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春水完成了梁敬恩的西装後就着手梁夫人的旗袍，并指示高遐迩先打梁老爷的版 型：「梁老太的衣服等旗袍作好之後再说，不知道她还出什麽刁钻的要求。」高遐 迩应了一声。 高遐迩变得比较沈默。虽然他的话本来就不算多，但是现在显然有心事。江春水忙 着赶制衣服，没有进一步问。他不想高遐迩晚上难睡，又换过床单被套枕头，让高 遐迩睡在有冷气的客房里，高遐迩竟也没有推辞。 江春水简直焚膏继晷地赶着那件旗袍，在应承的期限前两天完成了它：跟牡丹旗袍 不同，这件的布料是轻薄的双层黑色云纱，两层布料之间有非常精巧的芍药刺绣， 掩映着从黑色纱纹间透出。低调华丽，江春水觉得若是搭一件长披肩更是完美，不 难想见梁夫人肯定也会有这种打算，不过这件事就必须明确地回绝了，其他衣服赶 不出来那不是开玩笑的。 在这样的委托关系上梁老太要整人还是太便利了。江春水揉着他深锁的眉间，不甘 心地想。 每一天休息的空档江春水都会检查高遐迩作的东西，高遐迩心细手巧，虽然不晓得 一些裁缝专业的眉角，但是打版到假缝之间的步骤都作得一板一眼没有马虎。或许 假缝让他试试也是可以的，江春水这麽琢磨。但是他没有马上放手让高遐迩作梁老 爷的假缝，才忙完梁夫人的旗袍，他接着就缝起梁老爷的西装。看江春水那麽拚命， 高遐迩仍然非常担忧。 「春水，你得休息一下。」 江春水没有抬头，手上针黹也没有停：「我把梁老爷的假缝一起弄好，後天可以一 起带去让他们试穿。」高遐迩听了欲言又止。 这段时间下来高遐迩明白在工作的时候江春水几乎是没有商量余地的，所以他说他 去打电话给梁家约时间。 § 江春水其实非常累，工作到傍晚满娇喊吃饭他被满娇硬拖着坐到餐桌前，食不知味 地扒了几口，就说饱了，抽了支菸当作休息，又继续去缝衣服。满娇跟高遐迩都不 知道该拿一工作就苛刻自己的江春水怎麽办。 「这个江仔真是。」满娇瞠着她的圆眼睛，又烦恼又生气地埋怨江春水，高遐迩放 下碗筷，带着歉意地说： 「满娇姨对不起，都是我没算好工作时间让江老板这麽辛苦。」 满娇把圆眼睛撇向高遐迩：「小高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是江仔的坏习惯，我总觉得 他是故意把自己塞在工作里的。」高遐迩听满娇这麽说，沈思起来。 「几十年都这样，改不了了。」满娇哼了一口气，没打算继续念江春水，她舀了一 碗冬瓜排骨汤放到高遐迩面前：「你这个礼拜气色也不是很好，有心事呴？」 「嗯有点事……」 「心里有事要说出来啊，男人喔都死爱面子不讲，搞得凄凄惨惨还以为自己是悲剧 英雄，在我看来其实都是狗熊啦。」 高遐迩苦笑了一下：「我现在还没想清楚，说不明白。」 「那想清楚记得要说出来啊。」满娇站起身，「我有事要回家一下，晚点我再过来， 你吃完把碗筷放水槽，我之後再来洗。」说完满娇就往外走，经过工作室的时候还 大声叫江春水不要那麽拚命。 高遐迩吃完饭走进工作室，看到坐在高脚凳上的江春水一手支着额，手掌揉着眉心， 老花眼镜让他放在工作台上，高遐迩想江春水真是累坏了。他走过去，双手搭在江 春水的肩上，替他按摩。俯视着江春水高遐迩发现江春水的白头发又长出来了。 「春水，你休息吧，请相信我，让我来。」 看江春水动作没变，没有回话，高遐迩进一步说：「假缝重点在定位吧，缝工不完 美还不是致命的缺点吧？」过了几秒，江春水把衣服放到工作台上，任高遐迩为他 按摩。 高遐迩的手说真的也是很巧，按摩起来有模有样，只是做爱的时候太心急。江春水 想到这里笑了起来，高遐迩问他在笑什麽，他没有回答他。等肩颈舒爽多了，他说 他要去洗澡，算是默许高遐迩接手他的工作。 § 江春水洗完澡後曾经下楼看高遐迩的工作状况。他站在工作室门口，看着高遐迩站 在人偶前比对他目前完成的衣型。向来都是别人看他工作，现在立场对调过来江春 水心里有种以往很少有的感受。他没有打扰高遐迩，上楼去了。 他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感觉到高遐迩贴在他的背，头埋在他的颈边，连着薄被子抱 着他。江春水蒙蒙地问： 「你不热吗，不去客房睡？」环抱着他的双臂收紧了点，高遐迩的声音好近，温煦 柔软，也很脆弱： 「我想跟你在一起。」 § 江春水早上醒来时发现高遐迩侧躺在他身边，还是依偎地靠在他的肩头，睡着的表 情无辜又无助，江春水摸摸高遐迩的额头，仍是抹出一层汗。他去开了墙角的电风 扇，轻手轻脚走出门梳洗，然後去看高遐迩的成果。 梁老爷西装的半成品穿在人偶上，尽管有点松垮但那是由於梁老爷的身材比人偶肥 厚的缘故。江春水可以想像这衣服穿在梁老爷身上必是八九不离十。江春水非常满 意。 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江春水又回去自己的房间倚在还睡着的高遐迩身旁，凝视他 的脸。江春水想高遐迩必是累了，所以没有吵他，就着照进房里依稀的日光以视线 描着高遐迩的眼睫，秀美的眉型，挺直的鼻梁，细柔的颊上绒毛，湿润的唇。江春 水很轻地吻了高遐迩，高遐迩像是讨厌被吵了皱了皱眉。江春水莞尔。他起身去整 理要带上台北的衣服。 § 车上高遐迩表明他一起进梁家：「不管是梁承恩还是梁老太我都不逃避了，而且你 说过，这笔生意你拿定了，对我也是势在必得。」江春水叼着菸，嘴角露出欣赏的 笑。 这一次梁承恩并不在场，只有梁老夫妇，梁夫人看到江春水从牛皮纸袋拿出她要的 芍药旗袍，在摊开旗袍的瞬间她的眼睛发了光。 「真漂亮。」梁夫人赞人并不吝惜，江春水虽对大户人家有成见，却是欣赏梁夫人 这一点。梁夫人试穿出来，旗袍自然是合身的，而且黑纱衬着梁夫人仍然白皙的肌 肤更显她的雍容，江春水自信这件芍药旗袍更胜老师傅当年的牡丹旗袍。 「真是没话说。」梁夫人走向鲜少露面的梁老爷，喜不自胜地说：「老爷子侬看， 这旗袍多漂亮。」梁老爷抚着妻子的腰，也很满意地说漂亮。梁夫人又想起一件事： 「啊，我跟梁老爷的金婚宴在冬天呢，只穿这件显得单薄－－」 没让梁夫人继续讲下去，江春水建议着：「梁夫人若是有白色或浅茶色的毛氅子或 者披肩，搭这件芍药旗袍一定很好看的。」 「是吗，对了我有一件从大陆带来的白狐裘，好多年都没穿，江师傅真是提醒了我。 好咯，我去把这宝贝旗袍换下，我家老爷子先交给江师傅跟高先生了。」 梁老爷爽朗大派，跟他宽广厚实的身材相应，对手艺人很宽厚，试穿时都没有为难 江春水跟高遐迩。等梁夫人回来她亲手塞了一个红包给江春水，说是她一番心意， 还转头眯眯笑地对高遐迩说： 「高先生接下来的礼服都拜托侬了。」高遐迩戒慎沈稳地点了点头。 § 到梁家时高遐迩就把车停在社区外的停车格，所以出了梁家他要江春水在小公园等 他把车开过来，他提着江春水的皮箱走远。 江春水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点起一支菸，心想一个关卡又过去了，希望接下来也能 这麽顺利。 时序已经逐渐进入秋天，虽然还是很热，日照却也逐渐变短，傍晚五点多天边已有 霞色，若是云层遮蔽了阳光天色就会整个暗下来。江春水周围的灌木丛长得很高， 榕树也盘根错节披荫甚广，更显幽暗。 公园并不很大，园中央是一座喷水池，环状的步道等距分布着公园椅，江春水看到 从他斜对面的公园口进来一对老男人与帮他们推轮椅的外籍看护。尽管应该是老人 必须出来透气，但是看护他们的年轻外籍女性都会在出门前通电话，约在共同的地 方见面聊天。现在的状况就是这样，看护的女人们把她们负责老人的轮椅停在步道 中央，两个女人坐在公园椅上说着家乡话。 女人们聊了一会儿，似乎想离开一阵，大声地对她们的伯伯说要他们乖乖待在公园 她们一下就回来。说完两个女人就挽了手臂走出公园。江春水看着那对外籍看护走 远，又把目光投向那两个老男人，他们背对着他，加上天色渐暗，江春水看不清楚。 其中一个老男人缓缓地站起来，即使驼了背仍看得出他的身型高瘦，他走下轮椅， 颤巍巍转身，江春水发现老男人身上显旧的铁灰色西装外套非常眼熟。遮住夕阳的 云飘过，霞光又明亮起来，小公园被照得金黄，老男人沐在光下。他的脸背光因而 埋在影里，他的西装外套却闪烁着流水般的绿波潜纹，江春水桃花眼圆睁，找不到 自己的呼吸。 § 高遐迩开车过来，没见着江春水等在小公园的红砖道旁，下车找去，小公园里空无 一人。 § 江春水叫了计程车坐到台北车站，刚好有一班客运快要发车，他便坐了上去。 天色已暗，巴士的窗户黑得可以映出窗旁的人影，江春水直盯着窗，没有看自己的 倒影，也没有看窗外的任何什麽。但是他安静地、压抑地，流下两道泪水。 -- 个板：bs2.to → P_Flaschenpost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 From: 92.225.31.60 同个社区也不一定会认识。 蛰伏已久，真是给吓醒的。 两位一起回答，惊叹号留着问号杠掉。 没看到江老板继续修理人他倒是先被雷打到了…… 本剧的女配角都是字字珠玑。 请静待日後分解。 世事难料啊。 埋了很久的哏…… 个板也有人客跟你同样的反应，但是陈老爷保养得好。 陈老爷保养得好……接下来的剧情虐不虐我不是很确定，读者自己决定吧（喂什麽态度） 久等了，作者最近忙着夹紧屁股。（没人问你） 他就是出现了啊。 那个真相一点都不重要真的。 江师傅辛苦，小高也不容易。 ※ 编辑: anthrazit 来自: 85.178.181.56 (07/20 04:50) 其实我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剧情算不算虐。（喂） 作者仍然在夹紧屁股。（真的没人问你这个） 有甘有苦才是人生的醍醐味啊～～ ※ 编辑: anthrazit 来自: 92.225.28.253 (07/20 18:42) 你是指谁把整套西装都穿出来呢？ 江师傅出外工作都一定会整套正式西装；至於陈老爷，我只写到穿了西装外套而已。 我想看护也没有那麽细心帮老人穿上整套西装。 ※ 编辑: anthrazit 来自: 92.225.28.253 (07/20 2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