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才发现这个板，相当欣喜，转些旧文过来。 Ｓ＆Ｍ系列通常归类为推理小说类下，纵然森的小说有不少ＡＣＧ元素也不太适合 捞过界。然而，森叔叔的小说根本是披着类型外衣聊着自己的哲学，有时不惜扯烂 这外衣（梅菲斯特奖几位作家干得好啊），较诸传统推理小说爱好者，个人以为此 板板友对他的作品应能产生更大的共鸣，这篇似乎更适合归属於此。 ※ [本文转录自 NTUMystery 看板] ※ [本文转录自 raiderho 信箱] 作者: raider (铁道上的春夏秋冬告别式) 看板: Labyrinth 标题: 森博嗣模型：Ｓ＆Ｍ系列首轮读後 时间: Thu Jun 1 02:30:50 2006 几天前的凌晨五点读完森博嗣的Ｓ＆Ｍ系列，带着「沉甸甸的富足」返归梦乡，正 如所有美好的旅游给予游客的感受。 这趟旅行相当特别，为期一年多，《全部成为Ｆ》作为最棒的开端，道尽了「惊艳」 为何。鄙人在租书店里一拿起书便爱不释手，读到中段就还书兴奋冲到书店掏荷包 买下，赶回家後等不及斋戒沐浴，便采用最放松的姿态享受阅读，森博嗣的小说很 需要读者与之共鸣，否则不免觉得沉闷难耐，幸运的是鄙人读的心有戚戚焉，彷佛 自己幻想中的未来成熟大作穿越时空提前出现。网友颜九笙有一段文字相当生动， 深得我心： 才读了第一章第一节，我就知道我会喜欢这本小说，还有这个作家其他的作品。这 是速度最快的一见锺情。 有了美好的开场，岂能打住？於是抱着期待又害怕失望的心情继续付费旅游。次站 《冰冷密室与博士们》（说成《冰冷博士与密室们》也无不可）场景看似现代，却 有着古典风情（这也是系列中唯一的怀古站），个人虽然不特别偏爱这种情调，然 而许多推理小说迷却颇为喜爱。接下来，旅程进入争议点，《不会笑的数学家》、 《诗般的杀意》、《封印再度》披着推理小说的外衣，写的却是私小说的心境。从 此，森博嗣评价开始两极化。沉闷难耐故弄玄虚是比较刻薄的形容，就连鄙人这样 的粉丝，也不免感觉玄妙难测。然而，趣味也正在於此：阅读的经验不但是私人的， 同一个人的阅读体悟也会因时而变。经过一段时日的沉淀，回想起这几本书感受竟 大为改观，同步率曲线随着时间上下震荡但稳定爬昇，私房评价不断上升。 接下来是三本风格迥异的小说，《死亡幻术的门徒》充斥着辩证特色的思维，系列 主角犀川创平有如地下茎似的的思考发挥至高峰（末册系列隐主角的评语「毕竟能 言善道是犀川老师的专长之一」读来令人会心一笑）；《夏的复制品》场景虽发生 於炎夏，却是少有的清凉小品；《永劫回归》的酸甜和冷淬交替出现，是别具特色 的复调曲。 在这里我想特别提一下《死亡幻术的门徒》和《夏的复制品》。部分网友评论贬抑 这两本却独高《永劫回归》，我对此颇为不解。就我看来，若硬要扣上沉闷的形容 字句，三本无分轩轾。《死亡幻术的门徒》中，魔术的迷炫外衣被拆解的七零八落 ──试问哪个魔术不如此？绝大多数华丽的魔术表演都是将琐碎细节小心搭架而来， 世上有维持魔术奇妙特性的文学作品，当然也有另一种展现魔术的作品。事实上， 森博嗣真的对魔术这门技艺下过一番功夫，否则扯不出这麽精采的论述来，森博嗣 表现思考的手法大都不属静态的立论，而穿插於剧情中借题发挥，除了事先计画行 文结构和事後调整，作者多年积累的厚度更显重要，所言方可近於道。若真要挑缺 失，只是精炼程度的问题：能否把思考联结的构形表现的更具一致性？然而，一致 性是技巧纯熟的表徵，却是必要的追求目标吗？更进一步说：「不枝不蔓」这样的 形容本身不只带有空泛难定的艺术性，也出於方便阅读的经济性考量。撇开这点， 不少小说家对素材或半成品的重视程度甚过於成熟作品，原因何在？只是呈现作品 的生命力和留予读者跳跃飞翔的想像空间吗？读完《命运的模型》让我重新省思这 类问题，也有不同的回应。（容鄙人保留这篇文章的尊贵读者们的想像空间，就此 打住。）这里先说一句，系列中最成熟的作品，正是第九本《命运的模型》，下文 会特别论述。 再说《夏的复制品》，继《诗般的杀意》对密室做议论，这本虽无这方面的理论性 评述，整部小说却在规则边缘做了一次革新，或者说，对推理小说作了更根本的探 掘。推理小说讲究逻辑，然而，逻辑推出来的所有结果无论如何穷举都对上现实， 要质疑的就是假设罗。这在数学上称为归谬法，是当今科学理论的基本手法。每条 错误的推理都是一种归谬法，「叙述性诡计」更是归谬法的一种系统手法，整体性 更强，而且还能展现额外的趣味，但是，若作品陈述很难安上叙述性诡计的说词， 又很难决定哪段是幻想的哪段是真实的，怎麽办呢？这样吧，把假设改变一下，若 调整最少的量就能推出契合现实的结果，合乎习惯的观点是：它就是最可能的现实。 （所以，现实也只是相对上的陈述之词。）这个案件从根本上检查逻辑，甚至不立 「叙述性诡计」明目，不划「狂人臆想」边界，作法相当大胆。故事近尾声时，在 一段精准漂亮的意识流表述後，萌绘抵达了相对上的真相，她感觉无奈，我读来也 伤感。然而，故事还没完呢，结尾处一波又起，萌绘铺设的推理地毯再度摆不平了！ 真耶？幻耶？这样问可能比较恰当：真相的相对性如何界定呢？ 大多数读者应该都会同意，本系列最谜样的人物其实是主角犀川创平，关於他的描 述最多，在系列中也是作者思维的引路人，然而，探究的更多，谜样成份却越来越 多。（不得不说萌绘好辛苦，难怪在《封印再度》中会有出格的作为，也许我们该 原谅她屡屡搏命演出，毕竟犀川这样的闷葫芦，让他担心一下比较有人味嘛。）这 本小说中，犀川彷佛是外星人派来的观察员，对案件应该早有想法却置身事外，冷 眼旁观，观察萌绘会成长到怎样的地步，两人关系颇耐人寻味。 接下来的压轴作《命运的模型》和《有限与微小的面包》都不教读者失望。先说後 者，限於不透露关键剧情的原则，而讨论这本难免牵涉关键，我只能稍为提一下： 作为系列结尾，这本的确恰如其份。高度抽象的思维和大量高科技布景，场面浩大 而华丽，开场就教人期待，或者说第一位豋场人物就让人小鹿乱撞啊。……嗯。接 下来我得花多一点心力说明为何如此推崇《命运的模型》。 （1） 这集人物表现了高度幽默感。萌绘表哥大御坊安朋和国枝助教分别为最佳男女配角 啊，其他人的个性也都蛮有型的，如喜多教授真是欢喜多多，金子同学性情坦率， 和萌绘的辩论也相当有力道，果然是真金不怕火炼啊。犀川氏笑话功力和冷漠面具 後的体贴也都达到一个新高点。 （2） 森博嗣经过前头数集的尝试後，这集无论在写作技巧和概念思考都可说是集大成， 写作技巧表现在人物的互动上，在剧情间联结穿插思考文字的手法也更显自然，而 且，若读者能通过前几本的试炼，读这本应更有喜逢甘霖之感。至於思维的文字本 身，无论深广层次和清晰程度，更是达到一个高峰。或许森博嗣本身是专业模型玩 家，对模型的体会相当深刻，写来更是得心应手。森博嗣小说最大特色就在於这些 「能言善道」，前後几本思考侧重点略有不同，精神却是一贯的。第四本讨论「私 」的纯粹性；第五本继续延伸，藉由艺术家这种美感生物将「私」的心境推到极致， 论述也很有禅意；第六本追本溯源，「私」的根本原因离不开抽象的表徵，离不开 符号的依恋，这本也充斥着对「名」的精采思辩，直到第九本，更是漂亮了。和第 六本的魔术一样，模型也是这本案件的主题和思辨的象徵，不过更有力道。「名」 是简化的符号，所以有着不定的特性，相较之下，模型的符号指向（意徵）更不明 确，很难完整套入常识的大框架下（大模型，多数人意徵集合的交集），每个人对 符号的理解（意徵集合）都有差异，而艺术（以及科学）的价值在於超越大多数的 框架，突出新的结构，拓展并重新界定意徵的边界。或者说，因为符号是传递资讯 的媒介，传递资讯总伴随着资讯的丧失（这是每个人认知不同的原因），因此意徵 集合永远不完整，边界也永不完整。出於好奇心或者思维之箭的必然结果，人类的 思维总会接触边界并重新界定之。然而以有限的符号和有限的生涯，如何重现曲折 有如碎形（fractal）的意徵边界，就需要有效率的符号搭配了。当然，单凭符号串 很难有效彰显边界的结构（没有数学家只靠逻辑串式就能证明定理），所以我们需 要包含意徵这种不确定性的各种作品显示结构，专心在这个部分上，重现一部分的 边界。小说如此，绘画如此，模型也如此。艺术如此，科学也离不开此。 大框架的结构只是简略的说法，细部的精巧结构是无穷的。思维惯性是经验内化後 省心省力的决策，但因为意徵的不确定性，并不永远有效。日常生活中没有直线， 直线只是资讯在符号串结中的平均值（中庸）传递。 以上所言也只是打字期间想法的部分切片，虽已努力过，但最後呈现出来的文字难 免漏失资讯，限於个人见识，表达可能还比森氏原先的陈述更加模糊。 （3） 推理小说先天能在基本思辩大加发挥，相对於其他类型，这种文类展现社会性并无 优势，所以说描述社会性只是小说的一种价值（虽然是重要的价值），看多了这类 的小说和以娱乐性为主要诉求的小说，我总好奇有没有小说能探究推理的根本。很 幸运能认识森博嗣这位作家。单就个标准来说，鄙人以为森博嗣较诸一般推理小说 家，是更高层次的作家。（当然，从以上的意徵思考可看出，他的思考总是不依赖 社会性的，不强调中庸的价值，自然在人文关怀这方面比不上其他作家。其实，中 庸的价值在於柔软有弹性，写出深刻人文关怀作品的作家也必然有一颗包容的心。） 另外，有些作品布景的娱乐性很够，可是在推理上，却墨守硬梆梆的常识推断（忽 略符号背後意徵的不确定性），作品釜凿痕迹很重，就个人美学标准而言，这终究 是次一等的。鄙人以前读着读着，开始期许自己能写篇推理小说，讽刺「凶手永远 思路明晰，行动逻辑要嘛是为了贯彻诡计而服务，要嘛必有其他明确的考量」，这 样行动反而很僵化，也不合人性，一捉住作者的诡计就顺势推倒了犯人设下的迷障， 推理思考都只是低层次的补遗上。森博嗣不但做了我所有想做的，他的作品厚道而 不流於尖刻，在模型的中心象徵下，以上成为整体思维下的附加产品，令人叹服。 森博嗣在完成Ｓ＆Ｍ系列後，接着进行创作濑在凉红子的Ｖ系列，台湾现今已经出 版《黑猫的三角》，读者应不难感觉出森氏思考在承继中仍能展开新局。谨以此文 作为一个阶段的初步总结，我将满怀期待地伴随着他的足迹走下去。 -- 　　於是我们承受着漫长告别 　　彷佛你是隐没的陈迹绵密，在幽岗 　　一带复杂祟动的巷弄里，混束着 　　我坚持，只是沉默不告诉你 　　曾经，我在镜湖聚散的一刻间等你 林雨 <失约> 副题　<我在肠道转弯的地方> --

※ 发信站: 批踢踢兔(ptt2.cc) ◆ From: 140.112.195.140 ※ raider:转录至某隐形看板 06/01 11:22 -- 人们的战意和尚武是一起很奇怪的举动。它就像是火﹐一旦被君王或者舆论给 点燃﹐就会凝聚累积得可怕。而一旦人人懦弱呢﹐就会连带着会让更多的人懦弱﹐ 甚至让反抗的火星湮灭於这种沉静中。　 这是很难以想象的﹐但它确实存在。我不得不认可﹐天下最缺的就是孤胆冷静 的英雄。 鼎鼎当当响﹐《绚日春秋》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 From: 140.112.195.140 ※ 编辑: raiderho 来自: 140.112.195.140 (06/02 06:43) -- 　　於是我们承受着漫长告别 　　彷佛你是隐没的陈迹绵密，在幽岗 　　一带复杂祟动的巷弄里，混束着 　　我坚持，只是沉默不告诉你 　　曾经，我在镜湖聚散的一刻间等你 林雨 <失约> 副题　<我在肠道转弯的地方>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 From: 125.229.71.173 ※ 编辑: raiderho 来自: 125.229.71.173 (08/07 2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