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uciferii (路西瓜)
看板Gulong
标题[转录] 古龙〈从「因病断稿」说起〉
时间Mon Nov 14 03:23:42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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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们还没有发明火镰、火刀、洋火、自来火、火柴,和打火机的时
候,只能鐩石为火,钻木取火。
那怕只不过是一点零星的火花,也是火花。
因病断稿
常常看报章杂志的人,一定会常常看到「作者因病断稿,暂停一天」
这十个字,看过了也就算了,因为他们絶不会知道编辑先生们排出这十个
字时的痛苦和气恼。
报章杂志上连载的作品絶不能「开天窗」,作者们都常常要「因病断
稿」,他们的病,却又通常不是眞的病,而是穷病,酒病,懒病,可是我
总认为,最主要的还是心病。
心病有很多种,情緖低落,失恋,心情沮丧,都是心病。
倪匡在编《武侠与历史》的时候,有一次问我:
「你为甚麽要断稿?」
「因为我心情不好。」我説:
「为什麽心情不好?」
「因为我时常断稿。」
这不是笑话,一个毎天都要爬稿子的动物,就会知道这絶不是笑话。
有时候你硬是写不出稿子,就算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把枪塞在你的喉
咙里,你还是写不出,就算你拼命用头去撞墙,撞得头破血流,也还是写
不出。
因为你有病,你宁可「因病断稿」,也不愿随便乱写,更不愿请人捉
刀。
这是种悲剧,文人的悲剧,无可奈何的悲剧。
幸好不管怎麽样的悲剧,都有过去的时候。
过来人?有心人?
我病得最重的时候,苇窗兄曾经写了封信给我,他説:
「近来有很多人都认为你的作品太颓丧,似非壮年人所宜,倪匡兄亦
有同感,希望你善自珍摄。」
我看了这封信之後,我笑了,因为我已连哭都哭不出。
他还寄了一篇「过来人」写的短文给我,标题是「问古龙」,「过来
人」问我的只有一句话:
「旧城旣弃,为何不另觅新城?」
可是他在那篇文章里流露出的同情和关心,非但令我哭不出,连笑都
笑不出!
我没有这种幸运能认识他这麽样的朋友,我只能説,如果能够交到这
麽样一个朋友,我宁愿三百天不喝一杯酒。
幸好我还认得倪匡,我常常认为倪匡不了解我的痛苦,可是他却説:
「你的痛苦,只不过是手指上破了点皮,等到你连整个手臂都砍断的
时候,你就会叫痛了。」
对於苇窗兄,我更不知道应该怎麽説,我只能借用王世昭先生的几句
话:
「这位总编辑先生的诚恳和忍耐!如果有人説不动人,那『一定』是
假的!」
「一定」这两个字,是我加上去的,因为我觉得非此不足以表现出苇
窗兄的人格与友情──其实我就算加了上去,还是不足以形容苇窗兄的为
人於万一。
我只能説:
「过来人」一定是位有心人,因为他们一定都是从「病」中过来的。
衆里嫣然通一顾
「家里嫣然通一顾,道是无情却有情。」
前面一句,是王大师(国维)的词,也是程靖宇先生在「他日相逢不
相识」一文(见本刊第二十二期)中所曾借用过的。
後面一句,却是我胡拼乱凑加上去的,因为我看过程先生的文章後,
心里就不由自主想起了这句话,想抛开却抛不了。
是无情?是有情?是相识?是不相识?
有谁能分得淸?
情是何物?
程先生在那篇文章里,从来没有在「情」这方面着墨过一字,可是当
我读到:
「随後我答应她再坐一会,叫她不如睡下谈天。她不答应,我逼她进
了被窝……」
当我读完这一段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彷佛有泪沾衣。
一九七五,十二,七,夜。
原载於《大成杂志》第二十六期(1976/1/1)
已收录於陈舜仪《古龙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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