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Leon的讯息晾了一会，古明蔚才回讯。 --能不能载我回家？ 跟着Leon便来电了，他迟了些才接通。 「没事吧？这时间要回家？」 他瞄了一眼床头的电子钟，十一点，最快最快，他也会是在将近一点才到。 「我…想去见一个人…」 电话那头静了静，他开始自觉唐突时，Leon却笑了，「不跟我睡，要我送你去跟别人睡？ 」 「嗯…有点荒谬…还是算了…」皮夹里的剩钞够不够搭一趟小黄？ 「那…要过来吗？」 「改天好了。」他开了车队的APP，输入自己老早背得烂熟的那个地址。 「我猜你正要叫车。」 尽管两边都没开镜头，Leon还是能看穿他的心思，他默认了，Leon又笑，「我可以载你， 现在外面下雨，这个人情不小喔。」 「我欠你一次。」他不觉得Leon会跟他讨人情。 如果Leon没跟他透露感情现况，他也许会对Leon有所期待，但公开出柜，双方家长还都接 受了，却背着没同意开放关系的伴侣出来偷吃，这样的Leon即使再体贴入微，他都难以苟 同。 Leon不出半小时已到楼下，他连伞都没停步拿，下楼後手遮着头顶便往路口大步跑，却有 把伞从身後追了上来，他慢下脚步，扭头看了看来到身畔的Leon，Leon一手撑伞一手搭上 他的肩，「慾火烧得很旺喔，跑得可真急。」 「我怕你等，喂我出钱，到了你直接去旅馆睡一夜，明天再北上。」他这时才突然想到 Leon还得独自开车回家。 「哦？你要赶场吗？我分到下半夜？」Leon搭在他肩上的手暧昧地摩娑了几下，他没像平 时那样陪着扯淡，反倒认真得像是在起誓，「上半夜有戏，我就再也不约炮了。」 「哇！你干嘛？是去交换戒指，不是交换体液啊？」Leon边挤眉弄眼地，边替他开了副驾 车门，等他坐定了，才收伞关门。 「欸，你夜不归营会不会搞到家庭失和？」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虚伪，若真担心Leon家庭 失和，一开始就不该要他跑这一趟。 「别担心，失和已经是进行式。」Leon一派轻松地启动引擎，他不禁皱了皱眉，正斟酌着 劝和的语句，Leon在等灯号变换的空档掌心朝上对他招了两下，「是什麽样的男人，让我 瞧瞧。」 他点开相簿，找到上次偷偷摄下的侧脸照，又有些犹疑，退出去快速浏览了一遍其他相片 ，还是觉得那张侧脸照最耐看，便把满屏的侧脸照交到Leon手上。 「你喜欢大叔？」Leon的视线由照片转向他，话里似乎带点揶揄。 「我喜欢的不是大叔，是他。」他郑重澄清。 「什麽时候认识的？在我之前还之後？」Leon斜睨了他一眼，仍是那副调笑的口吻。 「我认识他二十几年了。」 「哇！该不会还帮你换过尿布？你们之间怎麽生得出性吸引力啊？」 有没有换过尿布，他不晓得，他只记得自己曾尿在那人床上，那人顾及了他当时幼嫩但不 容小觑的自尊，虽然call out求教小朋友尿床怎麽清理，但最终知情的人只有三个，而第 三个人，从那人对电话里改讲他当时似懂非懂的国语听来，应该是个不住他们镇上的陌生 人，这往事，嗯，蛮加分的，就是不适合拿来说嘴… 「大概他对我的老二印象不坏。」他其实给踩着了痛点，那人一直当他是下一辈，他们之 间的性吸引力一直是单向的，今夜他其实没把握自己会不会被赶回家。 「干！上过床了？」Leon似笑非笑，「有那麽爽？让你连夜赶去打一炮？」 「我只是去探探看他给不给我机会…」他没心情再抬杠，「他也会约，偏就不能是我…」 「啊？所以你们约过没约过？」 「没，连我丢的球他都不接…」怎麽越说越沮丧？他都垂下头了… 「那你干嘛跑去见他？」 「就…聊了几句发现是他，打铁趁热嘛…」热什麽呢，说不定那人察觉是跟他聊的当下就 冷了… 「所以，其实没约，你是去碰碰运气？」Leon显是当笑话听，都笑出声了。 「差不多是那样啦…」他都想自我表扬他这是越挫越勇了，哎… 「你刚说要出钱让我住旅馆？不如这样，你要是吃闭门羹就来找我？」 「嗯…」那人不收留他，他也编不出什麽不会让爸妈起疑的理由在大半夜里跑回家… 他越发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垂头丧气，自觉毫无胜算，Leon心情倒好，悠哉得像是出来旅 行，「那明天，你要不要带我在你们镇上到处晃晃？」 「那边没戏，我就听候你差遣了…」他两眼无神盯着前车窗上的雨幕，「下雨你也有兴致 ？」 「下雨有下雨的玩法嘛，可以去你家坐坐啊。」Leon愉悦地弹了一下手指，他不置可否， 从前父母常希望他多跟活泼开朗的同学来往，对他而言，活泼开朗意味着这个人活性大、 不安定，热中追逐他毫不感兴趣的那些光鲜亮丽的人事物，在父母眼里，或说在一般人眼 里，那却是人见人爱的优点，Leon就是那种阳光男孩，在他人眼里，是爱聊爱笑爱朋友， 在他眼里，就只是爱吃爱玩爱打炮，不过在他眼里是什麽样也不重要，父母总之会很开心 他的交友圈里有这类型的朋友。 「好啊，来我家吃饭，不过口味很台式喔，可能整桌都不是你的菜。」 「你是我的菜就好啦，你坐在面前就很下饭啦。」Leon说着还伸手勾了勾他下巴，他反应 冷淡地瞟了Leon一眼，「我吃饭没在顾吃相的。」 「你没当我是外人，那更好。」 「你靠撩人来提神吗？」他赶蚊子似地挥开Leon抚着他脖颈的手，那副嗓音温柔起来性感 得让他几乎起反应，他想的话，Leon会立马下高速公路找旅馆吧？有满满男友感的激情温 存，不必言语周旋也不怕吃闭门羹，他还要巴巴地赶去碰那人的软钉子吗？ 「我精神好到可以战整夜，不需要提神，只需要人，我不是随便谁都行的。」 他不再答腔，以免让Leon看出他开始摇摆，今夜非跟那人摊牌不可，他要一个结果，若这 次还是得不到回应，日後他真会把那人当成礼貌上打声招呼便再无话可说的长辈。 「我在前面巷口下车，」他把预订了的旅馆地址发给Leon，「含早餐的，我再到旅馆会合 ，回我家吃中餐。」 「伞带着，需要来旅馆过夜的话，打给我，我来接你。」Leon状似无奈地嘘了口气，跟着 在巷外停了车。 「伞我不带了，苦肉计。」他对猛摇头的Leon抛了个苦笑，随後便摆摆手下了车。 雨大到一下车就全身湿，还好往巷里走几步就到了，雨声盈耳，他浑然不觉身後有人正跟 着。 沈风擎，小时候，他得叫沈风擎一声屘叔。 住在同一个镇上，攀亲带故起来，也许不是全无关系，但屘叔真不是亲属称谓，而只是因 为屘叔在他爸妈那一辈的镇上同侪中年纪最小，爸妈把这个头家的宝贝么儿当亲弟弟疼， 於是，便有了屘叔这个称呼。 爸妈都在屘叔家的工厂上班，爸妈结婚时，找了当时还没上小学的屘叔来滚婚床，大哥大 姐小时候都被屘叔抱过背过，他是迟来的第三胎，他出生时，屘叔已能开车，不但将阵痛 的产妇送到医院，还等在医院里，直到跟丑丑皱皱的新生儿打过招呼才回家准备考试，爸 妈经常说起这事，说得像是他出生屘叔也功不可没。 这麽说来，他一定是从小就对屘叔怀着感恩的心情，才会只有屘叔能哄笑他，他跟屘叔， 是出了名的投缘，他最早的记忆，是已经读大学的屘叔，假期时来家里陪他玩乐高积木， 屘叔组了一个好精巧的小屋，他喜欢极了，但屘叔却在收玩具时，顺手把它拆了，他气得 又哭又跺脚，他的记忆只到这里，後来屘叔怎麽安抚他的，或说有没有安抚他，他怎麽也 想不起来。 他第一次单独到车站，就是为了等放假回来的屘叔，忘了是几岁的事，大概还没开始上学 吧，从他家走到车站并不难，走出家门，弯到大马路上，一直走一直走就能看见车站，他 曾给头家嬷带着，陪屘叔散步去搭车，他记得怎麽走，但他不知道屘叔会从哪一班车下来 ，他爬上背向月台的候车长椅，跪得高高的靠上椅背，头探出窗台不住张望，终於望见屘 叔出现在月台时，他兴奋地站高了，挥着手想要屘叔看见他，屘叔一见他就急急跑向月台 地下道，他跳下长椅赶到剪票口边，屘叔快速穿过剪票口来到他面前，看起来却很不高兴 ，「你自己跑来？」 「我知道怎麽走…」他本来想炫耀的，但屘叔不高兴的脸让他那句炫耀的话说得怯生生的 ，话一出口，屘叔就伸手来牵他，怕跟他走散似地牵得很紧，他边微微惧怕着自己好像惹 屘叔生气了，边将手牢牢贴住屘叔的手掌，屘叔用另一只手拍了他的手背一记，「以後不 要这样乱跑！」 「我没有乱跑…」他辩解着，但屘叔不理他，「你要跟我去吃面吗？」 屘叔喜欢到市场里吃乾面配一碗汤，他喜欢吃鱼丸，屘叔会点一碗鱼丸汤，用筷子插起鱼 丸给他，他喜欢那样吃鱼丸，那样吃最好吃。 「我今天还没有吃鱼丸。」 屘叔笑了，不生气了，「今天想吃几颗？」 「两颗。」他知道屘叔不会让他吃超过两颗，小肚子不能只装一种东西，要装六种东西才 行，所以装两颗鱼丸就好，不然位置会不够，屘叔只说了一次，他就记起来了。 「你跑出来，有跟你阿嬷讲吗？」 「姨婆在做粿，阿嬷去帮忙…」所以阿嬷不在家，在隔壁，他才没跟阿嬷讲，屘叔会明白 他不是故意不跟阿嬷讲的… 「所以你没跟阿嬷讲？」 他垂下头，半晌才摇摇头。 「阿嬷去姨婆家，有没有跟你讲？」 他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有字，屘叔微微甩动牵着他的手，「那你怎麽可以不跟阿嬷讲？」 「我又不会叫阿嬷不要去姨婆家，可是阿嬷会叫我乖乖待在家！」他带点怨气地咕哝着。 「以後你想找我玩，就叫大人打电话给我，我就去找你了，不要自己跑到车站，嗯？」 他闷声不响，委屈地扁扁嘴，不久前胸口满满的像是完成了某个秘密任务的雀跃心情，都 被屘叔破坏了。 屘叔在面摊打了电话给他阿嬷，听见屘叔对着电话说阿蔚真家己行到车头，他才又开 心起来。 许多年後，他又自己去找过屘叔一趟，那时候他读高中了，老早抛开了屘叔这个称呼，一 开始跟着一众长辈喊阿擎，擎的台语发音听来就像是King，後来他便King啊King地喊，那 是专属於他的称呼，为了不被盗用，他小心不当着其他人面前这麽叫。 那一回，是因为King好久没回镇上，他连着几个周末，一回镇上就上门去找人，头家嬷说 阿擎大概是工作忙常加班，每次通电话都讲没几句就挂断，头家嬷一脸不满叨念着外婆手 术也不回来探望，他却正暗自计画着要北上去探访他的King，他想知道是谁，是谁让King 对着电话露出那麽温柔的神情，是谁让King戴上串着宽版戒指的项链，前次见面已是数月 前，那天King是那麽愉悦，他上门时不但不嫌他烦，还煮了鱼丸汤给他，傍晚还开着刚买 不久的二手车在北返前先送他回学校宿舍，他不信King是忙工作，那人一定是谈恋爱谈个 乐不思蜀，King在镇上行情不错，连他大姐都对King难掩好感，但King却喜欢都会女性吗 ？ 他想亲眼看看，也许那样一来自己就会死心，他总觉得King隐隐察觉了他的性向，对此， 他虽怀着无地自容的强烈羞愧，却又不甘愿就此逃开，King不是别人，即使无法理解他， 也绝不会随意曲解他，只因他从小就最得King的宠，但，那又不是爱情，在令King容光焕 发的爱情出现之前，他还能忍受King在两人独处时有意无意的疏离，但他无法看着King跟 别人出双入对，不管如何，就是无法。 就去亲眼看看，狠狠痛一次吧，他没等到下个周末到来，周五放学後火速回宿舍换下制服 随便塞了几件换洗衣物到背包就去搭车北上。 他对台北只有轻飘飘的模糊的印象，国中毕业旅行在台北过夜时逛过旅馆附近从族裔到摊 位都很多样的夜市，北上参加亲戚婚宴见识过从硬体到软体都很豪华的国际五星饭店，前 两天还和几个同学相约要到台北跨年，但那是一两个月後的事，独自北上让他精神微微紧 绷，车上他打了电话给King，没接通，他别扭起来，憋到下车前一刻，眼看着King仍无回 应，只得主动发讯，说他在台北。 下了车，跟着人群通过票口，他呆站在票口近旁的大梁柱边，反覆检视了两三遍手机有无 来讯，才终於等到King的回应。 --来台北玩？ 他莫名心跳加快，来找你，送出这三字後，他连呼吸都有些混乱。 --你一个人来？ 他送出眯眼顿首嘴角高悬有点装可爱的馒头人贴图，手机便响了。 「怎麽没说一声就跑来？」 他有些沮丧，还没回话，电话彼端又传来那沉沉的嗓音，「你在哪？我去接你。」 「嗯…我可以搭捷运，搭到最近的捷运站…」他自觉话说得很不顺畅，补了句离你最近的 捷运站後，深吸了一口气。 不必中断你的约会，我不会打扰太久，介绍我跟她认识，我会表现得像个乖巧无害的邻家 小鬼，嗯，我也真只是个乖巧无害的邻家小鬼… 内心五味杂陈地，照着讯息上的指示，步出捷运站，却见King迎面走来。 他瞪着在眼前站定的King，一时无法言语。 「去吃点东西吧。」King说完就带路似地转身前行，他因为King那副凄惨的面容而惊愕不 已，跟到路口，在灯号变换前，伸出手去，揪住了King挽起的袖口，「你怎麽了？」 King静默片刻才扭头看他一眼，「先吃饭吧。」 他闷闷地跟进一家巷里的小吃店，King取过店门口的菜单条子跟笔，指了指旁边的空桌。 坐定後，菜单条子就给推向他，他接过笔，低头浏览菜单，「你吃什麽？」 「我不饿。」 他呆了呆，抬眼看了看那窜着胡渣、似乎凹陷了些许的脸颊，跟着在菜单条上画了两份拌 面跟两碗汤。 「能不能…去你住的地方吃？」眼前毫无生气的King，也许只想回家待着，他怕King赶他 回家，又不希望King勉强在外面陪他… 久已不让他进房间的King，放他进了住处。 https://www.mirrorfiction.com/zh-Hant/book/358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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