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希基柏留用手指头弹了弹酒瓶中的麦秆，慢条斯理地说：「我当然是希基柏留，这您 不是早就知道了？虽然大使是假的，但我确实来自拜占庭，也确实做的是生意。」他停了 一下，露出一种既像是笑又像是嘲弄的神情：「不过嘛……这条小巷里已经有了四个死人 。您不会觉得，我们该找个比较妥当的地方，好好谈谈生意？」 　　德拉康面无表情，微微一躬，声音低冷如常：「当然。如果您愿意移步寒舍，在下设 有酒水招待。」 　　「万一我不愿意呢？」希基柏留抽出麦杆，指了指地上的血迹，语气仍旧轻佻。 　　「那就没法谈生意了，不是吗？」 　　「也罢，就听您的。不过我可注意到……您其他的下人埋伏得很远呢。这里收拾起来 恐怕得费上半个时辰，不如这样，交给我的人善後，您只管带路吧！」 　　德拉康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倒卧的阿柏屍体。然後转身，扬起斗篷衣角 ，一语不发地走向巷子的另一端。他们穿过一连串摊贩逐渐稀少的街巷，转入更狭窄的一 条弄堂。两侧是垂着破布幔帐的旧楼屋，屋瓦间架着树枝、陶罐与长木杆，像是堆满杂物 的帐棚市场。终於，他们在一处毫不起眼的石墙门前停下。 　　「这里？」希基柏留挑眉。 　　德拉康不语，推门而入。门後是一间两层楼的内宅，院落中种着几棵瘦高的树，一条 青石小径直通屋内。一路无人阻拦，他们进了主屋，穿过前厅、偏堂，再经过两道内门与 一座封闭的长廊。到了第三道门时，德拉康取下颈间的一枚黑色陶质吊饰，在门侧石槽上 一敲，门内机关喀啦作响。最後，他推开一扇沉重的木门，两人一前一後步入一间灯火通 明的大厅。这里的地板以黑白交错的砖块铺成，中央正对屋脊的位置，设有一座低矮的六 角型祭坛，祭坛四周以粗绳围出简单界线，中央则嵌着一块暗红色石板，其上有数道焦黑 痕迹，彷佛曾长期烧火——但火源却并非由下而上，而是从石板中间直直向外喷灼而出的 样子。这是一座长方形大厅，墙面由磨光的石灰岩块砌成，没有任何挂饰，也没有雕刻。 顶部的横梁之间悬着七碗宽口油灯，灯火分布均匀，微光摇曳，在光与暗交错的空间中， 形成一种压迫般的静谧。每盏油灯之下，皆对应着一道凹槽，其中放有乾涸的麦饼残屑与 粗陶小盅。 　　德拉康抬起手，指了指大厅一角，一张铺着条纹布巾的矮桌与长地毯早已设好：「请 就座。」 　　希基柏留慢步走向那桌前，一边观察四周摆设，一边在地毯上盘腿坐下，微带玩味地 说：「喔……玛代人的信仰吗？我还以为会安置在天台上呢。」 　　德拉康没有理会，转身朝门边拍了拍手。一名皮肤黝黑、行动缓慢的老女仆无声现身 ，肩背微驼，头裹青布，一双眼极亮。德拉康走近她，在她耳边以极低的声音说了几句话 。语言古怪难辨，希基柏留皱了皱眉，却没有追问。老女仆点点头，悄然退去。德拉康这 才转身回到桌前，坐在希基柏留对面，双手交握放在膝头，表情如石一般冷峻。 　　希基柏留坐在地毯上，笑嘻嘻地说：「你不会只剩下那样的货色吧？我当然是要年轻 漂亮的女人喔！」 　　德拉康没有马上答话，只冷冷一瞥，反倒道：「我习惯一面喝酒与吃着下酒菜才开始 谈生意，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希基柏留摊手，「不过我谈生意是不习惯喝酒吃东西的，你也不会 介意吧？」 　　「我当然也不介意。」 　　他们沉默片刻。厅中只听得油灯燃烧的细响，和墙角传来的低微脚步声。一名少年奴 仆再次无声入内，挨个替七盏油灯添油，而另一名老女仆也随後进入，手上托着一大方木 盘。她将木盘稳稳放在桌前，微微欠身，退出门外。　盘中摆着彩绘陶制的酒壶与水壶， 一只长嘴过滤用的来通，以及两只双耳酒盃，旁边还堆满蜜渍无花果与椰枣，甜香四溢。 德拉康端起一只酒盃放在自己面前，先将酒壶提起，将酒液倒入来通滤过，注满半盃；再 放下酒壶，取水壶倒入来通，续满整盃。 　　希基柏留看得有趣，笑道：「喔，原来你是先加酒派，我是先加水派呢！」 　　德拉康看他一眼：「先加水？我怎麽看到你都是直接在酒瓶里面插麦秆就吸，还以为 你不加水直接喝呢。」 　　「我当然是先调好酒水比例再喝啊！你当我是野蛮人哦？」 　　「你的酒水比例是多少？我是对半。」 　　「我也是对半。」 　　德拉康点点头，低声道：「既然如此，我们总算有可以谈生意的基础了。说吧，你想 要几个女奴？」 　　「你租给希罗多德几个女奴？我全都要。」 　　「那麽她们得等到希罗多德用完了才会给你。」 　　希基柏留皱眉：「他不是根本没在用吗？反正她们都是轮三班制的，当其中一班在他 身边当值的时候，其他两班就全给我用用，不就得了？你想想看，这样做，你等於是同时 间赚了三倍钱。」 　　德拉康缓缓摇头：「这可没办法，因为其他两班都已经给别人用了。」 　　「可恶，居然已经被捷足先登了吗？」希基柏留啐了一声，「那要是我愿意去跟另外 那位雇主谈谈呢？他应该一下子用不完十四个人，愿意分我几个看看吧？」 　　德拉康注视他，语调不变：「喔，你就是想要跟他谈是吗？」 　　「是啊，我就是想要跟他谈谈。」 　　「那麽我会将您的意见传达给他。如果他有这样的意愿，我会再通知您的奴仆总管… …对了，请问您新的奴仆总管会叫什麽名字？」 　　「啊啊，我倒是忘了要指定谁来接阿柏的缺呢！」希基柏留故作困扰地搔搔头，然後 一边站起身，一边说：「不过我会想要去迎宾馆拜访一下希罗多德，您也会在的，对吧？ 到时候就比较好接谈今天的生意了。」 　　德拉康看着他：「你确定还能接下来谈这笔生意？另外那位雇主可能不会想要答应您 的要求喔。」 　　「他不答应也没关系，但我总得先问您结果如何，对吧？」 　　他笑着拍了拍衣角，转身迈步离去：「不好意思，我得走了，毕竟我得赶去参加今天 的晚会！喔，不用送我，我认得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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