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oolbb (艾皮索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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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原创] 《黎苍劫》【六】
时间Tue Jun 7 22:09:10 2011
六、夺名册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郑恒舟起个大早,信步晃至客栈内庭。庭院不大,
不过假山假水,倒也雅致。郑恒舟兴致一来,便想回房取剑,效仿古人闻鸡起
舞。正要转身,听见有人读书,他转过假山,果然瞧见史可法站在小池塘边,
眼望早开的莲花,喃喃背诵「爱莲说」里的句子。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青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
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郑恒舟少时曾跟着师父读书识字,不过他师父肚子里墨水有限,传授文章
时马马虎虎,任意解释。这几年待在巡抚衙门,宋师爷和刘大人整天咬文嚼字
,倒也让他长了不少学问。太长的文章或太古的文字,他是不爱看的;像「爱
莲说」这等浅显易懂的短文,他心里倒是记了不少。他咳嗽一声,说道:「莲
,花之君子者也。史兄以莲自许,再合适也不过了。」
史可法「啊」地一声,回过头来,看见郑恒舟後连忙拱手说道:「原来是
郑兄。昨晚夜深,未曾拜会,还望恕罪。兄弟有点恺气,一读起书就放不下来
。」
郑恒舟笑道:「好说。在下也是一样,一练起功来,什麽都不顾了。」
两人笑了几声,史可法又道:「听客姑娘说,郑兄也是了护送我而来。为
了我一个人,如此劳师动众,兄弟好生过意不去。」
郑恒舟道:「不必客气。史兄身负大任,那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保党
名册若不取回,武林终将腥风血雨。在下身为武林中人,护送史兄,义无返顾
。」
「多谢郑兄。」史可法道。「客姑娘说我师母让令师弟所救。郑兄可知他
们是否安然脱困?」
郑恒舟摇头:「没有听说。不过史兄尽可放心,我师弟办事可靠,相信左
夫人不会有事的。」
「希望如此。」史可法说完,仰头长叹。「我老师一生忠心为国,想不到
竟为了弹劾魏忠贤,落得如此下场。世道不公,天理不明,我原以为专心读书
,勤学政务,日後入朝为官,可以有所作为。如今看来……当官的整天忙着应
付官场斗争,哪有时间振兴改革?我老师身为御史,监察百官本是他份内之事
。你说他做错了什麽,要让人打得体无完肤?」他声音哽咽,足见伤心。「就
因为弹劾了不该弹劾的人。他给打得体无完肤啊。」
郑恒舟见他师徒情深,不禁想起自己师父来。他劝道:「左大人忠肝赤胆
,日後定能平反冤情。」
「日後是什麽时候?」史可法问。「等到人死之後,再来追谥吗?忠肝赤
胆,落得这等下场;魏忠贤那种小人,却能荣华富贵。这世道,几乎已经没有
公平之事。我们读圣贤书,到底能够做些什麽?」
郑恒舟心知读圣贤书可以做很多事情,若是太平盛世,读圣贤书可以做更
多事。可惜如今奸邪当道,任你书读得再多,官做得再大,也未必能够成什麽
事。左光斗就是现成的样板。不过在这种时候,他可不能这样说。於是他道:
「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眼下你就可以去取保党名册,免除一场武林浩劫。左大
人视史兄为天下支柱,寄与厚望,肯定不是没有道理。史兄不该自怨自艾,更
不可自暴自弃。」
史可法凝望郑恒舟,摇头道:「郑兄所言,我何尝不知?但想老师对我恩
重如山,见他身陷危难,我却束手无策,那种无力……」他长叹一声,仰头望
天。「『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等慷慨激昂的言语,在大牢
里看见我老师的那一刻,简直如同废话一般。文天祥死在胡虏手里,正气浩然
,永世传承。我老师若是死在宦官手里,一生忠义,所为何来?」
郑恒舟一时也想不出什麽可劝,只好跟史可法一同叹气。正叹着,客婉清
开门出来,笑道:「史公子,郑大哥,小妹上街买了烧饼油条,进来吃吧?」
史郑二人同声答应,绕过假山,走回前厅。客婉清瞧着他们两人神色,摇
头道:「又来忧国忧民了?郑大哥,你也太没用。不劝着史公子也就罢了,竟
然还跟他一起垮着张脸。」
郑恒舟一摊手:「难劝啊。」
客婉清轻轻点头:「我知道。」
史可法瞧瞧两人,唉声叹气,步入厅门。
三人用过早点,收拾完毕,付了房钱,出门赶路,一路南行,朝向应天府
而去。要依郑恒舟,那就是快马兼程,餐风露宿。可惜同行夥伴中有书生、有
女眷,马骑得也不特别快,晚上还得要找地方投宿过夜。每天傍晚,史可法用
过晚饭後就会回房读书,郑恒舟则与客婉清喝酒闲聊,有时也切磋武功。客婉
清学得是家传武学,唤作「客家拳」。这套拳法颇有门道,并非寻常官宦家中
强身健体的功夫。郑恒舟见她拳法招式大开大阖,依稀有点少林长拳的影子,
难得的是拳劲收放自如,行招间蓄势待发,内功的应用法门又比招式更为精奇
。看来范长老说她是丐帮年轻一辈出类拔萃的人物,多半不是场面话。
每晚回房後,郑恒舟就开始习练劲苍诀。经过范世豪提点,他深知内力乃
是自己武功中最弱的一环,是以一有空闲便加紧练功。他想如今两个师弟都已
名满天下,自己身为点苍首徒,功夫太差可得给人看笑话。他内功根底紮实,
学武的资质也高,修炼本门心法进境甚快,不到半个月便有进展。
不一日来到应天府,适逢大年初一,满街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应天府原
为明朝首都,明成祖夺位成功後,迁都燕京顺天府,将应天府改作南京。原应
天府京师附近十四府辖境称为直隶,迁都後改作南直隶。南北两京乃是明朝最
繁华的城市,南京更是全国经济、文化中心,人口远较北京为多。这一过起年
来,端得是热闹非凡。
客婉清喜欢热闹,兴致一来,就说要去喝酒。大过年的,郑史两人不想扫
兴,便跟着她找间饭馆,叫了一桌酒菜。三人吃吃喝喝,相互拜年,沾染年节
气息,一时之间什麽名册党争,武林东厂的尽数抛到脑後。史可法酒量不好,
没一会儿功夫便已晃晃悠悠,瞧着客婉清傻笑。
「客姑娘酒量真好。正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一个大男人要你保护已经
够丢人的,竟连喝酒都喝不过你。唉......」
客婉清笑道:「酒量可以练。要不,史公子每晚不要读书,来跟我们喝酒
啊。」
「不成。」史可法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读书不成。都说百无一用
了,要连书都读不好,我岂不成了废物?」
郑恒舟面带微笑,也是瞧着客婉清。每日晚间饮酒,他早已发现这位丐帮
姑娘贪杯好酒得过份了点。虽说美女微醺,俏脸红润,丽色凭添,郑恒舟是很
爱看的。不过客婉清似乎微醺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每日赶路,马鞍上还
挂了酒壶。虽不至於拿酒当水,但休息时总要喝上两口。郑恒舟看在眼里,嘴
里不说,心里却很在意。他猜想客婉清定是心中苦闷,借酒浇愁,然而为何苦
闷,他也不敢多问。想起第一日晚间提起家道中落时的光景,他就怕问了又会
惹她不快。
「郑大哥,你老瞧着我做什麽?」客婉清似笑非笑地问。
郑恒舟脸色一红,说道:「瞧你比瞧史公子强。」
「那倒也是。」
正说笑着,史可法突然「咦」了声一声,比向窗外。郑客两人转头一看,
只见远方起了一道浓烟,似乎有房舍失火,瞧情形火势还不小。郑恒舟当即起
身,说道:「两位稍坐,我去瞧瞧有无帮得上忙的地方。」
隔壁桌有人说道:「帮什麽,兄弟?多管闲事,小心人头落地。」
郑恒舟抱拳询问:「这位大哥何出此言?」
隔壁酒客道比着远方浓烟道:「那方向一看便知是金陵书院。这等闲事,
如何管得?」
史可法一听忙问:「金陵书院是应天府第一大书院,怎麽会起火呢?咱们
赶快去帮忙救火啊!」
隔壁酒客急道:「小声点!这话让官府的人听到,可是要杀头的!」
客婉清皱眉:「大过年的,杀什麽头?」
「三位是从外地来的?这事在应天府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啦。」隔壁酒客
摇头说道。「前两日皇上诏令东厂拆毁全国书院啊。金陵书院首当其冲,里头
的教书先生都已经给压入大牢了。」
「什麽?」郑恒舟三人大吃一惊,史可法尤其激动,倏地起身,撞翻了椅
子。他一把抓起隔壁酒客,气急败坏地问道:「什麽叫拆毁全国书院?教书先
生又犯了什麽事,要压入大牢?」
郑恒舟抢上前去,分开两人,将史可法推给客婉清,向酒客抱拳赔礼。「
这位大哥,实在抱歉,我这位朋友是燕京书院里的学生,听到这等消息,难免
激动了点。」
「不妨。」酒客理理衣衫,说道:「东厂昨日带队闯入东陵书院,把没回
家过年的教书先生通通押走。他们搜刮书院财物,将里头的书籍全都集中在院
子里烧毁。昨晚有人瞧见他们搬运乾草燃油进入书院,大家就在猜测今日他们
会放火烧院。」酒客说着摇头叹气。「东厂的大老爷说他们都是乱党,全部要
抓起来砍头。听说咱们陪都里的大官也有不少人被捕入狱。这年头啊,读书也
有罪。三位这几日在街上行走,可别跟人说自己是读书人啊。」
郑恒舟谢过酒客,拉了史可法、客婉清下楼付账,出门牵马。史可法问道
:「郑兄,咱们是去救火,还是去救人?」
郑恒舟摇头道:「咱们快马加鞭,赶往无锡。」
史可法闻言止步,怒道:「郑兄,枉你自称侠义,遇上此等不平之事,你
竟然不闻不问?」
郑恒舟道:「大局为重。魏忠贤要拆书院,自然是冲着东林党而来。东林
书院才是他们的首要目标。无锡离南京不远,此刻东厂人马多半已经赶到。咱
们要取名册,就得要快。万一保党名册让东厂搜了出来,事情就糟了。」
史可法颤声问道:「难道......难道我们就眼看着东厂拆毁书院,株连无
辜吗?」
郑恒舟翻身上马。「对付东厂,不是我们可以办到的。」
客婉清也在马上道:「史公子,上马吧。咱们赶往无锡,再做打算。」
史可法无奈,只好上马赶路。这一路快马兼程,入夜後便即赶到无锡。大
年初一,夜晚街道依然热闹。三人找间客栈,安置行李马匹,向掌柜的打听消
息。东厂昨晚便已入驻东林书院,书院里的人都没离开,据说是给暂时囚禁在
书院中。县府衙门的囚车此刻都已开往书院,瞧情况是要把人犯解往应天府。
今日一整天,书院里不断传出凄厉惨叫,似乎东厂的人在里面严刑逼供。史可
法激动莫名,立刻就要赶往书院。三人一出客栈门口,对街已经迎上一名乞丐
。
那乞丐约莫四十来岁年纪,身负七枚布袋。朝向郑史二人拱手行礼,向客
婉清道:「客姑娘。」客婉清抱拳:「徐长老好。这位是史可法史公子,这位
是点苍派郑恒舟郑大哥。」四人相互招呼,徐长老将他们拉到一旁,说道:「
昨晚东厂进城,常州府的帮众就已经盯上他们。范长老嘱咐下来,要我们全力
配合史公子行事。」
客婉清道:「事不宜迟,咱们边走边说。」四人赶往东林书院。
郑恒舟问:「东林书院的情形如何?」
「东厂这次来了一百多人,全部都是东厂和锦衣卫的硬手,没让地方官府
参与此事。」徐长老边走边道。「他们驻紮在东林书院里,派兵巡逻书院四周
,防御森严,似乎预期会遇上麻烦。」
史可法「哼」地一声,说道:「麻烦这可就来了。」
徐长老续道:「本帮弟子回报,燕京方面另行派了一队东厂高手赶来指挥
此事,领队的是首领太监曹文馨。」
郑恒舟心中一凛,问道:「他们到了吗?」
「还没。不过快了。如果他们没在应天府停留,理应今晚或是明晨抵达。
」
郑恒舟加快脚步,众人随即跟上。客婉清问:「郑大哥,你知道这人?」
郑恒舟点头:「曹文馨是东厂一流高手,魏忠贤最得力的下属,东厂的下
流勾当都是他经手的。京师官场上,人人闻风丧胆。魏忠贤派他来此,足见对
保党名册势在必得。咱们必须立刻动手,一旦曹文馨赶到,那就万事休矣。」
史可法问:「他有那麽厉害?」
郑恒舟答:「他会培元神功。」
此言一出,客婉清和徐长老都脸色一变,就只有史可法没听说过这门功夫
。不过尽管没听说过,他察言观色,知道厉害,於是不再多嘴。四人穿街走巷
,不一会儿已经来到东林书院附近。书院四周都有番子站岗巡逻,冒昧走近肯
定会打草惊蛇。徐长老带着他们绕到一间民房後方,攀墙而上,伏在屋脊之後
,露出脸来打量书院形势。书院内灯火通明,人影晃动,所有屋舍厅堂内都有
人在翻箱倒柜。众人正看着,突然听见一声凄厉惨叫,发自书院东厢。史可法
忍不住惊呼出声,郑恒舟轻拍他的肩膀,盼他冷静下来。
徐长老道:「东厂番子将书院的人集中关在时雨斋里,一整天都在拷打人
犯,逼问保党名册的下落。」
「他们根本不知道。」史可法颤抖道。「东厂惨无人道,我们一定要救他
们出来!」
郑恒舟等三人互看一眼,跟着同时望向史可法。郑恒舟道:「史公子,名
册究竟藏於何处?你告诉我,我混去进去取。」
史可法瞪视着他:「你就只想着要取名册吗?」
郑恒舟道:「我们此行是为了名册而来。」
史可法在另外一声惨叫中挥手问道:「那书院里几十条人命,你们就都不
放在心上吗?」
客婉清劝道:「史公子,大局为重。我们应当先取名册,再做打算。」
史可法怒道:「不行!我一定要救他们!」
郑恒舟和客婉清面面相嘘。郑恒舟想了想道:「史公子,做人要懂得量力
而为......」
史可法摇头:「你们不肯帮我,我就自己去救。」
郑恒舟眉头紧蹙,侧头问:「史公子会武功?」
「学过一点。」
郑恒舟扬起左掌,说道:「我这一掌,抓你咽喉。」说完一掌抓去。史可
法右手抬起,意欲扣他手腕,还没碰到郑恒舟,咽喉已然受制。郑恒舟微微使
劲,史可法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手上想要挣扎,但却一点力气也使不起来。
郑恒舟放手摇头:「凭你武功,救不了他们的。」
史可法待他放手,喘几口气,恨恨地道:「你们不肯救人,我就不取名册
。」
郑恒舟勃然大怒,忍不住想要再掐一次。客婉清拉住他的手,朝史可法劝
道:「史公子,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一旁的徐长老突然道:「我们可以利用救人制造混乱,让史公子趁乱进去
取名册。」
三人停止争吵,朝他看去。徐长老见他们没有反对,继续说道:「本帮常
州府的好手此刻已经齐聚无锡,给我半个时辰,我召二、三十个人过来。」
史可法喜道:「太好了,徐长老。劳烦你快去招人。」
徐长老正色道:「史公子,救人的事,包在丐帮身上。到时候你可得跟着
郑少侠去取名册,不能又说要干什麽了。」
史可法连声答应。徐长老翻身下屋,前去招集人马。郑恒舟等三人继续伏
在瓦上,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客婉清就着月光,瞧着史可法颈
上爪印,忍不住摇头道:「史公子,令师对你寄予厚望,你却这麽沉不住气。
要是坏了大事,岂不是辜负左大人的苦心?」
史可法义正严辞:「保党名册里的人命重要,东林书院里的人命一样重要
。你们要我为了一群人去牺牲另外一群人,我办不到。」
郑恒舟还在气头上,想要补他一句:「你办不到的事情可多了!」但想讲
这种话没有好处,还是少说两句为妙。他等待片刻,听着惨叫声一下接着一下
传来,突感心烦意乱,便说:「我先去探路。」翻下屋顶,算准巡逻空档,溜
进东林书院。
他手脚敏捷,身轻如燕,就着阴影潜行,始终没人察觉。他绕过石牌坊,
穿越丽泽堂,来到依庸堂中,抽空欣赏闻名天下的东林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
,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接着他又跟随惨叫声,找出囚禁
人犯的时雨斋。时雨斋原是授课场所,如今里面的桌椅全被清空,挤了三、四
十名人犯在里面。男女老幼,个个皮开肉绽,惨不忍睹。郑恒舟偷看片刻,心
下恻然。待在外面还可以说大局为重,不要救人;如今亲眼目睹人犯惨状,这
「不救」二字,他无论如何再也说不出口了。
回到院外房舍,徐长老刚好也带齐人马赶到。郑恒舟将适才见到的人员配
置说了一遍,众人商议片刻,分派完毕。徐长老带二十个人由正门进攻,负责
牵制主力;客婉清带十个人自东边翻墙而入,伺机救人。等到书院里乱成一团
後,郑恒舟再贴身保护史可法,进去取名册。
众人说干就干。徐长老带齐人马,大叫:「东厂番子,不可胡乱抓人!」
直接就杀了进去。书院内哨声四起,东厂番子应变疾速,登时抢出来数十个人
,与丐帮正面交锋。不久後,书院内也传出动手声响,客婉清已经闯了进去。
郑恒舟见时机成熟,带着史可法自侧门溜进书院。两人直奔伴池,沿路遇上几
名东厂番子,都让郑恒舟出手料理了。到了池畔,史可法说:「郑兄,我老师
把名册包在油布中,藏在池塘里。你等我片刻。」说完跳入池中。
史可法才刚入池,郑恒舟就听见东侧传来人声。「这些乞丐从正面来攻,
摆明是声东击西。你多带人手去时雨斋,别让他们把人救走。你们三个跟我来
,四下找找有没有人趁乱偷名册。」
耳听脚步声逐渐逼近,池畔却没有假山或树木可供躲藏。郑恒舟豪气一起
,当即拔出长剑,朝向人声处走去。只见长廊上转出四个番子,一前三後,多
半就是适才发号施令之人。领头的番子一见郑恒舟,立刻拔出绣春刀,叫道:
「什麽人?」
郑恒舟道:「趁乱偷名册的人。」说完长剑一抖,杀了过去。
四名番子武功不俗,领头之人更是了得。还没过上几招,池塘突然传出水
声,史可法自池里爬了出来。众番子见他手里拿了包油布,当即一声发喊,冲
了过去。郑恒舟趁他们分心之际,使出一招落叶缤纷,朝向四名番子分刺一剑
。其中三人中剑倒地,便只领头之人挥刀挡下。郑恒舟叫了声「好」,跟着又
是一招绽松针。此招比照针叶外绽之势,一把长剑如同纸扇开?般化作五道剑
光刺出。那番子双刀尚未砍落,胸口已经多了三个窟窿。郑恒舟拔出长剑,番
子倒地身亡。
史可法瘫在岸边,让眼前景象惊得呆了。郑恒舟过去将他扶起,史可法握
着他的手腕,说道:「郑兄......你功夫真好。」郑恒舟摇了摇头,只问:「
得手了吗?」史可法拆开油布,取出一本书册。翻开一看,里面尽是人名。「
是这本了。」
郑恒舟道:「收好。番子加派人手赶往时雨斋。我们先去相助客姑娘他们
。」史可法将名册塞入怀中,快步跟随郑恒舟而去。
不一会儿赶到时雨斋,只见斋外正自打得热闹。郑恒舟冲上前去,顷刻间
杀了三名番子。余下十来个番子见他勇猛,纷纷围了上来。郑恒舟一边出招,
一边叫道:「这里我挡着,你们带人先走!」丐帮众人围着东林书院的人犯向
外退走。客婉清则杀到郑恒舟身边。郑恒舟轻声道:「救人要紧。尽快带史公
子脱险。我再去找你们会合。」
客婉清急道:「郑大哥......」
「不必为我担心。」郑恒舟说完一声长啸,砍下一名番子脑袋。就看到热
血如同涌泉般喷洒,众番子吓得心惊胆跳。客婉清趁机跳出战团,跟群丐一起
保护读书人离开。
郑恒舟一夫当关,长剑挥洒,将东厂番子阻在原地,无法追赶人犯。挡了
一会儿功夫,又杀伤了几人,郑恒舟关心徐长老那边的情况,缓缓朝向正门游
斗而去。来到石牌坊前,只见丐帮弟子大占上风,东厂的人死伤过半。郑恒舟
与他们合流之後,更是势如破竹,只杀得东厂战意全消。郑恒舟告知徐长老事
情已经办妥,徐长老当即下令撤退。郑恒舟殿後,往反方向逃跑,引开东厂追
兵,好让丐帮弟子赶去与东林书院的人会合,引领他们散入乡野,躲避东厂追
杀。
郑恒舟再度展开逃跑的功夫,与东厂追兵比拼脚力,直跑了大半个时辰才
甩光所有人。回到客店已经接近子时。他还没敲门,客栈大门已经开?,只见
史可法在门内相候。史可法喜道:「郑兄,你回来就好了。」郑恒舟不见客婉
清,一问之下,才知她让史可法先回客店,跟着又去协助东林人逃命。郑恒舟
见时候已晚,心下着急,忍不住要去找她。客店门一打开,客婉清已在门外。
郑恒舟心里高兴,与史可法同声道:「客姑娘回来啦!」
客婉清顺手一抛,丢了一小壶酒到郑恒舟手上。关好客店大门,这才笑盈
盈地说道:「徐长老珍藏的陈年竹叶青,小妹费了好大的唇舌才要来的。」
三人取了酒杯,到厨房里找些剩菜,端回郑恒舟房里下酒。客婉清说起後
来情况,东林书院的人个个有伤在身,不宜长途跋涉。丐帮派人护送还能行走
的伤者往南方逃逸,伤势严重的便暂时安置在山林里相熟的猎户家中。?起适
才惊险,终究救得众人性命,三人皆感快意。客婉清自怀中取出名册交予史可
法。原来适才混乱,史可法担心自己落入敌手,於是将名册交给客婉清保管。
史可法接过名册,长叹一声,向郑恒舟道:「郑大哥、客姑娘,今晚若非
各位相助,莫说救人了,这本名册也绝难取回。小弟手无缚鸡之力,竟然任性
妄为,不顾大局,实在是对不住两位。」
郑恒舟道:「史公子快别这麽?。东林书院四十来条人命都是你救的。我
在公门打滚太久,看过太多官场不平之事,心中老想着以大局为重,竟然忘记
该把人命看在眼里。今晚若是只取名册,没有救人,我郑恒舟这辈子都良心难
安。我敬你一杯。」
史可法连忙回敬,又道:「今夜之事,令我感触良多。世道混乱,读书人
不管懂多少道里,人家一刀下来,也是脑袋开花。没有实力之人就只能出一张
嘴而已。从今而後,我当弃文从武,行侠仗义,救黎民百姓於水深火热之中!
」
客婉清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史可法脸色一红,拿起酒壶来斟酒。郑恒舟
白了客婉清一眼,向史可法正色道:「史公子,请恕我直言。学武与念书一般
,都得自小打好根柢。你二十来岁,半途出家,想要学会一身本领,只怕不是
那麽容易。照我说,你当苦念兵书,熟读战策,将来考取功名,入兵部主事,
未始不能投笔从戎,为天下百姓尽一番心力。」
史可法沉吟半?,茅塞顿开,一拍桌子道:「多谢郑兄指点迷津!兄弟此
後必当勤加用功,奋发向上,不枉老师和郑兄的一番期望!」
三人痛痛快快乾了一杯。史可法放下酒杯,将名册拿到烛台边,?道:「
老师吩咐我取回保党名册後当立刻销毁,永除後患。」说完点燃名册,转眼间
化为灰烬。他将灰烬扫入纸篓,拍拍双手,又道:「奔波一天,兄弟疲倦至极
,先去睡了。」
史可法打开房门,正要出去,郑恒舟却听见内庭中有异声。他一个箭步,
抢到门口,拉回史可法,探头往屋外一看。只见一名丐帮弟子翻墙而入,气喘
吁吁地跑了过来。
「客姑娘在吗?」来人急问。郑恒舟将他让到房里。丐帮弟子一见客婉清
,立时?道:「客姑娘,不好了!东厂番子找上本帮分舵,打死了咱们好多弟
兄!」
客婉清倏地站起,郑恒舟回身取剑。众人一同走向房外。郑恒舟将史可法
拉到一旁,?道:「史公子,你大事已了,不必涉入此事。这就回房休息吧。
明日起床,若是不见我们回来,你就立刻离开这个是非地。」
史可法还想再说什麽,客婉清跑了过来。「史公子,时间紧迫,不多说了
,你保重。」说完抛下史可法,与郑恒舟及丐帮弟子冲出客店,赶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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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建邦/Benny C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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