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森特和穆穿过阴暗的废弃层，废弃物的臭味和潮湿的环境让他感到一阵恶心，味道 难闻得让他的脸都揪成一团。穆还是完全没有任何表情，好像闻不到任何味道似的。 　　阴影中有人正在盯着他们。 　　是被机关驱赶的人们，因为无处可去只好蜷缩在这个无人管理的废弃层，吃着腐烂的 食物和污水苟延残喘地活着。无数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贪婪地看着从上层下来的两人。 大概整个废域的人都聚到这里来了，宾森特暗想。 　　脚下不知道是废水还是霉苔，到处都湿湿滑滑的，他只能勉强拉着穆的身体跟着他慢 慢前进。 　　穆偶尔会朝着黑暗中不知道丢出什麽东西，破空声之後是沉重的声响还有倒塌的声音 。周遭的那些人们似乎忌惮着穆的存在而不敢再更接近他们，不过他还是可以看到他们在 黑暗中迅速移动的身影。 　　「到了。」 　　穆在黑暗中停下脚步，缓缓地蹲下，从看似空无一物的黑暗中抽出一个拉柄，随後开 启一个明亮而狭小的通道，通道中连结着梯子，刺眼的光线从那通道中发出，周围发出惊 愕的呼喊声。 　　「医生您先进去。」穆从宽大的斗蓬下抽出两把短刀，在通道的光线照射下发出慑人 的光芒。 　　宾森特用最快的速度钻进那个狭小的通道，刀子的破空声在他耳边响起，随即传出骇 人的惨叫。 　　通道的底部是一道不知道通往何处的惨白长廊。 　　惊人的剧烈爆炸突然从头顶传来，「请医生让一让。」他听见穆的声音，走到离梯子 远一点的地方，穆关闭闸门後从爬梯上一跃而下。 　　身上全都是烟尘，浓烈的火药味围绕在他身上。这家伙到底带了些什麽东西啊？ 　　绝对的危险人物。 　　「走吧。」穆看了他一眼，拍拍身上的烟灰就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这个通道跟灰暗 的住居空洞完全不同，墙面是宾森特从没看过的材料，洁白的墙加上亮度适中的照明，乾 净得一尘不染，好像另一个世界般虚幻。 　　「你在上面作了什麽？」 　　「用了小型的燃烧弹而已，虽然凭他们的力量也没办法打开这个通道的入口，不过为 了以防万一还是稍微处理了一下。」穆冷淡地说。 　　「你是利用这个通道过来的？」 　　「不，这个通道只能从空洞内侧开启，是避难撤离用的，没办法从这边进入空洞。」 　　通道相当长，两人走了一个小时才到达另一个漆黑的宽大隧道。圆形的隧道两侧有着 狭小的通路，一道巨大的轨道从黑暗中贯穿而来。 　　「我们撘下一班列车离开。」 　　「这地方有列车会停？」 　　「不会停。」穆用力将墙上的一块金属片扯下，「按了这个按钮之後才会停啊。」一 颗硕大的红色按钮出现在宾森特眼前，看起来像是紧急停止用的按钮。 　　两人在黑暗中等着列车的到来，一句话也没有交谈。 　　天呐，我还真是幸运。宾森特心想。为什麽偏偏会是我遇上这种鸟事？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简直像过了一整天一样。宾森特身上没有可以确认时间的东西 ，除了那把手枪之外他什麽没带。他觉得有点饿，口腔也很强烈的感到乾渴。他看着站在 黑暗中的穆，这家伙该不会不用吃东西吧？ 　　「列车快到了。」穆突然开口。 　　宾森特向两旁的黑暗张望，什麽东西也没有。 　　「我原本估计要等上一天，运气还不错。」 　　细小的风声在耳边流动，不久之後变成尖细的磁轨列车运转声，列车的冷光在远方的 黑暗中出现，穆随即敲下按钮。吱轧的尖锐煞车声伴随着光线朝两人的所在地疾驰而来， 速度降低之後安稳地在两人面前停下，刺目的车前灯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列车只有一节车厢，黑色的车体像是巨大的黑色甲壳一样光滑坚硬。 　　车门嗡地敞开，车厢里也是一片黑暗。 　　「快上来，要是没搭上你可是连空洞都回不去。」穆踏上车厢。 　　宾森特赶紧上车。车厢内只有角落摆放了几个箱子，除此之外什麽也没有，那些箱子 一眼看过去只是个铁盒子。车厢的边缘安装了长板凳，宾森特用脚踩了踩，确认够稳固之 後才安心坐下。 　　车身一震，然後慢慢动了起来，很快地开始高速行驶。穆站在车门旁，闭上眼睛动也 不动。他看着这个男人，开始回想穆杀了两名巡警的事。穆杀人的手法像是经过千锤百链 般纯熟，动作简洁而有效率，这个家伙难道是个职业杀手？还是哪个地方的特工？ 　　他偷偷瞄向站在一旁的穆，苍白的面孔顶在一个高大的身躯上，四肢都隐藏在黑色的 斗篷之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除了制服他时显露出来的情绪之後再也没有表露出任何心 理感情，看起来像个古怪的机器娃娃。但是那时候的情绪又该怎麽说呢？ 　　「我那时提的条件现在还算数吗？」他开口问道。 　　「要视您的问题而定，毕竟现在就算不回答您也无所谓。」 　　真现实的家伙。 　　「你所说的『我们』到底是指哪些人？」 　　「我们就是我，我就是我们。」 　　「能不能说的明白些啊你这混帐。」 　　「简单的说我们拥有同样的躯体，但是人格上有一些分歧。」穆直盯着宾森特，眼睛 似乎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是多重人格？」 　　「是同一个人格，只是性格上有所差异。」穆想了想，「不过这些好像没必要向你解 释。」 　　宾森特觉得自己陷入一片混乱，他越来越搞不懂眼前这个人。 　　列车持续在黑暗的轨道上高速地朝向未知的地方行驶着。 　　现在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啊，宾森特想。诊所里躺了两具巡警的屍体，这下子一定 会被通缉，蔻蔻也不知道会怎麽样，搞不好会被拷问也说不定，虽然拷问她也完全没用， 不过还是会被机关抓去严厉地逼问吧。 　　饥饿感在摇晃中袭上宾森特，他已经接近半天没有进食，虽然穆也是一样，但他却丝 毫没有想吃东西的迹象。 　　「喂，你有带些什麽食物吧。」 　　「除了武器我什麽都没带。」穆回答：「忘记医生您还是普通人了。」 　　「我是普通人，难道你不是人？」宾森特生气地回嘴。 　　「我的食量很小，不吃也无所谓。」 　　穆从斗篷内拿出一个小型的玻璃圆筒，里面大约装着三分之二满的水。「这是集水器 聚集的水，虽然是收集空气中的水气凝结而成的，但过滤之後已经很乾净，把上面的滤腮 取下就可以喝。」穆把水瓶交给宾森特，他取下滤腮後马上先喝下一大口解渴。 　　绕过一个大转弯之後车厢突然减速，在一处平台嘎然而止，车门开启之後一只机械臂 将一箱箱的货品运上车厢，货物的量并不多，大约只占了车厢三分之一的空间。搭载完货 物之後列车继续向前开动。 　　穆动手开启其中一个箱子，里面只装着一堆奇妙的金属物件。 　　「说不定这里面会有要运送的食物。」穆对他说。 　　宾森特连忙过去一起检查箱子内的东西，最後只找到一些切成长条状的硬乳酪。他抓 了一条起来往嘴里送，虽然很硬味道也不怎麽样，但有总比没有好。 　　穆也捏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真难吃。」他评论。 　　他不理会穆的评论自顾自地啃了两条，集水瓶里的水也喝得一滴不剩，他盖上集水瓶 的滤腮，瓶子又开始吸收水气。 　　「真是不错的东西。」 　　「你刚刚喝掉的量大概要收集三天。」 　　宾森特差点没吐出来。 　　「这种事干麻不早点说啊？」他抹抹嘴角，後悔着不应该一次全都喝掉。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喀尔克空洞。」 　　要进入由AI统治的地带吗？宾森特虽然有点紧张，但事到如今也没什麽好惊讶的。宾 森特从没见过有关於中央地区的人事物，所有的情报都只是听闻而来，机关对中央的态度 颇为慎重，虽然现在机关所据有之空洞都是由中央方面接手的，但机关高层方面始终对於 中央没有什麽好感，对中央的接触可说是戒慎恐惧。 　　宾森特知道机关内部不乏有与边境居民暗中来往交易之人，或许机关内部也充斥着中 央方面的密探，不过从机关的态度看来，现阶段两个治理阶层应该是毫无来往，至少在台 面上是这样。 　　虽然他很少听闻关於中央方面的情报，但实际上双方的人对於彼此都相当好奇。许多 古怪的技术和在机关相当稀有的物品都会流到这里来，尽管机关高层对与边境居民接触一 事仍严加禁止，但从中央黑市偷运过来的货品对他们来说倒是多多益善。 　　很少人与中央统治辖区的住民直接接触过。 　　列车再度减速，宾森特看见车窗外的黑暗隧道开始泛起一些亮光。他们进入一个圆盘 状的巨型广场，透白的弧形天井沿着四周聚顶而来，灯火通明得有如白昼，复杂交错的月 台纵横在广场中央，他们搭乘的列车停在角落的一座月台旁，电磁引擎开始充能。 　　不知通往何处的轨道缠绕在其他巨大的月台上，数十米长的大型列车正安稳地停在其 上，许多人正在替列车卸货，再将一箱箱巨大货柜运到车上。 　　宾森特从没见过如此多的人聚集在一起活动，人声喧闹得震耳欲聋，一群壮汉正扛着 货柜试图将它送进车厢，叫嚣声此起彼落。一个老头正冲着卸货的人们大吼，列车充能的 鸣响却盖过他的叫声。 　　穆抓住他的肩膀，拉着他一起下车。两人钻进旁边一个堆着货物的角落，沿着边墙进 入一个狭小的楼梯间，狭窄的楼梯扶摇直上几乎看不见尽头。穆默默地向上走去，宾森特 也只好摆动他的双脚向上爬，脚步声在梯间中回荡。 　　这里的温度比起机关空洞要冷得多，加上来自顶上的风向下吹袭，使得宾森特走起楼 梯来感到异常艰辛，穆倒是面不改色地大大迈步，直到宾森特感到精疲力竭穆才终於停了 下来。 　　「已经到了吗？」他大口地喘气，气息在空气中凝成白雾。 　　「还有一半左右，医生先休息一下吧。我们抵达的地方是喀尔克空洞的最底层，因为 暂时不能搭电梯，请您辛苦一下。」 　　等到走上楼梯的尽头，宾森特已经累的脸色发白，加上不适应低温的环境，流出的汗 水浸透衣服让他倍加寒冷。黑衣人敞开门扉，亮光照进阴冷的楼梯间。两人走进空洞内部 ，里面的景象让宾森特大感讶异。 　　他们所处之地势略高於空洞的水平面，整个空洞都可一览无遗。数座巨大的黑色塔楼 从地面耸立至半空中，好像要贯穿空洞般峨然矗立在空洞中央，周围环绕着较为低矮的灰 色建筑，再过来是一条敞开的道路，机动车在上面飞驰，最靠近两人所在地的是一簇簇的 石砌建筑，围成一个环状，城墙般保护着中央的巨塔。许多植物生长在建筑之间。 　　这个地方竟然拥有能够让植物生长的土地？强烈的光源来自空洞的顶部，一个小型的 发光体照亮整个空洞，光线让宾森特无法直视，虽然空气依旧冷冽，但光线的温度让身体 变暖了许多。 　　两人沿着边缘的楼梯下到那石砌的建筑群内，建物的高度让宾森特感到惊讶不已。「 原来石头也能盖成那麽高的建筑。」 　　「请医生不要露出太过惊讶的样子，被人怀疑的话会很麻烦的。」 　　城市的边缘几乎没有人活动，只能从街道的末端稍微观察到住民的活动，他们大多穿 着哔叽色的连身外袍，头上盖着盖头，不管男女都是褐色的肌肤，偶尔也会混杂着几个肤 色较白的人种，不过数量上还是压倒性的。 　　穆转入一条小巷，沿着巷道走进建筑群的深处。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行动，巷道里也 没有任何人，只有头顶上的阳光还继续洒落，空气中飘着细微的粉尘。宾森特判断这里应 该是建筑物後方的间隔而非巷道，每栋石屋都有一扇要弯腰才能进入的小门和拳头大小、 像是窗户的方孔。 　　穆带他拐了几个弯，在其中一栋石屋旁停下。周围好像进入声音的真空带般完全听不 见外头的人声。穆推开老旧的木门弯身走进石屋内，因为他的身高实在太高，几乎是需要 将整个身体缩踞起来般别扭。他跟着穆进到屋内，温差让他打了个哆嗦，过度的疲累感和 气温让他整个身体都开始剧烈颤抖，下颚肌肉连同牙齿咯咯作响，宾森特用手掌挽住两臂 互相摩擦想让自己温暖些，无奈身上单薄的长袍根本没有什麽御寒效果。 　　屋子里摆着看起来枯萎多时的桌椅，对象的门不知道通往何处，唯一的光线来源是墙 壁上的小窗户，关上门之後那微弱的光束更显得阴暗。 　　「你看起来好像很冷。」穆看着他的举动说。 　　他气得完全不想理他。 　　穆脱下自己身上的厚重斗篷，斗篷下的他仍是一袭黑衣，四肢细长得简直不像是人类 ，以比例来说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了。穆将斗篷内的武器──几把短刀和几个看起来很 危险的筒状物摆在室内唯一的桌子上，然後将斗篷递给宾森特。 　　这个举动反而让宾森特自己觉得有点错愕。 　　「你不是会冷吗？」 　　「谢谢。」宾森特有点抗拒，或者又带点不好意思，最後还是接过那件黑斗篷。 　　厚实的斗蓬确实让他觉得温暖不少，不过刚套上的时候却没感受到人类应该有的残留 体温。黑斗篷很臭，有着浓厚的硝烟味和血的味道，不过这也没什麽好计较的。他坐到一 张看起来几百年没人坐过的椅子上，连灰尘都懒得掸去。饥饿感和消耗过多的体力让他觉 得全身都快散了，除了列车上那难吃至极的乳酪和集水瓶里的单薄饮水之外他什麽也没吃 ，胃已经皱缩成一团。 　　靠上椅背，一阵睡意伴随着疲劳感涌上，穆好像正在说话，不过他已经听不清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鼻腔被强烈的食物味道填满。房间中央的桌子上不知道什麽时候放 了一堆面包，还有一碗半冷的绿色浓汤和整壶满满的水。原本藏在斗蓬里的武器还摆在桌 上，一盏灯放在桌子中央。 　　看起来是已经入夜了，外头完全没有任何光线。 　　穆不在房间里。 　　他抓起面包狼吞虎咽起来。面包硬得像是石头，幸好配着水还不难吞下去。浓汤有股 很奇怪的味道，闻起来像是发霉但看起来又不像腐败，还带着辛辣的呛味。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喝那碗汤的时候，穆从当时带他进来的矮小後门迅速地钻入。 　　他披着跟居民身上相同款式的哔叽色长袍，表情看起来有点怪异。 　　「喝吧，能让你的身体暖和点。」穆看出他的犹豫：「你穿这个，把斗蓬还我。」他 把手上的另一件长袍丢到宾森特面前。 　　宾森特有点不爽，因为现在黑斗篷温暖得很，不过最後还是穿上了长袍。袍子质地很 粗，但穿起来比外表厚实得多，很快就暖和起来。 　　喝下那诡异的汤之後身体果然恢复了一些，原本像是被冻结般的血液此时像是液态火 焰般在体内流动，苍白的手心变成红润的颜色，背後微微地刺痛起来。 　　「我们要趁着夜晚移动。」穆说。 　　「你的意思是要我吃快一点？」他没好气地问。 　　穆不置可否，迳自整理起他的武器。宾森特索性慢慢地吃，用面包沾着浓汤味道比分 开吃好多了，两者意外地搭配。 　　穆也没催他，只是表情阴郁地看着灯火，光线将他的脸照得有点可怕。他吃掉一半的 面包，穆将剩下的食物和水放进一个束口袋里交给宾森特。 　　「走吧。」穆套上斗篷。 　　穆带他离开这间小屋，与进来时的方向不同，他们沿着反方向的路线前进。远方的黑 暗中有几个移动的光点，巨大塔楼的顶端是唯一发出光线的建筑物。他们潜伏在黑暗之中 ，穿上黑斗篷的穆简直与黑暗合而为一，好几次他都差点跟丢，他完全听不见穆移动的脚 步声，只有自己蹒跚的足音在房舍间回荡。 　　穆暗示他停下，等着巡逻的人离开之後才继续前进。他们离中央的黑塔越来越近，就 当宾森特自以为是地认为目的地就是黑塔的时候，穆却在外围的环状路停下脚步。他们抵 达一座空荡荡的哨站，从一处隐密的孔盖进入地下管道。 　　管道如料想中地狭窄，爬梯长满锈斑刮手得很。管道里的空气很差，虽然没有什麽怪 味，闻起来却要叫人窒息。穆从怀里取出照明用提灯，瞬间的亮光刺痛了眼球，让宾森特 忍不住避开光线，好不容易适应之後，他观察四周，无数的管线爬满了地道，空气飞散着 异人入侵而飞扬的尘土。看到这景象，他忍不住咳了起来。 　　「戴上这个。」穆给他一个样式奇怪的面罩，管子像是异种生物口器般从呼吸处突出 ，上面有着无数网状孔洞，戴上之後呼吸很不顺畅，不过比起直接吸入那种满是灰尘的空 气，宾森特还宁愿戴上面罩。管道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时间好像在这里凝聚，飞 尘宛若古老影像纪录中的雪花缓缓而落，每踏出一步就被身体制造出的气流扰动而涌起， 很快地占满了护目镜。 　　穆的身体拉出长长的影子，幽灵般跟在他们後头，浓雾般的落尘限制住他的视线，穆 却像机器般毫不犹豫地前进，究竟经过了几个岔路宾森特已经完全搞不清楚了。前方传来 空洞的脚步回音，他才发现几乎听不见穆的脚步声，跟他比起来自己的脚步声就像是在宣 告所在地般发出巨大噪音。 　　他们进入较宽阔的空间，飞尘的数量比起管道少了许多，穆拉高提灯照亮四周，可以 清楚地看见黑色的巨大轮廓占据了空间的中央，穆拉下罩在物体上的黑布，露出底下的巨 大金属物体，在灯光反射下金属发出冰冷的光线。 　　机械的钢铁四肢在他面前展开，末端的爪子锚定住地面，爪子中心露出半圆像是轮子 般的球体，圆盘状机身的底部有着一门大口径火炮，厚重装甲虽然布满战斗的痕迹，却明 显经过良好保养和维护。 　　「这是什麽东西？」 　　「自动战车。」 　　「自动……战车？」 　　「自动战车是中央专有的自动化攻性武器，专门拿来对付某些东西用的。」 　　宾森特不知道该不该怀疑自己的耳朵。 　　穆潜入机器的底部启动开关，机器吱吱轧轧地动了起来，尖爪离开地面，球轮轻巧地 压上地面，引擎声像是巨大生物的心跳规律地运转。「退後一点。」穆拉着他的领子向後 退开，球轮缓缓带动机体旋转，观测仪发出红光，带着某种意识般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原本密合的关节开始活动，露出足部装甲下面的球状连结，巨大的弹簧和气压避震装置露 出，战车犹如活物般伸展身体，前肢的机关爪收入装甲内部之後再度弹出，测试着机体各 部位的协调性和机能。 　　「真厉害啊，这是传闻中的AI吗？」宾森特呆呆地望着战车的巨大身躯，发出赞叹。 　　「AI，机关是这样教育的吗？」穆发出冷笑。 　　「那种奢侈的东西怎麽可能放在消耗品上面呢。」 　　「奢侈？」 　　「这个世界可不像你想像的这麽美好，所谓的AI是统治阶层才有的东西，做为这种消 耗品，使用人类的脑就绰绰有余了。」 　　「人类的脑，你的意思是……这辆战车上搭载的是人脑？」 　　「没错，从幼童仔细挑选出来锻链脑部，直到能够成为生体电脑为止进行彻底的洗脑 和记忆格式化，然後进行电机体的移植。」 　　「中央竟然进行这种活动……」宾森特大骇。 　　「很意外吗，机关有制造脑的能力，统御局可没有啊。为了维持必要的作战能力这种 程度的牺牲也是不可避免的。」 　　「这不是违反了最基础的统治原则吗？」 　　「为了多数人的生存，势必制造出牺牲者。何况就定义上，他们并不算是死亡，只是 以另一个身体和姿态继续活下去罢了。你最好把对统御局世界的想像全部舍弃，这样你自 己会好受一点。机关在某些程度上也在做相同的事，两者都是半斤八两。」 　　宾森特涌起一阵反胃。 　　「确实如你所说。」不过机关其实没有完全掌握制造伪造脑的诀窍。宾森特暗想。 　　「爬上去，上面有可以乘坐人的空间。」 　　穆扶着他摇摇晃晃地爬上战车顶部，确实有着可以容纳一人搭乘的座位，如果勉强点 或许可以挤进两人也说不定，里面有些搞不清楚作用的显示仪表，不过并没有操纵杆之类 的东西。 　　「接下来的行动会有点粗暴，请医生小心。我要直接以武力强行突破闸口。」 　　「什麽、等等！」半透明的护罩隔开两人，宾森特无力地敲着不为所动的护罩，穆完 全不理会他的抗议，战车旋转车体，简直要将人撕裂般的离心旋转让宾森特撞击到座舱的 对侧，身体传来一阵麻木，接下来的高速移动让他又撞到另一个方向。 　　「座位有安全带，小心别咬到舌头。」 　　这种事应该早点说啊！ 　　宾森特勉强维持住平衡，用安全带固定好身体。自动战车逐渐加速，节肢动物般的四 只机械臂前後成对聚拢，开始以高速行进，以惊人的速度在黑暗的空间里行驶，加速度让 宾森特牢牢地固定在座位上。前方若有似无地浮现着略微不同的黑暗差，不算猛烈的冲击 让车体摇晃了一下，变成略微能够看见外界轮廓的黑。 　　战车突破栅栏，到达空洞的边缘高地。 　　脚步声从两侧包围而来，战车所处的外环高地周遭被数量不明的人围拢，穆命令战车 停下，环顾四周，来者手上都持有来福枪，有些甚至装备了滑膛炮，身上穿着黑色的简洁 战斗服，武装程度比穆估计的还要强大，看来是事先在各个出口埋伏了武装部队而非临时 动员，不过自动战车的出现很明显在意料之外。 　　「果然不该太大意地完全信任情报啊。竟然连滑膛炮都有。」穆不理会抗议中的宾森 特，戴上黑色的护目镜，斗篷下的双手握紧武器。 　　「侵入者！」手持几乎与身体等长火炮的士兵对他们大喊：「放下武器，将战车交出 来然後乖乖投降。」 　　穆不为所动，安静地观察其他士兵的数量和举止，夜视镜下所有的行动全都一目了然 ，士兵的动作看起来大多是没有经验的训练兵，混杂着少数老兵组成的巡防队。看样子这 个空洞的领导者也不是无能之辈，从一开始进入这个空洞就被监视了吗？暗中观察潜入者 的目的之後再决定後续的行动，不是一般空洞所执行的规则，看来这个空洞也有着自己的 计画。 　　「靠着这些士兵就想与自动战车战斗，你们的指挥官也是个蠢材。」穆有些忌惮地盯 着那些火炮，如果伤了战车也就算了，要是医生就这样死了，他可是前功尽弃。 　　穆跳下战车，将机关铳隐藏在斗蓬底下。只要和战车暂时分开，至少首波的炮击不会 直接攻击战车，毕竟他们的态度应该是想保住这辆自动武器的。 　　「入侵我空洞的大胆狂徒，最好解除你的武装。」一个眼神锐利的中年兵长走出队伍 来到穆的面前：「或许我可以饶你不死。」 　　「就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不要说自动战车，就算集结你手上所有兵力也不一定杀得 了我。」 　　「你还真有自信。看吧，我等的援兵正朝此而来。」中年男子挥手指向远方不断往此 处前进的光点，「乖乖束手就擒，否则没有别的选择只好杀掉你。」 　　「来啊。」 　　「动手！」兵长咬牙，三名士兵早已悄悄地接近穆，在兵长命令的同时以刺刀展开突 刺，穆下巴一抬重心向後，以一发之隙躲开先头刺撃，同时短刀刺入两名先锋颈後，第三 个士兵则在出手前眉心就没入刀刃。 　　「还想继续吗？你们这些天真的蠕虫死得再多也无所谓，你们就尽量地牺牲吧，凭藉 着这种薄弱的武装自以为是的展开毫无意义的战斗，然後一个个毫无意义地堕落死去就是 你们的目的吗？」 　　「你这家伙到底在胡言乱语地说什麽！」兵长慌乱地喝斥。 　　十数名士兵听着他的宣示，踌躇不前，手中的枪械火炮全都瞄准穆。 　　他们不想破坏战车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这样的乌合之众是哪里来的自信与全副武 装的战车战斗呢？穆搞不清楚他们的想法。确认了退入包围网当中兵长的身影之後，穆小 声地对战车下达指令，然後将上膛的机关铳朝着敌方兵长所在的位置毫不犹豫地展开全自 动射击，只要瞬间击破指挥官这种队伍马上就会陷入混乱。机关铳的火焰撕裂敌方阵形， 子弹像绞肉机般将人体绞成碎片。反击的炮火来的比穆想像的还快一点，因为遭到穆的突 袭而迟疑的无秩序枪击响起，来福枪的射击对自动战车完全无效，子弹被装甲反弹四射。 　　在第二波炮击到来之前穆握住战车上的把手攀上机体，战车瞬间以全力向正前方飞跃 而去。宾森特被突如其来的跳跃吓到，在座舱内大吼大叫地咒骂，穆没有理会他，命令战 车朝目标的闸门前进，战车以难以想像的轻巧姿态在无数的石屋上空进行数次飞跃，落地 再起时不免压垮了几栋无人居住的空屋。 　　远方的光亮开始集结，战车引擎全速运转，底部传来机械的上膛声，接着炮口朝着目 标闸门以单发火炮攻击，炮弹在黑暗中划出橙色轨迹，伴随着猛烈闪光和巨响摧毁封闭的 闸门，爆烟散去後露出闸门後的黑暗隧道，缝隙却不足以让战车通过。 　　穆打开护罩钻进座舱，惊魂未定的宾森特勉强让了位置好不容易才让身材修长的穆挤 了进来。 　　「该死！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不是跟你说过接下来会有点粗暴吗？」 　　数辆装甲车从黑暗中对他们展开炮击，来福枪对战车完全没有作用，但大型火炮就非 得避开不可。自动战车四肢展开，露出隐藏在装甲内侧的机械臂，上面装载了强力的火神 式机炮，以强大的压倒性武力摧毁逼近来袭的装甲车。 　　运输用机关车改造而成的装甲车辆根本不是战车的对手，被火神炮的子弹击中装甲便 立刻破开大洞，车体失去平衡，部分装甲车就自己爆炸失去控制，只有少数装甲车驾驶仍 不死心地继续逼近。 　　大部分的车辆都失去机能而无法继续行驶，自动战车回避数发弹火，炮撃命中地面引 起剧烈的震荡，尘土扬起的瞬间，自动战车乘起爆风再度跳跃。 　　「喂喂，这个洞过得去吗？」眼看快要抵达闸口，穆却没有任何动作，让他整个心脏 都揪了起来。 　　「别担心。」 　　自动战车抬起一边的脚，以两足着地的形式勉强穿过闸口，沿着闸道继续以高速行驶 了一段时间，黑暗如风般包围他们。 　　穆打开护罩的时候宾森特马上就朝外头开始呕吐，未消化的食物和胃液向後飞散。 　　「可别吐在座舱里啊。」穆冷淡地说。 　　宾森特脸色惨白嘴边还留着呕吐的痕迹，完全不想理会他。 　　「可惜了那些面包。」他强忍着反胃感，望向前方无尽的黑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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