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蔷省 在甘瑞的印象中，每次他看到蔷省郡主，她都是坐在那张藤椅上。即使是在跟随她返回 蔷省的途中，她也是一直坐在藤椅上，让甘克那位高大的红衣弓手背着走。在投宿客栈 的时候，甘克会将坐在椅子上面的郡主背进卧室，卸下椅子，然後才离开房间，关上房 门。 吃饭的时候，郡主并不跟其他下人一同进食，全都是等侍从们吃完之後，轮流负责送餐 到她的房间。甘瑞曾经负责送餐过一次，当他单独用右手推着餐车，走入卧室的时候， 就看到郡主正坐在藤椅上，除了眼睛和发言时的嘴巴之外，全身几乎一动也不动。当她 完全不在动的时候，甘瑞偷偷抬眼瞧过几次，郡主的样子就像一个全身都罩在在朱红色 锦绣布料中的洋娃娃，连眉毛都被头巾包了起来，只有很少部份的脸部露出来。於是他 从来无从得知郡主的头发颜色，而且剩下的那个部份也看起来像是镶上玻璃球眼珠的陶 瓷面具。 虽然郡主比他大了五岁，但除了神采上比他老练成熟之外，其他方面却都看起来比他还 要小很多。 郡主说：「把餐桌推到我面前来，很好，退下。」然後无神地凝视着少年走出她的卧室 ，在房门关上之前，她始终没有对食物动手。 郡主规定在送餐完後两个小时之内，才可以去她房间收拾。当然，进去之前，要先敲门 ，等到听到郡主在里面发出弹手指的声音，这才可以进去。当甘瑞走进去之後，发现卧 室内几乎什麽东西的位置都没有改变，连餐车上的餐盘也已经盖好，餐巾也已经折好， 刀叉和汤匙也被餐巾擦的很乾净。郡主弹了一下手指，甘瑞连忙走上来推餐车。 郡主突然开口说：「等一下，你左边肩膀上面的是什麽东西？」 甘瑞转身过来，回答：「是一只猫。」他肩膀上的那只银色小猫也点了一个头，似乎像 在跟郡主行礼。 郡主问：「你不是肩膀痛吗？为什麽让一只猫压在你的伤口上面？」 「郡主殿下，最近秋天到了，天天下雨，我这里的骨头会很不舒服，我的猫很温暖，会 让我觉得这里舒服一点。」 「下次如果进我的房间，别把猫带进来。」郡主说：「我传唤的是你，不是那只猫。」 「好的，郡主殿下。」 「要记得。」 「是，郡主殿下。」 除此之外，郡主倒没有给他什麽其他奇怪的指示。 甘瑞曾好几次都在想：「那麽郡主是怎麽上厕所的呢？难不成那张椅子下面有一个洞… …不，先别想的那麽恶心好了，难道她根本无法走路吗？而且她似乎不是很喜欢猫的样 子。」 ＊＊＊ 郡主一行人总共有七个人。其中有三人是卫士：拿着两根长矛的甘斯、负责背郡主的长 弓手甘克、和背着双手剑的甘杰。除了甘瑞之外，另外三人分别是向导甘林、与两名女 仆：甘莉、甘妮。 甘斯是个老粗，爱喝酒与谈天，经常跟甘林与两名女仆一起玩纸牌，而且毫无例外的是 这方面的常败将军。 甘克从来不会讲话，而且从来没人听过他讲过一个字。很多人虽然跟他在一起很多年了 ，却还是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是哑巴？但有次他走路不小心踩了个空，吓醒了坐在他所背 着的藤椅上的郡主，於是在被郡主骂的时候，说了一句「对不起」，这才解除了众人多 年来的困惑。 甘杰是一个不喜欢跟别人相处的人，除了在路上负责警戒与轮到他守夜保护郡主的时候 ，几乎没人看见他人在何处？但只要公主叫他，他就会在一秒钟之内出现。 这三个人都是身材十分高大的战士，标准东北人的样貌，只不过甘克比一般人的皮肤要 黑了很多。 ＊＊＊ 甘莉是年近五十的中年妇人，是公主的奶妈与褓母，专门负责照顾郡主更衣洗澡，也负 责为大家做饭，甘瑞很喜欢甘莉烤的柠檬蜂蜜蛋糕与炒田螺。不过他还是不喜欢吃甘莉 最自豪的蛞蝓蜗牛汤，不仅是因为他觉得恶心而不敢吃，因为他还看到连郡主对蜗牛汤 也动都不动一下，她可是吃她所做的菜长大的。 这点让甘莉不是很开心，她经常用大号的汤匙敲甘瑞的脑袋，说：「千万不准给我吃剩 下来！蛞蝓跟蜗牛肉对你的伤口是有好处的！何况蛞蝓和蜗牛跟田螺有什麽不同吗？还 不都是一样的动物！」所以甘瑞在一路上被这样硬灌了不少次蜗牛汤，而且因为郡主不 肯吃蜗牛汤的关系，所以他得负责把郡主的那一份给吃下去。 所以有的时候甘瑞就在心想：「搞不好『前任』甘瑞就是被这样给灌死的。」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要去想那是蜗牛汤的话，那汤头还蛮不错喝的。 甘妮则是甘莉的女儿，跟郡主同岁，脸上有不少雀斑，蓬松的栗色卷发经常绑成一个马 尾。她负责专门洗郡主的衣物，并且经常在一面洗衣服与晒衣服的时候唱歌： 我是女仆，主人的女仆～ 扫除、洗衣、做料理、购物～ 是为了主人可以──做任何事的── 女～仆～！ 如果她不唱歌的话，甘瑞会觉得自己会更喜欢她一点。并不是说她的歌声很难听，而是 她的歌声已经超越「简直他妈的有够可怕的超级难听」的程度之上的三千六百五十八倍 了。 ＊＊＊ 甘林是个脸上留着山羊胡的大胖子，也是个语言天才。从甘瑞的出生地，也就是西南蒲 省、西方芦省、与王畿之间三不管地区的茉莉堂县一路走来，途经南方的葵省、东南方 的菊省、与东方的竺省。各省方言可说是越听越怪，让甘瑞越来越听不懂的时候，甘林 在这方面一点麻烦也没有。并且甘林也为了让甘瑞能迅速融入这批东北人的生活圈子， 所以一路上只要有空，就会教甘瑞如何说东北方言，有时候还会教他其他各地的方言。 不只是语言上的能力过人，甘林的外交手段也很强，因为这一行人所经过的地区，全都 是像茉莉堂县这种不直接隶属於国王与公爵的独立小诸侯领地。 有次甘瑞就觉得很奇怪，他问甘林说：「为什麽要这样绕一大圈？直接穿越王畿不就可 以很快地就到达蔷省了吗？」 甘林笑着解释说：「啊，这个你就不明白了，因为各省公爵都彼此不和啊！当然连国王 跟各省公爵也不见得会互相合作，而且就算合作，很难保证会不会再一夕之间，发生敌 友关系逆转的事故。所以我们才会一路上照着商旅所通过的路线走啊！而最安全的途径 ，就是经过这些『悬领』。」 「悬领？那是什麽东西啊？」 「悬领就是『悬挂在外的领地』的意思。像有些不属於大领主所管辖的小诸侯领地，通 常称之为悬领，也就是『县』这种制度的由来。」 「县？」 於是甘林就顺手用拐杖在地上写了几个字，突然他想起一件事情，笑道：「对不起，我 忘了你不是以前的那位甘瑞了，你不识字。不过没关系，我会慢慢教你。其实你只要注 意这几个字的发音： 「孤悬的（debiate）； 「悬领（debiatenmentery）； 「县（debartment）； 「你把这几个词念快一点看看，就知道它们之间的关系了。而语言中词汇的变化，主要 是经由有两种情形的变化所产生的：一种是语调上的差异，就像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声音 ，所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字正腔圆的把同样一个词汇发出完全一样的音调。於是个人之 间的差距随着时间长短与距离的变化，就产生了各地方言的差异性。此外就是拼写上的 误差，不过你得先学会识字，我才能解释这层关系。」 甘瑞说：「听起来好麻烦喔，不过你真的愿意教我识字吗？」 甘林笑着说：「听着，我年纪已经很大了，不可能一辈子跟着郡主走，所以如果有必要 的话，我必须在有生之年，多收一些学生。」 「谢谢甘林先生肯收我当学生。」 「不用谢，而且你应该叫我『甘林老师』。」 「是，甘林老师！」 「很好，那麽我们回到原先的话题，也就当作你的第一堂课。」甘林说：「比如说像是 你的出生地，甘瑞，就是『茉莉堂县』，而这个县是归茉莉堂男爵托马所管辖的。如果 光看领地的位置，茉莉堂县在名义上应该是归芦省或蒲省的公爵所管，但治理这个县的 托马男爵却是国王的外表孙，跟那两个公爵没有血缘关系的情况下，按照律法，是无法 管束他的。但依照律法，茉莉堂男爵在名义上得向南方的葵省公爵效忠，因为葵省公爵 是他的叔叔，那麽就成了他的主君。可是却因为茉莉堂是块跟葵省本土完全没有任何衔 接之处的领地，所以茉莉堂男爵也就不会特别去遵守葵省公爵的号令。而茉莉堂县的情 况并不那麽特立独行，很多县的作风都跟托马男爵是一样的态度，甚至比他还要墙头草 。所以在这些县的范围内，商业也就比较不受王公之间争权夺利的影响，也因此商人就 会喜欢往这些地方跑。而你也要知道一件事：商人是没有忠诚度可言的，所以千万不能 相信他们所讲的话；但在现实上来说，我们都需要商人的协助，所以我们在托付给他们 任务之前，必须随时盯紧他们的行动，不能让他们牵着我们的鼻子走。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甘林老师。」 「好，那麽接下来我再做进一步的形容给你听。」甘林说：「这些县的领主通常是由国 王所指派的小诸侯所充任。偶尔也会有国王的兄弟或儿子，也就是亲王，被派去治理一 个县。县的大小不一，有的境内可能多达一千个庄园，有的可能只是一座小型的自由城 邦。有的时候数个县在同一个小诸侯的长期治理下，逐渐转变成一个『郡』。而一个郡 的统治者通常若不是子爵以上的中等领主，就是自称为总督、藩主、甚至君主等这些外 来豪族的地方强人。但只要这类悬领的领主死而无嗣的话，那麽通常会被国王或公爵所 接收。」 「请问甘林老师，什麽是『外来豪族』啊？」 「就是来自其他国家的种族，这些人因为曾经协助前任国王立下功勳，於是前任国王就 赐给他们爵位与土地，只不过一般贵族无法完全接受他们，变发明出这样一个名词，表 示这些人都有外族血统，不能跟本土的贵族平起平坐的意思。」甘林说：「不过啊，这 一百多年来，变化太大了，外来豪族有不少已经取得了公爵的头衔之外，甚至从悬领的 领主晋级为统治一省的领主。比如说我们蔷省、以及与我们正在交战的兰省，两家公爵 都是源自於外来豪族。当然也有不少新的外来豪族进入了我们的国家，而且国王在过去 二十年来增设了不少新的郡县，并且无论王公，都容许自由民阶级用金钱购买官职甚至 爵位，所以本土贵族的势力已经走向萎缩啦！哈哈哈！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他们可 猖狂的很。现在他们已经越来越笑不出来了，哈哈哈哈！」 不知道怎麽的，甘瑞觉得甘林谈到此事时，眼神变的有点奇怪。但如何奇怪法，他也说 不上来…… ＊＊＊ 等到他们安然回到蔷省境内之後，甘林就脱下仆役阶级的黑衣黑帽，换上朱红色的官袍 与官帽，原来他真正的身分是蔷省的总管金堡男爵甘林十三世，所以帽子与袍服上都会 加上白色的丝布边。他的主要工作是辅佐与教育住在蔷薇城内的郡主，直到她出嫁为止 。 甘瑞则跟着甘林前往金堡，这是一座建立在蔷薇城东南角落的「附堡」，也就是由角楼 扩建然後加上围墙的建筑物。这种附属於大城市的城堡是专门分封给家臣居住的。 然後甘林牵着一名大约十二岁少年的手走了过来，这名男童不但比年级上比甘瑞大了两 岁，而且个子也比甘瑞高了两个头。甘林向甘瑞介绍说：「甘瑞，这位是小犬甘米斯。 甘米斯，以後你可就有竞争对手啦！这位甘瑞小弟，将成为郡主的伴读之一，他虽然从 最近才开始学识字，可是他的进度比你快喔！从明天起，你们都要一起跟着郡主一起上 课。」 甘瑞正要向甘米斯欠身行礼的时候，突然甘米斯扬起腿，重重地在甘瑞的左肩上踹了一 脚，使得甘瑞痛的倒在地上。 甘林怒道：「甘米斯！」 甘米斯说：「啧，西南来的矮冬瓜！他还断了一条手臂呢！凭什麽要他跟我一起读书！ ？」 甘林甩开握着甘米斯的手，说：「你这是什麽行为！太放肆了！」他先叫仆人去扶起甘 瑞，并且一名仆人带着一名与甘米斯同龄的僮仆上来，叫他脱下裤子，然後对甘米斯说 ：「赶快跟对方道歉，不然我会狠狠地打你的挨鞭童哦！」 「请尽管打吧！」甘米斯双手交叉在胸前，冷笑道：「反正你上次已经打死了一个甘瑞 ，然後你现在就又找了一个新的甘瑞。所以你就算把甘洛斯打死，我也会期待你去请下 一个甘洛斯的呢！反正我最近对这个甘洛斯已经厌烦了，他一点也不好玩！」 「你！……」甘林大怒，开始用手杖用力挥打那名叫做甘洛斯的僮仆，两三下就把他的 臀部打出鲜血，可是甘米斯一点也不在乎的耸了耸肩，然後面无表情的走开。 甘林叹了一声，只好丢掉手杖，对那名臀部皮开肉绽，正在大哭大叫的僮仆说：「够了 ，你别哭了！你的主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赶快穿上裤子，去大夫那里擦药吧！」接着 对甘瑞说：「记住！你可是没有人帮你挨鞭子的，要好好用功！」 甘瑞愣了一下，正要点头说好的时候，甘林已经离开了。 ＊＊＊ 过了一个多礼拜，郡主下令召见甘林，并且要他将甘瑞一起带来。当郡主一见到甘瑞， 虽然脸上表情并没有什麽变化，却在跟甘林讨论了一些行政上的事务之後，漫不经心地 顺口问道：「甘瑞脸上那一块又一块的淤青是怎麽回事？甘林老师，是他不够用功吗？ 」 甘林回答：「启禀郡主殿下，情况并非如此，甘瑞是老夫所遇过最用功的学生，可是老 夫的逆子……唉，老夫回去之後，会再重重责罚他的！」 甘瑞心想：「拜托，那种教育方式，他哪在乎？」 郡主点了点头，说：「甘林老师，那就辛苦你了。甘瑞，跟我来。」说着，她一弹手指 ，藤椅慢慢地升空而起，背着她的甘克站了起来，走向庭园，而甘瑞也亦步亦趋的跟在 後面。 当甘克走入庭园的凉亭之後，甘瑞也立刻停下脚步，站在凉亭外面。甘克先慢慢坐下， 卸下背後的藤椅，然後再站起来，转身走到甘瑞的面前。 郡主说：「甘瑞，解开布条，让甘克看看你的伤势。」甘瑞依令照做之後。 甘克伸出巨手，用大拇指压住甘瑞左肩上的伤疤，先是轻轻的一按，然後开始用力，直 到甘瑞的表情开始出现变化为止。甘克说：「痛的话，一定要说出来。」 甘瑞说：「你下手很重，可是我并不痛。」同时他也很惊讶能第二次听到甘克讲话。 甘克将大拇指挪开，按压了甘瑞的左上臂，然後再放开，说：「往前平举、往左平举、 往上伸直。痛吗？」 甘瑞说：「还好，只是这些地方有点麻麻的感觉。」他用右手指着左臂上的几处关节。 「好，左手向前平举，用力握拳。」甘克问：「你手是不是再抖？」 「是的。」 「让它不要抖试试看。」 甘瑞照着这话去做，但他只要一想要用力控制，左手就抖的越厉害。 甘克点了点头，说：「好，你可以放下了。你可以不用再包布条，但药酒还是要天天搽 。每天要让左手至少每隔一小时就作一次旋转运动，手指也要作伸张与握拳运动。目前 不要用左手搬运或提重物。」 甘瑞点点头。「好。」 郡主说：「甘克，退下。甘瑞，走近一点。听着，你的左手目前还没有什麽用，但这并 不表示你就不能回手揍人。」 甘瑞愣了一下，说：「可是，郡主，我只是个平民……」 「平民？你已经成为我的伴读，又是我的僮仆。如果将来有事，你就会变成我的扈从了 。当然，可惜我不是男生，不能当骑士，所以你也只能是个卫士。有一天，你必须为我 拿剑杀人，知道吗？」 甘瑞的双眼瞪得老大。 郡主说：「但现在你却什麽都不懂，什麽也不会，我该怎麽办？如果说你连保护自己的 能力都没有，那麽我要你当我的卫士何用？」 甘瑞说：「可是我并不想要杀人……」 「在我还是你的主人之前，你没有思考与选择的自由。」郡主说：「就算我终於出嫁了 ，你也得跟着我一起走，你是不可能摆脱我的，除非我死了或是你死了。但我不准你在 我下令你去死之前，就被一个素行不良的小无赖打死。堂堂蔷省郡主薇多莉的卫士居然 被一个小鬼打死？那对我可是一种难以忍受的侮辱，你自己也许会为了和平而不要面子 。但我告诉你，我薇多莉可是宁可为了扞卫家族名誉而向环绕四周的所有强敌同时宣战 ，也不会为了什麽狗屁和平而让丝毫一寸的。所以从今天晚上起，甘斯、甘克、甘杰会 轮流找你，教你练武。这是命令。」 甘瑞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蔷省郡主薇多莉说：「还有，你已经是我们东北人了，所以得照东北人的规矩。我们相 信的唯一真理就是拳头，而不是王大头，知道了没有？好，你可以回去了。」 -- http://gps.wolflord.com/ 欢迎大家参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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