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ilouros (Ailou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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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小说] 盲剑客荷马 第95章
时间Sun Aug 31 00:17:14 2025
第九十五章
初春山路湿润松软,积雪已在昨日消融殆尽,黄土与枯叶交织成厚实的地毯。天色晴
朗,太阳高挂,万物皆映着金光,唯有一丝丝细雨从高空飘落,若有若无地斜挂在阳光之
中,宛如万线银丝,笼罩群山。林间湿气尚未全散,树枝因露水而微微垂下,山风拂过时
,叶片颤动如鱼鳞。远方几缕白雾尚未褪尽,仍在山腰间游移。林鸟鸣声此起彼落,偶有
松鼠沿着枝干奔驰,破碎了山林的静谧。
一辆四轮马车在泥泞中缓缓前行,轮辙深陷,马蹄声细碎而有节奏。驾车的是希罗多
德,他披着湿气未乾的斗篷,神情凝重却目光坚定。盲人荷马坐在他右手边,一手触着绑
在腰间的绳索地图,嘴角微抿,彷佛正在默数方位。左侧的哈妲莎则一语不发,头靠在希
罗多德的肩膀上,呼吸绵长,彷佛仍未从昨夜的奔逃中苏醒。
车斗内,赫罗泰利斯抱着妻子与孩子熟睡在兽皮之间,小克罗伊斯蜷缩在他们脚边,
面容平静,手中仍紧握着昨夜拾起的木剑。车上盖着临时搭设的帐布,挡住了细雨,也遮
去了刺眼阳光。
而更高处,在他们头顶数丈高的树冠之上,哑女荷马正如猿猴般自在穿梭。她双脚点
枝,身影轻盈无声,四方察看,偶尔停下,用鼻息感应风向与湿度。手中的双笛绑於腰侧
,尚未取出。山路蜿蜒而行,转过一片裸岩与乾溪之後,太阳已升至近中天。忽然,哑女
荷马在一处老橡树顶驻足,她眉头一蹙,望向东南方地平线。
远处,一缕烟尘隐隐浮现,三骑并肩而行,甲胄微闪,披风随马速振动。她立刻俯身
拔出双笛,按住下方枝干,以极轻之力吹出数声短促笛音,音色清脆而弯曲,彷佛鸟鸣,
又似溪水碎石。
风从东方吹来,山腰间忽传里拉琴微弱回应,夹带进林中细雨之声。
哑女荷马吹完最後一声笛音,便收起双笛,翻身纵跃至邻近树干,身形如箭般斜掠而
下,隐没於浓密树叶之中。她紧贴枝干行动,双眼不断注视那三名逐渐逼近的轻骑兵。
骑兵沿着山路下方的车辙与马蹄痕,策马奔行,扬起一片细小尘土。他们的装备明显
轻便,披着吕底亚轻骑兵所常用的皮甲,腰间各佩一剑,弓袋挂於马鞍,神情并不警觉。
跑了约莫一百余步,三人齐齐勒马停下,转向彼此交谈。他们面对着交错的蹄痕与轮
痕,似乎正争论是否分头追踪。哑女荷马已来到上方树梢,单膝跪伏於树枝之上,凝神俯
视。
一人伸手指向西北方山路,另一人正准备转马,显然已议定由他先行回报。就在他脚
踢马腹、马头甫转之际,哑女荷马已如黑影般从天而降,无声无息地落在他背後,双臂闪
电般扣住其头颅,右膝猛然顶入对方脊背。「喀啦」一声,清脆而沉重,轻骑兵尚未发声
,已被扭断颈骨。屍体尚未触地,哑女荷马已捞过腰间佩剑,单脚踏着马鞍,目光直视其
余两人。那两名骑兵此刻才惊觉变故,当即调转马头,抽剑迎战。然而哑女荷马已策马冲
出,左手勒缰,右手将长剑往空中一掷。长剑旋转而出,仅转了一圈半,便如流星般落入
其中一人肩颈之间,直接斩断动脉与气管,鲜血喷涌,当场身首异处。哑女荷马顺势跃下
马背,接住那柄仍在空中旋转的长剑,反手劈向最後一名尚在抽剑的轻骑兵。对方尚未反
应过来,剑锋已贯入其胸口,穿透皮甲与肋骨,将其牢牢钉在马鞍之上。
风将血腥味向东南方吹去,哑女荷马收剑归鞘,片刻不留。她翻身上马,迅速控制三
匹战马,并将两具屍首从鞍上推落,牵马奔向东侧林道,踩断一串新枝叶与地表落叶,留
下错乱的踪迹。待至一处分岔山径,她便勒马停下,让三匹马各自奔散,抛出几块破布与
甲片引开视线。随即,她双脚踏马鞍,再度一跃而起,稳稳落於高处树干之上。自树冠间
望向远方,她看到希罗多德的马车已转入山谷,行至一段极为隐蔽的坡道上。她一言不发
,继续如飞鸟般在林间掠行,瞬息之间,已再次越过马车队伍,继续四面监察,神色冷静
如常。
马车仍缓缓行进,未曾偏离路径半分。山路两旁的树影时而稀疏、时而浓密,希罗多
德握着缰绳,维持稳定步伐,偶尔抬头望见枝头有黑影掠过,他已习惯那是哑女荷马的巡
行。忽然,盲人荷马弹了几声里拉琴,那些声音并无旋律,亦非试音,只是低沉几下断续
的拨弦,像是隐约对应着什麽节拍。
希罗多德轻声道:「我刚才听见双笛声,是荷马小姐传来了什麽消息吗?」
盲人荷马未即答,只将琴往怀中抱紧,低声说道:「目前还不算什麽坏消息,但麻烦
已经来了,我得做好准备。」
希罗多德眉头一皱:「那我们呢?」
盲人荷马回得乾脆:「你就专心驾车。」
说完,他便开始动手。先从琴身上解下那七条羊肠弦,逐条扭转,合为一绳。再卸开
龟壳背面的牛皮结绳,揭下蒙於壳下的牛皮面板,小心摺叠收入背囊。之後,他拔出连结
双琴臂的横杆,将左右两枝羚羊角做的琴臂分别套入横杆两端的凹槽,使之形成一张开张
对称的骨架。
他将那条粗绳绷紧,分别系在琴臂的两个尖端,拉直拉实,试着轻扯一下,弦声低响
有力。
一张弓,成形。
他将剩下的木料收回,动作稳健,无声无息,只有哈妲莎头仍倚在希罗多德肩上,未
曾察觉。车後仍传来阵阵沉睡气息,赫罗泰利斯与其家人安稳无知,小克罗伊斯轻轻动了
动,翻了个身。
盲人荷马右手轻拂那张新成的弓,脸上没有表情,左手则悄悄在身侧摸索着装箭的位
置。他未说一语,只将头稍稍转向风声传来的方向,静静地等着下一声回音。
马车仍在坡道间缓缓而行,树影间透下斑斓阳光,山路上的细雨已渐转为轻雾,湿气
升腾,光线在空中折成金雾。哈妲莎已从希罗多德肩上坐直,揉了揉眼睛,却又默默不语
。
希罗多德微侧身,看着盲人荷马组好的那张弓,忍不住低声问道:「那不是真正的羚
羊角吧?」
盲人荷马动作未停,只是眉毛微挑,缓缓说道:「你注意的角度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为什麽你会这样想?」
「如果是真的羚羊角,而且还是那种超长的羚羊角,」希罗多德略微前倾,小声回道
,「它早就断掉啦。羚羊角中空,虽然有弹性,但没有比较坚硬的材质做支撑,拉个几下
就裂了。能够这样拆装、拉紧还不变形,不可能是真角。」
盲人荷马笑了笑,声音低沉而缓慢:「没错,它们只是看起来像羚羊角。实际上,是
很多种材质的混合物,里面有牛骨、有桦木,还有牛筋,外头全都漆成黑色,看起来像是
真的角而已。」
希罗多德摸了摸鼻:「看起来像是什麽神兵利器,应该有威风的名字吧?」
盲人荷马将弓收起放入布套,口气平淡地说:「就叫『欧律托斯之弓』。」
「这名字……」希罗多德皱起眉头,「是谁帮它取的?」
「这张弓是伊菲托斯送给我的,他是欧律托斯的儿子。」
希罗多德原本想再问一句「欧律托斯是谁?伊菲托斯又是谁?」,但话到了嘴边,却
沉默下来。他彷佛在某个老故事中听过这两个名字,但却又想不起来具体是什麽。他索性
不问,改握紧缰绳,让马车稳稳绕过前方湿滑的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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