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RZ (台大历史系教授......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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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伪史] 北皇朝寒暑 楔
时间Sat Dec 9 14:28:04 2006
北皇朝寒暑
楔
「尊圣四年焉逢玄枵应锺从革咥温上狩皖阴」
刀笔刻牍至此,墨液将尽,正待补填之际,发现砚台之内早已冻结为一层薄冰。头
戴方巾的老者只好轻轻地将刀笔挂回架上,将砚台置於暖炉之上,用力搓了搓发麻
的双手。
盘腿坐在老者对面的人,是一名身穿革衣,年逾不惑的中年男子,他拿起木牍,覆
诵上面的文字:
「尊圣四年,焉逢玄枵,应锺,从革咥温,上狩皖阴……」
接着那名中年男子轻轻地放回木牍,问道:「这『焉逢玄枵,应锺,从革咥温』等
一串怪文,究竟何解?」
老者笑着说:「纪年之法,素以干支相合为岁阳,以六十年一轮是也。而尊圣四年
正巧轮为岁阳之首年,而这一年名为『焉逢玄枵』,盖『焉逢』为干首、『玄枵』
为支首。且一年分十二月,其名皆按十二律之顺序也。如正月名『应锺』、二月为
『无射』。而每月三十日,分为五曜,皆以五行为名。一曜六日,各按六星为名。
所以这样用来排序之下,『从革咥温』,就是第二十二日了。」
「直书『尊圣四年正月二十二日』不就成了?」那名中年人道:「何必如此费事!
」
老者正色道:「禀司马,自有史以来,皆如此记事。此乃祖宗法制,万世不可变也
。」
「那您就慢慢刻字,我已困意难忍,准备就寝去也。」说完,那名中年人便从蓆上
站了起来。
老者说:「邢军爷,南地苦寒,实出区区意料之外,请多披衣裳,以避风寒。」
他点头只说了一个「善」字,便开门走出房外,看到屋外一片银白。此时风雪方停
,仿似大地铺满了一片酥软的糖霜。往时的来路,现在已经全部不见了。那名中年
人凭着自己的记忆,走了几步,听到脚底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乾雪如粉
,走起来尚不会觉得路滑,却让他觉得没有脚踏实地的笃实感。
等到他走到城墙下时,城头上有人高喊:「来者何人?口令!」
那名中年人仰头回嘴道:「该是你先说口令才对!」
对方回答:「对不住,我忘了。口令:『载疐其尾。』现下该您答了。」
「载跋其胡。」
「敢问您是邢司马乎?」
「正是。请问您是阳司马乎?」
「对,我就是阳司马。」城头上的人说:「您可以上来了。」
邢司马扶着墙壁,慢慢地走上石梯。积雪已经开始凝结,地变滑了。紧接着,邢司
马看见了一名身穿革衣的武官正蹲在城楼里面,双手正放在一口火盆上方取暖,但
没有戴上头盔。阳司马见邢司马走了过来,便赶紧站起身,解下自己腰上的令剑,
向对方一个鞠躬,用双手把剑递上。
邢司马接过令剑,便向阳司马一个欠身,说:「辛苦您了,阳司马,请去安歇吧!
」
阳司马说:「多谢邢司马,接下来就麻烦您了。」等他直起腰来,正准备想走,但
又转身回来,说:「刑司马,我想要先说件事情,您听了之後,可别见笑。」
「我不会的,请您尽管吩咐。」
「邢司马,您新来乍到,可能有所不知……」阳司马压低声音,说:「最近这儿闹
了些不乾净的物事。」
邢司马听了之後,真想马上大笑三声,不过他已经答应过人家,所以尽量忍住笑意
,只从眼神中透了出来。他问:「您是说闹鬼乎?男鬼?抑或是女鬼?」
阳司马听到对方的口气,有点不快,说:「您说好不见笑的,我才好心跟你说的。
」说完,他便转身就走。
邢司马拉住他,向他道歉:「对不住,我生平什麽都信,就是不信邪。当然,凡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信你便是了。」他顿了一下,问:「不过您说闹鬼,
是怎麽回事?」
阳司马说:「是这样的,您也晓得,最近……嘘!又有人来了。」
邢司马往城墙下面高喊道:「来者留步!口令:『载疐其尾。』」
对方一共有两人,皆一起回答:「载跋其胡。」
邢司马问:「来人可是权司马、荀司马?」
对方其中一人高声回答:「在下正是权司马,我旁边的就是荀司马。」
邢司马问:「权司马,你们今天不轮班,来此是有何要事?」
另一人回答:「我们是来看鬼的。」说话的人是荀司马。
「那麽就上来吧!」等到权司马和荀司马一同上来了之後,邢司马便对他们说:「
如果一个人说,我可死也不信。但三人成虎,那可就无风不起浪了。说吧,究竟这
是怎麽回事?」
阳司马向他们三人一个抱拳,说:「三位司马,我不奉陪了,请慢聊。」然後便快
步离去,似乎不想再做片刻的停留。
邢司马说:「怪哉!难不成还真的有鬼?」
权司马说:「那是当然的,只不过一个人看到,会觉得恐怖。若是跟朋友们一起看
,那才会有趣了。」
邢司马笑道:「你们还真是奇怪。不过话说回来,何时开始闹鬼的?」
荀司马说:「差不多有一年了,不过我还没见过,权司马说他看过两次。但见最多
次的,却是阳司马,盖此鬼出没的时辰,都恰好是子时。」
邢司马说:「那麽还有一刻左右的时间,既然如此,我也想要见见这鬼,究竟是何
模样?」接着他转头面向权司马,说:「对了,权司马,您说您见过两次,那麽这
鬼是长什麽样子的?」
「这鬼……」
「且慢,权司马,这鬼是男是女?」
「邢司马,您这话就怪了。这鬼当然不是男,也不是女。」
「怎麽可能不男不女?」邢司马说:「别说那是一只太监鬼。」
「倒也不是这麽说,而是众所皆知,人死之後之所以变鬼,就是因为有一口气咽不
下去。等到这口气跑了出来之後,就变成了鬼。所以鬼本来就只是一口气,而气有
雌雄之分吗?」
「嘻,你这话说得好,我喜欢。」邢司马说:「好吧,就算是一口气好了,这鬼总
有个长相,对吧?而且也应该是死者生前的长相,对吧?既然如此,那这个死者生
前是男是女,只要看到那只鬼的模样,不就知道了这是男鬼还是女鬼了乎?」
权司马说:「好吧,既然如此说来,那这应是一只女鬼。」
邢司马大喜,道:「既是女鬼,那倒值得期待!反正我尚未娶亲,正好拏了回去。
」
权司马说:「噫,邢司马,死者为大,这玩笑可不能乱开,盖你有所不知,就算魂
魄并非缥缈之物,那这只女鬼,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你可是大大地拏不得也。」
邢司马捻须一笑,道:「嘻,何家女鬼,竟有如此大的来头?」
这是从远远的街道之上,隐隐约约地传来了敲更之声。
荀司马说:「嘿,子时到了!」
邢司马问:「好啦,子时已到,鬼呢?」
突然从远远的地方,传来了喀啷叮当的铁链敲击声。
权司马脸色大变,置指於唇上,悄声道:「嘘!来了!」
接着他先慢慢地走出城楼,望向城墙东段。荀司马赶紧跟在他的後边,然後目光也
随着权司马所视方向一看,顿时面无人色。邢司马最後才出来,他根本不信此事,
但当他也照着那两人的视线,望城墙东段一看,霎时之间也彷佛也像是被说书人所
提过武林高手所点穴了一般,动弹不得。
在城墙上,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一个透明的薄薄光体,那是一名老妇,身穿犯人所
穿的红衣,但脖子上套上了一道重重的木枷,而四肢全身上下,都挂满了重锁与粗
链。她的脸上五孔流血,不断地沿着她的两颊与脖子流到木枷之上,再从木板的边
缘滴下,但地上却都没有一丝血迹。那名披枷带锁的老妇从城墙的东段,打着赤脚
,一路上慢慢走来,并不断地仰天呼喊,虽然看起来她正在声嘶力竭,却只见口舌
在动,而不闻其声。等到她走过这三人身边之时,他们才听到了她的那非常细微的
呼喊声:
「……冤啊!儿啊!仇啊!儿啊!恨啊!儿啊!疼啊!……」
然後一直重复不断着上面的字词,绵绵不绝,其声甚悲,令人闻之鼻酸。
权司马与荀司马吓得六神无主,但邢司马却手上握紧了令剑,马上向前走一个大步
,挡在那鬼魂的去路,暴喝一声:「大胆妖孽!速速停步!」
那名老妇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喝声,忽然停下脚步,用似乎已经没有眼珠的那一双血
洞,直视着邢司马。
邢司马道:「来妇听好,我邢彯奉名教正道,平生敬鬼神而远之,也向来不作亏心
事,故你真有什麽冤屈,应去找仇家方是正途,而不是在此装神弄鬼,惊吓我等无
辜之人!倘若你不便申冤,我邢某人愿意帮你这个忙!说,你究竟有何打算?」
那名老妇回答,但声音极其细微,所以听起来断断续续的:「……门神阻挠……无
法进宫告诫我儿,故老身又欲往京兆尹衙……不料又遇门神而不得其门而入。所幸
社神可怜,老身方知邢大人将来守城,故……前来,希望……马能将此事转告我儿
……老身报此大仇。如此,则老身……安心返回九泉之下,不胜……了。」
邢司马点了一个头,应道:「好,我就帮你这个忙!」
那名老妇的脸上终於露出微笑,然後这面淡淡的光影渐渐隐去。
权司马与荀司马此刻方回神过来,然後权司马问道:「邢司马,看来您认得这位…
…妇人?」
邢司马点了点头,说:「我当然认得!你可知她是谁?」
「谁?」
「前不久方才入土安葬,追諡上则下顺。」
权司马与荀司马一同惊呼:「女皇陛下!」
邢司马说:「不,她现已降为先皇太后了。」
荀司马问:「那先皇太后要找其儿,某非是当今圣上?」
权司马说:「怎麽可能?当今圣上不久前才复归大位,先皇太后即使有冤,其冤也
……」说罢,他赶紧打住。
邢司马心想:「当然她决不是想找当今圣上。她找的人,我猜许是安平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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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不会断头,因为这故事还真难写(狂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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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F:→ crastal:对,怎麽那个司马会看不懂? 12/15 11:31
3F:推 MRZ:般人都看不懂,只有特殊行业的人才看得懂,别高估古人:P 12/15 1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