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etyouth (圣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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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情报] 分享陈之藩的「谢天」
时间Sat Jul 12 11:38:24 2003
我们「天啊天啊」服务社,
按时会为各位做星光大道、马路小道的情报快递...
以下是一篇既熟悉又遥远的文章,
看了祖伟和筱雅的分享,也很被感动...
谢谢大家啦~~~
谢天
作者:陈之藩
常到外国朋友家吃饭。当蜡烛燃起,菜肴布好,客主就位,总是主人家的小
男孩或小女孩举起小手,低头感谢上天的赐予,并欢迎客人的到来。
我刚到美国时,常闹得尴尬。因为在国内养成的习惯,还没有坐好,就开动
了。
以後凡到朋友家吃饭时,总是先嘱咐自己;今天不要忘了,可别太快开动啊
!几年来,我已变得很习惯了。但我一直认为只是一种不同的风俗仪式,在我这方面
看来,忘或不忘,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前年有一次,我又是到一家去吃饭。而这次却是由主人家的祖母谢饭。她雪
白的头发,颤抖的声音,在摇曳的烛光下,使我想起儿时的祖母。那天晚上,我忽然
觉得我平静如水的情感翻起滔天巨浪来。
在小时候,每当冬夜,我们一大家人围着个大圆桌吃饭。我总是坐在祖母身
旁。祖母总是摸着我的头说:「老天爷赏我们家饱饭吃,记住,饭碗里一粒米都不许
剩,要是蹧蹋粮食,老天爷就不给咱们饭了。」
刚上小学的我,正在念打倒偶像及破除迷信等为内容的课文,我的学校就是
从前的关帝庙,我的书桌就是供桌,我曾给周仓画上眼镜,给关平戴上胡子,祖母的
话,老天爷也者,我觉得是既多余,又落伍的。
不过,我却很尊敬我的祖父母,因为这饭确实是他们挣的,这家确实是他们
立的。我感谢面前的祖父母,不必感谢渺茫的老天爷。
这种想法并未因为年纪长大而有任何改变。多少年,就在这种哲学中过去了。
我在这个外国家庭晚饭後,由於这位外国老太太,我想起我的儿时,由於我
的儿时,我想起一串很奇怪的现象。
祖父每年在「风里雨里的咬牙」,祖母每年在「茶里饭里的自苦」,他们明
明知道要滴下眉毛上的汗珠,才能捡起田中的麦穗,而为什麽要谢天?我明明是个小
孩子,混吃混玩,而我为什麽却不感谢老天爷?
这种奇怪的心理状态,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谜。
一直到前年,我在普林斯顿,浏览爱因斯坦的我所看见的世界得到了新的领
悟。
这是一本非科学性的文集,专载些爱因斯坦在纪念会上啦,在欢迎会上啦,
在朋友的丧礼中,他所发表的谈话。
我在读这本书时忽然发现爱因斯坦想尽量给听众一个印象:即他的贡献不是
源於甲,就是由於乙,而与爱因斯坦本人不太相干似的。
就连那篇亘古以来崭新独创的狭义相对论,并无参考可引,却在最後天外飞
来一笔,「感谢同事朋友贝索的时相讨论。」
其他的文章,比如奋斗苦思了十几年的广义相对论,数学部份推给了昔年好
友的合作:这种谦抑,这种不居功,科学史中是少见的。
我就想,如此大功而竟不居,为什麽?像爱因斯坦之於相对论,像我祖母之
於我家。
几年来自己的奔波,做了一些研究,写了几篇学术文章,真正做了一些小贡
献以後,才有了一种新的觉悟:即是无论什麽事,得之於人者太多,出之於己者太少
。因为需要感谢的人太多了,就感谢天罢。无论什麽事,不是需要先人的遗爱与遗产
,即是需要众人的支持与合作,还要等候机会的到来。越是真正做过一点事,越是感
觉自己的贡献之渺小。
於是,创业的人,都会自然而然的想到上天,而败家的人却无时不想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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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210.85.16.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