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串是2006年的，而第一次听这首歌是在我国中的时候，1998年，23年前了。那时 候觉得菲唱得真好，但没能弄懂林夕的歌词意思始终是心中一小块缺憾。 当我真正听懂了歌词的此刻，却又不禁想，如果我一辈子都听不懂，会比较幸福吗？ 从未将你的贴相 从右翻至左欣赏 相片，在这个年代算是半死语了吧？更流通的是JPG电子档。我依稀记得小时候拿到暗恋 对象的相片，在手中如获至宝的感觉。但我所谓的「喜欢」，倒也不至於会让我把相片每 天反覆欣赏。歌词的第一行，其实有点破题般的点出「色相的虚幻」：如果这张相片是好 看的，如果有更好看的相片出现呢？如果这张照片是好看的，如果有更好看的肉体出现呢 ？ 从未躺进发上 贴身搔痒 怎会当寻常 歌词的第二行，则慢慢的交代出主角和对象之间的「关系」和「距离」。毕竟如果真的是 一对恋人，亲密的嬉闹，其实是很平常的举动。从这里可以窥见，爱情始於色相，接下来 再进一步就是对於真实肤触的渴望了。 从未听你的拇指 撩动花瓣的声响 歌词的第三行，撩动花瓣时的声响，天啊，光是想像就好美，更何况「撩动」的那只手是 来自於喜欢的人（撩动的真的是花瓣吗？还是自己身体的哪个部位？）於是，爱情从一开 始被表面的色相吸引、开始触发身体的肉慾，甚至会进展到爱乌及乌。他喝过的饮料瓶、 他坐过的椅子、他握过的笔，种种可能让自己成为恋物变态的事。但林夕把恋物写得更风 雅、更细节。若以恋物的角度来看，「拇指」二字在这里显得更官能、更情慾了，而且迷 恋拇指还不够，连拇指撩动花瓣的声响都不想放过，彷佛呼吸深处的毒瘾。 从未真正放手 所以以为 拥抱会漫长 歌词的第四行，也是进副歌前的最後一句话，不只揭晓了更残酷的现实，也更进一步的交 代主角和对象的关系。也就是，两人是曾经拥抱过的关系（虽然非恋人关系亦可能相拥） ，所以才会盼望拥抱的时间可以更久一点。整首歌看到这里，也可以更确定，主角此时或 许仍是「放不下这段感情」的状态。因为当一个人可以放手了、放下了，就表示心中已经 明白任何关系都可能会走到终点。「明白诸行无常，方能放下」。每段感情里的不甘心， 都出自於我们的自以为。自以为对方应该怎样、自以为爱情应该怎样。但林夕亦将这份残 酷写得好美，有没有人曾经在拥抱的时候希望对方永远不要松开环绕的手、紧贴的胸膛？ 偿还过 才如愿 要是未曾偿清这心愿 星不会转 谎不会穿 因此太希罕继续相恋 在还没进入一段感情之前，我们总会有很多美好的憧憬和想像。但实际进入後，或者说， 经历了好几段和不同对象的关系後，其实感情这回事是大同小异的，色相、肉慾、迷恋、 自以为，然後直到有一天破灭。 偿还，不只是单方面盼望自己能够如愿以「偿」，也像是在「还」一份冥冥之中的债。如 果你没实际来感情里亲自走一遭，你还真的以为美好的瞬间可以永远静止（星不会转）、 你还真的以为这名为爱情的东西里没有假象（谎不会穿）。那麽，你当然会汲汲营营渴望 有一天真爱到来。 偿还过 才情愿 闭着目承认故事看完 什麽都不算什麽 即使你离得多远也不好抱怨 一旦你经历过那些事，经历过好几次，你就会发现自己再怎麽不甘心也会愿意接受现实， 那些刻骨铭心山盟海誓不过是风一吹就散去的诗，纵然对方一转身就是永别的天涯，你也 没有权利抱怨什麽，因为你早已经知道，世事就是如此。 从未等你的眼睛 从梦中看到苏醒 你有过这种经验吗？当你看着你好喜欢的人躺在你的身旁，你会想要一直看着他的脸，不 想有一秒移开目光，即使对方渐渐睡去，你还是想要一直看着，直到最後你也闭上了眼睛 睡去。对於美的事物，身为观者的我们就算再怎麽爱怜总有极限。那极限就是现实。就像 拥抱永远不可能漫长，你总还是要松开手去做其他的事。 第二段的主歌，又继续交代了主角和对象之间的关系，不只拥抱过，还曾经躺在身旁过。 是否发生肉体关系，不言而喻。 从未跟你畅泳 怎麽知道 高兴会忘形 「忘形」这二字在这里用得真是出神入化。因为如果回顾第一段主歌，会发现着重在描写 physical的层面：相片、贴身、拇指、拥抱。但在渐渐意识到无常之後，第二段主歌开始 思考到爱情里形而上的精神层面。 而这首歌细思极恐的地方就在於，或许主角和对象的关系，就仅止於肉体关系了。没能成 为恋人、没能发现更多生活情趣、没能投入到忘「形」。只能停留在「形」，而未能碰触 到更深的灵魂。 从未跟你饮过冰 零度天气看风景 第二段的主歌，亦是层层开展。主角自从在先前的段落意识到，对於色相的执念皆是虚幻 ，便开始想像精神层面，而这句歌词更是已经在妄想似乎不可能的未来。我之前一直以为 「饮冰」就是单纯的吃冰或喝凉饮，查过资料才发现背後隐含着惶恐的心情、艰困的生活 。从这里我也才发现，主角和对象之间的关系其实早就结束了(「闭着目承认故事看完」) ，所以主角就连要继续为他患得患失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还幻想自己如果有一天可以 陪他体验关系或生活降到「冰点」後的风景。 从未攀过雪山 所以以为 天会继续晴 零度冰点就算了，可能还能浪漫的认为别有滋味。但现实中，真正等待着的，可能是不知 何时才能「结束」苦难的雪山，甚至一山还有一山高。每段关系的最初，都是因为还没和 对方深入交往到如此万劫不复的程度，才能维持天真想法。一心殷殷期盼，以为只要能和 对方修成正果，前方的道路就会永远晴朗。 偿还过 才如愿 要是未曾偿清这心愿 星不会转 谎不会穿 因此太希罕继续相恋 偿还过 才情愿 闭着目承认故事看完 什麽都不算什麽 即使你离得多远也不好抱怨 再唱一遍副歌，就像再笑你一次。 那麽想要得到爱情吗？可能是因为你还没体验过当中的暗潮荆棘吧。没事的，你可以继续 祈愿，等你走到那一天，你就不会再稀罕爱情有什麽了不起的。 抑或者，你早已经明白当中的暗潮荆棘，但偏偏心底就是还剩些未实现的憧憬，你只好继 续偿还这感情债，还以为自己终於如愿以偿。 林夕写出这麽美的一首歌词，背後却是如此令人心碎的讽刺。一边打这篇文章，一边 让我想起他写给彭羚的《一枝花》。 「即使给我盛放的蔷薇 贪恋的只怕是那愉快的气味」 「宁愿你这一枝花没有开」 白头偕老， 真像是一个神话。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来 101.10.94.60 (台湾) ※ 文章网址: https://webptt.com/cn.aspx?n=bbs/FayeWong/M.1625949574.A.503.html ※ 编辑: hisayoshi (101.10.94.60 台湾), 07/11/2021 04:55: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