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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粉白黛绿(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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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inhow (巴兹光年) 看板: NTUTradOpera
标题: 粉白黛绿(全)
时间: Sat Mar 11 00:12:21 2000
这些都是旭洋po过的,我再次把它们整理起来,方便收录.
(虽然我目前为止还不敢动...,交给那位跛脚天使罗~)
中华民国六十九年十月十三日联合报第十二版〈粉白黛绿〉
作者:曾永义
中国古典戏剧之有脸谱是脚色化粧的一个特色,但也是一个复杂的问题。脸
谱主要是净行脚色所专有,前文谈「净」的名义时,说过「净」是唐参军戏「参
军」二字的促音,起先作「靓」,後来又同音假借作「靖」或「净」,终於因「
净」字较简易而通行,但也因此大失本来面目。太和正音谱说「粉白黛绿谓之靓
粧」,可见「参军」二字促音作「靓」,原来含有表示其脸部化妆的特质。
段安节乐府杂录「苏中郎」条,对於那位在戏中喝醉酒就殴打太太的丈夫,
已经有脸上抹作「正赤」的描述;又「钵头」条,对於那位上山寻父屍的孝子,
也说「面作啼,盖遭丧之状也。」崔令钦教坊记「大面」条,谓「北齐兰陵王长
恭,性胆勇而貌妇人,自嫌不足以威敌,乃刻木为假面,临阵着之。」钵头和兰
陵王的面具,可见唐代的「戏弄」,对於脸部的装饰有「涂抹」和「面具」两种
,这也是後代脸谱的根源。
水浒全传第八十二回有一段说到御前搬演杂剧的情形,其叙及的脚色有装外
、戏色、末色、净色、贴净等五人,其描写净色和贴净云:「第四个净色的:语
言动众,颜色繁过。开呵公子笑盈腮,举口王侯欢满面。依院本填腔调曲,按格
范打诨发科。第五个贴净的:忙中九伯,眼目张狂。队额角涂一道明戗,匹门面
搭两色蛤粉。裹一顶油油腻腻旧头巾,穿一领剌剌塌塌泼戏袄。吃六棒枒板不嫌
疼,打两杖麻鞭浑是耍。」其中净色的「颜色繁过」和贴净的「队额角」诸语,
都和「粉白黛绿」之义相合。又东京梦华录卷七「还登宝津楼诸军呈百戏」条,
记载许多鬼神的扮相,如:「忽作一声如霹雳,谓之爆仗,则蛮牌者引退,烟火
大起,有假面披发,口吐狼牙烟火,如鬼神状者上场,……谓之抱锣。……又一
声锣仗,乐部动拜月慢曲,有面涂青碌,戴面具金睛,饰以豹皮锦绣看带之类,
谓之硬鬼。……又爆仗一声,有假面长髯,展裹绿袍鞑简,如锺轨像者。」可见
宋杂剧的「涂抹」和「面具」,较之唐戏弄已有长足的进步;而这时的皮影戏「
公忠者雕以正貌,奸邪者与之丑貌。」更见出了人物类型和脸部化妆的象徵意义
。
元杂剧双献功中的李逵,自称「烟薰的子路,黑染的金刚。」伍员吹箫中净
所扮的费得雄,他的上场诗:「我做将军只会揜,兵书战策没半点,我家不开粉
舖行,怎麽爷儿两个尽搽脸。」又灰闱记搽旦扮马员外妻,其上场诗云:「我这
嘴脸实是欠,人人赞我能娇艳;只用一盆净水洗下来,到也开的胭脂花粉店。」
可见有黑脸、白脸之分,这和金院本习见的「抹土搽灰」没什麽两样。民国四十
八年元月山西省 马市郊发掘两座同是金卫绍王大安二年(一二一○)的董氏兄弟
墓,其中有砖砌舞台模型一座,台上有五个泥塑彩绘陶俑,正做表演姿态。左起
第五个陶俑,白粉抹鼻作三角形状,眼睛上用墨粗粗地从上到下勾了一笔,面颊
两侧各抹一团不规则的墨。这正是「抹土搽灰」的具体写照,面白粉抹鼻,正与
今日之丑角不殊。盖南戏初无副净而有丑,南戏之丑其实等於宋金杂剧院本之副
净。
明人传奇南西厢第六出:「咦,你道我嘴脸不好,做不得长老,我一生亏了
这花脸。」目连救母卷中第二十五折:「生挂须扮三眼马元帅执蛇枪舞上,立东
一位。末扮黑面赵元帅执铁鞭锁舞上,立西一位。末扮蓝面温元帅执查鎚舞上,
立东二位。外扮红面关元帅执偃月刀舞上,立西二位。」东郭记第十四出:「只
花斑面孔堪相诨。」第四十四出:「这花面觉道冠裳颇为众。」南柯记第十四出
:「檀萝王赤脸引队众上。」紫钗记第三十出:「大河西回回粉面大鼻胡须上,
小河西回回青面大鼻胡须上。」则已有黑脸、红脸、白脸、蓝脸、青脸、花脸之
别,而勾脸似乎不专主净色,末色亦可,有如元杂剧之搽旦亦可涂抹粉末,但这
是少有的例外。
宋金杂剧院本务在滑稽,所以其主演之净脚以黑白二色涂抹脸上,无非取其
扮相诙谐,元杂剧除了不正经的成分外,已含有奸邪之义。明传奇则增加了红、
蓝、青、花四种,尤可注意者有二:一是宋杂剧的鬼神都戴面具,明传奇则勾勒
在脸上;二是「花脸」之「花」应非指单一颜色,而是勾勒复杂颜色的意思。所
以脸谱的图案化应当始自传奇,而其孳乳衍变,臻於极至,则是清代皮黄,亦即
今所谓国剧。
大致说来,净脚所扮饰之人物的「脸色」先是涂抹单纯的色彩,而其根据是
评话小说的描述,和世俗相传的图像。如三国志通俗演义对关羽的描述是:「身
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於是他在舞台上
便成了「红脸大汉」,而据说这形相是以佛教的护法神「伽蓝」为蓝本的。包拯
素有「阎罗包老」、「笑比黄河清」、「铁面无私」之说,於是附会成了黑脸。
明传奇昙花记第十四出:「净扮卢巳蓝面上」,乃因为史称卢巳「鬼貌蓝色」。
他如「面如锅底」、「面如蓝靛」、「面如金纸」、「面如傅粉」,在说唱家的
口中,已成为辨别人物个性的熟套,改编为戏剧,很自然的就成了脸部化妆的依
据。这种勾「整脸」的色彩,对人物的性情,其实已隐含象徵的意义。譬如红色
代表忠耿,白色代表阴骘,黑色代表戆直,蓝色代表桀骜,青色代表凶狠。但是
人物性情往往不很单纯,一个大奸大恶的人,有时也有一二可取之处;一个忠正
善良的人,也难免有所过失;脸谱的颜色既有象徵意义,因此也由单纯转趋复杂
,而有所谓「花脸」,同时在眼窝、眉毛、嘴巴等处予以夸张,甚至於将某人物
的标帜也画在脸上,如李天王的戟,张天师的卦。一般说来,色彩越繁复,扭曲
越厉害,则象徵此人反覆无常、残狠凶暴。其他或因遗传,如张飞之子张苞常勾
黑脸,孟良之子孟强亦勾红脸;或因模仿,如反五侯中之赫连伯,原来没有准确
勾法,因其人性情有像霸王之处,故即照霸王之脸勾为无双谱。或因姓名字面,
如有齐桓公名小白而勾白脸;或因误解,如曹洪因「洪」因同「红」而勾红脸。
或因沿袭,如关羽勾红脸,姓关的也都勾红脸;岳飞勾本脸,姓岳的也大致勾本
脸。虽然随着戏剧的演进,脸谱孳乳变化得有点纷乱,但其象徵人物的性情、寄
寓褒贬的意义,则大体存在。
同一人物,由於其前後行为不同,则其脸部化妆也有很显着的差异。譬如曹
操在义勇辞金、文姬归汉中,篡逆之心未着,故不抹脸;再如严颜在西川图中不
勾脸,取成都降敌时便勾脸,定军山一戏中又不勾。又如孙无空偷蟠桃时,他的
猴脸上便加一颗仙桃;皈依佛门後,额头上便易成「佛」字。这并不是说明他们
的容貌有什麽变化,而是象徵着他们一时一事的精神和行为,从而寄寓着褒贬的
旨趣。
同一人物,因时代剧种不同,其脸部化妆也会发生变化。齐如山先生在国剧
艺术汇考中说他收藏有元朝脸谱一百余种,明朝脸谱九十几种,清初崑弋脸谱三
十几种,乾隆时崑弋皮黄脸谱一百余种,其他名脚所绘,地方戏曲脸谱尚有多种
。其所谓元明脸谱或有可疑,但时代之先後则大致不差,齐先生举出之变化,如
包拯:元朝全部黑色,只有两道白眉;明朝比元朝眉细,又加弯曲;清朝眉亦弯
曲,但与明朝不同,此种眉曰拧眉,乃表现其凝重,额间又加月形,象徵他能夜
审阴间事。关羽:元朝黑眉、黑眼窝,加白线;明朝细黑眉,粉眼窝,白线较宽
;清朝黑眉,黑眼窝,有几线拧眉。而包拯之面为黑面,关羽之为红脸,则未尝
变化。
洪昇长生殿第二十八出乐工雷海青骂贼殉国之後,靠拢安禄山的四个伪官合
唱这麽一支尾声:「大家都是花花面,一个忠臣值甚钱。雷海青!雷海青!毕竟
你未戴乌纱识见浅!」这虽是出诸诙谐的反讽,而戏剧中的脸谱正是百姓用来肆
意褒贬古今人物的利器,对百姓不利的,那怕是王侯将相,照样给以「奸脸」;
对百姓有利的,无论是瓦冈寨、梁山泊的英雄好汉,照样给以「正脸」。「身後
是非谁管得」,但是百姓共同的好恶却是最自然、最直接的。庶民百姓就运用「
脸谱」把一个人的忠奸善恶,毫不遮拦地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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