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ilouros (Ailou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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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小说] 龙朝梵歌 招亲比试篇 第三十章
时间Sat Nov 1 20:32:09 2025
第三十章 招亲比试第十一日(下)
拂晓刚刚掀起城墙边那一层薄光,特级比试场已像一座苏醒的巨兽,低鸣不止。万国
旗帜在晨风里拍击,色块像潮水一样翻覆,铁器的冷光与牲畜的热气交缠在空气中,闻起
来有汗、有皮革、有烧香还有沙土。天青与山竹驾着战车沿斜坡入场,轮毂初触沙地,便
传来一阵细碎而连绵的颤音,像是全场在同一瞬吸了一口气。
宝座高台上,墨凰国威明王披锦袍、束金带,掌心托着一只白海螺。他站起来,声音
穿过铜管传遍会场,沉稳而悠长:
「欢迎各位来自天下四方的英雄豪杰,参加小女的招亲比试!」欢呼声应声而起,把
木梁震得嗡嗡发响。
「自今日起,进入最後阶段!」威明王抬手,指向两侧分列的闱场,「特级比试场,
今日要决出八位竞争者;一级比试场,败部复活,同样要决出八位。明日——决赛。」
他微微俯身,语气放低却更有力:「今日武器,任君自选;但战车,均须自备。连续
两日战车比武,正为试诸位之驭车与作战之能。战车之技,乃君主所当具备的基本才能。
即便诸位之中有人并非君王——墨凰国所需者,亦是帝王之材。」
说到这里,他仰望苍穹,像是在回想十二年前的某一日:「你们或许记得:十二年前
,大旱七年,墨凰国如饿鬼之境。三位仙人踏云而至,赐福解旱,民生安泰,寿延百年;
同年,小女降生。仙人临别言:『无论谁成为她的夫婿,谁便能征服世界。』是故,唯能
为转轮王者,方有资格抱得佳人归。」
他把海螺送至唇边,笑意像刀鞘里的光闪了一下:「既然如此——拿出真本事来!」
低沉的号声从螺口滚出,像雷,像海,像万千白浪同时破岸。全场轰然,战车齐发。
圆形跑道宽阔如湖,沙地细密,车轮一旦吃进去,便会把速度与稳定放大成两种截然
不同的命运。山竹握紧缰绳,四匹宫厩骏马一齐跃起,落地时鬃毛翻浪,蹄铁在沙上印出
四行疾影。天青双足稳钉车板,弓在手,弦如霜。
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大继那辆「黑孔雀战车」。四只巨大的黑孔雀展开尾屏,羽片铺
天盖地,像四面漆黑的屏风把风切成尖利的线。牠们几乎是不沾地的——羽翼一俯一仰,
整辆战车便抬升到半空,影子掠过跑道,像一团移动的夜。每一次俯冲,尾屏扫过对手车
顶,金属的碎响像雨;链鎌与铁锤从天而下,砸得沙石喷溅。
下一瞬,场边炸开另一种低吼——四名巨人肩负拖曳的怪异战车撞入视野。那是另一
支队伍的底牌:每一名巨人高逾十肘,十首四臂,四十只手臂同时舞动四十种兵器,矛、
枪、棍、锤、链、斧、刺、镖……钢铁像风暴,冷光像雨幕,在车身四周合成一圈无人敢
近的钢墙;牠们脚掌落地,沙地震颤,最靠近的一圈对手一个呼吸之间便退了一个车位。
天青无暇多看。跑道上,骆驼拖车的高影踏沙如履平地;披铁甲的犀牛低首猛冲,鼻
角一撩,便能带起一辆车的侧板;大象战车如堡垒在移动,长鼻缠绑着钢套,甩出去像鞭
,如若抽在车辕,木头便会叫;狮子拉车时鬃毛迎风,有如燃烧;虎豹组成的轻车灵巧到
近乎无声,缝隙一开便钻;鳄鱼拖着车走泥道,尾巴一拍,泥水溅成墙;雪豹的步伐轻得
像影,花豹的跃度像弓;还有神话里的奇禽怪兽掠空而过——金雕的翼像两枚尖刀,狮鹫
头上的鬃毛带着火色光,青鳞巨蜥的尾椎带齿,把砂石刮得发鸣。除了没有龙,几乎一切
想得到的凶物都在场上。
「你只管加速!」天青向前,声音穿过风与号角,「我来保护车!」
「清楚!」山竹的指节泛白,双臂如弓。
第一件迎面而来的是一颗流星锤,铁球咆哮着直坠车辕。天青搭箭、开弓、放弦,不见准
星,只见弓弦一抖,箭身正中锁链节,清脆一响,铁球失去束缚斜飞出去,带起一串沙柱
。第二支箭已经在弦上,断了另一边飞来的标枪尖;第三支箭偏头去,切落一条试图缠住
马腿的细绳。
一辆狮车贴了上来,车上壮汉双手斧尖叫着劈下,天青反手一矢划光,斧柄折成两截
,狮车本人被反扑的力道震得趔趄,差点撞上外圈的护栏。另一边,一辆犀车硬生生顶到
内道,鼻角上的铁套直直朝马阵插来——山竹右手一抖,左手一沉,四匹马齐齐斜跨半步
,战车擦着犀角滑出去。天青在那紧凑的一息里,射出一支短箭,把犀角上的铁套楔住,
令对方冲势一歪,去撞了旁边的骆驼车。
天誓的圣牛战车从外道稳稳地越上来。两头白牛额心贴了金箍,四蹄踏地有雷声,车
上人影持弓如雕。天誓回首时目色冷,箭矢如雨点样精确地敲打对手车轮与轮钉——不是
杀人,是专杀速度。他与天青错身一瞬,谁也没说话,风把彼此的气息送过去,又吹散。
颤斗的大象战车从内圈碾过;战象的长牙上装了钢铁护套,前端叉成两股,像巨大的
鱼叉,象鼻一甩,那叉便带着人力不可能有的重劲把别人的护板掀起来。天青连射三箭,
打在护套与鼻环的金属接缝上,叮叮作响;第四箭射中象鼻系绳,让那一甩失了精准。颤
斗怒吼,战象抬腿,沙面震散。
时间像汗一样往外渗。跑道上的吼叫、金铁、木裂、兽喘夹成一张密得透不过气的网
。天青的手臂开始酸,他不去想,眼睛只看下一件迎面而来的东西。山竹的每一次提手、
每一次按腕,四匹马都像同一个念头的四条延伸,彼此拉扯、灵活错步,让战车始终贴在
内圈那条最刮脚的细线上。
规则很明确:车夫与驮兽不可攻击。於是所有杀机都落在车体、轮、轴、辕、护板与
兵器堆。有人用长铁钩勾轮辐,试图把对方一把拉倒;有人把带刺的链球丢向车尾,想把
整辆车弄得发抖;有人往对方车上的武器堆里射火箭,想点起一场浑乱。天青在风里分辨
声音——箭矢破空的尖啸与链球砸落的闷响不同;断木的声音乾脆,折铁的声音发闷;马
的喘息到了某个频率,意味着下一圈就可能出现失蹄。他一边射,一边把自己往那些声音
之间嵌,让每一支箭成为与声音对话的回应。
太阳往下滑,影子从短到长。按照规则,只要撑到日落,海螺一响,所有人便朝终点
线最後一冲,前八过线者晋级。天青在心里默数最後一圈的距离,看着光从烈到柔,从白
到金,从金到红……然後红也熄了。
号角没有响。
第一个异样来自观众席。原本此起彼伏的呐喊像被谁掐了咽喉,短暂地静了一下,接着变
成疑惑的窃语。跑道上,战车还在奔,没有人敢慢——没有号角,谁停谁死。明月升起,
天膜像被洗过一样清,沙地在月光下泛着凉白。巨人还在跑,四十件兵器仍在夜里划光;
黑孔雀仍在空中俯仰,尾屏扫落一串串冷星;圣牛仍稳,象仍怒,狮吼、虎嘶、豹掠、骆
驼低鸣,鳄尾拍泥,声音全都比白日清晰,像刀刮。
山竹回头,声音被风切成断句:「马——撑——到——边——缘——了。」四匹马的
肩线像拉满的弓,起伏已不如先前整齐,白汗顺着皮毛成片滑下,鼻翼张得很大,呼吸有
了破碎的边。
「国王不吹法螺,比赛就不会停。」天青咬牙,弓弦在手指上磨出一道火。
山竹唇角勾起一点笑,「谁规定——一定要他吹?」
就像有人把一颗小石子丢进心湖,水纹一圈一圈放大。天青往胸前一摸,指尖触到那
只挂在身上的海螺。他没有再想,抬手,把海螺送到唇边。
第一声螺音冲破夜色,清亮得近乎刺耳。它在空场上转了一圈,撞到看台,再往回弹,一
声变成两声、三声。有人在观众席上站起来,学样把自己的海螺也抬到嘴边;又一个,又
十个,又百个。螺声开始像海涌一样层层叠叠,从四面八方挤过来,把整个跑道都吞进去
。
战车上的竞争者们先是愣,随即也有人乾脆学着吹了起来。侍从们互相对望,最後在
那潮水般的声浪里拔腿奔向终点杆,慌乱中把终点线拉起,白绫在月光下闪得人眼疼。
最後一冲。八辆战车几乎并肩,像八支箭在一张巨弓上同时放出。天青感到车身被左
边一股风压到,右边又被某种力量托起,山竹的手在缰绳上做了两个几不可见的暗记,四
匹马像被同一根细线串到了一起。箭在指间,他没有再射,只把那口气一直压到胸口最深
处。
车轮咬过终点线。那一瞬,耳里只剩下一个字:过。
大继的黑孔雀战车在高处画弧,像一枚黑色的新月掠过终点;天誓的圣牛四蹄如雷,
紧接着过线;颤斗的大象战车在第三,鼻枪拂出一道寒光;富军的狮车紧随其後,鬃毛在
月下像刀背的光;高雄王玄鹳的巨人战车带着四十件兵器的钢鸣压线;桃园王杵鲂的犀车
如城墙般撞开一辆挡路的轻车後进线;澎湖王苍甄读篨唻捎X乎无声地越过白绫。第八
——天青与山竹的骏马战车,像一口被拉满再放出的长啸,紧紧贴着白线滑过去,恰好锁
住最後一个名额。
山竹立刻抖手收缰,四匹马同时放速,像四支被放回鞘里的刀;牠们的胸廓起伏很大
,白汗在月光下像霜。天青终於把弓放下,手背全是细小的汗珠,指端发麻。他们彼此望
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有一个极轻的呼吸,像从喉间放出的一粒灰。
高台上,威明王这才像刚睡醒的人那样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慢吞吞站起身来,
将自己的海螺抬到唇边——「呜——」一声气若游丝的号,悠悠地飘下来,像给这一场在
夜里延长过头的比试补上一个迟到的句点。
深夜的风在场内绕了一圈,把沙、汗、血、铁和兽息统统拂过。侍从们忙着清点名单
,观众席的法螺声仍不时有零星的回响,像退潮後仍拍在礁石上的一两道浪。特级比试场
的火把一支支点亮,火光在每一双眼里跳,照出疲惫,也照出兴奋——更多的是一种将进
未进的期待:明日,决赛。
天青把海螺重新挂好,掌心还留着它的温度。他摸了摸马的颈子,汗湿的毛黏手,心
里却前所未有地明白:从此刻起,已不能再只是保护战车、保住名额。明天,要赢。因为
除了赢,他没有别的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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