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filmwalker (外面的世界)
看板Drama
标题[心得] 在内容串流时代,建构剧场新体感
时间Sat Jan 8 11:03:13 2022
开卷书摘》在内容串流时代,建构剧场新体感
https://www.chinatimes.com/realtimenews/20220107000007-260405
中时新闻网 PAR表演艺术
2020年开始,无论是外在大环境的疫情,或是科技的发展,都使得人们对於「体验」的定
义开始有着更加数位与科技的想像。表演艺术也在这波浪潮下,开始快速的找寻生存之道
,明日和合制作所与进港浪制作皆为台湾非典型剧场重要且具开创性的团队。
藉着回顾2021年,我们邀请明日和合制作所核心创作者洪千涵、张刚华、黄鼎云与进港浪
制作团长洪唯尧、导演孙唯真进行线上对谈,进一步提出各自对於此创作、制作趋势的观
察。
Q:你们如何看待实体与线上展演两者之间的差别?线上展演是对疫情的解套方法吗?
黄鼎云(以下简称黄):我不会用「解套」这个词,我们绝大多数的日常,本身就已经是
一种混合时态的经验,这种状态拉到观者在认知或体验一个艺术表现的时候,也都会是混
杂的情况。《Surprise! Delivery 和合快递》有一些实际的社会条件,让快递用这种型
态发生,但如果不在疫情当口,或许内容物可以有更多样的可能,例如说可能去观众家,
或是相约在某个地方等等。所以对我来说反而是,在想要创造那些经验的时候,条件是什
麽?不会单纯把数位介面跟一个物理上的实体空间二元化的区分开来。
洪千涵(以下简称千):数位、线上、现场live好像都有一点差别。就像一开始的剧场并
没有影像元素的加入,是因为科技的进步才加入这个元素,应该是说,
剧场作品或是艺术
作品本来就是人做的,在不同时期、不同年代的作品,一定会呼应跟回应当下的生活环境
。对我们两边的团队而言,作品的「受众」是创作思考的重要元素。面对当代的观众,而
采取加入一些很日常、大家都会使用的科技产品,也是一件自然的事。数位的作品跟线上
live又不太一样;线上live的展演确实有因为疫情加速发生,因为我们就是非常实际地被
限制行动,但还是想要做作品、还是想要发声......对我来讲线上live的演出,它还是可
能非常有剧场性的,一样保有作品跟观众同时享有那个当下,共享那段时间,1个小时、
30分钟等等,它是一个新的混种体,跟线上的作品不一样,也跟video不一样。
孙唯真(以下简称孙):好像可以从两个面向来看,
一个是剧场加入了影像的使用,另一
个是呈现的载体跟平台都不一样。我蛮认同刚刚千涵说的,最一开始的剧场其实是没有影
像的,甚至也没有灯光,时代的推进,开始有更多的媒材可以放到作品里来讲述我们的概
念跟故事。如果是找到一个新的呈现的平台、新的观演关系这件事,好像可以重新开始去
思考:那麽,所谓的「剧场」这件事情是什麽?它不再是一个真实的剧场空间,它变成是
我们要去思考的一个
「剧场的概念」,比如说,在网路上我们要怎麽样做,才是会是一个
剧场的作品,而不是一个网路的互动?
黄:呼应孙唯真,回头去问,还没有灯光之前的剧场是什麽?那时候的观赏模式跟审美、
对这个空间的设计是不是也不一样?或是说,没有麦克风之前,剧场是什麽?当我们用技
术的角度去看媒材如何在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里被使用,脉络就不会单纯只是截在「影像
」跟「剧场」。扩延唯真讲的,重新去思考「剧场」这个概念的时候,一定会讨论到科技
物的缺稀性与普及性之间的关系,例如说VR头戴显示器,并不是一个家家户户都有的东西
,艺术家要透过这个媒介来创作,观众还是得去某一个展场经验这件事,去展场或是戴头
显的过程,也可以被扩延成剧场的想像;换一个角度想,如果今天展演在手机、电脑上都
能使用,那在街上看这个演出,或在家里看这个演出,整体感很不同。如果创作者能把这
些转入思考,例如每个人在看演出的时候要把家里的灯全部关掉,也会是另一种剧场思考
。所以我会把剧场作为一种艺术表现,聚焦在有没有去统包这个人的整体经验,在可控制
跟不可控制,跟要参照的变因里面,是用什麽样的方式去建构这个情境或这个环境。
千:或是说「仪式性」,就从买票开始、怎麽加入,这整趟journey是什麽。
张刚华(以下简称张):谈到剧场除了「现场性」以外还有什麽?其实,现场性就是最重
要的东西呀。人还是群居动物,像奥运,我们都不想一个人在家里面看,因为我们知道那
些事情就是即时即刻发生,我们想要跟别人一起分享,这件事情就是一个很大的trigger
。现场性有很多层次,像当年《台北物语》流行的时候,就一定要去电影院朝圣。
黄:我想补充「现场」这个概念,我们常会把线上跟预录作为切分点,可是「现场」的概
念是多於这些事情的。我们为什麽会认爲奥运里面的影像转播是「现场」,是「同时发生
」,在什麽的基础下相信这件事情?如果在认知过程中,有更复杂的因素的话,我就会觉
得现场并不单单指涉於「同步发生」,或是在一个实体空间。这一年「元宇宙」很热络,
也出现一个状况,就是你要怎麽situated这个状态?当我在这个环境里面运作的时候,这
个环境跟我的认知会同步运动......讲一个更radical的,常常说某个音乐剧第一次看跟
第一千次看几乎没什麽差别的时候,为什麽还可以说它是现场?那可能会是另外一个东西
,譬如说,身体感?如果这也能被科技物重制或捏造的时候,要怎麽去定义现场是什麽?
反而持续性地跟环境互动,不管那个环境是已生成或未生成,是蛮重要的。
洪唯尧(以下简称尧):我觉得可以分成4种:
一是单纯线上的作品;二是直播式演出,
像是Google Meet,一对一或一对多;三是制造「第二现场」的演出,像是包裹寄到家自
己体验,又或者转播球赛;四是有场域限定,像是特别要去某空间参与VR演出。单纯的线
上作品我觉得是最难的,它不是剧场录影,也不是电影,许多艺术家都还在抓,目前也少
有看到觉得有走出这条路的艺术作品。但是第二现场,这个我就比较有感,举香港当例子
,如果香港反送中运动是一个事件或故事在异地发生,台湾人、尤其我们的同温层特别有
感。我们看到新闻、影片,那并不是live的演出或影像,但我们的情绪是「当下」的,这
时就会产生另外第二现场在台湾,你会透过手机或电脑,观看这个事件,一种属於自己的
剧场就会产生,我们当下就会有共感。这种感受是什麽?这是我最近很有兴趣的。
「第二现场」是什麽?第二现场其实讲的就是另一个命案现场,一个是凶手杀人的地方,
另一个可能是他家或是施暴前的另外一个空间。命案已经发生了,这个空间也不是杀人当
下,是杀人前、或是其他空间,但如果我们置身其中,他会是有故事的,有情绪的,有资
讯的,但又不是真实的事发空间,也不是当下,就如同我们看新闻一样。把这种第二现场
作为创作概念,我觉得非常有趣,也是我最近在尝试的。如果是纯线上作品这一块,我真
的想不到怎麽做(摇头),看了许多的线上演出後,我觉得表演艺术还是很需要聚在一起
,还是很需要关系上的连结。
Q:涉及科技器材与数位环境的展演,比起传统定义上的剧场演出,成本大幅提升,但这
类题材能为创作者带来更多的资源吗?场馆、机构与补助对於这类型的创作是否有更强烈
的意愿?会因此吸引到剧场外的其他观众族群吗?
黄:表演艺术在不同的媒介上发生,会关注的还是剧场人。我们把数位媒介拿来作为一个
创作的方法,其他人在使用它时也有不同的目的,当我们使用科技时,开展思辨跟想像,
可是对很多人来说,也就只是在日常撷取资讯的娱乐的内容,其实他们不会想看我们在做
什麽。
尧:(狂点头)像我们结合Gather Town的作品《垃圾时间》,来参与的都是关注剧场的
观众、剧场人,虽然线上看很方便,但真的来参与的人也不见得会更多,当然也可能跟作
品有关哈哈。
黄:
当今天选择变多的时候,筛选变得很重要,就像把Netflix上面不错的东西加到我的
最爱或片单,当时没看,现在也不会看。今天表演艺术的观众,平常使用数位介面也会有
这样的消费模式,因此我们在内容上要去跟同性质竞争。如果以为变成数位介面就可以拓
延客群,是痴人妄想。另外是,观众消费有偏好跟惯性,平常不去美术馆的人,大数据算
出来的美术馆广告就不会弹到你的脸书里,或是就算弹在你的脸书里,你也不会觉得那是
一件事。
尧:因线上化而更打开其他观众群,对我自己来说不太可能,还是要从其他层面去切入才
有办法,就像是我常合作的「惊喜制造」他们透过不同的「行销」,来吸引不同客群,又
或是《神不在的小镇》邀请了统神张嘉航,这种不同领域的合作,而吸引到不同的粉丝族
群。
千:讲到筛选机制,在做《和合快递》的时候出现另外一种筛选机制是:日常低科技的使
用习惯,像Google表单、Gmail这些对某些族群觉得是自然上手的介面,却很自然地会淘
汰掉一些人。还有就是对於这件事情的价值跟认同,例如,我们票价卖300元,但它转成
了一种新型态的媒介,不熟悉这个产业的人,是否能够理解这个艺术美学的价值,愿意花
这个钱?
黄:想到一个有趣的小事,朋友的男友是偏资讯业的人,他很不喜欢《混音理查三世》,
但他最不喜欢的点,是即时摄影没有跟现场同步。因为他平常看演唱会的时候都是同步的
。
(现场譁然,七嘴八舌确认影像是预录,还是即时。)
黄:他回来就一直说,剧场怎麽这麽不专业。因为我们太穷了,可以将心比心、租不到那
个规格的图传,或许是创作团队刻意为之,但是他平常看演唱会也像是某一种剧场环境,
但看到的艺人不会delay。有时候我们在意的事情,跟其他人在娱乐体验上在意的事情不
太一样,我们关注的焦点不同,在制作层面也会有些资源上的取舍。这个的影响也会蛮大
的。
孙:去年我做苏志翔的《自由新镇》,演员快30个几乎都是直播主,当直播主的角色穿婚
纱出来,全场轰天雷的尖叫,粉丝还会提早排队买纪念品……我对剧场移到线上会带来不
同观众这件事,抱持保留态度,就像《自由新镇》选了剧场空间做戏,可是还是带着直播
主的逻辑创作,所以不论大数据的资讯会不会出现在其他粉丝群里,又或者我们自带原生
的一些概念跟价值观、艺术创作判断的时候,虽然使用不同的媒介,还是同一个脉络跟逻
辑上的延伸。
(众人开启对直播主的讨论)
黄:我觉得讲广一点,可以连结到文化体验,比如说我们比较是表演base,很在意叙事跟
结构,演出的东西多是剪裁过的,不论是剧本书写,或是导演、剪辑处理,这些东西有一
定程度地被叙事化。直播主在意的点不同,本来就有带你类似「开箱体验」的目的,代替
你去经验,让你不用付出这麽多;另一个就是陪伴形式,不太需要一个很完整的叙事结构
。
张:我觉得比较像是饺子店的新闻台。
尧:直播主可以被抖内,也时候也会希望能够互动,比如说,我今天生日你可不可以跟我
说声生日快乐。
黄:可以互动,但以前也有call in啦,表演者跟观众的关系也在不断改变,老一辈的比
较习惯被动接收,但现在就是我要你做什麽,你做什麽给我,关系变得比较复杂。然後比
较equal,也会产生新的伦理问题。
尧:我遇到很多喜欢看直播的人,蛮多人都觉得他们跟主播很好、很熟,像是每天陪你聊
天的朋友。主播在讲话好像是在跟他讲话,变成另外一种亲密关系、陪伴。
张:这几年中国开始出现流量明星,声量跟搜寻率比周杰伦还要高,但他们一个作品都没
有。我们现在就是move on到另外一个年代了。刚提到剧场除了现场性之外还能有什麽,
我觉得好像有一点没自信,疫情让我们加速了某种媒体转换的过程,包含创作者跟机构,
大家都想要在这个环境里面找到另外一种适应的方法,我们当然可以继续谈论这个事情的
解决之道,又或是可以期待疫情过去?但像DVD或Netflix出现後,电影院也没有消失,会
有更新的符号出来,所以其实要打开的是当代对於不同媒体载体的感受跟意识,它一定会
改变整个表演艺术或是线上线下的概念,发展出更多元的可能性。
千:像现在2000年出生的这群人,被称为数位原民,我们在数位化的过程中还有学习跟练
习的过程,但他们更直接地浸泡在那样子的语汇里,蛮好奇在这样的体感经验里成长的他
们,接下来会混种长出什麽样好玩的新东西……至於关於奖补助跟政府公部门,可能大家
都也在摸索线上演出该怎麽被定位,成本该怎麽被讨论,较传统一点的部门,有时候不小
心会把线上演出想的可能比实体演出更简单,也许觉得花费成本更低又或是人事时间成本
更少之类的,我期待接下来在这样的过程中,有更多的讨论可能。
Q:请谈谈对未来表演艺术的预测与期许,以及给其他创作者的建议。
黄:我觉得现在是一个不错的时间点,重新去思考
剧场作为一个概念是什麽?是否需要在
一个实体空间演出,才算是剧场艺术?没有「剧场」这个名字之後的创作者会不会有另一
种可能性跟自由度?例如刚刚讲到,今天电影院还在,它一定要带出一个不能被取代的模
式,像是不同成像或声场技术;我们熟悉的剧场也是,
如果剧场没有带出故事以外的东西
,有这麽多好看的故事在世界上流窜,为什麽要进剧场?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时间点,
去面对这件事。
千:我也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时代,好像看到了有个新的分水岭可以往前冒险,期待在这
时代里见证到新的、反转性或革命性的定位,创作好像又打开了新的自由度。回望剧场史
或艺术史上的转捩点,好像都在一些困境、冲突或是限制,强烈的反抗或对话下,新的产
物夹缝中而生,我很享受这些过程。
张:像李安120帧的尝试(注),我觉得是很好的,大家都应该要试、去失败,这不是一
蹴可及的。不要把线上当成替代性的方法,而是要当成一个新的载体,建构出来一种新的
当代符号,会失败,但无妨。
黄:我们好像愈来愈不习惯很大的结构。
有检索系统跟Google大神之後,我们的专注度碎
片化、长期记忆随着科技的发展愈来愈弱,这件事情对应到作品的时候,多半我们会觉得
一个作品有头有尾,会有内部封闭性,但今天这种东西会比较难被阅读跟参与,它跟我们
的生活速度与环境运作出现了差异。创作者当然可以想抵抗它、变种它,或是顺应它,你
要让你的作品碎片化、迷因化,或是硬是要在YouTube直播10小时的静坐......
我们可能愈来愈没有办法处理大结构的东西,这是一个很大的特质。前几天我看到有人贴
文,说一部5小时的电影如果变成5集的迷你影集,会不会比较多人看?可能就是类似的问
题。
尧:这题太难了。像我们演员,常常跟影像有一个很奇妙的纠葛,有的会想拍电影,当明
星,或是YouTuber、直播主,但常常又会害羞於讲出来这件事情,又或者是,
剧场导演对
於影像使用拿捏,有时会被说剧场干嘛那麽影像?实际的问题是,我们对於影像跟线上操
控并没有那麽熟悉。总之对我来说很直接的就是,要去触碰影像逻辑、摄影技术,直播、
转播系统,又或者动补虚拟建模,了解AR、VR等。
孙:这些都是对话的过程,不管是身为创作者在跟新的媒材或可能对话,同时观众也在跟
一个新的东西对话,没有所谓的对错或好坏。回到一开始讲的,剧场在好几千年以前,是
没有灯光的,希腊剧场就是在大白天才能演,可是当灯光开始进来,剧场被移到室内的时
候,这群所谓在做剧场的人,他们也在跟一个室内的剧场空间做沟通,好像又走了很多年
很多个世纪,到今天又开始有新的东西加入,这一直都是对话跟沟通的过程,不管是创作
者本身在跟自己的作品,或是跟这些新的元素,同时也都是这些观众在跟这个作品沟通的
过程,最终都是创作者跟观众找到沟通的平衡。
注:120帧指的是在4K、3D的基础上,以每秒120格影像拍摄的电影技术。导演李安以此技
术拍摄了《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2016)、《双子杀手》(2019)。
本文作者:齐义维
(本文摘自《PAR表演艺术1月号第34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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