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出去吗，绯真？」 庭院晾满刚煮过的缣帛，在随风扬动的影子和布疋之间，她看到一群春天刚 进入藤苑的学徒。若叶师傅正对他们讲解素与缣的差别，却没有遗漏绕着晒布场 外围走过的她。 「嗯，和朋友见面。」 「是吗……早点回来。」 来到藤苑的第五十个夏天，她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处理所有纺染织绘的工作， 师傅也在几年前把大部分的事务都交给她裁断。她不再需要典当新衣就有足够的 例银来支付寻找妹妹的费用；也无须负责日常杂务，有许多时间可以作自己的事 情；纵使还是不能在献织日时跟着师傅出门，包括择定纹样、挑选织品、分配数 目等等的事情却都是她打点，连那个人从头到脚的穿用也都由她决定；但是，有 些事情依然没有变。 她怀着秘密走出织坊。 以数层绢布严密包裹着的钥匙串除了就寝时是压在枕头底下，平时总是藏在 她的腰带里。她知道那个人非常忙碌，说不准何时会出现，但她还是在等待中做 好准备。壁橱里有乾净的棉被铺盖，厨房有他喜欢的泡菜与茶叶，仓库的灯油和 炭火也存放足够的量。不过，不知道他吃不吃鲷鱼…… 「你呀，真的要买这个吗？」 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站在鱼摊前面，而乱菊在不远处瞪大眼睛看着她。 「啊，对不起。」 像是看穿了她似的，乱菊露出谜般的微笑：「心不在焉呢。我说的那家烤麻 糬可不是在这里唷。」 ＊ 松本乱菊是她进入净灵廷之後，真正能称为朋友的第一个人。织坊里虽然有 不少年纪相近的同伴，但他们对界线划分得非常清楚。「从东区来的」、「从南 区来的」、「有贵族血统的」、「平民」、「有家人在护廷番队的」、「有熟人 在朽木家工作的」……而她从来没有被任何一边算在内。她不属於任何一边。 若叶师傅在离市街很远很远的地方捡到她，当时的她也许很凄惨吧，但是她 不记得了。「说不定是饿到昏倒，绊到了若叶师傅，才被他发现。」她说，然後 乱菊哈哈大笑。 热腾腾的烤麻糬在忽视中冷去，倒是一旁的空酒瓶在木桌上排成了森林。水 蓝色的眼珠凝视着手中已经滴乾的酒瓶半晌，才把它轻轻搁到森林边缘，一边发 出叹息。 「啊啦？怎麽没两下就又喝完了。」 「乱菊小姐，你喝太多了。」 因微醺而显得慵懒的视线转向她，直到察觉她温和的劝阻里带着深深的担忧 ，才摆手改要了杯热茶。令人惊讶的是，她的声音听来仍然十分清醒。 「还不够啊。」 「你已经喝快两打了，到烤麻糬店来应该是吃烤麻糬才对吧？」 「……不管怎麽努力，还是不够。」 她的语气非常冷静。连难掩的失望听来都保持着毫不慌张或沮丧的态度。然 後，乱菊俯身把脸贴在桌上，滑落的长发随之遮住了她的脸。 「……回想起来，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才正要离开朽木队长队里嘛。」 「嗯。」 「两个月前我又调职了罗。调到十番队。不过，那家伙却在这之前一溜烟跳 到五番队接任副队长去了。」 「那家伙」是她对一个很重要的人的称呼。有时是无可奈何的语调，有时是 怀念的语调，不管是在什麽情况下说出来，她总是一副言语难以形容的神情。 「是吗？」 「虽然十番的一半就是五番，却没有这麽容易就能见到他哪。应该说，变得 比之前还困难好多好多。我的队舍是在西四区，他原先待的九番队是在北二区， 但是，五番队队舍可是在东十一区哪。」 「对不起，我不懂……很远吗？」 贴在桌上的脸孔被发丝遮掩，看不见表情。良久的沈默之後，她才听见乱菊 的自言自语。 ＊ 「越来越远。」 ＊ 垂着的手抬起时，从袖子里滑出一朵枯萎的菊花。银白色的花瓣已经萎蘼， 中心处鹅黄的管状雄花却仍旧鲜艳。 「昨天是我的生日。每年的这一天，不管我在哪里，醒来旁边总有这个。」 她捻住花茎滴溜溜地转动，更多滑落的头发几乎完全遮住了她的脸：「我知道是 他。除了他以外不会有别人了。可是，比起这样偷偷摸摸送来的礼物，我想要的 是……唉，那个轻挑、欠揍又不坦率的笨蛋。」 「还是舍弃比较好吧？乾脆地放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 「怎麽可能。」 乱菊蹙起眉头，而後慢慢浮起混杂着恼怒、苦涩与怃然的淡淡微笑：「不会 的。不管怎麽样我都要追上他。绝、对、要、让他知道随随便便丢下人会有什麽 後果！」 「真有毅力呢。」 「所以，谢谢你，绯真──」 水蓝色的眼珠突然望向净灵廷北边。 ＊ 鲜血像倾盆大雨般洒落，发出炒豆似的纷杂声响濡湿地面。浓烈的气息几乎 让人喘不过气来。 充满压迫感的沈默笼罩着广场，明明有数百人在，却连一点鼓噪也没有，静 谧得可怕。广场中央宛如岩山般的两座身影笼罩在无数的视线当中，维持着刚才 以剑相交的态势好一会儿之後，慢慢地、完全地分出了胜负。 掌宽的剑刃响起破碎的声音，裂成三块落地。 披着羽织的巨汉瞪视着面前的挑战者，看起来好像想要说些什麽，张大的瞳 孔却早在前一刻就失去了光彩。当他的膝盖碰撞到染红的地面，沈滞的声响宛如 铁鎚敲开了堤防，喧闹的洪水随之泄出。 「队长居然输了……」 「怎、怎麽可能？号称『世代最强的剑八』的队长输、输给连初级瞬步都不 会，只能站在原地挨打的门外汉？」 「被队长砍了那麽多刀也没事，一剑就把队长给杀了……」 「明明流了很多血，这家伙是鬼吗？」 「……」 「真无趣。」 左颊被一道细长伤疤从额头劈至下巴的男人凝视着倒地的巨汉，看来有些索 然无味地挥落剑上的血渍：「听说护廷番队的队长是最强的，就这点能耐吗？」 声音并没有刻意放大，却连经过广场外头的他都听得见。虽然是轻描淡写的 语气，竟意外地给人难以忽略的挑衅感，让他停下了脚步。 「朽、朽木队长？」 血海中是个身高将近两公尺却不算强壮的男人。粗糙的布衣一看就知道是流 魂街的装扮，凌乱的头发、不耐的眼神、就连多处缺损的长刀也没有刀鞘。真是 从没看过、也无法理解的糟糕模样，他想。 而现在，这麽糟糕的男人就站在他跟前，近得让白哉能清楚看到他眼中猎犬 般的饥渴。 「哦……你也是队长吗？」 好像很意外似地，他眯起眼睛认真地端详着自己：「什麽啊，像你这种看起 来被风一吹就会倒的人居然是队长？」 数十尺之外的十一番队队员骚动了起来。姑且不论这番非常明显的挑衅，被 队员私下称为「乾冰之剑」的朽木队长人如其名，总是像冰霜一样冷漠，如今他 的脸居然浮现了表情。 不悦的表情。 「还请你不要误会。」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担任十一番队队长这个职务的人，只要可以凭着本能 作战然後获胜就行，与强度无关。」 「哎呀哎呀，你这麽一说，不就把倒在那里的那位队长形容成野兽了？」 轻浮的话语尾巴似乎在空中扬起，不需回头也知道是什麽人。 「我从我家队长那里听到有人来挑战十一番队队长，本来还以为是哪位副队 长还是副官辅佐，没想到居然是流魂街的人，真是稀奇啊。」 「咦？流魂街的人就不能挑战吗？」 彷佛吃了一惊的稚嫩语调从围观的人群里头传出。随着讶异的叫嚷、踩着反 应慢了半拍的众人肩膀沿路跑近的，是个娇小得像在空中飘动的身影。 似乎觉得很有趣的轻浮青年蹲下身子，让视线平直地落在疑惑的小女孩脸上 ：「也不是不行啦，只是照常理来说，要打赢队长至少也得是副队长等级的人才 有那样的实力咩。」 「那就是说还是可以挑战罗？」 「唔嗯。」 「那那那，阿剑打赢了就可以加入罗？」 「何止是加入，赢了的话就能当上队长啦。阿剑是这位大哥的名字吗？」 「是啊，阿剑的名字很有魄力喔！」 「是什麽呢？」 「就叫更木剑八喔！很棒吧！」 「哦哦？这可是……护廷番队中历代最强死神才能拥有的名字耶，真是伟大 的志向。不过这位大哥为什麽想加入护廷番队哩？」 察觉到後半段的问话是朝着自己，男人的目光还是依旧停在白哉身上。 「也没什麽，只是流魂街里没有能好好战斗的对手，我过腻了。」 「……」 「你，很强吗？」 「啊啦？等一下，你已经胜过十一番队队长了，没有必要再挑战啦。」 「他太弱了，一点感觉也没有。」 「伤脑筋，朽木队长可不是这边这位队长能相提并论的喔。」 男人咧开了嘴角：「朽木？腐朽的木头就该躺在烂泥中变成养份不是吗？真 是不错的姓氏哪！」 「这种说法会激怒朽木队长的……」 一贯的轻薄微笑被白哉打断。 「市丸，你在想什麽？」 「怎麽这麽说呢？朽木队长，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罢了。」 摇晃着双手的青年把眼睛眯得更细，打哈哈地朝後退开，在与他擦身而过的 时候用蚊蚋般的音量轻搔白哉的鼓膜：「这样子，你就有发泄的藉口了，很不错 吧？你的额头这边都浮起青筋罗，不愉快的心情早点抛掉对身体比较好唷。」 无辜的脸背後，举起的长刀反映着日光。 「罗罗嗦嗦的。後事交代完了吗？」 -- 注、 乱菊的生日礼物：薄雪草↓ http://bbs.moninet.com.tw/board/topic.cgi?forum=77&topic=114&show=450 乱菊的眼睛颜色参考是动画做出的结论o_o/ -- 本回BGM:My Dear/L'Arc~en~Ciel(Awake) -- あなたのそばに居たい ああ たとえ燃えつきて 死んでも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 From: 202.178.158.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