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oolbb (艾皮索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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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原创] 《黎苍劫》【三】
时间Sun May 15 18:03:58 2011
三、不宁夜
郑恒舟出了饭馆,来到衙门口。衙役告知锦衣卫派人来请总补头去张大鹏
家查案。郑恒舟吩咐见到陈远志回来,叫他过去找他。跟着便又赶往城东案发
现场。
再度抵达张家,已是申末酉初。锦衣卫人马尽数撤离,张大鹏家无人留守
。郑恒舟推门而入,随即愣在门口。只见屋内整整齐齐,除了一张小桌断成两
截,躺在地上外,桌旁四张木椅全都好端端地立在原地。屋内一尘不染,似乎
有人刻意打扫,就连砸烂在地的桌子旁边都无半点木屑。他前往卧房、厨房及
佛堂察看,都是一个样子。卧房墙面有块地方泥灰脱落,砖石松动,不过地上
也给清理过了。他走回外厅,无意间抬头,看见头顶上有根梁柱微微上凸,似
有断裂痕迹。他摇了摇头,拉把椅子坐下,静静思索案发当时的情况。
片刻过後,陈远志赶到,进门之後也是一愣,随即?道:「打扫得这麽乾
净?锦衣卫到底是来查案的,还是来扫地的呀?」
郑恒舟道:「这是在告诉咱们,锦衣卫查过的现场,地方衙门不必再查。
」他伸手一指,让陈远志也拉张椅子坐下。「又或许是跟他们上面交待,表示
这里已经清理完毕,不用担心地方衙门来查。」
陈远志坐下後道:「总之他们是来处理善後的。」郑恒舟点头:「然而做
得并不彻底,不知是否有意。市井小民深夜於家中遭人殴打至死,一般若非挟
怨报复,便是觊觎钱财,总归是寻常案件。」他比向卧房墙面:「那面砖墙让
人给撞塌了一块,多半有撞脱几块砖,事後再由卧房推回原位。这一撞之力可
不小呀。」他跟着向上指着梁柱:「然而真正露馅儿的是这根房梁。常人打架
可不会把房梁都给打断。昨晚在此打斗之人都是练家子,而且武功不弱。」他
望向陈远志道:「张大鹏的出身有着落了吗?」
陈远志点头。「他是少林弟子,师承达摩堂首座妙心大师,据说擅使般若
掌,掌力浑厚。」郑恒舟皱眉:「少林寺达摩堂首座怎麽会收俗家弟子?」陈
远志摇头:「他不是俗家弟子。张大鹏自小出家,法号本德,据说是少林寺本
字辈武僧中出类拔萃的人物。然而他从未涉足江湖,究竟武功如何,丐帮的人
也?不准。他於三年前还俗,之後定居保定,靠卖包子维生。附近邻居?他为人
随和,从不与人争执。依我看,寻常市井小民绝非少林武僧对手。若?江湖仇
家寻仇,偏偏他又不曾行走江湖。」
郑恒舟沉吟道:「会不会他当年还俗来此,便是有所企图?」他抬头望向
陈远志,又问:「那白草之又是什麽来头?」陈远志正色道:「此人入锦衣卫
前大有来头,乃是武当派前任掌门云虚道人的关门弟子。学成下山後立刻入了
锦衣卫。当年熊廷弼大人镇守山海关时,他隶属辽海卫,专司搜集军情,立下
不少汗马功劳。熊大人被捕下狱,他也随行返朝。其後官运亨通,扶摇直上。
有人谣传熊大人就是让他给卖了的,不过此等谣言,未必可信。」
郑恒舟问:「他如今在此锦衣卫中掌管何事?与东厂可有瓜葛?」陈远志
缓缓摇头:「这就是奇怪之处了。王总旗?白千户不受南北镇抚司号令,直接
向上面回报。至於上面究竟是洪都指挥使、提督东厂、还是另有其人,除了白
千户及其亲信外则无人知晓。白千户手下不掌寻常官兵,只有一批亲信跟着他
办事,不过这些亲信都是武林大派门下弟子,个个身怀绝技。王总旗?不出个
道理,只叫我们最好不要招惹此人。」
郑恒舟道:「他在关外掌管军情,必定常与黑龙门交手,手下自当有批武
林高手效力。只不知这批人在直隶管什麽事?」
陈远志压低声音:「总捕头,前些日子,朝中盛传提督东厂组织精兵,打
算对付武林人士。莫非就是白千户这些人?」
郑恒舟皱眉沉思,片刻?道:「魏忠贤对付武林人士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
事情了。然而他猜忌外人,东厂精兵皆由太监统领。掌刑千户、理刑百户虽由
锦衣卫长官出任,实则只是挂名罢了。东厂要对付武林人士,不会用白千户这
种外人。况且白千户是来收拾残局,问题是收拾谁留下的残局?」
两人相对默然,各自思索案情。日头西落,天色昏暗,门口的阴影越拖越
长。郑恒舟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望向天际夕阳,问道:「张大鹏的屍体可是
运往顺天府?」陈远志摇头:「停在城北殓房。」郑恒舟道:「张大鹏无亲无
故,不会有人提领屍体。锦衣卫既然是来收拾残局,只怕验完屍立刻就要毁屍
灭迹。」陈远志点头:「如果真有验屍。」
郑恒舟深吸口气,?道:「回去换套黑衣,随我夜探殓房。」
***
两人各自返家换衣,再度会合已是戌时,天色早已全黑。两人趁着夜色,
避开大道,专挑小巷,不一会儿功夫来到城北殓房。两人伏在墙外观看,只见
门旁小屋点有灯火,不过殓房之内一片漆黑。两人翻身下墙,掩到小屋窗下,
就着窗缝偷看。屋内坐有一人,品茶读书,好不惬意,正是今日於张大鹏家门
口见过的一名锦衣卫官差。郑恒舟打个手势,两人悄悄来到殓房门口。
「我进去,你把风。」郑恒舟轻声道,比向侧墙旁的一棵老树。「有什麽
动静,丢石示警,然後尽速离开。锦衣卫的人武功不弱,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陈远志紧张:「总捕头,万一咱们行迹败露?」郑恒舟轻拍其肩:「你走你
的,有事交给我来应付。」
陈远志上树把风。郑恒舟推开房门,掩身而入。殓房中没有灯火,只能就
着窗口月光隐约看出一些轮廓。一股浓厚的药味扑鼻而来,隐隐夹杂些微屍臭
。房内几张木桌排开,此刻仅停一具屍体。郑恒舟迎了上去,揭开白布,其下
之人国字脸、粗眉毛,尽管面无血色、死气沈沈,依然一眼便能认出是卖包子
的张大鹏。仵作剃了他的头发,露出六枚戒疤,看来果然是少林僧。死者喉咙
中央开了条缝,黑漆漆地看不真切。再往下看,胸口亦给切开,同样看不出所
以然。右胸上有道漆黑掌印,多半就是致命伤。郑恒舟只想点根蜡烛,看个仔
细,却又不敢。他伸手在掌印上比了比,掌心传来一股寒意。他轻触其身,发
现屍体冰凉,有如寒霜。郑恒舟打个冷战,後退一步,看着眼前屍体,心想莫
非张大鹏是让人以阴寒掌力打得全身血液凝结而亡?
窗口「叩」地一声,郑恒舟立刻转头。只听远处传来人声,隐约听见有人
称呼「千户大人」。郑恒舟盖上屍体,走到窗边,考虑开窗离开,但又感此事
不弄清楚,终究不能放心。他四下张望,殓房中没有多少可供藏身之处。他抬
起一看,见到门上有块大匾,黑暗中也看不清楚匾上写些什麽。他纵身而起,
扒住横梁,轻轻爬入匾後,稳定身形,竖耳倾听。
殓房门「啊」地一声打开,走进两个人来。郑恒舟但见火光闪动,不敢探
头观望,听他们交谈,知道一个是白草之,另外一个是刚刚在品茶看书的官差
。只听那官差言道:「?禀大人,卑职亲自验屍,这张大鹏遭人重手劈死,一
掌毙命,死於一门极度阴寒的掌力之下。」
白草之「嗯」了一声,没有多说。郑恒舟听见一阵悉悉簌簌的声响,多半
是白草之在检视屍体。片刻过後,官差问道:「千户大人可识得这门掌力?」
白草之哈哈一笑,说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东厂差我们来秘密办事,这
人自然是东厂杀的。」官差问:「大人,这当真就是闻名天下的培元神功?」
白草之道:「不错。全身冰冻,手脚出疹。除了培元神功外,武林中还有天山
派的寒冰掌和黑龙门的阴阳功能够将人打成冰柱。但是天山派早已式微,眼下
并无擅使寒冰掌的高手;黑龙门的阴阳功讲究阴阳调和,不至於让人冻成这样
。况且,黑龙门若有此等高手入关,我们应该早已获报。此人肯定是死在东厂
高手手里。」
官差语音微颤,问道:「东厂究竟有多少高手懂得培元神功?」白草之道
:「我也很想知道。肯定没有外传得那麽多。除了提督东厂魏公公外,我们只
知道曹文馨公公懂得,沈在天公公也可能蒙获传授,不过功力尚浅。至於其他
高手……难说得很。」
官差长叹一声:「本德和尚从未与人动手,怎麽会让东厂查出身分?」白
草之道:「东厂疑心武林中人勾结东林党人,早就在北直隶中布满眼线。咱们
查得出来,东厂自然也查得出来。魏公公即将大张旗鼓对付东林党人,恐怕本
德和尚只是开端。接下来几天,有得咱们忙了。」
官差压低音量,迟疑问道:「大人……咱们要不要……通知他们,暂且避
祸?」
「不劳我们费心。」白草之说:「本德和尚既死,东厂已经打草惊蛇。他
们要走,自然会走。然而武林中人潜伏京师,为得就是今日这个局面。他们会
采取行动,不会逃跑避祸。」
这时门外脚步声响,有人急奔而来。来人停在门口,急切道:「?禀千户
大人,卑职有要事禀报。」白草之道:「进来。」来人开门入内,?道:「千
户大人,陈总旗部众遇袭,左御史夫人给人劫走了。」白草之一愣:「有这等
事?」来人禀报:「陈总旗伤重不治。据其下属回报,劫匪一共五人,武功很
杂,并非同门同派,不过其中有人会使点苍剑法。」
郑恒舟心下吃惊,险些呼出声来。只听白草之问:「真是点苍剑法?近年
点苍声名大噪,但是当真见过点苍剑法之人寥寥可数。要我见到了,也认不出
来。」来人道:「陈总旗的人?他曾在大同府见过点苍派柳乾真出手,应该不
会认错。」
白草之沉吟片刻,?道:「点苍派柳成风脚有残疾,足不出户,门下只有
三名弟子行走江湖。其中现成就有一人在保定巡抚衙门当差。这回既然让人认
出武功家数,案子又犯在保定府,看来郑捕头是脱不了关系了。」
郑恒舟心里却想:「小师弟太没义气。在我的地头杀官作乱,竟然也不知
会我一声?」想是这麽想,他心中还是一股骄傲。「他救了左夫人去,那可是
大大的侠义之举。只不过魏忠贤打定主意要将左府赶尽杀绝,小师弟想逃出北
直隶可得费心。」
先前的官差问:「千户大人,你想会是郑捕头干的吗?」白草之道:「郑
恒舟并非蠢人。既然知道锦衣卫清楚他的师承来历,动手时便不该露出马脚。
如果非给逼得使出本门功夫,他也绝对不会笨到留下活口。」他想了想,问道
:「此事回报东厂了吗?」
报信之人道:「要犯遭劫,非同小可,一早便回报了。」
「那东厂必会派人去拿郑恒舟。」白草之道。「这场热闹,不可不瞧。走
!咱们去巡抚衙门。」?完步出殓房。两名手下随之离去。
郑恒舟待他们走得远了,这才跳回地下。他推开房门,偷看屋外,只见所
有锦衣卫都已撤走。他取出火摺,点燃蜡烛,拿到屍体旁细看。张大鹏全身结
了一层薄冰,胸口掌印附近几乎冻成冰块。他察看手脚,果然见到细微红疹。
根据江湖传言,及其师父口述,确实像是死在培元神功之下。他凝望死者,呆
立片刻,随即熄灭蜡烛,走出殓房。
耳听悉簌声响,郑恒舟应变急速,翻身抢上,一把抓住藏於墙角之人。对
方惊呼一声,忙道:「总捕头,是我。」郑恒舟见是陈远志,当即放手,问道
:「不是叫你先走吗?」陈远志道:「我翻墙出去,等在外面。後来见到锦衣
卫的人通通走了,於是跑回来瞧瞧。」
郑恒舟拉他走回侧墙,?道:「再翻出去。」两人离开城北殓房,又挑阴
暗小巷行走,直奔巡抚衙门。郑恒舟边走边讲适才听?之事。只把陈远志听得
满脸愁容。
「总捕头。你这下麻烦大啦。」陈远志愁道。「万一落在东厂手上,即使
有我出面做证,他们也未必肯信。再说,你总不能把你师弟给卖了。」
郑恒舟道:「锦衣卫早上才拿了左夫人,我师弟傍晚就召集人马,将人劫
走。如此办事,未免太快了点。听白千户言道,似乎有批武林人士潜伏京师,
有所图谋,那张大鹏便是其中之一。东厂杀张大鹏,多半是为了要铲除这些人
。我怎麽看,都觉得东厂和锦衣卫会顺理成章将我列为他们同党。要是落在东
厂手上,只怕我当场就给打成一条冰柱。」
陈远志急问:「那总捕头还回衙门做什麽?」
「总得回去瞧瞧。」郑恒舟道。「这些年刘大人对我信赖有加,知遇之恩
,不可不报。当真要走,我也得向他辞行才是。倘若东厂着落在刘大人身上,
逼他交人,我可不能一走了之,任刘大人遭受牵连。」
「难道总捕头要投案?」
「那倒不必。」郑恒舟说。「东厂若是咄咄逼人,我便出面打倒几名东厂
番子,於众目睽睽下逃出巡抚衙门。如此便是东厂自己办事不力,可不能怪刘
大人。」
郑恒舟转过巷口,突见对街墙角站有一人。他缩回巷内,拉住陈远志,随
即探头出去,打量形势。「东厂番子。」郑恒舟轻声道。「距离衙门尚有两条
街远,他们放哨到这里来,那是打定主意要拿我归案了。」他回头望向下属:
「远志,这混水你淌不得。我看你先回家去吧。」
陈远志摇头:「东厂欺到咱们衙门头上,那也不是总捕头一个人的事。这
事要是没办好,难保刘大人都会遭殃。不管出不出得上力,我也得要跟去瞧瞧
。」
郑恒舟知他对己忠心,於是不再多劝。他就着巷口阴影打量对街番子,趁
其转头望向街尾之时疾奔而上。那番子听得声响,连忙回头,郑恒舟已经一掌
贴上他的胸口。番子命悬人手,不敢叫唤。郑恒舟将他推入巷中,低声问道:
「你们此行由谁带队?一共来了多少人?」番子向他怒目而视,不肯回答。郑
恒舟不愿拖延,点了他的穴道,轻轻放倒,随即挥手招呼陈远志过街。
两人悄悄掩至近处,於巷中墙壁左点右踏,翻上保来楼屋顶,趴在瓦上观
察形势。他两熟知衙门附近的地势,转眼便已看出何处有东厂放哨。两人翻回
地上,避开东厂眼线,不多时来到衙门外墙,翻墙而入。眼下情况不明,他们
也不与其他衙役招呼,迳自找扇没关的窗户窜入屋内。大堂之中没人,不过他
们隐约听见人声。循声而去,发现刘大人书房外站了两名锦衣卫的人。郑恒舟
与陈远志绕回屋外,掩至书房窗台下偷看。
只见书桌後面坐着一名身穿太监服饰之人,瞧模样约莫四十来岁年纪,不
过太监没有胡子,瞧不真切。太监身旁站着两名带刀官差,都是东厂番子。刘
大人与宋师爷站在书桌之前,神色恭敬,战战兢兢。书房门口另外站了三人,
分别是白草之以及两名见过的锦衣卫官差。
只见那太监神态自若,拿起刘大人的茶碗,品尝一口上好香片,放下茶碗
,拿着碗盖沿着碗缘画圈。片刻过後,他展颜微笑,说道:「刘大人,咱们等
了半天,郑捕头还不回来。你瞧他会回来吗?」
刘敬先垂首道:「王公公,今日郑捕头没有当差,你要找他,该上他家里
去找。」
「嗯。」太监盖上茶碗,正视刘敬先。「刘大人这麽说就不对了。郑捕头
若没当差,今日却上王大鹏家里查什麽案?白千户,今日你遇上的便是那郑恒
舟,郑捕头,可没认错人吧?」白草之拱手道:「?禀公公,确是郑恒舟。」
太监眼中精光一闪,瞪向刘敬先,言道:「刘大人包庇人犯,所为何来?莫非
劫走左夫人一事是你指使的?」
刘敬先摇头:「劫持钦犯,非同小可,王公公不可妄加定论。郑捕头忧心
百姓,忠於朝廷,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还请王公公明察。」
王公公道:「锦衣卫亲眼见到,劫犯中有人会使点苍剑法。郑恒舟是点苍
弟子,人又在保定府,就算此案不是他亲自动手,也肯定脱不了干系。我带他
回去问话,又不是非要定他的罪,只是要他交出个人来。如此作法,合情合理
。刘大人要我明察,我这不就是明察来着?还请刘大人不要为难,快把郑捕头
交出来。」
刘敬先昂首而立,正气凛然。「王公公,咱们直话直说,我就是信不过你
会禀公办案。郑捕头若是落在东厂手里,只怕天还没亮,就给你们害死了。」
「刘大人哪里的话?」王公公笑道。「咱们东厂是讲证据的。你看,左大
人都拿了好几天了,我们也没把他给害死呀。这种事情,总要等我们把证据做
足了,才好动手。」
刘敬先听他讲得这麽明白,心下暗暗吃惊,说道:「莫非是魏公公派你来
与我为难?」
王公公又喝口茶,缓缓说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魏公公几次派人送
礼,刘大人都不肯收。你这不是不给我们魏公公面子吗?」
刘敬先摇头道:「杨大人的礼,我也没收啊。你们要结党议政,我也没碍
着你们,何以非要拖我下水?」
王公公笑道:「朝廷是个大染缸啊,刘大人。你是自己跳进来的,别怪人
拖你下水。」
刘敬先眉头紧蹙:「你究竟想怎麽样?」
「我只要你交出郑恒舟。」
「不然呢?」
王公公轻轻一笑,露出一付口蜜腹剑的模样。「不然就说保定巡抚包庇钦
犯,一并拿下了再说。」他左手一伸,旁边的番子取出一封公文。王公公将公
文抛在书桌上,说道:「我有东厂驾帖在此。要拿郑恒舟,还是要拿刘敬先,
就看刘大人你一句话。」
刘敬先长叹一声:「你们东厂这样办事,眼中还有王法吗?」
王公公道:「刘大人心中不耻宦官,同情东林党人,这些我能理解。我只
问你一句,那杨涟身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如此送礼纳贿,又算什麽?」
宋师爷忍不住道:「那还不是给阉党逼的?」
王公公冷笑:「东林党这麽干,就是形势所逼。我们这麽干,就是卑鄙无
耻。」他抚掌大笑:「巡抚衙门处事公正,真是佩服佩服。」
宋师爷还待再说,刘敬先使个眼色,拉了拉他,朝王公公道:「公公,大
家同朝为臣,事主奉君。结党营私,实为不该。还请王公公回覆厂公,敬先只
盼明哲保身,两不相帮。」
「行。我拿了你,你自己去跟厂公?。」王公公?着起身,招呼左右。「保
定巡抚刘敬先勾结外贼,掳劫钦犯。拿下了。」
「住手!」蓦地窗扉破碎,木屑飞溅,众人只见两眼一花,屋内已多了两
名黑衣人。「郑恒舟在此,不可为难刘大人!」
王公公身後两名东厂护卫立即扑上。郑恒舟不闪不避,朝向两人各出一掌
。左首那人一见掌势凌厉,不敢硬接,翻身避过。右首那人自恃内功深厚,出
掌直击。一掌对过,护卫口吐鲜血,穿窗而出,远远落在数丈外的假山旁。左
首护卫拔出绣春刀,双手分持,一把高,一把低,化作两道刀光疾疾砍落。郑
恒舟右脚踢出,阻挡下方刀势,跟着左掌翻转,扣住对方右手手腕。他手中微
微使劲,夺过绣春刀,顺势以刀背击中对方後脑勺。护卫凌空转了三圈,落地
前便已昏去。
王公公一拍桌子,?道:「大胆郑恒舟!你身为衙门捕头,竟然自恃武功
高强,殴打东厂军官,眼中可还有王法没有?」
郑恒舟一转刀柄,拱手?道:「这位公公深夜带人闯入巡抚衙门,不由分?
就要捉拿巡抚大人,这算是有王法吗?」
王公公「哼」地一声,站起身来,?道:「要讲王法,就讲王法。郑恒舟
,本座已经查出劫走左夫人一案乃是你师弟毛笃信主使。我也不是一定要捉你
归案,只要你?出毛笃信人在何处,帮我追回左夫人。今日之事,我可以既往
不咎。」
郑恒舟摇头:「我不知道我师弟在哪,也不会帮你找他。」
「如此?来,你是打定主意要与东厂作对。」王公公自书桌後走出。「点
苍派近年来在武林中名声响亮,我早就想要会会了。」
郑恒舟转头看看门口白草之等三人,只见他们一时之间没有动静。他转回
王公公,扬起嘴角一笑:「放马过来。」
王公公足下一踏,纵身而起,双掌呈鹰爪之势,如同大鸟般凌空扑下。郑
恒舟以刀作剑,使出一招古木冲天,对准王公公的下阴挑去。王公公右脚在刀
刃上一点,绣春刀向旁荡开。郑恒舟变招神速,斩其左脚。王公公半空中拉开
一字马,鹰爪疾窜,扣住刀锋。郑恒舟内劲一吐,扭转刀身,逼开王公公,随
即施展苍松剑法,招势凌厉,剑气纵横,转眼连出一十三剑。王公公身手了得
,运起一双肉掌,将郑恒舟的剑招一一化解。这几下攻得迅捷,守得漂亮,在
场习武之人尽皆暗自喝彩。
郑恒舟许久不曾与高手过招,几下攻守过後,知道对方厉害,当即抖擞精
神,举刀再上。王公公掌法高强,刀剑却非所长,适才看似不落下风,其实已
经左右支拙。若非郑恒舟以刀使剑,颇有不顺,只怕早已毙命当场。这时一看
郑恒舟刀势如同狂风暴雨而来,他心下一怯,不敢硬接,当即展开轻功,以灵
动步法与其游斗。郑恒舟初时动作窒碍,斗了数十招後,绣春刀逐渐耍开,行
招越见顺手。若非顾虑身後白草之伺机而动,早已砍伤对手。王公公翻身避过
一刀,只感背心凉飕飕地,知道背上衣衫已被划破。他心知不敌,不敢继续托
大,於是放声叫道:「白千户,快来助我!」
白草之「刷」地一声,拔出宝刀,一时却不动手。王公公越斗越急,叫道
:「白千户,还等什麽?动手!」只听白草之言道:「公公,东厂要拿郑捕头
,那是东厂的事。咱们锦衣卫是来查张大鹏案的,可不是来查钦犯劫案的。」
王公公「啊」地一声,右手划伤,鲜血淋漓,出脚踢开郑恒舟的绣春刀,骂道
:「白草之,你吃里扒外!莫非跟这郑恒舟是一夥的?等我回报厂公,管叫你
人头落地!」
郑恒舟大喝一声,斜里砍出一刀,於王公公两条腿上各划一条口子。王公
公闷哼一声,翻身倒地,创口血流如注,一时难以起身。郑恒舟以刀尖抵住王
公公的颈部,说道:「王公公,今日你技不如人,抓不到我,自己想办法回去
交差。我这就离开此地,从此与保定巡抚衙门再无瓜葛。你若为今日之事,为
难巡抚大人,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说完将刀丢在地上,转向刘敬先道:「
巡抚大人,卑职……」
「且慢。」白草之突然说道,走向前来。郑恒舟心下一凛,转过身去,神
情戒备。只见白草之来到王公公身边,低头说道:「王公公,你说要回报厂公
,叫我人头落地?」王公公道:「那便怎样?」白草之摇头:「我不能让你这
麽做。」说着手起刀落,王公公人头落地。
郑恒舟叫道:「白千户!」白草之回头向手下锦衣卫道:「东厂番子,一
个不留。」锦衣卫得令,一个开门离开,一个杀了地上的护卫,自窗户跳了出
去。郑恒舟待要阻止,白草之已经迎上。「郑兄,东厂阉人心狠手辣。你今日
放虎归山,日後麻烦的是刘大人。」
「可是……」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东厂之人,死有余辜,郑兄不必妇人之仁。」
白草之还刀入鞘,拱手作揖:「郑兄掳劫钦犯,残杀东厂之人,罪过大了。还
是趁天亮之前赶紧出城。各位还要商量说词,在下就不打扰了。今日就此别过
,咱们後会有期。」说完又向刘敬先作别,随即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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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建邦/Benny C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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