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王宫大殿，夜色已深，灯火万点。殿高檐广，柱壁间皆雕刻王室战猎图与「日蚀之战」浮 雕，银香炉中乳香缭绕。地毯中央为狮斗牛纹样，象徵王者之力压万兽。克罗伊斯半卧於 中央黄金长榻上，八名王子与其生母围成内圈，三百余名妃嫔构成外围，宛如星辰围绕太 阳。每人皆有太监与宫女侍奉，太监壮硕无语，宫女仅着丝质短裤，跪坐侍酒喂食。殿角 一侧，百余名乐师盘腿而坐，身着红铜饰边长衣，吹奏箫笛与弦琴，节律低回，随气氛时 急时缓。王太后亚提米莎居高临下，坐於殿北玉石高座，宛如一尊活生生的女神像。 亚提米莎举起狮首酒盃，神情庄重：「吾儿国王陛下，吾孙王太子殿下，吾孙媳巴比伦公 主伯莎莉杜，其他七位王子与他们的母亲们，以及诸位吾儿的众多嫔妃们，愿慈爱的大地 母神亚提米丝庇佑各位，祝你们来年事事如意，无病无痛。」 全场齐声应和：「谢太后恩赐，愿神光长照。」 王子们单膝跪地，妃嫔们屈身叩首，动作整齐如礼仪操演。乐师止息，乐声缓缓断落。 在场一名王妃神色略变，微微侧身遮掩胸前，低头不语。另一位王子偷偷侧望自己的母亲 ，二人目光相对，均未言语，却也未展欢颜。 阿提斯忽然笑出声来，侧头望向高座：「哎呀，我的好祖母，您还忘了更重要的祝福呢！ 」 亚提米莎略一蹙眉，眼神沉稳如水：「喔？对，没错，可是吾孙媳伯莎莉杜的孕期尚未过 六月，此事尚未对外宣布，还是别那麽急比较好。」 场中一阵窃语掠过，如微风掠过树冠。七位王子神色各异，有人皱眉，有人呷酒，低语中 不见祝贺，唯有惊疑。 阿提斯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笑意不减：「不是的，我亲爱的祖母，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 ，您似乎忘了坐在我左手边的好叔叔，庞大良。」 亚提米莎神色微顿，仍保持微笑，语声缓缓：「喔？愿诸神赐福予所有的人。」 克罗伊斯将酒杯搁下，眉头微挑，望向庞大良：「庞大良，朕的好宰相与弟弟，今日王族 聚会，怎的只你一人前来？你的妻妾们，还有那些娃儿呢？」 庞大良坐起，微一颔首，语调恭敬：「启禀陛下，您大概忘了，您只给我发了请帖，里头 没提要微臣携家带眷同行。」 克罗伊斯眯起眼睛，语气中带着戏谑：「啊呀？你是在诋毁朕吗？」 庞大良立刻下榻伏地，语气疾速：「微臣罪该万死！微臣只是恭敬遵照陛下圣旨行事。既 然只有微臣的名字写在帖子上，微臣怎敢妄自作主，带妻妾同行？」 克罗伊斯大笑，拍打榻边，语气转为放松：「哈哈哈！你这小心眼儿！紧张什麽？快躺回 你的床上。朕是幽你一默，你别当真了。本是家宴嘛，何必那麽拘谨？朕给你帖子，就是 希望你一家子都来热闹热闹，你倒好，硬是守得比军令还严。哎，这点你就不像朕，朕要 是你，就摆出一国之君的气度来了。不过这也不怪你，毕竟你从未当过一日一国之君嘛！ 」 庞大良作势捧腹，随即叩首谢恩，重返席位，表情虽仍带笑，背脊却已挺直如剑，指节紧 握於膝上未放。 克罗伊斯语气一转，略带不悦地望向亚提米莎与庞大良：「说到那一国之君，朕的好舅舅 ，卡里亚王皮辛德利，为何不在此地？朕可是发帖请他全家老小前来此地聚餐呢！朕敬爱 的母后大人，您不也写信催他了吗？」 亚提米莎垂眸，语气平静：「吾儿克罗伊斯，卡里亚虽然是吕底亚的藩属，皮辛德利虽是 吾兄，但他并不能算是吕底亚的王族成员。而且他也跟你一样日理万机，不需要亲自来参 加这场家宴吧？这是拜年大宴，他派个代表来参加就可以了，余也是如此劝他的。」 克罗伊斯眉头一动，声音放大：「母后大人这可就太见外了。皮辛德利是朕的亲舅舅，母 后的亲哥哥，他不算王族，哪还有谁能算王族？母后大人居然叫他不用来？怎麽让朕现在 才知道？朕的好弟弟，朕不是叫你去请皮辛德利赴宴吗？结果你跟我说皮辛德利不能来， 只好派使臣过来，是吧？」 庞大良惊慌跳下坐榻，五体投地：「微臣罪该万死，王兄饶命！」 克罗伊斯摆摆手，语气转为戏谑：「谁说要治你死罪来着？你别那麽紧张好不好？这是家 宴耶！朕若真要怪罪而治你死罪，直接叫人把你带走就好了！你就别紧张了啦！来，回到 躺椅上躺着！朕。要。你。躺！」 克罗伊斯语调一转，眼神一凝：「好，现在有个很简单的问题......来，朕的好儿媳，伯 莎莉杜，请问要是在巴比伦，朕的好岳父，巴比伦王纳波尼度斯，要一个王族成员前来赴 宴，结果那位王族成员不知道在搞什麽，就是不肯亲自前来，你的父王会怎麽办？」 伯莎莉杜低首，语调柔和：「启禀皇上，臣妾从小生长在深宫之中，从未见过此事，所以 不清楚家父会怎麽做。」 克罗伊斯轻笑两声：「呵呵，也对，妇道人家不得干政，你不懂就是好事一桩，一桩好事 。如果你懂，那朕的好儿子跟你肚子里面的好孙子，将来可都惨了！」 他转向阿提斯：「好吧，朕的好儿子，阿提斯，你可身为太子，将来你接朕的位置，遇到 此事，你该怎麽办？」 阿提斯端坐起身，语气谨慎：「父王陛下，我没在法典跟判例中看过这样的前例，所以儿 臣只好请教父王陛下将如何办理？」 克罗伊斯摇头，语气严肃：「你是将来要当王的人，你应该要学着自己想了，朕也不可能 什麽事情都教你。因此回答朕的问题：遇到这种事情，你会怎麽办？」 阿提斯沉吟片刻，语气沉稳：「我会请这位王族自行了断，让他有一个体面的下场。」 克罗伊斯面色骤变，语气拔高：「你居然要杀了你舅舅！喔，不，是我舅舅！」 阿提斯神色一变，立刻伏地请罪：「请父王陛下恕罪，儿臣说错话了！」 克罗伊斯抬手示意他起身，语气复杂：「朕的好儿子，你好的不学，这种事情也别学你叔 叔好吗？你将来做王的时候，可以做错事，但绝对不能认错，更重要的是有什麽意见自己 心里想就好，别说出来！当国王不是只有权谋而已，还要懂得做人处事。政治不过就是人 情世故，懂吗？」 阿提斯深深一鞠躬：「儿臣明白了。」 克罗伊斯转身呼唤：「庞大良！」 庞大良起身回应：「微臣在！」 克罗伊斯：「卡里亚大使何在？」 庞大良答道：「微臣安排他在外面与各国使节同席呢！」 克罗伊斯皱眉：「他既然代表皮辛德利前来，他就应该算成王族成员，你待会去弄一个席 位，让他坐在...那边的角落好了！」 庞大良低头领命：「遵旨！」 克罗伊斯忽然喊道：「庞大良，回来！」 庞大良止步转身：「请问国王陛下还有什麽指示吗？」 克罗伊斯若有所思：「那位卡里亚的大使，他叫什麽名字啊？既然代表皮辛德利，可见他 也是皮辛德利的亲戚，不是吗？」 庞大良微一踌躇，回道：「他的名字是希罗多德，哈利卡那索斯的希罗多德。」 克罗伊斯一惊，瞠目：「啊？怎麽是希腊人？这根本就是普通的希腊人名啊！而且这名字 怎麽那麽耳熟啊？等一下，卡里亚有名的几何学家，哈利卡那索斯的希奥多罗，是不是跟 他有关系？」 庞大良躬身回道：「是的，国王陛下，他是希奥多罗的弟弟。」 克罗伊斯猛然站起：「哇！还不快出去，把他请进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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