松控制,让实体从剑尖开始缓缓复原。 最重要的是时机,不能依赖眼睛、必须靠身体的感觉去掌握。 双手稳稳的握住剑柄,随着呼吸自然而然的摆动手臂,举到右肩的後方,以前方两人的腰侧明确扎实的挥出。勇者闭上了眼睛。感受到传至掌中切开了「一人份」肉体的触感,皮肤的紧绷、肌肉的弹性、内脏的柔嫩、血液的黏稠,不徐不急的挺进。 然後、    撞上了阻碍。 「硄」的一声闷响,手上的震动震开了勇者的眼睑,使勇者一并认知到了冲击的源头,那是魔王的脊椎,常驻发动的坚硬钢骨,挡下了勇者的剑刃。 同时、勇者也毫无转圜地认知到了「自己攻击了魔王」这项事实。 攻击与伤害产生连结,「对抗诅咒」随之发动,在勇者脊椎的相对位置上,划开一道甚至称不上伤害的、微不足道的裂痕——即使如此微不足道,但对於从未受过抗压训练的勇者来说,却时难以想像的椎心刺骨之痛,痛得足以让勇者脱力、放开了对剑柄的掌喔。 於是魔法中断,虚影化的剑刃瞬间回复原状,挤开占据了空间的子爵的肉体。 时间彷佛中断了片刻,没有任何人作出任何反应。 直到一滴鲜血滑落。 子爵的魔法效果结束,恢复为黏稠液态的血液或是顺着皮肤流落地面、或是渗入衣料之中晕染,不在具有束缚的能力。魔王将子爵的身体推开,後者毫无抵抗地倒下,连同挟在体内的勇者宝剑一起。 「呜呜喔啊啊啊啊啊啊——」 勇者双膝跪地,挫折与怨怒的情绪混杂在一块。 魔王向前迈出一步,在无力失落的勇者面前低头凝视。他按着腰际被勇者剖开的伤口,伤口是如此之大,即使用上了两只手也无法阻止生命之水的流逝。魔王的性命在勇者面前漫成池塘,那气味正如勇者所设想一般腥臭,与任何人类毫无二致。 「为何伤心?这场战争终究是你们的胜利,『勇者』给我的伤害是致命伤,虽然有治疗的可能,但我已经没有能够施疗的夥伴了。我终究是应验了你们的剧本,在『勇者』的讨伐下死去。即使我现在把你们全数杀死也无法扭转。」 魔王平静的叙说着,听他的态度,他似乎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屈服於命运了。 勇者抬起头,看进魔王空洞的双眸。 「既然如此、就让我做出符合『魔王』身分的举动吧。」魔王放开按住伤口的左掌,指向勇者的眉心留下血印,「我以魔王的身分向勇者诅咒,无论汝爬向何等高位,终将葬身於吾等之手。」 诅咒化为一股漆黑的魔力,冲入勇者的脑门,夺去勇者的意识。 而魔王,也为此献出了他仅存的性命。 之後、经过了一段无人可以确认的时间,被转移陷阱拆散的盾兵终於和他的队友们会合,然而短暂的失散所产生的後果已经无可挽回,即使还有将集团功臣们带回前线阵地的功绩,但这份临阵缺席的罪恶感仍会化为阴影,纠缠他一辈子。 * * * 「您确定只要这样就够了吗?」 勇者点点头。 时间是凯旋式後,国王在觐见厅上公开承诺将满足勇者的任何要求,完成形式上的赏赐,然後回到交谊室内,对贵人提出正式报价。 当初风光出发的集团成员,一人回来的只有肉体、一人的精神虽然清醒,灵魂的损伤却难以修复、一人的尊严不允许自己沽名钓誉,如果连勇者都缺席,将会使这场胜利蒙上阴影。 尽管对於勇者而言,人类的内战根本从头到尾都是污秽的。 只是对方还掌握着自己的未来,才不愿意彻底撕破脸。 勇者提出的唯一要求是让自己回到原本的世界,其余的财货珍宝、名誉权利一概不取,更正确来说、「不接受任何额外赏赐」就是勇者提出的要求。 对於这场征伐,勇者有项和盾兵相同的信念,也就是「自己是集团中的污点,不仅没有给行动带来正面帮助,还使事态变得更加严苛」,或许触发陷阱不是自己的失误,但让陷阱拆散队伍则难辞其咎,而且在对阵魔王之时处处掣肘,害得子爵受到多余的伤害,而不得不实施以性命为代价的下下之策。 别说奖赏了,勇者甚至希望国王对自己提出赎罪命令。 就好像盾兵对勇者提出的要求那样。盾兵为了弥补自己没能在关键时刻守护勇者的责任,请求勇者将自己收为从士,他愿意成为勇者的盾,即使跟随勇者前往未知的异世界也在所不辞。坦白说这对於勇者而言只是负担,所以勇者提出了替代方案。 「如果说要弥补你因为缺席而造成的伤害,有个更需要被守护的对象。」 盾兵听从勇者的建言,决定排除众议成为少女魔法师的守护者,期限是直到死亡将彼此分离。 盾兵的心结找到了方向,至於勇者,还得回到她自己的世界後再慢慢寻找。 勇者已经不想和这个世界有更多纠葛。 「……我明白了,请问您何时要动身。」 「越早越好。」 贵人长呼了一口气,点头致意。 「悉听尊愿。我将立刻准备返还仪式。」 基於无法明说的理由,贵人希望勇者可以留在这个世界,不要返回。 但是她有自己的立场必须兼顾,无法单凭个人好恶作出职责以上的行动,她能够以个人身分作出唯一不至逾越的举动,就只有给予勇者善意的提醒。 「您必须恪守秘密,作为勇者的经历不能任何人察觉。」 「这种荒唐的事情,说了也不会有谁相信吧。」 「即使当作戏言、即使当作梦呓,也不能对任何人透露任何讯息。」 勇者没有理解贵人的意图,只是唯唯诺诺的表示接受。贵人了解到自己无法阐明真意的建议不可能传入勇者的内心,她能为勇者的未来提供的唯一帮助只有祈祷。 贵人低头倒退,在交谊厅的对开正门前转身,推开厚重的木门。 清晨灿烂的日光自门缝穿透,勇者在太阳的照耀下眯起双眼。 然後随着贵人的脚步离开交谊室,踏入光芒之中。 (完) --
QR Code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来自: 61.58.108.46 (台湾)
※ 文章网址: https://webptt.com/cn.aspx?n=bbs/LightNovel/M.1620988121.A.31B.html
1F:推 hwider: 谢谢分享 05/14 21:29
2F:→ Msapiens: 谢谢阅读 05/15 13:29







like.gif 您可能会有兴趣的文章
icon.png[问题/行为] 猫晚上进房间会不会有憋尿问题
icon.pngRe: [闲聊] 选了错误的女孩成为魔法少女 XDDDDDDDDDD
icon.png[正妹] 瑞典 一张
icon.png[心得] EMS高领长版毛衣.墨小楼MC1002
icon.png[分享] 丹龙隔热纸GE55+33+22
icon.png[问题] 清洗洗衣机
icon.png[寻物] 窗台下的空间
icon.png[闲聊] 双极の女神1 木魔爵
icon.png[售车] 新竹 1997 march 1297cc 白色 四门
icon.png[讨论] 能从照片感受到摄影者心情吗
icon.png[狂贺] 贺贺贺贺 贺!岛村卯月!总选举NO.1
icon.png[难过] 羡慕白皮肤的女生
icon.png阅读文章
icon.png[黑特]
icon.png[问题] SBK S1安装於安全帽位置
icon.png[分享] 旧woo100绝版开箱!!
icon.pngRe: [无言] 关於小包卫生纸
icon.png[开箱] E5-2683V3 RX480Strix 快睿C1 简单测试
icon.png[心得] 苍の海贼龙 地狱 执行者16PT
icon.png[售车] 1999年Virage iO 1.8EXi
icon.png[心得] 挑战33 LV10 狮子座pt solo
icon.png[闲聊] 手把手教你不被桶之新手主购教学
icon.png[分享] Civic Type R 量产版官方照无预警流出
icon.png[售车] Golf 4 2.0 银色 自排
icon.png[出售] Graco提篮汽座(有底座)2000元诚可议
icon.png[问题] 请问补牙材质掉了还能再补吗?(台中半年内
icon.png[问题] 44th 单曲 生写竟然都给重复的啊啊!
icon.png[心得] 华南红卡/icash 核卡
icon.png[问题] 拔牙矫正这样正常吗
icon.png[赠送] 老莫高业 初业 102年版
icon.png[情报] 三大行动支付 本季掀战火
icon.png[宝宝] 博客来Amos水蜡笔5/1特价五折
icon.pngRe: [心得] 新鲜人一些面试分享
icon.png[心得] 苍の海贼龙 地狱 麒麟25PT
icon.pngRe: [闲聊] (君の名は。雷慎入) 君名二创漫画翻译
icon.pngRe: [闲聊] OGN中场影片:失踪人口局 (英文字幕)
icon.png[问题] 台湾大哥大4G讯号差
icon.png[出售] [全国]全新千寻侘草LED灯, 水草

请输入看板名称,例如:WOW站内搜寻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