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razyApple (一百零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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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Fw: [创作] 横滨购物纪行 百合同人文---水天
时间Mon Feb 3 00:38:11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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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razyApple (一百零二年) 看板: C_Chat
标题: [创作] 横滨购物纪行 百合同人文---水天
时间: Sun Jun 23 23:40:52 2024
为什麽要在故事完结之後...
在原作百合浓度低下的情况,幻想两位女主不存在的CP多年後的人生。
有时候连自己都觉得奇怪,这到底算什麽呢?
关於这一对,卑微地奉上自己对於百合的理解,就当作在发疯好了。
这对应该算极圈冷坑,连坑都算不上,用铁锹都挖不出洞的那种。
剧情写在芦奈野仁最终回《横滨购物纪行》後数十年。
描述在人类的永夜里,菜心与阿尔法某个平凡无奇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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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具有连续性。
昨日、今日、明日相隔不远,它们之间牵着手。
这个微小的循环不断推进不断滚动。
在其中,人类无法察觉的变迁会逐渐扩大。
我们所熟悉的世界改变样貌,形成稍有不同的世界。
但崭新的世界与旧世界是连结的。
遥远的古代和同样遥远的未来依然紧密相连,只不过我们人类无法抵达那里。
不能看见那个世界…令人满怀憾恨,就让使者代替我们搭起桥梁,人类的使者。
这份思念会寄托给它们。
我们认为A7系列能抵达遥远的未来。------摘自《A7M3型号发售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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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已经远去了,在夏季夜间侵袭三浦半岛的风暴。
半夜时常会被风雨声吵醒,在夜色中独自一人睁开眼。
听着挟带强风的大雨敲击窗户,跟房屋在风雨飘摇中微弱的吱嘎声。
就像身在船舱中,阿尔法的咖啡厅是承载我们两个人的大船。
夏末的风暴与众不同,它不如台风那般猛烈。
这群风暴过後会带走旷日持久的炙热,这附近开始染上秋色。
预示着尚未到来的宁静,因此令人安心。
知道在睁开眼睛後,周遭仍安好如初。
只有屋外草地挂着晶莹的露珠,以及地上一滩滩的水洼诉说着昨天的雨势。
被风雨打落散布在小径的枝桠可以当成柴火。
不过要是有路树倒下的话,就得出动电锯了。
会多少消耗珍贵的汽油,也很费劲,可我与阿尔法能处理得来。
我与她现在,一如既往地过着平淡的生活。
打理咖啡厅、看书跟聊天、等待着客人,这是我们之间的日常。
但是…该怎麽说呢?偶尔会感到怅然若失,尤其在夜半醒来时。
不是对现有的生活感到不满,这是滞留在岸上人们特有的…思念。
随着乘载时代的船只驶离,这股情感与日俱增。
海面上的波浪逐渐散去,彼岸的故人不再与我们交集。
人类的时代已经转入深沉宁静的永夜,只剩绀紫光环点缀着地平线。
在这之後会是什麽?这个世界会变成什麽样貌?
这些太过於遥远的事,我与她都没有考虑过。
我们仅仅依靠着身边熟悉的事物,让日常悠闲地带着人前行。
前往尚未成形的未来,有时会让人异常思乡。
这时,我会想着阿尔法,看着她傻呼呼的睡脸。
鹰津菜心没有故乡,毕竟是机器人嘛!
真要说的话,大概远在某个早已废弃的工厂流水线,但我不打算接受那种冷冰冰的答案。
我的故乡…就在这里,听着阿尔法的呼吸声,就在阿尔法的身边。
菜心缓缓睁开眼。
她的呼吸跟睡在一旁床上阿尔法的呼吸深沉地错落着。
两者在菜心的人工脑中合流成和谐的声响,有如从惺忪梦境拍往岸边的浪潮。
从大脑到唇舌、从咽喉到胸腔、再从四肢到末梢指节逐渐扩散。
过了一会儿,菜心的手指动了动,脑袋抗拒着想睡回笼觉的欲望。
她坐起来跟缠在身上的被子进行无声的搏斗。
转头看向床上,阿尔法还在睡。
「早安,阿尔法。」菜心无声地问候,心里笑着。
微薄的晨光洒落寝室地上,映射着从木板缝隙钻进屋内的雾气。
风暴已经远去了。
苏醒中的朝阳染红了三浦半岛上空的云层,但要起床还为时尚早。
先别叫醒阿尔法,还不是时候,菜心想。
菜心所熟悉的日子里总有阿尔法,难得这个时刻谁也不在,只有她一个人。
摺好被子後叠在枕头上,蹑手蹑脚地开了卧室门。
阿尔法依然睡得很沉,菜心转身。
咖搭一声,晨光及薄雾随着她流进了厨房,鹰津菜心的早晨提前开始了。
我与阿尔法都不算寡默的人。
但在清闲的日子里,我们之间实际会化为言语的对话日渐稀少。
沉默总是充斥在屋内,要是有外人看着我们肯定会这麽想。
与阿尔法同居後我才发现,对话其实有很多方式。
有时仅仅需要一个眼神或幽微的手势,就能互相理解。
在这样漫长的寂静中,任何细微的动作其意义都会被扩大。
如果阿尔法上午从靠窗的座位起身,那就是日晒太强烈。
如果我在午後打了个呵欠,阿尔法也知道是我想要找人聊天。
即便两人都静止不动,连彼此的目光都没有交集。
来自身体深处、流淌在我们血液之中的那股节奏依旧在空气中震动。
为什麽以前没有发现这件事呢?就好像人工脑内从未使用的地方开放了。
与他人交流的时候,特别是跟阿尔法相处时这种感觉格外清晰。
明明是姊妹机,我却一再发现她的不可思议,无论感性上还是生活方式。
我身旁的她真是个谜。
该做什麽好呢,在餐桌旁呆了半响。
退了一步朝镜子看去,这可真是蓬头垢面,镜中照着睡翘的头发。
先洗把脸好了。
最近经常在想一件事,那就是我为什麽会喜欢你。
欸…?这件事跟一个人提早起床有什麽关系吗?关系可大着呢!
与阿尔法相处的时光,空气中的节奏会让我的心聒噪起来,即便两人间只有缄默。
用话语很难表达,但我想与你在一起时,一直有小石子投入名为心的池塘里。
因为靠你太近,反而看不清自己。
我想好好打磨自己的想法,像反刍般与自己对话,让这份意志变得纯粹。
在这夏末无人的清晨,寻找着澄澈透明的一刻,把这份心意传达给你。
「对了,说起来,」我突然想起,从毛巾中探头「自那天以来已经…。」
想起的是,我会重新反省喜欢你的原因。
与阿尔法相遇以来,不知不觉已经度过六十年了。
彷佛才发生在昨日,这残存着祭典般余韵的六十年。
但对人类而言已经是足够漫长的时间,足以改变这个世界的样貌。
这段时间内,新生儿鲜少来到这世上,而老年人逐渐离世。
原本还算繁荣的横滨以及神奈川国如今越发地冷清。
人们远离了富士山山麓,朝着西方的国度前去。
越过滨松,前往爱知国…以及更加西北的古都名古屋,直抵琵琶湖。
据说有人甚至越过了大伊势海,踏足了近畿地方。
不过那里对横滨的居民来说,是只存在於口耳相传间的土地。
在这末世界,音讯日益乾涸枯竭,远方重新笼罩起神秘的面纱。
夕凪时代的余温留存在街景以及各种人造物中,但这就是最後了。
东方高涨的海水以及稀落的人流,造成这一带贸易严重衰退。
汽油、衣服、咖啡、蔬菜、米及茶叶,原本易於买取的日用品逐渐消失在横滨市场里。
大叔去世後,阿尔法接管了加油站,确保油罐车每三个月会来卸油。
这样速可达跟发电机眼下就不必担心,尽管顾客基本只有我们两个。
饮食方面就令人忧心忡忡,已经数不清多少次我们两人在空荡荡的摊位前尴尬而笑。
进食其实并不是必需,我们跟人类不同,即使长时间不摄取营养也能正常运行。
但人工脑还是会产生饥饿感,这比较像一种习性。
为了更近似我们的制造者,给予心灵与理智的养料。
灵光一闪的不知道是阿尔法或我,还是想到了办法。
花了许久买齐各种植株跟种子後,我们在咖啡厅附近开辟了小小的家庭菜园。
从及肩长草中清出一块长方形的土地,把自给自足的愿望托付给它。
刚开始的前几个月老是失败,不是因为土壤排水不良就是根系容易腐烂。
这里的土壤贫瘠密实而且偏酸,夏季多雨跟冬季低温也会让辛劳的成果泡汤。
多方查找资料跟不断尝试,让我们弄得灰头土脸。
直到第二年夏季情况才有所改善,果实与菜叶终於大批出现在菜园中。
知识跟劳动的积累有了回报,我们看着那样的丰收欢呼了好一阵子。
现在它也供养着我们两人,以及极其偶然来访的客人。
我打算到那里采收今天的早餐。
提着老旧的竹篮走出後门,屋外的空气完全变了样子,清新而湿润。
前几天让人热昏头的天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清晨的凉风带来了潮汐的味道,徐徐地在长草上呢喃。
在起伏的长草间有块耕地矮了下去,走几步路就能抵达。
迈着不紧也不慢的步伐,露珠打湿了我的双腿与凉鞋。
昨晚的风雨让菜园地上到处都是落果与残叶。
幸好阿尔法与我吃得不多,它们之後会成为土地新的养分。
而且或许是有细致的翻土,纵使大雨倾倒这里依然很少积水。
我蹲下来藏身在枝叶间准备劳动。
心悄无声息地向你靠拢。
我想着你,想着我们的事,想着今天要做什麽。
醒来的你会想吃什麽呢?看到我把早餐准备好了会不会喜出望外?
像在胡思乱想,又像什麽都没放在心上。
彷佛已经是极其自然的事,习惯这数十年来有阿尔法的日子。
如果说夕凪时代像是推动着海上帆船的轻柔微风。
那这个时代就是平静无波的大气,连最後一缕风都消失在远方的尽头。
这里是很快就不再前进的世界,只剩下些许残余的惯性。
只剩下我们,大概是这样人们格外珍惜每次相遇,与身边仅有的事物。
我会一直看着你,大概也是因为如此。
拔除一有机会就扩张领地的杂草。
昨天已经下过雨了就不再灌溉,但得注意土壤的潮湿程度。
为了集中养分,耐心地修剪侧芽跟分枝,老叶黄叶就用手摘掉。
番茄的个头很不错,跟往年相比算是丰收。
不过果实太多了,把长势弱的跟裂果扔掉,避免养分过多消耗。
芦笋才过了一天,嫩茎就又冒出头来,用小刀整齐划一地采收。
抓着茂盛的绿叶,将芜菁从地下拉起来,被一同带起的蚯蚓慌忙地四处逃窜。
现在蜗牛跟蚂蚁已经不进来了,过去曾经整个菜园都差点被它们吃掉。
地面上的咖啡渣跟後来种植的薄荷、迷迭香让昆虫们畏惧。
竹篮在我的勤劳下逐渐填满。
莴苣、芫荽、番茄、黄秋葵、芦笋、小黄瓜、芜菁…
有这麽多蔬菜来做什麽好呢?
直接啃也是种选择,只可惜茄子跟萝卜的季节还没到,不然口感会更丰富。
边动着脑筋边起身,回屋子里去吧!
到了屋子,靠在门框上喘气,提着的竹篮很沉。
沾染泥泞的指缝跟手掌脏兮兮,汗水打湿了单薄的上衣。
但喜悦洋溢着满载而归的我心中。
风的味道,泥土的芬芳,从树缝隙间照射的光,有你在的房屋…
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存活的殷实。
就连如细沙般从掌心流泻的时光都弥足珍贵。
这个时代正让外在世界的步伐停下,与此同时我们依然前进着。
留下小小的脚印,随意地散着步,过着日复一日的日常。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阿尔法,其实我们应该是什麽模样呢?
我的心是什麽形状?而你的呢?我们A7系列的呢?
直到现在我仍不知道答案,但我想彼此一定大相迳庭。
那是自从与你相遇以来,由你的行动与言语知晓…你眼眸所眺望的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你开始并没有认出我是机器人,那带给我很大的冲击。
因为一直以来,我认为自己走在相当明确已经铺设好的道路上。
当初人类在设计时为我们预想了什麽未来呢?
还是人类早已放任我们自由发展了?就像阿尔法的主人一样。
你已经迈出属於自己的路子,而我还差得远呢!
不由得有些羡慕,自那之後我思考了很多,心态也大不相同。
可能我们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寻找自己的意义。
而我的意义呢…真是惭愧,我还没办法很好地诉说。
但我希望那包含着你,阿尔法,身为被你的世界吸引的人。
为了自己,也为了你,我想继续迈步前进,这是鹰津菜心…微小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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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雪人。
已经是遥远从前的事了,那时熟悉的众人都还在我身边。
罕见的降雪造访了晚冬的三浦半岛,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雪。
黑色中泛着深蓝的天空,与在眼前展开一望无际白茫茫的雪地。
实在难以形容当时的感受,脑海中大多的词汇都被那片白色吞没了。
「哇哈哈!」像个孩子般淘气地仰躺在雪地上,「是雪!!!」
这是什麽?这是什麽?
若有似无的触感包裹着整个人,软绵绵却有厚重的实感。
尝起来嘛…没什麽味道,冷冰冰的在舌尖上化掉了。
兴高采烈爬起身来想往雪地深处探险,却差点困在低洼。
深处的积雪已经没到大腿,再继续往前的话就回不来了,只好放弃。
寒冷开始爬上我的身躯,呼出的气息化为银白的薄雾。
这样下去可不行,想让身体暖和起来,於是堆起了雪人。
抱在怀中的雪球意外地重,而且没办法做得像绘本或报纸上那麽圆滚滚的。
意外的…是很有棱角的雪人,隔着手套跟长袖外套都能感受到锐利。
赶紧把头放上,它的下半身也马马虎虎,可能因为混了不少砂石。
比起雪球更像是雪堆,不过至少有个模样。
我坐在雪堆上抱着雪人头,这种晴朗的天气可以看到遥远的彼方。
熟悉的景色都被雪覆盖了,就好像这个世上只剩下我跟雪人。
但是...冬天就快结束了,到时候雪人是不是会化掉呢?
可以捏几个雪球保存在冰箱,不过它们也撑不到来年春天。
而我呢…?我会不会某一天也像雪人一样,融化的一点都不剩?
在荒野间发出细小的融化声,四肢跟躯干就此变成一滩冰水。
变成那样的话,会有人来找到我吗?
还是我会消失在这世上,连存在过的证明都找不到呢?
总觉得有点哀伤,明明已经走了这麽久。
啊啊…我想起来了,那个冬天过後高广就前去滨松,成为了那边的人。
过了五六年後,麻卉也跟随高广的脚步离开这里。
再过来,他们结婚生子,女儿小冴有来探访我们,麻卉变成了麻卉小姐。
接着,子海石医生跟大叔去世了。
他们离去的很宁静,我对他们的死还是没有什麽实感。
我甚至没有流泪,在我心中他们始终还在。
这是迟早的事,随着岁月过去周遭的人缓缓放开了牵着的手。
我知道…这些我都是知道的,但时间真的过太快了。
回过神来,明日已经化为一片风平浪静。
晨光浅浅地披在床单上,寝室稍微热起来了。
在床上的阿尔法睁开了眼睛,然後撑起了上半身,发丝从背後散落。
转头看向菜心睡的地方,被子整整齐齐地叠在枕头上,很有她的风格。
菜心已经起床了吗?阿尔法望向闭上的房门。
竖起耳朵聆听也没有声响,整个屋内静悄悄的。
「菜心…」从床舖轻踏到地上,把那扇门打开的话就能见到你吗?
缓缓打开了寝室门,门後的厨房与咖啡厅空无一人。
吧台跟餐桌没有动静,你哪里都不在。
想要见到你的脸庞,对抗着占据心头的失落感。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依恋。
但是,把门边的帘子掀起来一点後,目光落在原本没留意的後门。
後门是开的,门外的长草如波浪般起伏。
菜心就提着装满蔬果的竹篮靠在那里。
空气稍微骚动了起来,感情从名为内心的容器中流泻出来。
若说数十年前与现在有什麽差别的话,那就是习惯了有你的存在。
在俯拾即是的日常中,你早已成为其中一部份。
我就这样穿着睡袍看着她,什麽也不说,可能…随着岁月过去,我变成怕寂寞的人了。
过了一会儿,菜心才察觉到我的视线。
她有点害羞,让得我也跟着害臊起来,我们两个人相视而笑。
「早安,阿尔法。」
「早安,菜心。」
「这是第二次早安了。」
「第一次在哪里?」
我走上前去帮她的忙,我们的今天开始了。
不知为何想起雪人,在这夏末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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蔬菜们在烤箱中欢快地跳动,结果我们决定弄烤蔬菜。
只做两个人的,份量不多也不少,只属於我们的丰盛早餐。
像光滑外衣般让橄榄油裹着切块,再撒上适量的盐、胡椒跟香料。
不过直到烤好之前,还有一点时间。
我先去了咖啡厅,在那里的桌子舖上牛皮纸,把剩下的蔬果摊开晾乾。
由於在雨後采收,不这麽做的话很快水气就会让农作腐烂。
随意提起一根小黄瓜,吸多了水的果实有点肿胀,不过清香的气味依旧。
阿尔法待在厨房里,咖啡的准备全权交给了她。
其实喝的经常都是即溶式,我们现在极其偶然才能在市集买到咖啡豆。
曾经有一段日子,阿尔法会远征到农场向上游直接购买。
她会在那里住个几天帮打手,顺便学习咖啡种植的心得。
随着菜园的开垦,她也种下了自己的咖啡树。
…不过在历经数年的失败後,还是举白旗了,世事不如人意。
即便是耐热的刚果种也难以适应不在咖啡带的三浦半岛。
阿尔法也在复制农场的技术上屡屡挫败。
尽管味道一言难尽,头几年,树上还能采收到足以煮几杯的豆子。
直至今日,长着萎靡绿叶的咖啡树已经连花都不开了。
阿尔法花了好久才振作起来。
「阿尔法,我那边结束了,需要帮忙吗?」
「啊,醋可以帮我找一下吗?忘记放哪了…」
咖啡已经在餐桌上冒着热气,阿尔法还在流理台前忙碌着。
「在做什麽呢?」探头越过她的肩膀看着手上的动作,她在把芜菁削皮切蒂。
「很可爱吧!」她骄傲地展示削好的白净芜菁「这个也烤一烤!」
烤箱在这时跳了起来,於是我转头去橱柜拿醋。
将巴萨米克醋撒在微焦的蔬菜上,趁着热气腾腾扫入盘子里。
换了新的烤纸後,转眼间又摆满了芜菁块,直接塞进烤箱。
再过来呢…已经没有要做的事了,来吃早餐吧!
「啊,这个真好吃。」
「对吧!」
听着烤箱的叮咚声,咖啡还是有点发腻的甜味。
阿尔法在桌底下随兴地晃着脚丫子,时不时会碰到我。
同样的话好像每隔几天就在重复,仔细想想,这几年来其实都是。
但奇妙的是不会感到厌倦,是因为与你一起吗?
保持这个亲昵的距离,就这样稍微看着你。
关於喜欢你的事,一直想着你的事,要说出口吗?
如果化成言语应该是什麽模样?在胸膛的份心情你能理解吗?
可能…大概…或许…就算不说出口你也早就知道,那有需要这麽费神吗?
仅仅是短暂的迟疑,喜欢与眷恋、归属感与温暖…
这些感情以及更多触及我心灵的事就膨胀到难以掌握,让我感到胆怯。
我与你之间,杂乱的思绪就那样在两人间透明的轮廓游荡。
不禁怨恨起举棋不定的自己。
「菜心…」阿尔法半张脸躲在咖啡杯後,直勾勾地盯着我「怎麽了吗?」
「啊…为什麽这麽说?」
「因为芦笋已经停在那里好久了。」
悬在嘴边叉子的芦笋,这个时候才被我送进嘴里,像要湮灭证据般。
「我就在这里喔。」阿尔法又说,意思是你会倾听对吧。
「没什麽…」就是因为你在眼前才会这样烦恼啊「…我一下子就好。」
不过,也是呢,这份退缩正是我的喜欢所激起的涟漪,是它存在的证明。
「是吗?」阿尔法哼起歌来继续吃着早餐。
思绪像缠在一起的毛线团,就让它在慢慢松开之前,暂且放过自己。
我还没说出口,但也还没放弃。
阿尔法要是知道我在想什麽的话肯定会哑然失笑吧。
我可真逊。
还有一件事,我们还没有决定芜菁的去向。
「啊…烫烫烫烫!!!」阿尔法直接用手指拾起一块出炉的芜菁放进嘴里。
这不是当然的吗?我在一旁心想。
「所以呢?这些接下来要做什麽?」
「哈咦?」
「接下来…你该不会是烤着玩的吧?」
「啊…现在想还来得及吗?」果然是在玩。
「阿尔法你呀!」
「总觉得想找点事做,不经意就…」
「嘛…算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午餐就啃这个吧!」
「不要不要不要,决定好快。」
「……」
「对了…我看看冰箱里还剩什麽。」
阿尔法起身去冰箱那里翻找,里头的光透了出来,瓶罐的碰撞声在厨房里响着。
里头还剩的东西应该不多才对…
「菜心!」
「找到了吗?」
她右手拎着的是剩下的吐司面包跟起司片…三明治吗?
「好像很适合野餐。」
有时冒冒失失,却又惬意随兴,她就是这样的人。
而且…窗外风和日丽、和风煦煦,这样的日子里就由着她。
「有想去的地方?」
「这个时候浪应该停了。」
「海边啊…」
「你看,以前不是曾经跟丸子小姐还有麻卉去的…」
「沙滩已经没了喔。」
「没事没事,从岸边下去也就那样。」
「那得带泳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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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血来潮,一下子就做出了决定。
带着欢快的心情,要吃完早餐就出门去。
就跟着感受的引领,它在说今天不适合开业。
随手抓起几样东西扔进午餐篮,还有什麽…对了,还有泳衣。
从衣柜深处把泳衣捞了出来,它带着樟脑丸跟回忆的气味。
除了有点斑驳以外,跟几十年前并无二致。
那个时候…跟大家约好了要是有空的话再一起去海边。
在悠久的时光与遥远的距离里,随口说出的话语被搁置了呢。
看着许久没穿的衣服,想起了从前的事。
一切皆与昨日相同,却又有哪里悄然改变。
「阿尔法!?」菜心在外头喊着。
「马上来!」任由衣柜敞开,只拿着泳衣出去。
门廊上的招牌让它静静地休息,风向鱼随着微风吱嘎作响。
菜心已经把速可达从仓库里牵了出来,太阳眼镜挂在她的额头上。
「准备好了吗?」她看着我。
「那还用说!」把东西塞进速可达的置物厢里。
没事的,我们还有时间,现在再去也不算太晚…
因为阳光依然洒落在我们肩头上。
在风与大地之间,速可达的轮子带着我们滚滚前行。
薰衣草、金盏花、黄花败酱草跟鼠尾草花,偶尔会从曾是住宅区的废墟中探头。
但更多的是开始枯萎的花丛,在这稍纵即逝的时节里有种缥缈的美。
树木和花草随风摆荡,似乎在倾诉着什麽。
这时,我会觉得旧时代的幽灵在对我窃窃私语。
提醒着眼前的这般景色已不再属於我自身的,而是揉杂着回忆。
是与曾经伴随着我,锺爱的人们所共有,他们与我的身影都曾点缀在其中,历历在目。
那麽,我忆起的雪人也是旧时代的幽灵吗?
是对於过往的眷恋?还是对於逝去的恐惧呢?
我的心…在害怕吗?对这个不再回首的世界…
总觉得它想跟我说些什麽,想起雪人在辽阔雪地里孤零零的的样子,是什麽呢?
以前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但那种感觉捉摸不定,很快就散佚在风中。
穿过林荫,是一望无际的青色荒野,视野忽然开阔起来。
我们的影子在路旁两侧倒伏的草海上摇曳着。
在草海中,仅存着一条道路像分界线般从中拨开。
老旧的电线杆像卫兵一样仍然屹立在路旁,直到下坡处才隐没。
海鸟从它们上头飞越,迎面的风带来了锈蚀的味道、湿木头的味道…
以及潮汐的味道,在路的尽头是一片亮丽的海。
无论何时都令人心神荡漾,有如从梦中浮现的太平洋。
但我的心无法被填满,尽管熟悉不过却带着生疏。
我知道那片海已经不再相同了,只有这个世界在结束後依然持续着。
高扬与落寞在我的心中交错,是什麽呢,在我心中的这份感受?
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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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把速可达停放在离岸一段距离的树荫下。
波光粼粼的大海一个人都没有,潮水几乎能触及岸边的矮灌木丛。
犹记得这里以前的热闹,但现在,这片海变得更纯粹、祥和…以及寂寥。
「呜哇,是海,是海耶!」
「感觉真不错。」
「我想先下去游一趟,一起来吗?」
「等一下吧」我婉拒了,摘下太阳眼镜「我想先看看海。」
「等你喔!那就…」跃跃欲试的阿尔法纵身跳入了波浪间,竞泳泳衣的碧绿色融进大海。
每当望着这片海,心情就会奇妙地平静下来。
我想我迟早还是会加入你,在潮水中无拘无束地嬉戏。
但在那之前,我会把身子枕在灌木丛里,陷入有如棉花般的思绪中。
鲜红色的瓢虫毫不避讳地将我的手臂当成道路。
而稀稀落落的蝉鸣在高树间唱着,那声音时常嘎然而止,它们的生命要消逝了吧。
阿尔法。
我为什麽会喜欢你呢?
人为什麽会被他人吸引呢,从而陷入恋情呢?
据说不仅是外貌偏好,人类会受气味或声音所吸引。
啊啊…所以会有一见锺情这种事发生呢…生物被贺尔蒙诱惑。
那是演化中为了繁衍所产生的,人类们的本能,那是本能的爱。
但我们不是生物,无论外貌再如何接近,我们终究是机器人。
贺尔蒙什麽的,我想当时设计者没有写入这些。
还有另外一种,是基於慾望的爱。
渴望肉体欢愉、同床共枕,以及更多在那之上绽放出来的慾望。
占有慾、嫉妒、关注感、控制感、迷恋、奉献…
虽然知道这些词汇,但那些感觉究竟是什麽呢?
我想无论我还是阿尔法都不太了解,我们与人类感情的差别就在於此。
对於淡泊的我们,这些情感真的有必要性吗?
想要追求的感觉不是那麽强烈,也因此很容易慢下脚步。
或许这是我们的缺点也不一定。
如果不是因为本能,也不是因为慾望的话。
那为什麽我会喜欢你呢?对这件事我一样没有明确的答案…
但非得挤出一个答案的话,我想,是因为心灵。
对机器人而言意思是思考,是人工脑计算後得出的结果吗?
我想不是的…我相信在我们的躯体内存在着更复杂难解的灵魂。
对你的喜欢是灵魂的亲近。
反过来这麽想好了…要是阿尔法不在我身边的话,那会是什麽模样呢?
我发现这对我是个奇怪的问题,因为我难以想像没有你的生活。
那要是…在阿尔法身边站着的人不是我呢?
我曾经想像过那个画面,那意外地…在我心中扬起了涟漪,经久不散。
我希望自己的世界包含着你,与此同时,也希望能与你携手前进。
想说的话就去说,想做的事情就去做。
正因为我们拥有漫长的时间,才不应该让想传达的心意被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
站起身来走向大海,缓缓沉入波涛间,我要去找你。
有什麽办法,心受你吸引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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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穿过水面时,回忆豁然向我涌来。
在那一天,子海石医生跟我靠在她的小货车旁边,她把年轻时做的项链送给了我。
那时,她说的话在我耳畔响了起来。
「把它…带向未来吧!」
「而我…必须看好身旁的景物。」
她苍老的面容很平静,那时的她在想什麽呢?
「我会带着它到任何我能去的地方…」我只记得自己当时这麽说。
在更早之前还有一件事。
那一次是我在仓库里找到主人留下来,不为人知的兴趣。
那是个模型飞机的引擎。
要不是我找到它,引擎会在仓库的角落里永远不见天日吧。
注入燃料之後,引擎很努力的想表达它好几十年不曾转动的喜悦。
想说这或许是最後一次,发出声音拼命转动,试着将燃料用到一滴不剩。
某天突然涌现的生命力,歌颂着将它完全燃烧殆尽的自己。
小引擎最後还是停下来了,不过在热与油料之下,它看起来色彩鲜明。
在海中闭上眼睛,静静听着充盈在耳内来自远方的声响。
雪人试图告诉我什麽,我想自己知道了。
人类、机器人、机械。
我们其实并无不同。
夕凪时代的人们,跟我与菜心都是一样的雪人,偶然生於这个世上。
在短暂的生命中尽情讴歌,之後什麽也不留下。
我们A7系列也是,只不过稍微推迟了融化的时间。
大家都是独身一人,所以会希望他人可以承载自己的愿望。
为了不那麽寂寞,为了留存足迹,为了有人能忆起…这是我们的使命。
而我呢?我会将自己的愿望与记忆托付给谁呢?
脑海中浮现了菜心的脸庞,要是我融化的话,她肯定会在雪地上慌忙地找寻吧。
想到你,我的内心就会自然冒出勇气。
菜心。
在岸边的方向挟带着泡沫,菜心向我游了过来。
我们的躯体能以优雅的姿态在水里穿梭,就有如鱼雷一般。
她配合着我,我们两人在阳光照射的海中一直游着,保持韵律般的默契。
到後来,似乎连声音与形体都不重要了,只是持续着。
我们浮上海面时,两个人都几乎喘不过气,潮水打湿了我们的头发。
我抱着她,想笑着流泪,这个时候我只想看看你。
「阿尔法,怎麽了吗?」感觉到她在轻抚我的背。
「没什麽」我依然抱着她「没什麽…」但我们两人的心脏都在狂跳。
「有你在真好。」我只有这麽说。
在阿尔法紧紧抱住我时,我就知道自己依旧无法说出口。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将心意传达给你。
听着她在波涛间的心跳,我决定用自己的方式。
「阿尔法,有人有一份讯息要给你。」
「现在?」她似乎有点啼笑皆非。
「不行吗?」我也赌气了起来。
「啊,也不是不行。」
「……」
「所以呢?说吧!」
「把眼睛闭起来。」
「欸~~~」
但过了一会儿,她还是缓缓闭上了眼帘。
我在浪潮间吻了她。
时间的洪流彷佛静止了,在那一瞬之间。
内心蕴藏的所有情感,希望能向你传递出去。
在死之前,在腐朽之前,在这个吻结束之前,把所有的感受都烙印下来。
彷佛过了很久很久,我们才分开。
「感觉还不坏」阿尔法触摸着嘴唇「想说的话已经传递到了吗?」
「这不是我该问的话吗?」
「……」阿尔法别开了头。
「喂…」她游开了,我们开始在海中打闹嬉戏。
那天,我们两人在海边待到很晚,把一整天浪费在那里。
直到夕阳落下,直到蝉鸣停止。
所有关於梦、关於未来、关於爱的事都在我们之间凝结成悠远的歌。
天就要黑下来了。
浪潮拍打着我们赤裸的双脚,水珠从皮肤上滑落带走白日的炎热。
遥远海的另一端浓积云耸立着,映射着橘红的晚霞。
壮观的云层一直向上,色泽逐渐化为绀紫,然後是钴蓝,最後完全没入夜的漆黑。
风已经消失了,但你的温暖仍然留存在身旁,还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我们或许已经来到极其遥远的未来。
阿尔法,有时我会这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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