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ilouros (Ailou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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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小说] 龙朝梵歌 业与报篇 第二章
时间Thu Oct 2 01:56:55 2025
第二章 基於祝福的诅咒
在一户贫穷破败的人家中,一名形容枯槁的少妇正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张用乾草与兽皮
勉强铺成的床上。她的面容因长年劳苦与饥寒交迫而早已失去青春的光泽,看上去比实际
年龄老了三倍。她的双唇乾裂,眼神涣散,身体彷佛被抽乾了所有力气。然而,就在一声
低沉而痛苦的呻吟之後,她终於生下一名满身血水的婴儿。
在床边,站着她的大女儿,一名瘦削但动作熟练的少女。她虽然不是产婆,但早已历
经数次接生的经验,动作间毫无迟疑。她将婴儿的气管清理乾净,迅速地以兽皮包裹,熟
练地剪断脐带,并为母亲用冷水擦拭身体。然後,她低头检查了婴儿的胯间,冷冷地「哼
」了一声。「又是个妹妹,」她不屑地说。她抬眼看向床上的母亲,发现她的胸膛已经静
止,双眼睁着,却早已无神。死寂彷佛也同时降临在整个屋内。少女皱了皱眉,语气毫无
情感地自语道:「好吧,这下全都丢给我了是吧?」她坐了下来,拉开衣襟,将婴儿抱在
怀中,用自己尚未完全发育成熟的乳房哺乳那个尚且不知人世的新生命。
这时候,房门被粗暴地踢开,木门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一股冷风灌入室内
,一群浑身披着兽皮、满脸胡渣与战斧血迹的战士。他们的脚步粗重,身形高大,每走一
步都带着掠夺者的狂傲与凶残。他们的目光迅速扫过室内,落在那名少女与她怀中的婴儿
身上,还有床上早已冰冷的屍体。他们谁也没说话,却同时露出了让人作呕的笑容,那是
饥渴与淫欲交织的表情,就像野狗闻到腐肉那样眼睛发亮。
少女仍坐在原地,怀中的婴儿吸吮着她的乳头。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战士
,就像看着几块冰冷的石头般冷淡。「可否让我先喂完奶?」她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冰冷,
没有一丝恳求或惊恐,彷佛她已经预见接下来的命运,也不再期待任何改变。
那群战士中,一名留着断鬓短发、脸上有刀疤的汉子咧嘴大笑。他走到床前,抬手指
了指已经僵硬的少妇屍体,对着少女粗声粗气地说:「这个就够了。给我滚出去!」语气
中毫无人性,像是吆喝牲口。
少女低头看了怀中的婴儿一眼,默不作声地站起来。她双手仍小心翼翼地托着那个依
旧在吸吮的婴孩,脚步缓慢地走向门外。她没回头,也不曾哀求。就在她踏出门槛的那一
刻,屋内便爆出一阵令人作呕的欢呼声,随即传来的是粗鄙、猥亵、残忍的嬉闹语声,还
有兽皮翻动与木床震颤的声音。少女站在门外,冰风如刀割面。整个天地皆覆盖着苍白的
积雪,远山隐没在寒雾之中,村落四周燃起一道道火光,鲜红的火舌从屋舍窜出,与血腥
混合成刺鼻的味道。身披兽皮的战士们在村中横行,劈砍、掳走、强暴、焚烧,无一幸免
。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婴孩,才发现那婴儿已经不再吸吮,脸色青紫,气息全无。小小
的屍体依旧紧紧含着她的乳头,彷佛死去时仍在试图求生。「又是一个太脆弱的死小鬼,
」她厌烦地说。她冷冷地将乳头从那僵硬的小嘴里抽出,走向屋旁的垃圾堆,像丢破布一
般,将那尚未冷透的婴儿屍体抛了过去。
就在她甩手的瞬间,屋内又有一名战士冲了出来,脸上还挂着未尽的兽慾与兴奋。他
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扛上肩头,转身又冲进屋内。
究竟是十个还是二十个男人轮流,或是一起蹧蹋了她,少女已经记不得了。身体像是
被撕裂、揉碎、灌满泥泞又丢进雪地。她的眼神始终空洞,从未哀号,也从未求饶。只有
在昏厥与苏醒之间,她依稀感觉到有人在她身上争抢、咬咬啃啃,如同野兽在争食一块无
法反抗的肉。
直到第二天拂晓,暴雪停止,阳光映照下的世界比任何一场梦魇都还残酷。她几乎全
身赤裸,身上沾满污秽与乾涸的血迹。她的脖子与脚踝被粗麻绳死死捆绑,绳索勒进肉中
,已然破皮发黑。
她不是唯一的俘虏——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全都像牲口一样被串成长长一列,
用一条主绳穿过他们的颈与脚。那些还能走动的,被迫踏着雪地一步步向北方行去;那些
倒下的,不是被踢醒,就是当场处决。几乎每走一里路,队伍中就有一人倒下。无论是疲
累、饥寒,还是失血过多,只要有人拖慢进度,押解的战士立刻亮出战斧或短剑,直接砍
断那人的脖子与脚筋,不花一点力气解绳。屍块便任由抛弃在雪地,留下一道道血痕与内
脏的碎片,像是为这条北行的路点缀鲜红的花。而少女依旧没有表情。风雪将她的脸颊割
得通红,嘴唇乾裂渗血,眼角被扯开的地方仍隐隐渗脓,但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黄昏时分,一名头戴铁盔、披着银白兽皮的大个战士策马绕过队伍,目光在一群
灰败的囚徒中扫视,最终停在少女的身上。他眯起眼睛,看着这个几乎全程未曾颤抖、也
未曾说话的女孩,感到一丝好奇。
「那些人……是你的同村人吧?为什麽你不像其他人那样哭得撕心裂肺?」他用低沉
却带戏谑的语气问道。
少女缓缓抬起头,嘴角没有一丝波动:「因为我平日在村里的遭遇,和现在没什麽不
同。」
她的语气淡得像一片雪花落下,却冰冷刺骨。
铁盔战士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咀嚼她那句冰冷的回答。随後他轻轻摇了摇头,翻身下
马,拔出腰间短刀。看守队伍的战士见状,立刻紧张地上前喝问:「你要做什麽?这是俘
虏,不能擅自处置……」
「你看清楚我是谁了吗?」铁盔战士不怒自威,声音中夹杂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那看守战士一见他胸口挂着的兽牙领饰与铁盔上的红羽,立刻脸色大变,双膝一软,
跪伏在雪地中,不敢再多言。
铁盔战士走到少女面前,俯下身,刀锋贴着她的皮肤,一刀一刀割断缠在她脖子与双
脚上的绳结。少女依旧没有动作,只是目光微微一凝,注视着那柄寒光闪烁的刀子。麻绳
滑落在雪地上,她的脚踝与脖颈浮现出一道道瘀紫的勒痕,渗着血水。她仍站得笔直,不
曾向後退一步。
「你现在的处境,已经比之前好得多了,」铁盔战士说,「我不杀你,也不留你,你
自由了。要去哪里,由你自己决定。」他顿了顿,眼神中竟浮现一丝罕见的柔和:「我祝
福你……能找到更美好的未来。」
少女静静地看着他,那双从未有过波澜的眼睛中,忽然浮现出一丝从未出现过的神情
。那不是喜悦,也不是恐惧,更不是仇恨,而是一种近乎陌生的迷惘,一个从未想过「未
来」的人,突然被丢进了选择的荒野。她低头看着自己双脚解开的绳索,又看了一眼铺满
鲜血与冰雪的地面。然後,她慢慢地转身,赤足踏入积雪,朝着北方那一片茫茫苍白中,
独自前行。
她在一片无尽的白茫中缓缓前行。
风不再像刀子,而是像一张无形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她瘦弱的身体;雪不再是
寒冷的象徵,而像是天空垂落下来的白布,渐渐将她包裹,将她抹去。她不知道自己走了
多久,也不知道这条路有没有尽头。她只是机械地抬脚、落脚,向前。没有目的,没有方
向。她又饿又冷,喉咙早已乾得说不出话,四肢早已麻木到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但她也
没有一丝恐惧,甚至连渴望生存的慾望都不存在。
「要是就这样死去……清清静静的……那也挺好,」她喃喃地对自己说。语气平淡得
就像说「该睡了」那样自然。只是她心中最後一点微弱的念头,仍不死心地浮现:「如果
能暖和一点……如果能吃饱一次……那就太好了。」
她的脚步越来越不稳,四周的景物也开始模糊、扭曲起来。原本远处的树与天际线像
是在慢慢旋转,但现在,那旋转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如同整个世界都在崩解。她不知道
是天地在转,还是她自己在倒下。只知道一切变得越来越暗——
最後的感觉,是一种莫名的轻松。
「啊……好想睡啊……」
她闭上了双眼,任由意识沉入无底的黑中。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光线刺痛了她的眼瞳——
但那并不是雪地上的白光,而是透过林叶洒落的金色阳光。她缓缓抬起头,周围的世
界早已变了样。天空是温暖的蓝色,空气中弥漫着夏草与花粉的气息。周围的森林绿意盎
然,但树木变得细瘦如小草,飞禽走兽也像玩具一样娇小可笑。虫鸣鸟语与微风交织在一
起,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摇篮曲。
她的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覆满银白麟甲的巨大前肢。她低下头,看见自己有
着庞大的躯干与蜿蜒如长河的尾巴,背上隐隐隆起着一对还未张开的翅膀。她想站起来,
却带动了整座森林的颤动;她一呼气,地上的花草便因热气而低伏。
她转过头,抬眼望向山下,那里有一座清澈的湖泊,静静地躺在山谷间。湖面映出她
的倒影:那不是少女的脸,而是一条巨龙的面容,庄严、孤独、带着某种悲伤的威严。
她愣住了。
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在村中受辱的女孩,也不是那个走在冰雪
中寻死的俘虏。
她变成了一条龙。
为什麽……我会变成一条龙?
这个疑问才刚刚浮现,还未来得及在心中扎根,就立刻被一股强烈得几乎让她发狂的
饥饿感压了下去。那不是普通的饿,不是肚子咕咕叫的那种,而是从骨髓里窜出来的渴望
,是整个身体每一寸都在叫喊着:「吃!」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什麽空洞吞噬,浑身瘫软,
只有口腔与喉咙还在燃烧,像是被饿火煎熬了千年。她腾空而起,翅膀一展,便掀起一阵
轰然风雪。她不记得自己是怎麽学会飞行的,就像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变成龙的一样,一
切动作都自然而然,就像原本就属於她。她望向脚下的大地,森林、山岭、河流像一张铺
开的毯子,等待被她踩烂、撕裂、吞下。
我该吃什麽?
这个念头才刚浮现,她的嘴巴就像有无形之手撑开,突然塞满了东西。麋鹿、狐狸、
野猪、雪松、岩苔……有毛的、没毛的,有叶的、有骨的,全都涌入她的口中。
她无法分辨从哪里来,甚至无法控制那些东西的数量与方向,只能咀嚼、吞咽、咀嚼
、吞咽,一口接着一口。各种声音也随着食物一同涌入她耳中,有哀鸣、有挣扎、有骨头
碎裂的声响,还有……人类的哭喊声。
人类的哀嚎?
她微微一怔,心里那点尚未被饥饿吞噬的意识浮了上来。她没有飞到村落,也没有袭
击行人,但她只要「想吃」,那些东西就会出现在她的嘴里。无论是细小如蚂蚁,还是高
大如红桧;无论是走兽、飞禽、鱼类,还是岩石、树木、甚至人,都可以吃。
原来……龙,是什麽都能吃的生物。
她继续嚼着,开始细细品尝。不同的生物有不同的味道,有些清香柔和,有些粗涩难
咽。人类的味道很差,筋膜松散,气味混浊,吞下去之後还在舌根留下一股灰浊的腥气。
说难吃也不是最难吃的,但绝对排得进前十名。但她还是决定要吃人,特别是那些在「梦
」中出现的北方野人,那些身披兽皮、曾践踏她的一切的男人。只要一想到他们的模样,
她口中便立刻涌出那群人的形体。她不急着吞,而是慢慢地咀嚼,感受那一声声绝望的求
饶与哀嚎从舌尖传入心底。虽然他们的肉仍是难以下咽,但他们的哭声,却让她感到从未
有过的愉悦——
就像在黑暗中点了一盏灯。
不是为了报仇。也不是为了惩罚。只是为了让那些声音,填满她那原本已经空无一物
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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