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志：http://blog.udn.com/ccpou/5206165 标题：寂寞无罪？──谈江国香织《寂寞东京铁塔》 内文： （一）走出人生愁城 现代都会，众人孜孜矻矻，汲汲於生活，内心却十分空虚，在人群中感觉多麽拥挤，可是人与人之间却又多麽疏离，似乎许多人就被困在孤单、寂寞的愁城里。如何摆脱寂寞，成为现代人普遍的人生课题。在千篇一律的日常生活中寻求刺激，往往是最常见的选项。於是有人藉由外遇的不伦与刺激，希望自己不再为孤单与寂寞所缚，日本直木赏作家江国香织（1964-）的畅销长篇小说《寂寞东京铁塔》，述说的正是这样的故事。 （二）男女感情纠葛 《寂寞东京铁塔》以东京都为背景，叙述两个十九、二十岁的大学生「透」与「耕二」，和比自己年长许多的已婚妇女「诗史」与「喜美子」的交往。当然，面对社会道德所不允许的不伦恋，尽管作者试图为当事人寻找「正当」的理由，唯其结局终究难免以悲剧收场，一方面欲摆脱寂寞，一方面却又堕入另一个寂寞的深渊，怎不喟然？ 透认识母亲的友人诗史，诗史喜欢他，他亦迷恋着年届不惑的诗史，最後为了跟诗史「一起活下去」，他不顾略已知情的母亲之反对，执意到诗史经营的精品店工作。至於高中同学耕二，他听了透告诉他跟比自己年长许多的女人交往的好处，刻意地跟女同学「吉田」的母亲「厚子」交往，事发後分手，进入大学，他有了固定的年轻女友「由利」，私下却依然跟三十五岁的喜美子交往，终因吉田的纠缠，失去由利的信任以及无法满足喜美子的占有慾，同时被这两个女人给甩了。 （三）人物个性鲜明 江国香织《寂寞东京铁塔》不只是叙说一个通俗故事，在人物塑造及性格刻划上，可以看出作者的用心。 透与耕二毕业於明星高中，也都个性谨慎，不被周遭的人所左右。耕二来自医生家庭，为了享乐，生活乃以打工为中心，他和谁都可以轻松聊天，其实内心瞧不起对方，认为大家都很愚蠢。透是耕二高中时代的好友，且为耕二唯一不把他当蠢蛋的人。父母离异後，透与母亲同住，课余兼家教，平时没事喜欢「宅」在家里，阅读、听音乐或做做家事，似乎没有什麽特别喜欢的，也没有讨厌的；好像没有什麽可以让他生气，也没有什麽可以让他开心到喜出望外。耕二与透一动一静，一霸道外向一温柔内敛，两人形成强烈对比。甚至对於跟比自己年长的女人交往，其观念亦有所不 同，透向来保持低调、不张扬，认为男女交往，性不是重点，他在意的是彼此心灵的契合；耕二则毫不避讳，喜欢主动跟透谈男女交往之事，追求着性爱的刺激。 作者对於诗史与喜美子，在人物塑造上有共同点，也有不同之处。诗史与喜美子都已婚而无子，前者四十岁，後者三十五岁，二人风韵犹存，长得算漂亮，表面上维持正常婚姻，丈夫则忙於事业。诗史自己是精品店老板，经济方面独立，不爱做家事，重视休闲生活，喜欢阅读、听音乐会、看艺文展览等，可是丈夫几乎不作陪，因此结识了当年才十七岁的透。但诗史不把「性」看得太重，做爱的时候，安静而自然，不会「狂乱」也不会「呻吟叫春」，总是非常的温柔。至於喜美子，自夸是很好的太太，家事做得很完美，把在外面赚钱的丈夫打理得「没有她就什麽都做不了」， 丈夫不在家的时间，她热衷於学习花道、茶道、语文等课程，每星期有四天开着爱车外出，於停车时认识了刚好在停车场打工的耕二，坠入不伦恋的漩涡，耽迷於激烈性爱，每次都情欲高涨、强烈而且渴望。换言之，诗史与喜美子在男女交往上，其性观念南辕北辙，亦是强烈的对比。 （四）生活围绕寂寞 就跟书名《寂寞东京铁塔》一样，小说主角透与诗史、耕二与「喜美子」，其生活都围绕着寂寞。 首先是透，父亲为建筑技师，虽然想接近儿子，带儿子去钓鱼，殊不知儿子对此毫无兴趣，且对儿子的学业及交友所知有限，父子见了面往往无话可说；母亲是杂志总编辑，工作忙碌，夫妻感情不睦，父亲外遇而离婚後，透与母同住，母亲老是醉酒，两人极少沟通，他经常一个人在家、一个人吃饭，几乎完全不被了解，只有窗外的东京铁塔陪伴着他，其内心之悲伤寂寞由此可知。直到与诗史认识、交往，他第一次发现不属於任何地方的自己，很喜欢那原本的自己，自然、自由而幸福，且这样的自己，透过诗史被唤醒了。透朋友少，与外界格格不入，但诗史让他变得从容，足 以弥补生活上所有的欠缺与不足。交往三年，透越发迷恋着诗史，深受诗史的影响，喜欢关於诗史的一切，看她看的书，听她听的音乐，为不能见到单身的、少女时代的诗史而叹气。总之，诗史让他不再寂寞孤单，进而不愿再有被抛弃的感觉，不计一切後果，希望与诗史生活在一起。 至於诗史，美丽、冷静、沉着，而且成熟端庄，与丈夫「浅野」很登对，相敬如宾，浅野不干涉妻子私下的行事作为，甚至於两人约定在轻井泽的别墅渡假，诗史找透提早前往，未料浅野突然来到，令透仓皇心慌，临时躲藏起来，浅野发现有其他人来别墅，诗史谎称无聊而找友人作陪，友人正好出去购买咖啡，因丈夫已到就假装打电话告诉他不用回来，浅野对此竟未追究，这样的夫妻关系，令人觉得不可思议。不过，诗史与浅野夫妻之间完全没有了热情是无庸置疑的。诗史喜欢自己的人生，认为幸不幸福并不那麽重要。她凡事都有计画，且在自己掌控之下进行，与透的交往 也是如此。不过，她告诉透，身体里的另外一个女人，真的想他想得要命。当诗史第一次被迫外宿，透提出两人一起生活的建议，诗史先是要透饶了她，後来又说：「就算没有办法生活在一起，也这样一起活下去吧。」即使透的母亲阳子表示反对，诗史依然在谈判後同意透到她的精品店工作，还知会了丈夫，如同她跟透所说：「我已经不想再孤单一个人。」 再者是耕二，他从十六岁起，曾和至少八个女人发生性关系，包括勾引年纪比自己大上许多的厚子、喜美子，和透过联谊而认识的、青春可爱的由利。耕二全然是享乐主义者，认为活得不开心，活着就没意义，是以喜欢疯狂地做爱。他坚持着恋爱的原则，亦即不拿对方的金钱，不碰有小孩的女人。在好友透的眼中，耕二这个人不坏，但没有认真的爱过谁。耕二想的往往只有自己，结果喜美子骂他冷血、自私，由利嫌他不可信任，当他同时被这两个女人给甩了，内心似乎受了伤，然而他很快就又想着，把撞球店的年轻女客人「和美」从正在交往的中年男人手里抢过来的可能性 有多少？显见未真诚爱人的耕二，其内心是多麽的寂寞。 关於喜美子，她跟诗史一样，虽有婚姻，但丈夫忙於事业，又没能生育孩子，生活显得平淡无奇，难免感觉寂寞，她告诉耕二：「三十五岁女人的欲望，你是绝对不会懂的。」她大胆、开放、率直，是耕二眼中「如恶魔般蛊惑性」的女人，藉由外遇的性爱填补内心的寂寞。到後来，光是性爱已不能满足她，喜美子冀求进一步占有耕二，结果遭耕二拒绝而发飙、决裂。事实上，耕二确信，喜美子非常孤单，即使是和他见面时的每一分每一秒，喜美子依然是孤单一个人。不过，当耕二因无法忘情而再去找喜美子，她宁可寂寞，也不给耕二复合的机会了。 另外，曾经与耕二有婚外情的，同学吉田的母亲厚子，虽然分手多年，在耕二眼中，她是「宛如不幸女神般有着无限温柔」的女人，吉田发现母亲仍爱着耕二，於是在高中同学会之後，她不断地纠缠耕二，甚至於离家出走，强住耕二公寓不走，还主动告知母亲自己住在此处，同时报复了耕二与母亲。爱耕二不成的吉田和被耕二甩了的母亲，母女两人内心的寂寞与痛苦，不难想见。 （五）缺乏向上提升的力量 《寂寞东京铁塔》一书的人物交往与情感纠葛，皆源自现代人内心的「寂寞」，年轻的透与耕二，以及已婚妇女诗史、喜美子与厚子，莫不如此。为摆脱寂寞，选择了不为社会所接纳的不伦恋，特别是透与诗史交往，毫无内疚感，还天真的打算和诗史一起生活下去；喜欢一切按计画进行的诗史为此感到失控的害怕，却终究不理会透的母亲阳子之反对，同意透到店里工作，无畏於「可预见」的後果，然其内心世界之挣扎，小说里毫无进一步的书写，令人费解，作者对此亦未批判，彷如推崇诗史的自主性，我们不免要问，难道寂寞无罪？ 耕二方面，他自承好色，但他对於与厚子的不伦交往称之为恋爱，认为「不是不道德」，虽然最後他被喜美子与由利拒绝或遗弃，算是自作自受，只是他本性难改，随即打着其他女子的歪主意，继续沉沦下去，浪费着青春，其生命毫无意义可言，怎不可悲？ 文艺理论家姚一苇说：「小说是模拟人生，其所表现的说穿了就是人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又说：「技术之外，更重要的乃是他对於人生的体认。」好的小说「不仅使我有所感，而且有所思与有所悟，悟出人生的一点道理来。」「一个小说家亦必然是个哲学家，广义的哲学家。因为他必对於他生存的世间表露了他的看法。无论他是揭示了它的善的一面或是暴露了它的恶的一面，无论他对人生作了何种肯定或何种否定，都必或多或少对人生有所体认，有所阐扬。」换言之，好的小说必然反映时代社会，探究人生，表现人生，指引人生的方向。《寂寞东京铁塔》固然以优雅 的文字，述说现代人内心的寂寞，然终究缺乏向上提升的力量，也无令人咀嚼回味的人生智慧，即使此书推出後大受读者欢迎，更改编成话题电影，这样的商业成就比起文学之感动与启迪人生，毕竟微不足道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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