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ilouros (Ailou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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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小说] 龙朝梵歌 因与果篇 第七十四章
时间Sun Dec 14 20:21:37 2025
第七十四章 多因故多果
小米被人狠狠推入黑色的半球体,耳边的世界瞬间陷入死寂。她觉得脚下像失去了依
靠,整个人向前坠落,眼前一片漆黑,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被吞没。忽然,视线被一道
刺眼的绿意击中。小米的身体重重落地,双手和膝盖同时触到柔软湿润的草地。她滚了半
圈,仰面躺下,胸口急促起伏。头顶是澄澈得不可思议的蓝天,几朵白云悠闲地漂浮着,
仿佛什麽都不曾发生。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风从远方吹来,掠过草梢,发出沙沙的声响。阳光洒在她
的脸上,带着高原特有的刺痛感。地平线上,连绵的山峦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每座山巅
都覆着一层白雪,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像是为这片辽阔土地镶上的银边。
小米急忙坐起来,警觉地四下张望。黑色的半球体已经消失不见,没有门,没有墙,
只有无边的草海。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心头掠过一丝不安——这里到底是哪里?
就在此时,她背後响起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口齿含糊,带着湿浊的气息:「你就是
小米吧?请转身过来。」
小米浑身一紧,下意识回头,眼神瞬间凝住。
她面前站着一名身穿粉红色纱丽的女子,腰身纤细,姿态端庄,然而第一眼的美感很
快被她脸上的可怖景象击碎——那女子竟然没有双唇。从口部的边缘可以看出,那并非意
外,而是早已癒合的伤痕,似乎是被钝刀粗暴切除,留下丑陋的疤痕。她露出的两排黝黄
牙齿不整齐,其中五颗缺失,口水从牙缝间汩汩流下,顺着下巴、颈项一路滴到胸前,把
她的纱丽浸湿成深色的斑痕。
小米的胃里翻腾起来,忍不住後退半步。
女子却似乎对自己的模样毫不在意,甚至带着一丝得意,齿缝间挤出湿浊的声音:「
过来吧!你不是人质吗?」说完,她转过身就走,纱丽在风中飘动,带起一缕淡淡的奶酪
与血腥混合的气味。小米心中一紧,明白自己别无选择,只能跟了上去。那女子边走边说
话,语气带着奇怪的自豪:「我是人民领袖最宠爱的妻子无唇,你以後必须叫我『无唇夫
人』。你是不是奇怪这里是什麽地方?告诉你吧,这里是雪象国的中部牧原。我们通常会
在雪季来临之前搬迁到东部牧原,等过了雪季之後,就会在雨季来临之前搬迁到西部牧原
。」她回头瞥了小米一眼,眼神里带着戏谑:「我不知道你能在这里待上多久?但记住:
你们这些做人质的,都得跟着那辆篷车。」
无唇夫人抬起满是口水的右手,指向远方。草原上,一头巨大的白色长毛象正拖着一
辆牛皮顶的八轮篷车缓缓前行,像一头沉默的古兽。
「车不会等你的,你快跳上去吧!除非有其他命令,你不须离开车子。你当然随时可
以跑,先且不说我们会派人去猎杀你,一旦离开队伍,你在这片草原上,一旦入夜之後,
就根本不可能获得到日出时分,因为无处不在的狼群会把你撕成粉碎。」她的声音忽然压
低,语气带着一丝阴冷的快感:「别问我为什麽知道?因为在革命以前,我们这些原本是
奴隶的人,随时都会被主人踢下车,那就是最可怕的死刑!」说到这里,无唇夫人猛地仰
头,像在对苍天呼号般喊道:「啊,感谢人民领袖,我亲爱的老公!」
接着,她竟开始手舞足蹈地高歌起来,声音刺耳却带着狂热:
「听我说,好消息,雪象国出了我老公!
他为人民谋自由啊,发动革命!
他是人民的大救星!」
草原的风把她的歌声带得老远,小米心头一阵发毛,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情,只想立刻
离开这个诡异的女人。她忍着不适,快步朝篷车跑去。篷车距离不远,但草原的地面柔软
,脚下的草根绊得小米好几次踉跄。长毛象的脚步沉重而有节奏,每一步都把土壤踩得微
微颤动,像是一面鼓在草原深处敲响。牠的长毛在阳光下闪着白光,象背上覆着厚重的皮
革鞍架,显得既威严又冷漠。小米喘着气追了上去,篷车的八个木轮吱呀作响,碾过草丛
时带起一阵阵草屑的香气和泥土的气息。她终於在车尾追上,双手抓住摇晃的车框,心一
横,用力一跃,整个人跌进车厢。
车内比她想像的更昏暗,唯一的光从两侧的牛皮缝隙洒进来,带着刺眼的亮白。空气
混杂着汗味、皮革味和淡淡的血腥味,颠簸使得这些气味一阵一阵地往她鼻腔里灌。她的
眼睛慢慢适应了昏暗,才看清这里坐满了人——不,是一群年龄介於襁褓到十三岁左右的
小女孩。她们缩在角落,或蜷曲成一团,或直直坐着,双眼呆滞,没有一个人出声。每个
人的身上都裹着粗糙的麻布袋,颜色灰黑,沾满了污垢与乾涸的血迹,散发出刺鼻的酸臭
气味。
小米的心口一紧,胸腔里升起难以压抑的酸楚。车轮颠簸时,一个小女孩的身子晃了
晃,却连头也不抬,眼神涣散得像一口乾涸的井。小米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心里却忍不住想:自己假扮情妇来当人质,是不是太天真了?她原本以为,来到这里就
能找到珍珠,甚至找到万华王至福与皇后丰胸。可眼前这一幕,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也
许是跳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篷车晃动着继续前行,车外传来象鼻的低鸣,像是远古的号
角声,在草原深处回荡,为这一车沉默的孩子吹响了不祥的前奏。
篷车摇晃着前进,小米的目光在昏暗的车厢里扫过,一张张呆滞的脸映入眼帘。就在
她的视线掠到角落时,心口猛然一紧——那里蜷缩着一个比其他人更瘦小的女孩,头发纠
结成一团,像一块沾满泥土的破麻线。小米屏住呼吸,爬过颠簸的木地板,靠近那个女孩
。等看清楚时,她的眼眶瞬间刺痛,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那女孩的双眼早已被粗暴地挖去,眼窝空洞,覆着尚未完全结痂的肉色薄膜,像两口
乾涸的井。她的耳朵也被割掉,只剩下两个不规则的血洞,还渗着黏腻的血水,顺着脸颊
蜿蜒而下,凝成暗红的痂。更残酷的是,她的嘴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呼出断断续续
的气音,像一只被掐住喉咙的小兽。
小米心头轰然作响,指尖颤抖着伸出去,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那女孩猛地一颤,整
个人像被雷击中一样缩成一团,双手慌乱地胡乱挥舞,想要推开来者,身子因恐惧而颤抖
不止。
「珍珠……!」小米终於喊出声来,声音里夹杂着颤抖。
虽然双眼已失,耳朵也听不见,珍珠还是像感觉到她的存在般瑟缩得更紧。她的手指
摸索着周围,碰到小米的手臂时,整个人抖得更厉害,发出无声的哀鸣。小米再也忍不住
,扑上前紧紧抱住她。珍珠全身僵硬,颤抖得像风中的枯叶,汗水和血水混合的气味刺得
小米眼泪止不住地流。她的眼泪滴落在珍珠凌乱的头发上,一滴一滴,像是要洗掉这些看
不见的伤痕。
篷车内的其他女孩依旧沉默,没有人抬头,仿佛早已习惯这样的景象。只有车轮吱嘎
的声音和远处长毛象的低鸣,伴随着小米压抑不住的抽泣,在狭窄的车厢里回荡。篷车颠
簸着远去,小米却紧抱着珍珠,久久无法放手。此刻,她心底的伪装终於开始剥落……
——小米就是单车。
为了找到珍珠,单车请求仙人施展法术,将自己的身躯彻底改变,变成一个女子。当
腰果要向雪象国交付人质时,他自愿假扮腰果的情妇。他心里一直相信,只要能进入人质
的行列,就能找到珍珠和他们的父母,万华王至福与皇后丰胸。
然而,眼前的现实像一把生锈的刀,慢慢剜开他的心。
珍珠已经不是从前的珍珠。她再也看不见,再也听不到,甚至再也无法喊出哥哥的名
字。她的世界只剩下黑暗、沉默与恐惧。当她在颤抖中挣扎时,单车忽然想起那个梦魇,
梦里珍珠至少还能尖叫,还能用哭喊对抗死亡,可现在,她连尖叫的权利都被剥夺。
单车的手指深深扣住麻布袋,眼泪流个不停,胸口像被巨石压住,呼吸困难。「原来
……那不是预言……」她喃喃着,声音几乎要被车轮声掩去:「原来那是提醒我,就算化
为灰烬,也比现在幸福……」
篷车外的草原依旧金光闪烁,长毛象的低吼回荡在远处,像是古老的丧钟。车内的人
质依旧沉默,没有人知道此刻单车心里的哀号。他把珍珠抱得更紧,额头抵在她的脏乱头
发上,眼泪一颗颗坠落,将麻布袋染得更深。这是他踏上人质之路的第一天,也是他心碎
的开始。
深夜降临,草原静得只能听见风声与篷车车轮的吱呀声。天空布满繁星,银河像一条
清冷的河流,流淌在天际。篷车内依旧一片死寂,只有颠簸时传来偶尔的低声哀泣。单车
轻轻抚着珍珠的背,感觉到她因极度恐惧而陷入昏迷。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若等到天亮,
可能会有人前来巡查,到那时她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她屏住呼吸,等到篷车遇到一个较
缓的坡度,忽然抱紧珍珠,像豹子般敏捷地从车尾跃出。草原的冷风瞬间拍在脸上,她翻
滚在草丛里,压抑着痛哼,紧紧护着怀中珍珠不让她碰撞受伤。
车轮声逐渐远去,长毛象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融入夜色。单车伏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直
到确定没有人追来,才缓缓起身。她抬头望向满天星斗,辨认出南方的方向,深吸一口冷
冽的夜风,抱着珍珠一步一步奔跑。草叶拍打着她的腿,露水打湿了纱丽,夜风冷得像刀
割,但她不敢停下。只有离得足够远,才能避免天亮後被追兵找到。她回头望去,直到再
也看不见那辆被白色长毛象拖曳的篷车,以及远方任何一丝车影,才停下脚步,胸口剧烈
起伏。
单车伸手探入纱丽内侧的暗袋,指尖触到一颗冰凉的琥珀色琉璃,形状扁圆,约有一
节大拇指大小。那是仙人交给她的最後保险,也是唯一能带她离开的法宝。她用尽全力把
琉璃抛向高空。下一瞬间,琉璃绽放出刺目的金光,在夜空中绽成一颗巨大的光球。那光
芒照亮草原,像一轮小太阳冉冉升起。草丛被映得一片金黄,狼群的远嗥声瞬间止息,仿
佛这光芒驱散了所有野兽的胆气。强烈的吸力将单车和珍珠一起拉入光球之中。她感觉自
己在空中翻转,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心脏的狂跳。眼前一阵白茫茫,下一刻,她轻轻地
落在一张满是铁钉的床榻上。床榻四周燃着淡淡的灯火,空气里弥漫着檀香的气息。几位
仙人围坐在榻旁,双手合十,闭着双眼,念诵着经文。低沉的诵声如海潮般起伏,似要驱
散一切污秽与不祥。
单车抱着怀中的珍珠,终於再也忍不住压抑已久的情绪,失声痛哭起来。眼泪从脸颊
滑落,滴在满是灰尘的榻面上,湿成一小片暗色。她的肩膀不断颤抖,呜咽声与仙人的诵
经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场为亡灵与生者同时举行的祭礼。珍珠依旧昏迷,呼吸微弱。单
车紧紧抱着她,仿佛只要稍一松手,这个仅存的亲人就会从自己怀里消失。那一夜,她哭
到声音嘶哑,直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只剩胸口一阵阵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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