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戴培渲深夜回到公寓时，累得不行，背着沉重的包包，戴着连帽外套的帽子，快步走 进大厅。 　　「你是什麽人？」充满威严的质问声在大厅响起，吓了他一跳。 　　转头一看，是一个眼熟的老先生，手握着报纸坐在一楼大厅里的沙发上，正横眉竖目 地瞪着他。是这个社区的住户，不过戴培渲没有花心思去记邻居的门牌号码，记不得是几 楼的邻居。 　　「您好，怎麽这麽晚还没睡？」戴培渲态度平稳地打招呼，「我是住在十六楼的。」 　　看到他拉下口罩露出来的半张脸，老先生花了一点时间认出他来，脸上表情仍然带着 狐疑，「你呢？为什麽这麽晚才回来？」 　　「我们大楼有门禁吗？」戴培渲反问，还转头看了一眼值班的门房与管理员。 　　正值夜班的大厅管理员们尴尬地笑着，完全不想卷进这个纠纷，得罪了那位脾气不好 又整天在楼下公用区域溜达的老先生，以後一定会被用各种理由找麻烦，可是平常戴培渲 对他们很有礼貌，他们也不想为难这位独居的年轻人。 　　「我问什麽你回什麽，这麽晚还在外面鬼鬼祟祟。」老先生板起脸来，似乎认为戴培 渲顶嘴而面露怒容，「谁知道你是不是小偷。」 　　老先生以怀疑的表情上下打量戴培渲，视线落到他的装扮与後背包上。 　　换作平时，以戴培渲的性格恐怕会直接反唇相讥，就算真闹到警察来也不在意，毕竟 他同样身为住户，根本没有理由接受其他邻居侵犯隐私。 　　然而，今天他的背包里放着非法的物品，要是惹来公寓管理员和警察介入，可能会让 他惹上麻烦。 　　「我们和朋友聚会喝了一点，忘了时间。」这时，戴培渲身後传来充满磁性的温和嗓 音，一只手搭到他的肩上，「下次会注意不要太晚回来，打扰到邻居的。」 　　戴培渲回身望去，和一双冷淡的黑眸四目相接。同样晚归的林俊成扫了他一眼，又抬 眼望向老先生。 　　「……以後注意一点。」老先生不知道是认出了林俊成，还是认为高大严肃的男人看 起来不好惹，态度不像对待戴培渲时那麽轻慢，撇头坐回沙发上，没了刚才那种要上前来 找戴培渲麻烦的气势。 　　「晚安。」林俊成一边礼貌道别，一边轻轻推着戴培渲往电梯走去。 　　电梯门阖上，空间瞬间陷入寂静。 　　深夜时分的公寓本来就带有万籁俱寂般的宁静感，环境噪音比起白天还要来得少，而 站在电梯里的两个人之间，也带有诡异的沉默。 　　戴培渲从来没有如此希望和林俊成好好维持陌生人距离，彼此相安无事地直达自家大 门都不要说上一句话。 　　他的头发还染着暂时性的染剂，衣着装扮也与平日不同，虽然从车站的置物柜拿回了 不起眼的连帽外套穿在外头，邻居老先生或是大楼警卫可能不会察觉有异，不过今晚稍早 才在店家里巧遇的林俊成，恐怕会感到更加奇怪。 　　「……谢谢你。」戴培渲决定还是掌握主导权，率先开口，「邻居们都很喜欢你呢。 」 　　「如果你不挑衅，他们也会喜欢你。」林俊成看了他一眼，「你在我面前时就比较有 礼貌。」 　　「因为我喜欢你啊。」戴培渲仰头对着高大的男人微笑，虽然戴着口罩，一双漂亮的 眼睛微微弯起，还半开玩笑地对他眨了一只眼睛，「而且我不认为我们有义务向他交代行 踪。」 　　林俊成沉默半晌，他注意到戴培渲微笑後有一瞬间微微皱眉，不太舒服的样子，毫不 掩饰地打量着戴培渲，「那些长辈吃软不吃硬，还有整天的时间能找你麻烦。我以为你在 服务业打工，很清楚人情世故。」 　　「没拿薪水的时候，何必陪笑？」戴培渲耸了耸肩，结果动到了肩膀的伤，让他的动 作僵了一下。 　　今晚他的心情不怎麽好，工作时有点不专注，一时太过大意出了点差错。 　　「你受伤了？」林俊成敏锐察觉。 　　「没什麽，跌了一跤。」戴培渲故作若无其事地摇了摇手，刻意提高兴致装得比较活 泼。 　　然而，林俊成反而盯着他的手微微变了脸色。 　　──戴培渲的手背指节血肉模糊，挫伤破皮泛着醒目的红色，里头的肉色清晰可见。 　　今晚第一次在灯光明亮的地方看到自己的手，戴培渲也吓了一大跳，连忙将手藏到身 後。 　　「我磨到柏油路，有点破皮。」戴培渲抱歉地说道，让林俊成看到了不愉快的血腥画 面。 　　他太久没有揍人揍得这麽狠了，没想到连自己也挂彩。 　　「我看到你跟那间店的负责人离开。」林俊成的表情变得严肃。 　　「他说想要换个地方聊聊。」戴培渲抬眼说道，「我们很快就分开了。」 　　空间里陷入短暂的安静，林俊成能听得出来这位隔壁的年轻邻居不想多谈，眼神里带 着一丝狼狈，戴着口罩的神情隐隐透出了防卫。 　　可是今天早上戴培渲约他去店里喝咖啡时，整个人都还好好的，没有受伤，显而易见 地有什麽事发生。 　　如果他是合意跟着那位负责人回家，凌晨一点这个时间回来似乎又太早了，有可能他 们随意就近找地方开房间，要不是草草了事，就是戴培渲临时想打退堂鼓，双方起了磨擦 。 　　「你呢？怎麽这麽晚回来？」戴培渲试着转移话题。要不是他此刻有工作要烦心，他 确实会有点在意林俊成跟那个可爱男生出去玩。 　　「等朋友来接他的伴侣。」林俊成沉默半晌，「我刚才有打电话给你。」 　　电梯门开启。林俊成率先走出电梯，戴培渲愣了一下，一边走出电梯，一边从外套的 口袋掏出手机，有三通来自林俊成的未接来电，其中一通在他离开店没过多久就打了，另 外两通他则是在忙，完全没有发现。 　　「……抱歉，我没接到。」戴培渲睁着一双大眼睛，抬眼望向站在走廊上盯着自己看 的高大男人，「你有事找我？」 　　「我听说那个负责人有不好的传闻。」林俊成开门见山说道。 　　从今晚在店内遇到林俊成时，戴培渲就很担心会有这种情形发生。 　　被认识的人目击他的行踪，他就应该在第一时间中止任务才对，可是他担心耽误了行 动，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後果，所以还是硬着头皮行事。 　　尽管不认为那位大叔会有胆子报警，可是万一大叔今晚出事的消息传开，林俊成又和 那间店的常客保持联系的话，很有可能会循线找到他。 　　「是吗？我不清楚。」戴培渲含糊说道，想要装傻带过。 　　一时之间，走廊上气氛十分诡异。 　　他自认为还算会说谎，可是放在林俊成面前似乎不太管用，对方望着他的神情一眼看 穿他在隐瞒，而且已经开始思考他为何会这麽做──让一个高智商菁英开始研究自己，似 乎不是什麽好发展。 　　「我今晚本来和朋友约在那里，可是被放鸽子了，我是第一次见到那位先生。」戴培 渲随口胡诌自己原本有行程，强化不是蓄意埋伏的印象，「他很亲切地找我聊天，带我看 店内的展览，我本来只打算和他出去吃消夜，但……」 　　林俊成的神情变得严肃，眼神中冒出一丝冷意，「他强迫你？」 　　「呃，可能只是有点误会。」戴培渲发现林俊成的反应比预期中还要大，担心他去追 究後续，连忙说道，「我们在路上拉扯了一下，我不小心跌倒，後来刚好遇到他认识的人 经过，他就和别人去玩了。」 　　那家店所在的位置附近有很多日商，街道巷弄里有许多独立经营的小居酒屋，大街上 还有夜店与KTV，是夜生活很丰富的区域，戴培渲随口编织的故事听起来有几分真实性。 　　林俊成一时没有说话，也许正在考虑身为邻居能干涉到什麽程度，表情隐约带着不认 同，似乎认为他一开始就不该跟看起来不太正经的男人出游。 　　戴培渲很想再跟林俊成多聊一会，对方愿意关心他遭遇坏事是个好迹象，倾诉烦恼是 拉近关系的好机会，可是他必须淡化这晚跟大叔发生冲突的印象，只好主动说道，「时间 不早了，晚安。」 　　「……晚安。」林俊成微微蹙眉，似乎不太满意他像是不愿多谈的态度，但还是没有 纠缠，转身朝着自家大门走去。 　　「今晚很谢谢你。」这时，戴培渲出声喊他。林俊成回过头去，看到漂亮青年摇晃了 一下握在手里的手机，「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我了。」 　　这句话不是谎言，戴培渲看见来电纪录时，是由衷感到开心。 　　「看来就算是独居，如果我被变态杀人狂杀掉，会有人发现的。」戴培渲故作欣慰地 说道。 　　「被杀掉就太迟了吧。」林俊成笑了，回到公寓以来总算浮现一丝笑意，「你该重新 调整看男人的眼光。」 　　说完，林俊成没有理会僵在原地无法反驳的戴培渲，输入指纹码回到自家公寓。 　　看到总是睁着一双古灵精怪的机灵眼睛，和他说话时都像是经过思考的漂亮青年难得 露出错愕的表情，林俊成今晚一直不怎麽痛快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 　　回到公寓里，林俊成换下外出服准备梳洗。 　　戴培渲没有否认性向，比起被误认为同性恋，漂亮青年表现出的困窘更像是谈论不怎 麽顺遂的感情关系时感到丢脸的反应。 　　这让林俊成确认了，这段时间以来戴培渲积极向他搭话时，总是在不经意间冒出来的 化学反应，似乎不是错觉，也许对方真的有意尝试接近自己。 　　然而，只不过是几天不冷不热的反应，戴培渲竟然就在外头钓老男人了。　　 　　林俊成原本不把邻居间的流言蜚语当一回事，如今看来也许八卦中存在着一点真实性 ，他想起之前目睹戴培渲手提着两份晚餐，却被「表哥」抛下的场景，那个时髦的年轻男 人最近似乎很少出入这间公寓了。 　　 　　看着对面大门关上，戴培渲转身进屋，好不容易顺利返回家中，他将背着沉重器材的 背包扔在客厅地板，脱力地在沙发坐下。 　　今晚付出的代价太过高昂。 　　戴培渲脱下口罩，懊恼地用双手揉了揉脸颊，还不慎碰到嘴角的伤口，「嘶……」 　　他平常很少喊疼，今天的工作其实也没有真的出什麽大状况，可是戴培渲总觉得这是 他执业以来最为落魄的一次。 　　被林俊成当成勾搭老男人的小白脸了。 　　就算彼此难得有互动，戴培渲还是大受打击，一点也不想把刚才那位恶心大叔当作自 身战绩。　 　　他将背包的拉链拉开，里头有好几个硬碟，其中还有无法拆解的小型电脑主机，戴培 渲以防万一直接带回来了。要是今晚被任何一位警察临检，他都很难解释自己身上为何会 有这些东西。 　　──就法律上来说，这是毫无歧异的抢劫。 　　离开那家店後，戴培渲跟着那位大叔回了家，那位已经快要四十岁的大叔，至今还住 在顶楼加盖的套房里。 　　也幸好他是一个人住，让一切变得容易许多，戴培渲只要注意不喝下对方掺了药的饮 料，反过来制伏对方就好。 　　在大叔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戴培渲要制服体型比自己大的男人是小菜一碟，可是这天 工作时他心神不宁，被林俊成撞见让他太过动摇，结果在把那位大叔反过来绑在床头时， 动作不够麻利，还差点被对方挣脱。 　　和发狂般挣扎的老男人扭打，戴培渲的肩膀、侧脸都分别吃了一记肘击，幸好他忍住 疼痛，坚持打好了绳结，没有被反杀。 　　将大叔绑在床头後，戴培渲搜刮了屋内的录影器材与电脑设备。 　　那个大叔一直有偷拍以及哄骗恋人拍摄性爱影片的恶习，受害者都是年轻男性。 　　除了那些真的你情我愿发生关系的男生，那个大叔仗着职业之便，容易认识敏感又与 家人关系不好的年轻艺术家，以及这些艺术家们的同学和朋友们，他打入了这些涉世未深 的年轻人交友圈，假意收留出柜被家里赶出来的年轻男孩，半强迫发生性关系。 　　有一部分受害者不敢拒绝，另一部分是真的陷入了初恋，懵懂地在热恋期将自身完全 交付给年长的恋人。 　　然而，即使是在真心交往的期间，他们也并未得到保护。 　　大叔谎称电脑被骇客入侵，才导致裸照和影片外流到网路上，有的恋人傻傻相信了， 却在原谅之後又被上传了数支完整的性爱影片。 　　还有一些早早斩断关系离开的男孩，分手後在网路上遭到陌生帐号骚扰，还收到了私 讯，有陌生人传了付费色情网站的後台流量报表给他们。 　　这些有才华又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年轻人们，看到自己像是色情片主角一样满面潮红、 浑身赤裸喘息的性爱影片，在网路上有数千万的观看次数。 　　戴培渲的许愿池网站创立以来，陆续收到了好几个学生的委托，都是这位大叔的受害 者与他们身边的亲友。 　　有个大学生写了至少十次以上的留言，因为他的朋友在被上传了五支影片後，选择了 跳楼轻生。 　　那位大叔很会说话，又没有被抓到把柄，总是能够顺利摆脱嫌疑，戴培渲花了很多时 间调查，发现对方是直接将影片卖给仲介，交由他人上传影片，却也从中赚取了大笔金钱 。 　　所有他没有露脸的性爱影片里，都只有各式各样的年轻男孩容貌彻底曝光，而这些无 码性爱影片只要被点击下载，大叔都能够抽成。 　　那位大叔靠着摧毁年轻男孩的人生来维持生活品质，总是满身名牌行头，大买薪水根 本负担不起的奢侈品。 　　戴培渲虽然想要继续追查，可是色情网站後面牵涉的组织规模太过庞大，就连警方都 无法彻底解决，而且牵扯到了黑道的牟利产业链，因此他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行事─ ─抓到这个现行犯，狠狠揍一顿。 　　太久没有做正面冲突的体力活，戴培渲的拳头都因为打人而挫伤了。 　　即使碰到了林俊成，有可能会被自己的邻居指认，戴培渲仍硬着头皮在今晚行动，是 因为他收到了紧急的委托。 　　有位委托人最近被半哄半骗的跟大叔发生了一夜情，正犹豫着是否要更进一步发展关 系时，认识了其他跟大叔交往过的男生，才赫然惊觉自己有可能也被偷拍。 　　一旦性爱影片被上传到网路上就来不及了，影片会被不特定多数的使用者下载、复制 与上传，分享扩散到各种私密群组、色情片资源分享讨论区，即使删除了原始上传网站的 影片，也难以根除，受害者永远都会胆战心惊。 　　要不是提前强硬阻止，受害者们即使报了警，也总是得到爱莫能助的反应，警察不会 一直守着网路帮他们删除影片，有时还会反过来遭到承办的员警和律师们有意无意的二次 伤害，说教或规劝他们不该让人随意拍摄。 　　戴培渲拖着疲惫的身子起身，将沉重的包包带到客房里的浴室，这间占地百坪的公寓 里有四间厕所，他挑了不怎麽常使用的一间。 　　从书房取来螺丝起子，戴培渲将硬碟的外壳拆开後丢进浴缸里，打开水龙头，让水淹 过所有的硬碟和小型的电脑主机。 　　为了以防万一，戴培渲还拆了一整包食用盐，用小锅子加水煮开溶解，再将盐水倒入 浴缸之中。据说盐能够增加电子的活跃度，加快金属的腐蚀速度，毁坏金属磁盘的传导点 ，日後就算回收丢弃被人捡走，也不容易被还原读取曾经存取过的内容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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