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layskin (殉道者的光荣)
看板Feminism
标题从压迫者的宿命谈青年的男性主义
时间Tue Apr 23 18:28:58 2002
※ 引述《A1Yoshi (封网闭关...)》之铭言:
: 我是男的。
: 我不乖,但我蛮认真。
: 所以才看得到隐藏於文字背後另人略感不适的态度...
: 当然没有像女性主义这麽庞大具有系统的理论体系存在...至少我不知道有。
: 但以性别为归因,以针对普遍女人为手段的"说法"...
: 身为男人我相信你知道很多。
: 这和你讲的有没有必要有关系...
: 就算是目前,男性仍普遍在经济等很多方面享有优势。
: 所以不大有男人花心思去整理,把既有的"说法"有系统的变成一个理论体系。
: 还取个名称。
男性意识形态无法产生,
这种「既得利益说」只解释了一半的原因,
另外一半的观点,需要从男性也受到历史压迫的面来看,才能补足。
这种压迫比起女性所受的,
是更深层且与整个社会的结构与历史,具有完整的辩证关系的一股力量,
因此「男性所受的压迫」要被独立出来探讨,也就是要男性从历史之中「异化」,
是更为困难。
(女性的处境则几乎只要针对「男性」辩证就可以,
因为过去女性是被分化到家庭中,男性却是在公领域中被组织起来的)
加上女性主义已经脱离结构的定义方式,而成为一种主体观,
将「性别对性别」的压迫视作唯一的压迫形态,
更使得男性所受的结构性压迫,难以被发现;
当然,这也限制了女性主义本身。
以征讨男性为由,便有了明显的敌人,固然加速了女性的异化,
但这同时也使得女性主义者忽略了更大的历史机制,而使得异化停留在异化本身,
无法前进到「协同男性共同改变社会」的阶段。
如此一来,便无怪乎现在女性主义偏离了当初「女性主义追求两性共同解放」的理想。
性别的仗,单靠女人是打不下去的,但是不欢迎男人的女性主义,
偏偏要把性解放等议题,陇断在自己手上,
甚至视性解放为社会解放(工作权等公民权)的武器,
一并使整个性别理论的深度停滞不前,并且沦为特定女性团体的政治筹码。
: 男人要像女人一样受到那样的迫害不大容易...
: 而在那样的迫害之中还要懂得反思整个结构...更不容易。
: 而身为既得利益者,还能够思考自己迫害与剥削多少其它族群...
: 是难上加难。
继续这样想是不会进步的。
你是否有一种感觉,在你受过女性主义的熏陶,彻底要求自己不要成为「大男人」以後,
压迫仍不断从四面八方而来?甚至昔日压迫你的女人,至今仍然是压迫你的,
根本不吃这套献媚的,大有人在。她们反而理所当然的运用你的臣服呢。
这样的男人,既脱离传统男性的认同,又沦为女性主义的附庸,
只会成为社会上的双重弱势罢了。
这些压迫所谓「新好男人」的人,分为三个族群,
一是主流社会的传统男人,二是在主流社会得到权力的女人,三是女性主义者。
就後两者加以探讨:
对於加入女性主义阵营的男性,女性主义者会平等对待吗?
想想男性把女性利益当成己任,有没有主体的正当性,大概就会知道答案了。
男性能为自己追求的进步,
是尊重女性同时使自己在男人的身份里,做个更有力量的人,
而不是把自己当成女人。
女性运动界里面,光是领导的女性和追随她们的女性之间,
都会有阶级的特质了,这样一个有权女性会把别的女性当成附庸,吸收势力的场域,
更何况它也是一个基本上仇视男性的场域,男人又何得其所呢?这是其一。
其二,在主流社会里得到权力的女人,女性主义者急於和她们划清界线,
通常都把她们解释为男性政治和利益的附庸,对此我能提供两个有趣的反思:
1.这些女性主义者所处的学院和运动界,有着和她们所谓「男性的政治」相同的结构
2.主流社会中的女性和男性是一个复杂的共犯结构,但重要的是他们在本身的意愿上,
都是乐於接受加入主流阶级所享之利益,并以之为目标的。
这种性格在主流社会的女性和男性身上并无不同。
根据第2点,我们可以反驳女性主义者视主流社会的女性,
为男性政治下的「非自愿者」和「附庸」的说法;
检视时下受过高等教育、优先受到工作保障却仍倾向早婚的女性,
更能明白背後有强大历史机制的作用,而非男性的劝说,或其「女性自主」能左右大局。
从1和2的推论,我们更能发现两件事情:
一是女性主义者憎恨的「政治」,并非纯属於「父权」的,
当女性进入权力的场域,或加入组织动员,或迳行组织动员,
不管目的是追求私利,或女性整体利益(也就是女性运动),
都将遭遇和其所谓「父权体系」的成员相同的,将自我对结构同化的过程,
而这个结构的主要缺陷也和父权社会一致。
简言之,女性主义并未真正使女性自外於传统的权力结构,
反而是形成该种权力结构的一种复杂变体。
二是女性主义者企图将主流社会中得到权力的女性
「个案化」也就是「零散化」的努力,是失败的。
这些包括有名流之後和高级知识份子的女性,在其性别中扮演的角色的选择上,
有着一个共同的意识,它来自於求学时代的手帕交、
姊妹淘的下午茶(像 Sex in the City 里面的四个女生)、舆论、
电视剧(Sex in the City 仍是好例子)。
因此她们有一定程度的默契,和利益的与共。
不管是扮演一个明明渴望男人,却又鄙视男人的失败都会女性,
或扮演一个宁可捱打仍不愿自立门互的失败豪门主妇,
她们这些决定,都并非受到「她的男人」的驱使,
她们的行为准则,以及所勾勒的自我图像的真正来源,
一半是社会和历史的力量,一半是她们通过高等教育,而在主流社会所享有的自主性。
後者是极其重要的。女性主义者犯的最大毛病,
是削足适履地将这类女性套入自由女性主义过去对女性所下的定义,
将她们视同劳动阶级的女性,以她们「是女性故没有自主权」,
称其施行之压迫,所出被动,卸除其身为压迫之施行者的责任,
证其亦「因身为女性而成为受压迫者」;这是一个常见的循环论证。
实徵上,这些现代女性之所加入主流的权力团体,自主的成份,并不亚於男性,
而且她们和主流社会之间的认同,是相互的而不是片面的。
──女性主义者不该将自己的价值观和身份认同的选择过程,
强加於这些显然不需要女性主义的女人身上──
因此实徵上这些女性和「她们的男人」,按女性主义的观点,是一个共犯结构。
她们在其集团内,和男性是同等级的成员,原则上被允许自行赋与同样的主体性、
具有对这个社会相同的诠释,并且从中获取利益。
然而,我并不会以价值观点,将之视为一种罪过,我反而认为这是需要面对的史实。
反观女性主义者放弃自由派和马克思派的观点後,
创造了一种不重视实徵,也就是在其观念辩证(而不是历史辩证)需求之下,
聊备一格的历史观点,而将「父权社会」
约化为一种......完全客体化的、静态性的、定义性的......whatever,
总之,在这之後,男性已失去辩驳的余地,而女性,不管什麽阶级的,
则一律无条件赦免。
这些基本态度上的不诚实,使得女性主义在处理「主流阶级的性别结构」这个问题上,
失去政策的效力,而沦为形上学的辩证;
当这类注定没有尽头的辩证工作在学院变成流行,一定会有的回馈,
便是使得女性主义的理论派,失去在社会工作上,也就是对劳动阶级女性的照顾行动上,
进行理论支配的正当性。这不仅对女性运动界,对劳动阶级女性的未来也是一项重挫。
我扯得很远,拉回到原来的主题上,
先讲男性对女性的压迫,後讲男性对两性平等的立场。
男性对女性的压迫,在劳动阶级,是明确的问题,因为那在劳动阶级的分工结构下,
是普遍有可能发生,并且确实普遍发生的。
这部份不待进一步的理论探讨,单用一百年前女性主义就有的理论基础,
便可以着手解决,只要朝社会照顾工作和政策进一步纳入劳动女性福利进行便可,
不需要像现在这样把问题复杂化,
并且漫无目的的和当前其它的流行的理论例如後现代、後值民、质性研究等进行整合。
(结果是把女性主义纳入反全球化的麾下
──不知道对那些连国内劳工政策都做不好的国家,这到底有什麽意义)
这部份我深深期许本板板主 Iriss,她是我认识的年轻女性主义者之中,
最有热诚也最接近实践的一个,希望她能成为台湾第一个重振左派的女性议题的议员,
或诸如此类。
至於主流社会中的性别暴力,一如我之前所说,男性和女性的成员都是既得利益者,
因此这个问题的基本结构,便和劳动阶级的性别暴力不同。
主流社会中的配偶,除去五十岁以上中小企业暴发户,
以中生代以下来看,绝大多数两方皆是高级知识份子。
这个阶层的女性,在具有充份选择权的情况下放弃工作持家,
便显示背後有更深沉的历史因素,而不单是性别因素。
职场女性升迁不易,以谋生而言,知识女性在企业的空间已很足够,
人皆追求更好的生活,然而将此系於未知的男性,
实属不理性的思维,应是现有文化和遗自古代的分工制度的惯性所造成,
不单是男性或女性一方的「思考习惯」使然,也不能约化成「男性的自尊问题」来解释;
相信并且投身这种文化的女性一多,有长远生涯规划的女性变少,
便使得女性的工作权更不受注意,这是恶性循环,要跳出来,光要求男性便可。
这显然是同时属於高等教育和职场相关政策的问题,
思维(想嫁人)和结果(成为少奶奶)是在实徵上是对应的,
或至少是舆论中有大量资讯可供女性作此期待的,
我们能说这些女性本来有独立的能力,并且有很长一段时间曾是自主的,
照说有不屈服於主流观念的本钱,
因此不能简单的以性别与权力的主流思维对此作为归因;
主流思维常正是对现实的解释,而不是原因。
真正会因为性别而受压迫的,是劳动阶级的女性,她们压迫是才外来的、不自主的,
知识阶级的女性明明有诠释性别的权力,却有人甘於屈曲,
冥冥中似有牢不可破的、根值於历史和社会的秩序。
两者固然都需要打破,然而,劳动阶级的性别暴力,是明显而急切的,
知识阶级、主流阶级的受暴女性,却有自甘堕落的嫌疑,
往往不是有志之士劝得动、说得听的;
这些(用Gucci牌太阳眼镜遮住瘀青的)贵妇们往往自有一套道理。
同时,主流阶级内的性别暴力事件,较具有个案性质,
并非谓其少,而是它的发因复杂,往往不止牵涉到性别,因此难以进行社会学的分析,
只能从文化与教育寻求缓慢的解决。
再者,中产家庭的女性受暴人较有自己处理的能力,和劳动女性的基准点并不同。
所以从这边终於可以引出我的结论:
性别暴力的问题并不是一个范本就可以套用在整个社会的,
它在社会的不同分层里,有完全不同的性质,甚至我们会误将一些不是性别暴力的案件,
当成性别暴力来看待,如此将有碍於发现更进一步的事实。
而女性主义所提出的性别暴力政策,尚有诸多疑点,
像是今天没有谈到的男性受暴的问题,
就是它不但无力处理,而且可能造成不公的部份。
我认为因此被压制而下潜的力量,不久将会引爆社会问题。
要注意社会上有愈来愈多受到压迫的男性,竟然都是高知识份子,
可能只因为他是尚无社经地位的学生,或者是性格较为柔弱的,
就同时受到女性主义者的使唤,和传统男性的岐视,而寻找不到认同。
更不用提时下物质文化向下渗透校园,
女学生仅因为自己可成为成年男性的性对象,或准备一出社会便成为这样的性对象,
而低门槛提早「获准」进入成年人消费文化的情形,
使同龄男女落差加大,片面地造成男学生心灵与生涯规划上的压迫。
如此一来,被腐蚀的不仅是学生的心灵,更预示着成年的提早化,
将引发一世代继一世代成年人生活品质、心理品质的持续陷落。
简直可以说,校园内风行着一种与实际社经地位无关,效果却非常实际的阶级主义。
在这里头,性别越过了物质、越过了阶级;
强化阶级不但是性别本身,更是性、是美貌。
这和卡维波笔下那套性自主的乌托邦,恰恰是个犀利的对照。
这些显然都是必须从男性的角度建立一套观点,以资因应的社会问题。
当然这部份的男性意识型态,所关怀的主体并非有社经地位的壮年男性,
它将是一种
青年男性的男性主义,以一种希腊古典式的美少年崇拜,
这个主义观照下的男性,是俊美、无能而柔弱的,一如女性主义中的女性典型。
如果这个社会的青年男性,为了追求批判力与自我形塑的超越,
便草率接受了女性主义所谓「男性是既得利益者、加害者」的化约论,
却不关怀自己与同侪、更加深入了解自己的天性、身体和文化,
那将会是撼动社会结构的一大灾难,因青年男性被彻底抽离於社会的各层面,
他扬弃的并非「男人所做的压迫」,而是「身为男人」;
他被迫在「成为一个不是女人的女人」和「成为一个自己也讨厌的大男人」
之间做出尴尬而羞耻的选择,却始终没找到自己。
近十年来,在「酷儿」的麾下,男同性恋、男变性者浮上台面,
我们究竟是该将此归功於十年来性解放的普及,还是要归罪於性解放的偏颇?
当前的性解放论述者,除了鼓吹同性恋、变性慾的正当性,
并未认真探讨过这些男孩们的成长过程中,隐约有着巧合般相似的辛酸。
我则认为,当前的论述者解释同性恋与变性癖,
偏重基因性的发因,却刻意避开官能性的可能。其中有诈。
近十年男性的同性恋与变性癖者的递增,除了性解放,亦透露着这样的意涵:
男性从自我认同衍生出的性别认同困境,正在持续加剧。
男性没有理由因为自己是男性,就要接受「压迫者」或「潜在的压迫者」这种身份,
同样地,当女性主义者公然散怖这种恐怖言论的时候,男性也没有理由不起来反驳。
社会上一群有思想却没有权力,也没有施行过压迫的男性,是到处都存在的,
绝不会因为女性主义的化约论,
就在压迫者、既得利益者的欲加之罪之下,永远被分化着、永远保持沉默,
在社会各种观念与利益交会之处长久受到挤压,比女性更为弱势的青年男性,
该是站起来呐喊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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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追随者自会斩去我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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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playskin 来自: 61.217.0.37 (04/24 0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