膏药章（近代京剧） 2001年第三届中国京剧艺术节版 湖北省京剧院创作演出 感谢桂林帮助录入 时间　清朝末年 地点　华夏某县 人物　膏药章　　小寡妇　　大师兄　　革命党　　女店主 　　　县　官　　族　公　　帮　办　　捕快头　　捕快头甲、乙 　　　禁　子　　当铺老板　刽子手　　衙　役　　官　兵 【坟场。 【寡妇提竹篮上，扑向坟头。 寡　妇　夫哇！ 　　　　（唱）你好苦的命！ 　　　　　　　哭亲人叫夫君。 　　　　　　　你一辈子当牛做马、忍气吞声， 　　　　　　　到头来只落得一堆黄土葬孤魂。 【扑向坟头哭泣。 【族公上。 族　公　侄媳妇，别哭啦！人死不能复生，还有族公我呢！ 【寡妇躲闪。 【帮办上，拿出一张纸。 帮　办　请看！你丈夫欠教堂三年工薪，夫债妻还。 【帮办、族公拉寡妇，寡妇挣紮。 寡　妇　（唱）早知你怀着奸狡计， 　　　　　　　看透你一颗虎狼心。 　　　　　　　宁可清白死， 　　　　　　　决不苟且生。 　　　　　　　今日跟随夫君去， 　　　　　　　阴曹地府把冤伸。 【寡妇撞碑…… 族　公　你…… 帮　办 族　公　你逼死人命！(下) 帮　办　可惜啦！太可惜啦！（下） 【膏药章内白：祖传秘方，接骨斗损哪！ 【膏药章上。 膏药章　狗皮膏药！ 　　　　（唱）膏药章出城催讨膏药帐， 　　　　　　　忽然鸡飞狗跳墙。 　　　　　　　捉乱党、乱囔囔， 　　　　　　　差人们踹门、扭锁、砸窗户、倒柜翻箱。 　　　　　　　听说那革命党：反清、反皇上， 　　　　　　　还要咱大老爷们儿剪辫子，实在是太荒唐。 　　　　　　　没有辫子咱们一个全都成了和尚， 　　　　　　　光着脑袋——一个秃子，秃子一个—— 　　　　　　　秃子一个——一个秃子——哎哟哟…… 　　　　　　　叫我怎麽去拜花堂？ 　　　　　　　哎呀呀，哎呀呀，再不能够往下唱。 　　　　（白）瞧！那儿还躺着一位呢！ 　　　　（唱）小竹篮，身边放， 　　　　　　　一挂鞭炮、两支蜡烛、三炷香。 　　　　　　　手巾蒙脸上，头上受了伤，鲜血汪汪。 　　　　（试寡妇鼻息）上坟的，忧伤过度，撞了，生意来了！列位，不是在 　　　　　　　下吹牛，我膏药章治疗跌打损伤，百灵百验，起死还阳。你瞧 　　　　　　　！这膏药一贴上，她就好了。 寡　妇　水…… 膏药章　水？！前面有个小客店讨杯开水将她灌，醒了好讨膏药钱。 【膏药章扶寡妇站起。 【捕快甲、乙上。 捕快甲　太爷悬赏。 捕快乙　捉拿乱党！ 捕快甲　明察！ 捕快乙　暗访！ 捕快甲　站住！ 膏药章　没动。 捕快乙　啊，膏药章？ 膏药章　是我！ 捕快乙　这位呢？ 膏药章　不认识。 捕快乙　哈哈！ 膏药章　哈哈! 捕快甲　嘿嘿！ 膏药章　嘻嘻！ 捕快甲　拐卖妇女！ 捕快乙　逼良为娼！ 膏药章　我是医生，救死扶伤。 捕快甲　少说废话！ 捕快乙　罚银十两！ 捕快甲　这篮子里？ 膏药章　两支蜡烛三炷香！ 捕快乙　不要！ 膏药章　好大方！ 二捕快　赶快滚蛋！ 膏药章　是，咱们找店房！ 【膏药章、寡妇下 捕快甲　瞧，又来一位。 捕快乙　赶快跟上。 【大师兄上。 大师兄　（唱）黑云翻滚变风向， 　　　　　　　今日情况不寻常。 　　　　　　　老五他托我来接应革命党， 　　　　　　　为朋友帮个忙小事一桩。 捕快甲　站住！ 大师兄　干嘛？ 捕快甲　检查！ 大师兄　着打！ 【交手。大师兄打倒二捕快。 捕快头　住手！哦！ 大师兄　哦！ 捕快头　（行礼）门里金刚！ 大师兄　座上菩萨！为什麽到处搜查？ 捕快头　城里来了乱党。 大师兄　啥？ 捕快头　就是革命党啊！ 大师兄　他们把我当革命党抓！ 捕快头　混蛋，革命党都是短头发！ 二捕快　喳！ 捕快头　哈哈哈！手下多有冒犯，万花楼兄弟摆酒。 大师兄　得罪！得罪！一品居哥们请茶！ 捕快头　回见！回见！ 【捕快头及二捕快下。 大师兄　短头发，有意思……呀！天色晚，人未见，我且到南门招商客店打探 　　　　一番！ 【招商客店。 大师兄　开门！ 【女店主上。 女店主　明是招商客店，暗中联络接线。谁呀？ 大师兄　我！ 女店主　（暗号）「虎口拔牙」！ 大师兄　（暗号）「全凭钢刀」！ 【女店主开门，大师兄进。 大师兄　四城紧闭风声紧， 女店主　贵客早已来店中。 　　　　（唱）长袍马褂瓜皮帽， 　　　　　　　挽着一个女娇娇。 　　　　　　　只是他……他…… 大师兄　怎麽样？ 女店主　（唱）进门来不与我对暗号。 大师兄　这是怎麽回事？哎，他有辫子吗？ 女店主　（唱）长辫子拖在後脑勺！ 大师兄　来人有诈！ 女店主　何以见得？ 大师兄　革命党哪有留这玩意儿的？ 女店主　怎麽办？ 大师兄　待我上楼会他。 女店主　请！ 【女店主下，膏药章上。 大师兄　「虎口拔牙」！ 膏药章　…… 大师兄　「虎口拔牙」！ 膏药章　咦！今儿个怎麽啦？进门的时候女店主也是「虎口拔牙」，没头没脑 　　　　的！ 大师兄　「虎口拔牙」！ 膏药章　啊……我明白了，大概住店先要对对联，想不到这混沌世界，竟还有 　　　　如此风雅之客店。大哥，你是要跟我对对子吧！ 大师兄　「虎口拔牙」！ 膏药章　虎口拔牙？这虎嘛，我对狗，画虎不成反象狗。妙！这口嘛我对皮， 　　　　人口两张皮。好！这拔嘛？我对高，一拔不就高了嘛！这牙……这牙 　　　　疼上药。大哥！ 大师兄　虎口拔牙—— 膏药章　狗皮膏药！ 大师兄　嘿！ 膏药章　拍案叫绝！ 大师兄　（唱）对暗号对出个狗皮膏药， 　　　　　　　真佛未到我心急火燎。 　　　　　　　速到南门再寻找——（下） 膏药章　大哥！大哥！狗皮膏药！狗皮膏药！ 　　　　（唱）我这里对上了，他逃之夭夭。 　　　　　　　哟！我的病人怎麽样了？ 【寡妇上。 寡　妇　这是哪里？ 【膏药章进门。 膏药章　大姐？ 寡　妇　出去！出去！ 【寡妇关门。 【膏药章惊跌。 膏药章　大姐呀—— 【「牌子」，膏药章?述经过。 寡　妇　原来您还是个好人哪。（开门） 膏药章　哎呀，真不容易，说了半天才知道我是个好人哪！那就让我进去吧！ 寡　妇　你……你要干什麽？ 膏药章　算帐！ 寡　妇　算帐？ 膏药章　膏药钱！我早算好了，老牌章记膏药一张牌价三钱五，议价五钱三， 　　　　如今材料短缺，全靠黑市交易。五钱三翻一翻，一两零六钱。护理费 　　　　、搬运费，外加客店开水钱，出诊费二两，挂号费三钱，急救费减半 　　　　，住房费公摊，一共是十三两三钱三。 寡　妇　喂呀！ 膏药章　贵呀！今天是贵点儿，你掏钱吧！ 寡　妇　（唱）本不该救我性命！ 膏药章　会还价呀！「本不该救你性命」，这意思……急救费、出诊金你是不 　　　　打算给的了，算我多事救了你，尾数免了，你就给个整数——十两！ 寡　妇　天哪，天…… 　　　　（唱）天地间有谁怜恤未亡人？ 膏药章　未亡人？啊！这位是死了男人的寡妇。可怜！可怜！大姐呀，男人死 　　　　了，你就该好好再家呆着，干嘛乱撞啊？瞧！你这笔医药费花的冤?！ 寡　妇　冤?——我冤哪! 　　　　（唱）我满腹冤仇一腔恨。 膏药章　恨谁呀？ 寡　妇　（唱）恨族公恨帮办人面兽心， 　　　　　　　两只狼为霸占我机关算尽。 　　　　　　　我丈夫遭残害一命归阴， 　　　　　　　坟场上我走投无路只有寻自尽。 膏药章　（唱）膏药章今日要打这个抱不平！ 寡　妇　多谢先生！ 膏药章　我替你写状子告他们！ 寡　妇　告？！ 膏药章　你那个族公是干什麽的？ 寡　妇　县衙门师爷。 膏药章　得！没法儿告。那咱们就告帮办！ 寡　妇　帮办是洋人！ 膏药章　得，白说！而今现在眼目下，百姓怕官，官怕洋人，一个比一个更厉 　　　　害哟！ 寡　妇　先生…… 膏药章　起来！起来！我想想，这样，这医药费嘛……全免了！大姐，咱只能 　　　　这样啦！ 寡　妇　先生留步！ 膏药章　没房钱？没关系，我找找。（袋内无钱）这样，你就把长衫拿去顶房 　　　　钱。（脱长衫） 寡　妇　先生！这如何使得！ 膏药章　没关系，我跟你换（拿起竹篮中的鞭炮）这个归我。今儿个我倒霉透 　　　　了，放了它??晦气！没火儿……（找火，下） 【内喊：抓住他！ 【革命党提药箱上，受伤。女店主上。 女店主　虎口拔牙！ 革命党　全凭钢刀！ 女店主　先生随我来。 【女店主扶革命党下。 【捕快头率捕快、清兵上。 【膏药章拿火上，点鞭炮不响，丢，响了。 捕快甲　枪声！ 捕快头　卧倒！ 【捕快、清兵卧倒。 捕快头　出来！你被包围了！ 膏药章　叫谁呀？ 【捕快头开枪，膏药章的帽子被击飞。 膏药章　啊？！ 【膏药章、寡妇分别以裙子和长衫蒙头，拥在一处，抖成一团…… 捕快头　冲呀！ 【捕快、清兵一拥而上。 捕快乙　（看见膏药章、寡妇的脚）像是一男一女，不许动！ 捕快头　带着老婆，没错！一定是革命党的高级头头。 膏药章　我是膏药章！ 捕快头　膏药章……快点把枪交出来！ 膏药章　枪？我没嘛玩意儿呀？ 捕快头　那刚才「啪啪」两响是怎麽回事儿？ 膏药章　那是我在放炮仗。 捕快头　黑灯瞎火的放炮仗干什麽？嗯？她是谁？ 膏药章　她是刚死了男人的寡妇。 捕快头　她刚死了男人你就来补缺了？ 寡　妇　差官，他，他是个好人哪！ 捕快头　不是好人你能脱衣裳？ 膏药章　她可没脱！ 捕快头　没脱？那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膏药章　嗯……这是她先脱的，那长衫是我刚脱的…… 捕快头　脱了衣裳干什麽？ 膏药章　脱了衣裳跟她，不，是给她……是让她……这没法儿说得清楚哇！ 捕快头　穿上！ 【膏药章、寡妇欲换手中衣。 捕快头　不许换！谁手上拿的什麽就穿什麽！ 膏药章 　　　　（同）这…… 寡　妇 捕快头　穿上！ 【膏药章穿上裙子，小寡妇穿上长衫。 捕快乙　头儿，这是一桩风化案哪！ 捕快头　风化案！什麽风化案，统统是革命党！带走！ 膏药章　我不是革命党！ 捕快头　走！走！ 【众隐去。只留下膏药章、寡妇。 膏药章（近代京剧） 2001年第三届中国京剧艺术节版 湖北省京剧院创作演出 第一部分　　第三部分　　第四部分　 感谢桂林帮助录入 膏药章　大姐，你上坟就上坟，买什麽鞭炮啊！唉，这不怪你，我也是的，三 　　　　更半夜又放哪门子鞭炮呢？最缺德还是那做鞭炮的，要不响就都不响 　　　　，干嘛偏弄两能响的搁在里头呢？ 【县官、族公、衙役等上。 捕快头　带革命党！ 众衙役　带革命党！ 革命党　（唱）身受枪伤陷魔掌， 　　　　　　　披枷带锁上公堂。 　　　　　　　革命男儿胆气壮， 　　　　　　　抛头颅洒热血千古流芳。 县　官　嘟！大胆的乱党，见了本官还不跪下！ 衙　役　跪下！ 革命党　呸！我革命党岂能跪你这专制走狗，朝廷奴才！ 族　公　难道你就不怕死？ 革命党　本人自投身革命之日起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不怕死，奈何以死惧之！ 县　官　你的同党是谁？ 革命党　啊，你是要问我的同党吗? 县　官　嗯！ 革命党　你们听着！ 　　　　（唱）他为民众把病治， 　　　　　　　他为人家除顽疾。 　　　　　　　回天妙术穷医理， 　　　　　　　真乃是我华夏济世良医。 县　官　济世良医！他是谁呀？ 革命党　怎麽，县太爷连这个人都不知道吗？ 县　官　这…… 【捕快头与县官耳语。 县　官　你以为本县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吗？本县早已将他捉拿归案了！ 革命党　哦？ 县　官　你来看——（指膏药章） 膏药章　我不是革命党，不是革命党啊—— 县　官　他已经将你供出，还敢狡赖？ 膏药章　老爷，我只是个卖狗皮膏药的呀！ 县　官　狗皮膏药……假的！ 膏药章　真的！膏药章货真价实，舒经活络，提神醒脑，止咳化痰，补肾壮阳 　　　　。如若不信，当堂应验！ 　　　　（一边说一边将随身所带的膏药散发给衙役等） 县　官　真有这麽灵吗？ 膏药章　不灵不要钱！ 县　官　既然如此，你还敢说你不是济世良医者哉？ 革命党　哈哈…… 县　官　你笑什麽？ 革命党　听着，与我同党的济世良医，姓孙名文字逸仙，人称中山先生。 族　公　孙中山哪！ 县　官　哈哈！你竟敢在公堂之上戏弄本官，来呀—— 衙　役　有！ 县　官　拉下去打！ 衙　役　喳！ 【众衙役带革命党下。 县　官　膏药章，你招了吧！ 膏药章　老爷，你叫我招什麽？ 捕快头　你就说你是革命党！ 膏药章　我不是革命党！老爷，我冤枉啊！ 　　　　（唱）我到城外去讨帐， 　　　　　　　路上救了小孤孀。 　　　　　　　为除晦气我放炮仗， 　　　　　　　光冒烟，不见响， 　　　　　　 「咚」、「啪」——响了！响了！真响了！ 　　　　　　 「冲啊」—— 　　　　　　　忽然间，他们冲进了小店房！ 　　　　　　　我的老爷呀！ 　　　　　　　说我是革命党你看像不像？ 县　官　（端详）唔，瞧着是有点儿别扭，好像多点什麽似的。 捕快头　老爷，你瞧他那後脑勺儿上…… 族　公　老爷，对了一条小辫子。 县　官　对呀，革命党的脑袋瓜儿上怎麽会有这麽个玩意儿呀？来呀！ 捕快头　有！ 县　官　把他那个小辫子……给我割下来！ 捕快头　喳！（提刀欲割膏药章发辫） 膏药章　老爷！ 　　　　（唱）这小辫子表明了我是尊从皇上的安善良民， 　　　　　　　倘若是割了它，我岂不成了「四不像」？ 　　　　　　　老爷呀， 　　　　　　　恳求你保留我这原模原样、原汤原水、原包装。 县　官　这麽说，你不是革命党？ 膏药章　老爷，您别看咱们是卖狗皮膏药的。咱也是有根有底人家的子孙，咱 　　　　爷爷给皇上的爷爷治过病，皇上的爷爷还恩准咱爷爷在「旗」里，您 　　　　想旗人能当革命党吗？ 县　官　瞧你这熊样也不像个革命党！ 膏药章　老爷圣明！ 县　官　好，成全你对朝廷的忠心，这小辫子就不割了。 膏药章　老爷恩典！ 县　官　你既是我大清子民，就不该拐骗良家妇女！ 膏药章　老爷胡说！ 县　官　放屁！ 捕快头　滚开！ 县　官　（走近寡妇）过来，让老爷瞅瞅，唔，是个招蜂引蝶的模样儿，你跟 　　　　他是在床上被抓到的吗？ 【寡妇沉默。 膏药章　哎，老爷！不是床上，是楼上！ 县　官　楼上没床吗？ 膏药章　有！ 县　官　那就是床上！（对寡妇）这衣裳是他脱给你的吗？ 族　公　说呀！ 【小寡妇点头。 县　官　那麽你的衣裳呢？ 膏药章　她可没脱！ 县　官　她没脱？你身上穿的是什麽？ 膏药章　呃…… 膏药章　大姐，你说话呀！ 寡　妇　老爷！ 族　公　你别说了！ 县　官　有伤风化，罚银二百五十两！ 族　公　这小女子是我的侄媳妇，您要为我作主呀！ 县　官　嗯，亵渎官亲，再加…… 族　公　二百五十两。 【帮办上。 帮　办　慢，机会均等，利益均沾！ 县　官　洋大人…… 【帮办扔条子，县官拾起看。 县　官　洋大人，她的丈夫欠了您的工钱？ 帮　办　YES！ 县　官　您现在要她还钱？ 帮　办　YES! 县　官　没有钱就要她顶债？ 帮　办　YES！ 膏药章　哎呀老爷，这小女子不能送进洋行，那是送肉上砧板哪！ 县　官　YES！ 族　公　老爷，这小女子不能给他呀！ 膏药章　老爷，咱们欠债还钱！ 族　公　对！咱们欠帐还钱。 县　官　对，还钱！掏哇！ 膏药章　掏哇！ 族　公　掏哇！ 县　官　谁掏哇？ 膏药章　谁掏哇？ 县　官　你掏！（指膏药章） 膏药章　我？ 县　官　嗯，有伤风化，官府二百五！ 族　公　犯我族规，祠堂二百五！ 帮　办　夫债妻还，洋行二百五！ 县　官 族　公　（同）拿来！ 帮　办 膏药章　你们这三个二百五叫我怎麽拿得出啊！ 县　官　拿不出，给我打！ 捕快甲　老爷，打不得啦！ 捕快乙　老爷，完了！ 【众衙役拖革命党上。 县　官　你们不会轻点打吗？抓一个革命党，赏银一千两这一下全完啦，拖下 　　　　去埋了！ 众　役　喳！ 膏药章　慢！老爷，此人有救！ 县　官　还愣着干什麽？快救啊！ 【膏药章抢救革命党。 膏药章　水！ 众　役　水、水…… 革命党　嗯…… 县　官　咦……老爷的一千两又拣回来啦！ 膏药章　老爷这一千两银子是我拣回来的，扣除官府、祠堂、教堂三个两百五 　　　　，还多一个二百五哪，就是我的啦，老爷你要跟我兑现呀！ 县　官　呸！膏药章，限你三天内交出银两；寡妇交保释放；革命党打入死囚 　　　　牢房。退堂！ 【县官、衙役等隐去、 捕快头　走！ 寡　妇　先生……（指膏药章身上的裙子） 膏药章　嗨！（脱裙子给寡妇） 寡　妇　您的……（递长衫给膏药章） 捕快头　走！走！ 【膏药章接过长衫下。 族　公　侄媳妇，交保释放，我是保人。 帮　办　交保释放，我是保人。 【暗上的大师兄听到了最後几个字…… 【寡妇下，帮办、族公、大师兄随下。 【膏药章家中。 膏药章　（唱）三个二百五， 　　　　　　　关了膏药铺。 　　　　　　　救了寡妇， 　　　　　　　苦了大夫！ 　　　　 唉！这是怎麽回事啊……一个人影老在眼前晃来晃去的…… 【寡妇之声隐隐传来。 寡　妇　 章先生，章大夫…… 膏药章　 谁呀！ 【膏药章回头，寡妇竟然在室内。 寡　妇　是我！ 膏药章　美哉！ 　　　　（唱）我看她—— 　　　　　　　青丝儿黑油油！ 　　　　　　　脸蛋儿红扑扑， 　　　　　　　眉眼儿情脉脉。 　　　　　　　气味儿香馥馥， 　　　　　　　真是个满园春色关不住—— 寡　妇　章先生，你只管盯着人家看什麽呀？ 膏药章　哎哟！ 　　　　（唱）只觉得一阵阵儿地腾云驾雾犯迷糊！ 【寡妇隐去，大师兄突然出现。 大师兄　膏药章！ 膏药章　大姐……（惊觉）啊！怎麽是你？ 大师兄　膏药章，做梦娶媳妇了吧？ 膏药章　没……没有的事…… 大师兄　瞧你这汗都出来了！ 膏药章　你来干什麽？ 大师兄　请你看病！ 膏药章　你有病？ 大师兄　我没病，请你去给别人看病。 膏药章　是出诊，这诊金可要加倍呀！ 大师兄　一百两银子够了吧？ 膏药章　够了…… 大师兄　这个病你能治吗？ 膏药章　什麽病？ 大师兄　不过是骨断筋折。 膏药章　哎，那就算你找着了。治疗跌打损伤，乃我家祖传绝活儿。常言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在我这儿啊…… 大师兄　怎麽样？ 膏药章　三日止痛，七日消肿，十天之後行动自如！ 大师兄　当真？ 膏药章　那还假得了？ 大师兄　走！ 膏药章　拿银子来！ 大师兄　先治病後给钱！ 膏药章　先给钱後治病！ 大师兄　先治病後给钱！ 膏药章　先给钱後治病！ 大师兄　给了钱你可得跟我走啊！ 膏药章　不走是孙子！ 大师兄　（给银包）给你，走！ 膏药章　病人现在哪里？ 大师兄　死囚牢中！ 膏药章　他是谁？ 大师兄　革命党！ 膏药章　（还银包）不去！ 大师兄　膏药章，你这个龟孙子！ 【膏药章假装晕倒。 大师兄　哎！（出门） 【女店主上。 女店主　（唱）膏药章不出诊会将大事耽误！ 大师兄　文请不行，咱就武请！ 女店主　武请？ 【大师兄与女店主耳语，同下。 【寡妇上。 寡　妇　（唱）为报仇雪恨来求大夫。 　　　　　　　先生…… 膏药章　你走，你走，银子也拿走，都拿走！ 寡　妇　先生……您病了吗？（以手试膏药章额） 膏药章　（一把抓住寡妇的手）你还动手动脚的，（睁眼）啊！大姐？真是你 　　　　……来了？ 寡　妇　我给你送长衫来了。 膏药章　长衫？我这该不是在做梦吧！ 寡　妇　章先生！ 膏药章　大姐，谢谢您啦！ 寡　妇　你这膏药铺…… 膏药章　破产了！ 寡　妇　那罚款…… 膏药章　总算凑齐了。 寡　妇　这口气……你咽得下？ 膏药章　咽不下去咱慢慢咽吧！ 寡　妇　您不觉得窝囊吗？ 膏药章　咱窝囊惯了。大姐，你……还好吗？ 寡　妇　我…… 膏药章　我明白，你的日子更难过哟！你要想开点啊！ 寡　妇　我想不开，这口气我咽不下！ 膏药章　大姐呀，常言道：胳膊扭不过大腿，鸡蛋碰不过石头，人在屋檐下， 　　　　低头不丢人，咱惹不起，躲得起！ 寡　妇　呀！ 　　　　（唱）一个「躲」字说出唇， 　　　　　　　他……真是个胆小怕事的老实人。 　　　　章先生，我求你一件事！ 膏药章　只要是我办得到的。 寡　妇　求你给我一味药。 膏药章　什麽药？ 寡　妇　砒霜！ 膏药章　您要砒霜干什麽？ 寡　妇　先生！ 　　　　（唱）我家中不安宁， 　　　　　　　常有狐鼠闹五更。 　　　　　　　请求你卖给我砒霜三钱整…… 膏药章　三钱？别说毒耗子，毒死人都有富余！ 寡　妇　我家的耗子厉害呀！ 膏药章　大姐哪…… 寡　妇　章先生，你是怕我……你放心，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再不会那 　　　　样随便去死了，请先生赐药！ 膏药章　三钱？ 寡　妇　三钱！ 膏药章　你……真是毒耗子？ 寡　妇　毒耗子！ 膏药章　好，我去给你拿。 寡　妇　（唱）与仇人同归於尽…… 膏药章　大姐，砒霜在此！ 寡　妇　（唱）多谢先生。 膏药章　大姐，你知道这砒霜的厉害吗？ 寡　妇　药性剧毒，入口即亡。 膏药章　对啦，别没毒了耗子，把自个儿先毒了。大姐……你还年轻，你得活 　　　　下去，有个合适的凑合一个，别学我一样，家里连个说话的人儿都没 　　　　有，孤苦伶仃，日子难过！ 【寡妇为膏药章披长衫。 膏药章　大姐！ 寡　妇　天晚风凉，披上长衫！ 膏药章　这一辈子除了我妈，还没有第二个女人能对我对这麽知冷知热哟。 【小寡妇开门。 膏药章　大姐，您走好哇！ 寡　妇　（唱）本当撒手去， 　　　　　　　宿债未还清。 　　　　　　　你为了救我性命， 　　　　　　　谁知道惹火烧身。 　　　　　　　我又是惭愧又是恨， 　　　　　　　愧的是连累了先生， 　　　　　　　恨的是人间不平。 　　　　　　　你好心本当有好报， 　　　　　　　到头来只落得家财荡尽、忍气吞声、 　　　　　　　贫困交加、孤苦伶仃。 　　　　　　　他们既能无中生有把罪定， 　　　　　　　你我何不顺水推舟假当真？ 　　　　　　　非是小女自作贱， 　　　　　　　今日里献上我清白身， 　　　　　　　为的是还报你的大德大恩！ 【膏药章呆若木鸡。 寡　妇　先生……你说话呀？ 膏药章　说话…… 寡　妇　你答应吗？ 膏药章　答应……不得呀！ 寡　妇　啊…… 膏药章　留下你……人言可畏；让你走……不近人情；不「那样」……我心痒 　　　　难禁；真「那样」我昧了良心啊！大姐啊！我光棍娶妻，你寡妇嫁人 　　　　，名要正，言要顺，你就等…… 寡　妇　等？ 膏药章　不是今冬，就是明春，我请三媒，找六证，花花轿儿将你抬进门。那 　　　　时候，同床共枕，鸾凤和鸣；白头到老，多子多孙。大姐呀，眼下咱 　　　　俩要自重自尊?！ 寡　妇　您可真是个正人君子啊！ 膏药章　我是个卖狗皮膏药的哟！ 寡　妇　那我……就真走了…… 膏药章　那我……就不送你了…… 寡　妇　您多保重…… 膏药章　大姐，您也保重…… 【寡妇出门。 【族公上。 族　公　侄媳妇。 寡　妇　你？！ 族　公　昨天你交保释放。 寡　妇　你是保人。 族　公　那你怎麽报答我呀？ 寡　妇　报答你……家里去。 族　公　那就对喽。 寡　妇　随我来。 　　　　（唱）雪恨之计安排就， 　　　　　　　拚着一死报夫仇。 　　　　　　　族公先行，我去买酒。 族　公　（唱）早备下一瓶二锅头。 寡　妇　哦！你连酒都带来了？ 族　公　会佳期岂能无美酒呼？ 寡　妇　好！走！ 【圆场、推门、进门。 【帮办上。 族　公　你怎麽来了？ 帮　办　你能来，我怎麽不能来？ 族　公　听说是你放出大狼狗咬死了他的丈夫？ 帮　办　我听说是她丈夫吃了你给他的什麽药，她丈夫才入地狱的。 族　公　你胡说，是你害死了她丈夫！ 帮　办　是你害死她丈夫！ 族　公 　　　　（同）是你！ 帮　办 寡　妇　别说啦！你来了！ 帮　办　我来了！ 寡　妇　你也来了！ 族　公　我来了！ 寡　妇　哈哈…… 　　　　（唱）你的心、你的意我早看透， 　　　　　　　你是罪魁，你是祸首， 　　　　　　　罪魁祸首谁也别想溜。 　　　　　　　你为我，才放出大狼狗， 　　　　　　　你为我，才设下毒计谋。 　　　　　　　你是个好罪魁，你是个好祸首， 　　　　　　　好罪魁，好祸首，来呀，来呀，来呀…… 　　　　　　　陪我喝下这碗同心酒， 　　　　　　　情投意合，意合情投。 族　公 　　　　（同）喝酒！ 帮　办 帮　办　你先喝！ 族　公　你先喝！ 寡　妇　你们是怕我酒里放毒吗？ 族　公　侄媳妇，牡丹花下死…… 帮　办　做鬼也风流！ 帮　办 　　　　（同）喝！ 族　公 族　公　此酒香甜爽口，像是搁了白糖。 帮　办　来，再跟我斟上一杯！ 【寡妇尝酒，一惊。 寡　妇　膏药章，你这卖假药的骗子！（昏倒） 族　公　一杯下肚，她就醉了。 帮　办　醉得好，醉得好，先生，你的事完了，回家去吧？ 族　公　你回家去！ 帮　办　你回家去！ 族　公　你回家去！ 【大师兄持刀，一如凶神出现。 大师兄　呔，你们都给我回老家去！ 【众均隐去。 膏药章（近代京剧） 2001年第三届中国京剧艺术节版 湖北省京剧院创作演出 第一部分　　第二部分　 第四部分　 感谢桂林帮助录入 【当铺老板提包袱上，击鼓。 【县衙门正堂。县官、众衙役上。 县　官　何人击鼓？ 捕快头　当铺老板。 老　板　老爷！长街开当铺，当铺当东西。东西吓死人，老爷看仔细。 　　　　（呈上包袱） 县　官　打开！ 【衙役打开包袱。 众衙役　师爷…… 县　官　师爷，脑袋是哪儿来的？ 老　板　是一个黑脸大汉提到小店来典当的。 县　官　这个人呢？ 【大师兄上。 大师兄　在这儿呢！ 　　　　（唱）老子生来会杀头， 　　　　　　　天不管来地不收。 老　板　老爷，就是他！就是他！（下） 县　官　你……姓什麽？ 大师兄　姓干。 县　官　叫什麽？ 大师兄　爹！ 县　官　乾爹！ 大师兄　哎！ 县　官　大胆干……怎麽叫这个名字？呃，这脑袋是你当的吗？ 大师兄　是我呀！ 县　官　师爷的脑袋是当得的吗？ 大师兄　卖不出去，就得当呀！ 县　官　什麽？你卖脑袋？ 大师兄　一个月总要卖个三回两回的。 县　官　你敢卖，谁敢买呀？ 大师兄　当然有人买呀！ 县　官　谁？ 大师兄　膏药章。 县　官　膏药章？ 大师兄　对！ 县　官　那他为什麽又不要呢？ 大师兄　他嫌这个脑袋「土」了，只肯要那个洋脑袋。 县　官　这脑袋还有土洋之分吗？ 大师兄　哈哈……你要问？哥们，听我慢慢说。 　　　　（唱）脑袋和脑袋不一样， 　　　　　　　一个土来一个洋。 　　　　　　　师爷的土脑袋虽然够份量， 　　　　　　　比不上洋脑袋的粘性强。 　　　　　　　那洋脑袋细皮嫩肉白又胖， 　　　　　　　里面全是迷魂汤。 　　　　　　　列位呀——列位用手摸摸自己的脑袋上， 　　　　　　　黑膏药，白膏药，你一张，你两张，你们贴上了膏药， 　　　　　　　头不晕，脑不胀，腰板儿直来，腿杆儿壮， 　　　　　　　章家的膏药为什麽这样棒？ 　　　　　　　这里边兑有洋脑袋熬成的浆。 众衙役　哎呀！（急忙撕下各自脸上的膏药） 大师兄　（唱）土脑袋他不要我只好拿去当—— 　　　　　　　他只要了一个洋脑袋…… 县　官　在什麽地方？ 大师兄　（唱）在他膏药锅里藏！ 县　官　好，来呀！ 捕快头　有！ 县　官　速到膏药章家里去搜查！ 捕快头　喳！（下） 【膏药章上。 膏师兄　我怎麽又来了？参见老爷！ 众衙役　跪下！ 县　官　膏药章，你以何为生？ 膏药章　膏药章，膏药章，当然是卖膏药为生。 县　官　那你膏药是用什麽熬的？ 膏药章　膏药嘛，当然是用药熬的。 县　官　起来，起来，那……都是些什麽药？ 膏药章　这……都是药材之药啦！ 县　官　说出几味来咱们听听。 膏药章　此乃我章氏门中祖传秘方，不可外传啦！ 县　官　胡说！ 捕快头　老爷，不给他两下他是不会招的。 县　官　给我打！ 膏药章　别！别！ 膏药章　老爷他怎麽突然问起这膏药的事来了？想学玩意儿，我可要提防着点 　　　　儿。 县　官　说！ 膏药章　喳！我章家膏药，乃名牌正宗，历史悠久，做工精良。 县　官　哪有那麽些乱七八糟的！给我往下说！ 膏药章　章家膏药，含有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中游的，土里长的，九九八 　　　　十一味——有： 　　　　丹桂、肉桂、月中桂、党参、玄参、高丽参、川乌、草乌、何首乌、 　　　　木瓜、苦瓜、老丝瓜、麛香、沉香、广木香、枣皮、陈皮、瓜娄皮、 　　　　虎骨、熊胆、牛黄、马宝、蜈蚣、全蠍、壁虎、僵蚕、白花蛇、赤练 　　　　蛇、乌稍蛇、紫云英、紫金牛、紫合车、红花、红矾、白芨、白芷、 　　　　黄芷、黄连、黑麦、黑松、天麻、天东、地鳖、地龙、水仙、水蛭、 　　　　火硝、火石、七叶一支花、头顶一颗珠、江边一碗水、九树一根藤、 　　　　驴肝肺、金不换、银牙签、打狗棒、赶羊鞭、鸡骨草、猪尿泡、梅花 　　　　鹿的角、金钱豹的牙、猫头鹰的眼、白眼狼的心、红鹦哥的嘴巴、绿 　　　　毛龟的尾巴、城门口的泥巴、夹生饭的锅巴、丁香奴、留季奴、人中 　　　　白。麦门冬、益母膏、午食茶、车前子、当门子。牛棒子、大麦子、 　　　　小麦子、蛇床子、枸杞子、木贼子、菟丝子、史君子、外加一张母狗 　　　　皮—— 县　官　哎呀呀，一口气报了这麽大一串药名。没把你给憋死！ 膏药章　看你哪儿找去！ 大师兄　膏药章，你还有最要紧的一味药没说呢！ 膏药章　你怎麽来啦！ 大师兄　我不来，你能来吗？ 膏药章　糟了，今儿个碰上内行了，他怎麽知道那最要紧的一味药没说呢？诈 　　　　我？启禀老爷，药名确已报完，再也没有了！ 大师兄　有！ 膏药章　没有！ 大师兄　有，老爷，不打他不说。 县　官　打！ 衙　役　喳！ 膏药章　保不住了！保不住了！小人的膏药之中，确实还有一味药我没有说！ 县　官　一味什麽药呀？ 膏药章　提起此药，倒也平常，就是一个——羊脑袋。 县　官　什麽脑袋？ 膏药章　就是那颜色白白的，毛儿卷卷的、鼻子高高的——羊脑袋。 众　　　啊！ 捕快甲　启禀老爷，洋脑袋已经搜到！ 县　官　打开！ 捕快乙　喳！ 【包袱打开，帮办的头赫然。 众　　　（惊）洋帮办！ 县　官　膏药章，你竟敢用洋帮办的脑袋熬膏药！ 膏药章　老、老、老爷，小人熬膏药所用的羊脑袋乃是猪狗牛羊之羊脑袋，并 　　　　非洋帮办之洋脑袋。 大师兄　膏药章，咱们做这脑袋生意也不是一天半天了，你熬膏药用的洋脑袋 　　　　，不都是由我砍下来再卖给你的吗？ 膏药章　什麽？你砍？ 大师兄　嗯！ 膏药章　我买？ 大师兄　对！ 膏药章　还熬？ 大师兄　没错！ 膏药章　大哥，天地良心，哪有此事？ 大师兄　就有此事！ 膏药章　老爷，他不是好人！他要拔牙，虎口拔牙！ 大师兄　膏药章，昨晚上我砍了两个，你只肯要一个，怎麽这会儿不认帐了？ 膏药章　老爷，他不是好人，他、他、他是革命党！ 大师兄　哈哈，你跟我是一夥儿的！ 县　官　统统都是革命党！打入死囚牢房！ 【膏药章晕倒。 【众隐去。 【死囚牢房。 禁　子　膏药章！ 膏药章　（醒）这是哪儿？ 大师兄　死囚牢房！ 膏药章　怎麽没挪窝儿就到了？ 禁　子　是我们把你抬来的！ 膏药章　我怎麽进了死囚牢房？ 大师兄　犯了死罪，就得进死囚牢房！哈哈…… 膏药章　放手！去你的！ 　　　　（念「扑灯蛾」） 　　　　我与你无怨无仇， 　　　　为什麽害我当死囚？ 大师兄　（念）只怪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来看—— 膏药章　革命党？ 大师兄　为救他，洋脑袋才往你膏药锅里丢。 膏药章　你缺德，冒烟，短阳寿！你们一个个都是该死该埋该砍头！ 大师兄　膏药章，那咱们就谈谈。 膏药章　谈谈？我是谁？你是谁？ 大师兄　你可知江湖上有一句话？ 膏药章　什麽话？ 大师兄　好汉不吃眼前亏！ 膏药章　君子动口不动手，放手！ 大师兄　老子不放！ 膏药章　放手！ 大师兄　不放（加力） 膏药章　嗳，咦……你不放我……怎麽跟他治病啊！ 大师兄　（放手）快治！治…… 膏药章　治！（摸革命党） 大师兄　你在干什麽？ 膏药章　号脉！ 大师兄　号脉？有在这儿号脉的？ 膏药章　杀猪杀屁股——刀法不同。 大师兄　应该号这儿！ 膏药章　那你来—— 大师兄　呃……好，好，您来！ 膏药章　不懂就是不懂，不可装懂！ 大师兄　哼！ 【膏药章号脉毕。 大师兄　完了？ 膏药章　完了。 大师兄　谁完了？ 膏药章　他完了！ 大师兄　你说什麽？ 膏药章　他犯上作乱，这才骨断筋折，机关算尽，造成气血两亏。如今是： 　　　　心肝脾肺肾五内俱焚！我将他好有一比。 大师兄　比从何来？ 膏药章　姥姥死了儿—— 大师兄　此话怎讲？ 膏药章　没救（舅）了！ 大师兄　没救了？ 膏药章　不是今晚，就是明早的事儿啦！ 大师兄　革命党—— 　　　　（唱）眼看先生难活命， 　　　　　　　不由豪杰痛伤心。 　　　　　　　虎口拔牙成泡影， 膏药章　（唱）我正在城楼观山景…… 大师兄　膏药章！你不是说治跌打损伤是你祖传绝活吗？ 膏药章　那是广告，广告有几句是真话哟！ 大师兄　膏药章，章先生！ 膏药章　大师兄，大英雄！ 大师兄　老子把你请来不容易！ 膏药章　老子进来也太容易了！ 大师兄　你给老子说实话！ 膏药章　你也给老子说实话！那两个脑袋是我让你砍的吗？ 大师兄　是你逼我去砍的！ 膏药章　列位，我敢逼你吗？ 大师兄　请你不到，给钱不要，你叫我怎麽办？ 膏药章　你就去杀人？ 大师兄　不就是两个吗？ 膏药章　那麽依您的，还要杀多少？ 大师兄　为了救革命党，该杀多少就杀多少！ 膏药章　啊……（倒） 【禁子引寡妇上。 禁　子　膏药章，有人看你来了！（下） 寡　妇　章先生…… 膏药章　（一跃而起）你……怎麽来了？ 寡　妇　我……给你送铺盖来了。 膏药章　送铺盖……大姐，你……真是好人啊…… 寡　妇　章先生，恩人呀！ 　　　　（唱）今日里才识出英雄本相， 　　　　　　　　好一个忠肝义胆、侠骨柔肠、智勇双全、外弱内刚、 　　　　　　　　能文能武、敢作敢为的膏药章， 　　　　　　　　小女子被逼迫已无生望，多亏你锦囊妙计白砂糖。 膏药章　白砂糖？那我是怕你…… 寡　妇　（唱）你是怕我触法网， 　　　　　　　替我杀了两只狼。 膏药章　两只狼？ 寡　妇　（唱）杀恶狼，除孽障， 　　　　　　　街头巷尾早沸扬。 　　　　　　　都说你，白天装出窝囊样， 　　　　　　　到晚来……身穿夜行衣，钢刀闪闪亮，来是一阵风，去是一道光！ 　　　　　　　专管人间不平事， 　　　　　　　降妖驱魔，除暴安良！ 膏药章　那是我吗？ 大师兄　膏药章！ 　　　　（唱）只怪你不肯医治革命党， 　　　　　　　我才武请你膏药章， 　　　　　　　提起钢刀长街逛， 　　　　　　　迎面来了两只狼。 膏药章　两只狼？ 大师兄　（唱）一个是土师爷，一个洋流氓； 　　　　　　　灵堂内他们要糟蹋小孤孀。 膏药章　哦！ 大师兄　（唱）小孤孀真好样， 　　　　　　　报夫仇有主张。 　　　　　　　一包砒霜酒中放…… 膏药章　糟了！ 　　　　（唱）那不是砒霜是白糖！ 大师兄　（唱）小孤孀见计谋失败急火攻心倒在地上， 　　　　　　　眼看着孤身弱女要遭殃！ 　　　　　　　这时候我…… 膏药章　怎麽样？ 大师兄　扭头就走！ 膏药章　站住！这时候你……怎麽能走啊？ 大师兄　关我什麽事儿啊！ 膏药章　见死不救非君子！ 大师兄　怎麽救？ 膏药章　你手上不是有刀吗？ 大师兄　有刀又怎麽样？ 膏药章　杀呀！ 大师兄　杀谁呀！ 膏药章　两只狼呀！ 大师兄　杀得的？ 膏药章　他们害死了大姐的丈夫，还要糟蹋大姐，罪大恶极，怎麽杀不得？ 大师兄　杀得的？ 膏药章　杀得！ 大师兄　这可是你要我杀的哟！ 膏药章　啊？！ 大师兄　好！杀！ 　　　　（唱）钢刀下一声响， 　　　　　　　两个脑袋滚灵堂。 　　　　　　　老子救了小孤孀， 　　　　　　　老子杀了两只狼。 　　　　　　　老子叫你背冤枉， 　　　　　　　老子叫你进牢房。 　　　　　　　救孤孀、杀恶狼、背冤枉、进牢房， 　　　　　　　老子是为了救那革命党！ 膏药章　好！走—— 　　　　（唱）我求老子上公堂。 　　　　大师兄，把您刚才那一段原腔原板一字不漏在老爷面前再一唱， 　　　　甭说当我老子，当爷爷咱也认了！ 大师兄　哼！老子跟他唱！ 膏药章　您一唱，我就有救了。 大师兄　革命党没救了，我还救谁呀？ 膏药章　谁说他没救？ 大师兄　有救? 膏药章　有救！ 大师兄　你不是说那是广告吗？ 膏药章　广告有时候也有真话呀！ 大师兄　快救！ 膏药章　你救了我，我再救他！ 大师兄　你救了他，我再救你！ 膏药章　救我救他！ 大师兄　救他救你！ 【膏药章不理大师兄，坐在铺盖卷上。 膏药章（近代京剧） 2001年第三届中国京剧艺术节版 湖北省京剧院创作演出 第一部分　　第二部分　　第三部分 感谢桂林帮助录入 寡　妇　章先生，请起。（拿铺盖卷） 膏药章　大姐，你……？ 寡　妇　我走了！ 膏药章　您这就走了？ 寡　妇　章先生！ 　　　　（唱）你有恩我难忘， 　　　　　　　此心早许膏药章。 　　　　　　　原以为你的窝囊是假像， 　　　　　　　谁知你真是一个软脊梁。 　　　　　　　大师兄行侠仗义人敬仰， 　　　　　　　灵堂救了小孤孀。 　　　　　　　他一片苦心你要多体谅， 　　　　　　　事紧急，出无奈这才委屈你膏药章。 　　　　　　　见死不救非君子， 　　　　　　　不敢恨、不敢爱、不敢作、不敢当， 　　　　　　　你枉为七尺男子汉， 　　　　　　　我一片痴情付汪洋。 膏药章　大姐…… 　　　　（唱）休流泪莫悲伤， 　　　　　　　铺盖卷呀……你是我催命的活无常。 　　　　　　　为了你我这一百多斤全卯上， 　　　　大哥！ 　　　　（唱）且看我妙手回春起死还阳。 大师兄　好！ 　　　　（唱）你若救活革命党， 　　　　　　　老子保你出牢房。 　　　　　　　我去翻供为你伸冤枉， 　　　　　　　出狱後你二人就拜花堂。 膏药章　好！瞧病！ 【众隐去。 【膏药章出。 膏药章　列位，不是在下吹牛，革命党先生的病经过我这一捆、二紮、三推、 　　　　四拿、五张膏药一贴，六天他就好啦，不信？您瞧！ 【革命党试步，走近膏药章。 膏药章　好！ 革命党　章先生，神医呀！ 　　　　（唱）你为我治刑伤遭连累， 　　　　　　　感谢你从死神手中将我夺回。 　　　　　　　你医术高明心肠好令人敬佩， 　　　　　　　这怀表作谢礼聊表寸心，莫嫌轻微。 膏药章　革命党先生，这个表我不能收啊！ 革命党　为什麽？ 膏药章　你想想，要是我不放炮仗，他们能能逮住你吗？我欠你八两还你半斤 　　　　这收支两抵，你就甭客气了！ 革命党　章先生！ 　　　　（唱）你与那小大姐情深意美， 　　　　　　　出狱後结伉俪凤凰于飞。 　　　　　　　今日里送怀表权当贺礼， 　　　　　　　祝你们圆圆满满夫唱妇随。 膏药章　革命党先生，我和大姐这婚事，多亏你从中为媒，常言说得好，只有 　　　　新人谢媒人，哪有媒人反送礼的道理呢？ 革命党　（唱）你如今身无分文家败业废，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办婚事少不了一笔花费， 　　　　　　　这怀表可换银钱万勿辞推。 【革命党递怀表于膏药章手。 膏药章　看来你这个革命党还挺懂人情世故的。 革命党　怎麽，你以为革命党只会杀人放火？ 膏药章　我不是这个意思……革命党先生，常言道：君臣父子，天命难违。犯 　　　　上作乱是弥天大罪，谁当皇帝咱给谁上税，恕我直言，真不明白，干 　　　　嘛要提着脑袋当革命党呢？ 革命党　唉！东方睡狮，何日才苏醒；神州大地呀，何日响春雷？ 膏药章　春雷？这时候哪儿找春雷去？ 【大师兄上。 大师兄　膏药章，卷舖盖！为你伸冤枉，翻案上公堂。老爷发了话，放你出牢 　　　　房。 膏药章　放我啦？ 大师兄　今天晚上你就回家啦。 膏药章　今晚我能回家？ 革命党　快收拾去吧！ 大师兄　快去呀！ 膏药章　呀！（下） 革命党　见到五哥了吗？ 大师兄　见到了。 革命党　他怎麽说？ 大师兄　五哥说，眼下局势紧张，彭、刘、杨三位在武昌遇难，五哥决定今晚 　　　　劫牢救人。 革命党　禁声，今晚劫牢…… 大师兄　今晚劫牢！ 革命党　膏药章胆小怕事，不能让他知道。 大师兄　所以我才编了刚才那套瞎话，让他做好准备，到时候糊里糊涂跟着咱 　　　　们走得了。 革命党　大师兄，你可是粗中有细呀！ 大师兄　嘘，他来了。 【膏药章上。 膏药章　大师兄，不对呀！ 大师兄　怎麽不对？ 膏药章　放我出去干嘛要等到晚上呢？ 大师兄　晚上……晚上凉快呀！ 膏药章　啊，我走了，你们二位…… 革命党　我们，你就不用操心了。 大师兄　二十年後，老子又是好汉一条。 膏药章　（抹泪）眼看你们要那个……我还真舍不得哟…… 大师兄　舍不得就留下吧。 膏药章　不！我还是出去好！ 【内喊：县太爷到！ 【县官、衙役、刽子手上。 县　官　听着！查！革命党、大师兄、膏药章…… 膏药章　怎麽还有我？ 县　官　聚众谋反、毁我大清，犯上作乱、行凶杀人，上封急令，验明正身， 　　　　绑赴法场，立处斩刑！ 三　人　怎麽讲？ 县　官　立处斩刑！ 膏药章　大师兄……你又蒙了我一回！（晕倒） 革命党　狗官，膏药章纯属无辜，理当释放！ 大师兄　狗官，人是老子一个人杀的，与他无关！ 县　官　哼哼……武昌杀了「彭、刘、杨」，本县要杀「革、大、章」，上绑 　　　　！ 大师兄　慢！（扶起膏药章）膏药章，章先生，是我害了你，我这儿跟你赔罪 　　　　啦！（跪） 县师兄　上绑！ 【众隐去。 【通向刑场的路上。 【革命党内唱：「绳捆索绑赴刑场。」 【刽子手架革命党、大师兄上。 大师兄　（唱）大义凛然头高昂， 革命党　（唱）视死如归、心雄胆壮—— 【刽子手架革命党、大师兄下。 【刽子手用箩筐抬膏药章上。 膏药章　（唱）有劳二位抬箩筐。 【刽子手放下箩筐。 刽子手甲　膏药章，你是头一回挨刀吧？ 膏药章　　这种事情能有第二回吗？ 刽子手乙　我问你，是要「哢嚓」，还是要「兹咕」？ 膏药章　　「哢嚓」？「兹咕」？ 刽子手甲　「哢嚓」就是用我这把刀。 刽子手乙　「兹咕」就是用我这把刀。 刽子手甲　这把刀削铁如泥，好就好在一个快。 刽子手乙　这把刀削泥如铁，坏就坏在一个慢。 膏药章　　这快慢有什麽讲究哪？ 刽子手甲　这快嘛，钢刀一举一落，「哢嚓」你还没明白是怎麽回事，脑袋就 　　　　掉了，你舒服！ 膏药章　　那「兹咕」哪？ 刽子手乙　慢嘛，钢刀一推一拉，「兹咕」—— 膏药章　　脑袋也掉了？ 刽子手乙　才进去一小半?！ 膏药章　　锯呀！ 刽子手甲　你是要「哢嚓」？要「兹咕」？ 膏药章　　我要「哢嚓」！「哢嚓」！ 刽子手甲　要「哢嚓」，拿来！ 膏药章　　什麽？ 刽子手甲　钱！ 膏药章　　「哢嚓」要钱哪？要是没钱呢？ 刽子手甲　没钱就「兹咕」！ 膏药章　　如今要钱的花样儿怎麽这麽多呢？ 刽子手甲　喂，你究竟要「哢嚓」、「兹咕」？ 膏药章　　「哢嚓」、「兹咕」？这「哢嚓」不就是舒服点儿吗？「兹咕」不就 　　　　是难受点儿吗？不都得掉脑袋吗？咱不花那冤枉钱！ 刽子手乙　这小子精透了！ 刽子手甲　膏药章，你还得掏钱！ 膏药章　　还得掏什麽钱呀？ 刽子手甲　咱爷们抬你半天啦！ 刽子手乙　这搬运费…… 膏药章　　这事不该找我啊！ 刽子手甲　好小子，咱爷们不抬你了！ 刽子手乙　起来，走！ 膏药章　　走不动！ 刽子手甲　走不动爷们儿就拖！ 膏药章　　拖？拖可比抬费劲儿…… 【寡妇内喊：先生—— 【寡妇上。 寡　妇　先生！ 膏药章　让开！ 寡　妇　先生！ 膏药章　让开！ 寡　妇　夫哇—— 刽子手甲　何方女子竟敢擅闯法场？ 寡　妇　求官差容我活祭夫君。 膏药章　胡说！谁是你得夫君？我没有老婆！ 寡　妇　先生，大师兄为媒，革命党先生为证，你怎说没有妻室呀？ 膏药章　我们不是还没有拜花堂吗？不算！ 寡　妇　你不认为妻——我不怪你，只是你孤苦无依，百年之後谁给你添土培 　　　　坟?！ 膏药章　大姐，可怜你年纪轻轻，已经守过一回寡了，我不能忍心让你再守第 　　　　二次寡呀！ 寡　妇　为了你，我心甘情愿！ 膏药章　大姐！ 寡　妇　先生！ 膏药章　娘子！ 寡　妇　夫哇—— 【二人抱头痛哭。 刽子手甲　你们没有拜堂！ 膏药章　　现在就拜！ 刽子手甲　在哪儿啊？ 膏药章　　就在这儿！ 刽子手甲　你没办手续？ 膏药章　　补办手续还不行吗？ 刽子手甲　不行！ 膏药章　　咱们给钱行不行？ 刽子手乙　给钱？ 膏药章　　只要二位肯成全，今天我让你们发点小财。 二刽子手　发点小财？ 膏药章　　掏！ 【刽子手从膏药章身上掏出怀表。 刽子手甲　表？ 膏药章　　洋表，抢手货呀！ 刽子手乙　怎麽样？ 刽子手甲　趁现在没人，让他们拜得了！ 刽子手乙　快，快，摆好，摆好—— 【刽子手帮寡妇摆好香烛。 刽子手甲　站好了，站好了，一拜天地—— 膏药章　　昏天黑地，值不得一拜。 刽子手乙　不拜就不拜，二拜高堂—— 膏药章　　咱爹妈早没了，拜谁去呀？ 刽子手甲　你倒省事儿，好，夫妻对拜！ 寡　妇　　夫哇—— 　　　　（唱）两支寒心烛，三根断头香， 　　　　　　　且将这刑场作喜堂。 　　　　　　　夫君啦——与君结为眷属，平生愿已偿， 　　　　　　　才完婚就永别何其太匆忙。 膏药章　　娘子别动，我还有一拜哟！ 　　　　（唱）我拜——拜娘子好心肠， 　　　　　　　愿与我这挨刀的死囚拜花堂。 　　　　　　　今晚应是千金一刻销魂夜， 　　　　　　　可怜你不见新郎见死郎。 　　　　　　　霎时三声号炮响，「兹咕」、「哢嚓」我要见阎王。 　　　　　　　娘子啊，办後事千万要从俭， 　　　　　　　膏药章只需要草席一床。 　　　　　　　拣几块石头当供果， 　　　　　　　撅几根树枝来敬香。 　　　　　　　舀一碗清水代祭酒， 　　　　　　　你千万要节省开支莫铺张。 　　　　　　　如今物价迎风涨， 　　　　　　　你要量入为出度时光。 　　　　　　　日子难过你要往开里想， 　　　　　　　想想我膏药章。 　　　　　　　我的爹窝囊，我的娘窝囊， 　　　　　　　生下个膏药章也窝囊， 　　　　　　　我小时候窝囊，我长大了窝囊， 　　　　　　　开起膏药铺还是窝囊， 　　　　　　　做好事做得窝囊，当死囚当得窝囊， 　　　　　　　我挨刀挨得也窝囊，我长得就是窝囊相， 　　　　　　　好比那老太太的脚趾一辈子窝囊。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伴着我窝窝囊囊就也只能是这样。 寡　妇　夫哇—— 　　　　（唱）求夫君了却我心愿一桩—— 　　　　　　　今日送君归泉壤，求我夫伸直腰杆挺起胸膛。 　　　　　　　就学着做一个革命党，剪去长辫———（拿起剪刀） 膏药章　（唱）不，不，慢慢慢， 　　　　　　　叫娘子你莫慌张， 　　　　　　　听我慢慢说、听我慢慢讲。 　　　　　　　此事还须再商量， 　　　　　　　剪辫子，改模样， 　　　　　　　我岂不成了革命党， 　　　　　　　叛贼逆子我不愿当， 　　　　　　　我爷爷沐皇恩曾受封赏， 　　　　　　　祖训黄泉路上见了我的先人脸无光， 　　　　　　　最害怕呀连累你无端为我背冤枉， 　　　　　　　须知道一人有罪全家株连满门遭殃。 　　　　　　　我叫娘子，要尊重， 　　　　　　　这桩事要原谅，我…… 　　　　　　　刀斧手——哎，杀我的 人呢？ 【枪声大作。 膏药章　娘子，哪儿打枪啊？ 【大师兄。女店主上。 大师兄　膏药章，革命党胜利了。 膏药章　大师兄，你又蒙了我一回。 大师兄　革命党打过来了。 膏药章　快给我松开！ 大师兄　膏药章你想不想报仇哇？ 膏药章　想啊！ 大师兄　走！抓狗官去！ 【大师兄、女店主下。膏药章、寡妇返场下。 【县官下。与捕快头改装。膏药章、寡妇上。 寡　妇　狗官！ 县　妇　膏药章！ 【县官举刀杀膏药章，未遂，刀落。 寡　妇　抓狗官…… 【县官枪击膏药章，寡妇挡，中弹。 膏药章　娘子—— 【寡妇死去。 【膏药章拣起刀。逼进县官…… 县　官　你、你…… 【县官逃下。 【膏药章挥刀割去自己的发辫。 【革命党上，捕快头已割辫随上。 膏药章　革命党先生，我……我要革命！ 捕快头　你他妈不是旗人吗？你革什麽命啊？ 膏药章　我……不是旗人。 革命党　你是好人，这是我的贺礼！现在没事了，回家去吧！ 【革命党、捕快头等下。 膏药章　没事了？没事了！回家，回家……哈哈……娘子，咱们回家去…… 【膏药章用道喜婚纱将寡妇盖上，将剪下的辫子放在寡妇身上。 【大幕徐徐落下。 　　　　 　　　　　　　　　　　　　　　　　　　　　　　　　　　　　——剧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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