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安蓁担任何弼的秘书已经有将近五年的时间。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然而在她周遭的朋友都跳槽或换过一轮工作之後，她的 顶头上司依旧还是何弼。 虽然说这份工作薪水优渥，公司员工福利又好，但是那些都不是让她死心蹋地留下来的主 要原因。她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何弼。 童安蓁在大学的时候曾经吃过男人的亏，因此对男朋友的标准要求变得相当实际。她不喜 欢太帅的，因为太帅的总爱搞七捻三；她不喜欢太有钱的，因为太有钱的总是只想和你玩 玩。 但是何弼却是个有钱的帅哥，而且还蝉联了四届商业财经杂志评选出来的黄金单身汉榜首 ，成为这个评选任期最长的冠军，在身价、经历和未来潜力的部分都得到了傲视群雄的优 越成绩。 童安蓁记得自己第一次听见何弼这个名字，是在公司的茶水间里。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一名 菜鸟助理，而何弼才刚刚归国，带着一身的青涩空降成为采购经理。 老实说，经理这个职位对何弼而言，实在太过委屈。一般哪个董事长的孩子不是一开始就 从总经理、CEO的位置起跳的？更何况这还是远新集团董事长最受宠的长子，二代里头第 一顺位的接班人。不过就算他现在的职位是低了点，大概也只是走个过场，很快就会高升 的。 茶水间里的闲言闲语这麽传说，果然不到两年，何弼就升官了，这升的速度媲美火箭发射 太空，一下子就让何弼跳升成了总经理。 这中间固然有高层刻意马屁灌水的成分，可是何弼确实也有些彪炳战绩。那时候有个美国 时尚精品品牌Mercury，是众多好莱坞明星的最爱，全亚洲每一间百货都虎视耽耽想要拿下 这个牌子，但是不管怎麽使出浑身解数，就是拿不下来。 在何弼上任的三个月後，他开始一个月飞一次美国，每一次都待上一个星期的时间。对於 他的摸鱼行为，大家尽管心里不舒服，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叫人家的後台硬呢？ 於是何弼就这样安安稳稳的飞了整整一年。 只是有一天半夜，大新百货总经理何弥的手机忽然就响起来。他那时还在睡梦之中，睡得 迷迷糊糊，火都来不及发，就听见手机彼端人声嘈杂，彷佛是在机场，何弼那独特的好听 嗓音带着笑意，措手不及的给他来了一记晴天霹雳。 他说：「Andy，在旗舰店清一个七百坪的空间给我吧，Mercury我拿到了。」 何弼平时是不轻易打给他的，然而只要一打给他，多半都没有什麽好事情。果然过不了几 个月，何弥便被调到了另外一家子公司，尽管还是挂着总经理的头衔，不过明眼人一看就 知道这是被贬了。 何弼坐上总经理这个位置的时候，才二十八岁。他不是当时最年经的总经理，却是最有潜 力的。他後来在任的五年期间，引进了许多畅销的欧美大牌，打造最受欢迎的捷运商场百 货，每年都持续刷新最高的周年庆和年终业绩。 他让百货业重新洗牌，将大新百货推上了龙头的宝座，他也因而打响了名号，奠定了事业 的基础。 但那些都是後话。在童安蓁第一次见到何弼本人之前，他还没有那麽成功。即便当时他已 经说服Mercury进驻大新百货旗舰店，即便他一手主导策划的周年庆创下了单日平均的最 佳业绩，可是在童安蓁心里，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比较有脑袋的纨裤子弟。 童安蓁上一个老板是何弥，在这不到两年的时间，她升迁的进度也是光速般的飞快，不过 何弼靠的是後台，她靠的则是美貌。 和大多数的小开没两样，何弥也是喜欢徜徉花丛间的playboy。在无聊的工作之余，他个 人小小的兴趣就是把美女提拔到他身边，偶尔送送小礼或是调调情，如果女孩子愿意再进 一步，他自然也乐於接受。 不过童安蓁却不吃这套，在她成为何弥秘书的第一天，她就每天犹如参加丧礼般的穿着裙 长过膝的黑色套装，头梳发髻，戴上眼镜，完全不化妆。她这副如丧考妣的模样的确惊吓 到了何弥，然而他还来不及撤换这个秘书，自己就先被调离大新。 何弥走的除了满柜子的档案，实质上并没有留给何弼什麽，除了这个秘书。 童安蓁是个很要强的女人，比起漂亮，她更愿意人家称赞她能干。虽然她从来没当过秘书 ，只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她认真钻研摸索询问，这五年下来，也把工作打理得井 井有条。 在和何弼相处的第一年，童安蓁确实是对他没有什麽想法。 那时候何弼还很花心，每一天早上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给花店订购至少五束 的花，分别送到不同的女性手上。 何弼的女人缘很好，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他又帅又多金又成功，本来就有花心的本钱 ，比较让童安蓁意外的是，她讨厌花心的男人，却不讨厌何弼。 大概只要是正常的人，都很难讨厌何弼。他的个性太好了，永远都是笑笑的，不太会生气 的样子。尽管发起狠来也有让人齿颤胆裂的威力，可是那都是因为公事。私底下的何弼没 有什麽少爷架子，跟你说话的时候总是那麽的专心凝神，像是害怕错过你的每一句话。如 果是定力差一点的人，在和他对话完後，总是会产生爱上他的错觉。 只是就算是脾气这麽好的何弼，也曾经有过变脸的时候。 那大概是三年半前的事情，童安蓁还记忆犹新。那是一个夏天午後，一楼的柜台小姐迟疑 的打了分机上来。她说：『有一位张先生要找总经理。』 「请问他的全名？」 『张孚然先生。』 童安蓁确定了一下记事本，「我这里没有这位张先生的预约，请问他有什麽事情？我可以 代为转达总经理。」 柜台小姐的声音有些犹豫：『张先生说他要和总经理当面谈。』紧接着她又以接近气音的 音量小声的补了一句：『他拿着总经理的身分证。』 ……这是什麽情况？童安蓁皱了一下眉毛，立刻打了内线。 『怎麽了，安蓁？』 电话不到两秒就被接起来，彼端传来何弼略微低沉的迷人嗓音，不过这次童安蓁却没有心 情欣赏。 「总经理，有位张孚然先生找您，需要我请他上来吗？」 电话的另一头瞬间沉默下来，正当童安蓁产生了电话是不是断线的错觉的时候，才又听见 何弼优雅的、隐约带着咬牙切齿的说：『请他上来。』 应该又是自己的错觉，童安蓁有些恍神的想着。那个总是笑脸迎人的总经理怎麽可能发出 那样的声音呢？ 她一边暗自疑惑，一边通知了柜台小姐。 十分钟後，那位楼下的神秘访客总算现身，当他走进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反射性的眯了 眯眼睛──没办法，他身上那件亮橘色的夏威夷衫实在太刺眼了。 「嗨。」夏威夷衫男走过来对她笑了一下，亮出一口白牙，接着伸出手来，「我叫张孚然 ，你叫什麽名字？」 ……这是什麽超展开？童安蓁又有点恍神，被催眠般的也伸出手。 「我叫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砰的一声，总经理室的门被打开来。大家循声回过头，就看见何 弼一脸铁青的站在那里，眼睛看着那个夏威夷衫男，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蹦出似的说 ：「你给我进来。」 这是第一次，大家看见情绪这麽失控的何弼，在好奇八卦之余，纷纷打听起这位夏威夷衫 男的真实身分。 他的身分也很好找，用名字一google，就跳出了好几页的新闻。 张孚然，过气的小牌明星。七八年前因为主演一两部电影红过，但也不是真的大红，後来 因为经纪公司卷款落跑，於是就渐渐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了消息。 这不是一件太稀奇的事情，但是为什麽这样的人会和何弼有所交集，这就多少有点怪异了 。 不过关於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的就由报纸揭晓：何弼出资赞助了大学好友编导的电影， 而这部电影的男主角正好就是张孚然。 童安蓁其实不太喜欢张孚然，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何弼不喜欢。 她第一次看见一向温和的何弼变脸，这种感觉太过冲击，让她根深柢固的认为一定是张孚 然做了什麽事情赖住何弼，何弼无法反抗，只好在态度上对他毫不客气。这样的解释同时 也解答了为什麽张孚然握有何弼的身分证，合情合理，是相当有凭有据的推论。 只是从此之後，她开始会不定期的看见张孚然出现在办公室里。 每次他一出现，何弼的情绪都显得有些浮动，只是再也没有像上次那样那麽外放的不高兴 。 童安蓁也摸不清楚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张孚然就不用说了，他自始至终对何弼的态度都是友好的，然而何弼却很难懂了。说他讨 厌张孚然，可是他又默许他可以随意来去他的办公室；说他喜欢张孚然，但是每次听到张 孚然来了，他又总是掩藏不住厌恶的皱眉。 至於这个答案，自然又和她之前推导出的结果不谋而合：张孚然掐住了何弼的小辫子。如 此一来，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好几次童安蓁看着张孚然悠然自得的坐在沙发上，她都想问他，何弼的小辫子到底是什麽 ？只是那天她还没有开口，张孚然就先说话了。 「安蓁，」他语重心长的看着她，「你的丧还没服完吗？」 她一口水呛在气管，狼狈的咳嗽起来，张孚然关怀的拍了拍她的背。 「我只是觉得，你还那麽年轻，多穿一点别的颜色的衣服一定很好看。你的皮肤又白，粉 红色应该很适合你。」 诚恳的，那个穿着黑底银线绣龙短袖Ｔ恤的男人这麽说着。 被一个几乎毫无审美观念的家伙这麽一说，童安蓁的心情顿时差到极点，对张孚然的分数 ，也从零分倒扣了一百分。 　　　※　　　　　※　　　　　※ 几天之後，何弼在旗舰店有一个突袭访视。 身为第一秘书，童安蓁自然随行。在访视结束之後，她依照惯例的在何弼身边低声报告着 接下来的行程，然後听见何弼很随意的一问。 「所以我们现在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是。」 何弼看着她笑了笑，「那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他们去的地方其实就在旗舰店里，当何弼带着她毫不犹豫的走进了Mercury，认出他的店 员们立刻就殷勤的围上来。 这不是童安蓁第一次来Mercury，但是每一次来，都更加喜爱这里的气氛。 一二楼加起来总共七百坪的宽广空间，让这里与其说是百货公司，还更像是展示着精美艺 术品的艺廊。来自纽约的名设计师以伸展台为概念，除了以LED墙播放不同的当季国际走 秀之外，更利用镜面地板以及镜墙在空间上做了巧妙的设计，让试装的顾客们彷佛模特儿 般，置身於镜面伸展台上，这同时也是这家Mercury亚洲唯一据点最大的卖点。 何弼在店里很悠闲的走看着，店经理在他身旁亦步亦趋，满面笑容的介绍着这个是今天才 刚从LA空运过来的新款、那个是好莱坞一线红星安洁莉亚前天才被八卦杂志拍到逛街背的 单肩包。 何弼一边弯着笑眼点头聆听她的介绍，一边顺手挑了几件洋装，都是粉色系的。童安蓁猜 测他大概要送给哪个新欢，却没想到他一回头，居然对着她说： 「安蓁，你都去试试吧。」 抱着衣服走进试衣间的时候，童安蓁还有些踩不到地板的飘然感。 发生了什麽事情？怎麽会突然要她试穿？ 她的脑里炸锅似的疯狂蹦出许多问号，心里却隐隐约约的猜到，这些衣服大约是何弼要送 她的，可是到底为什麽？ 童安蓁还没有想出答案，衣服就已经换好了。 当她穿着那袭粉红色洋装走出试衣间，就看见坐在外头的何弼笑着站起来。 「你穿粉红色很好看。」他弯着好看的眼睛，伸手将她散落的头发勾到了耳後，「生日快 乐，安蓁。」 後来的一整个下午，童安蓁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有半截是飘在空中的。 那时候的她想着，难道何弼也和何弥一样，想对她出手吗？但是她都打扮成这副让男人灭 火的德性了，何弼怎麽可能还会对她有兴趣？ 那一整个礼拜她满脑子都是这样的胡思乱想，然而何弼却像是只在圣诞节发糖的耶诞老人 ，从那一天之後，再也没有对她有其他的表示。 可是他越是表现得这麽淡然，就越是让童安蓁更加的在意。 她那时候才注意到，何弼已经很久没让她订花了。她原本以为那只是他一时的偷懒，但是 现在看起来，他会忽然停止订花会不会，多少也有一点因为她的关系呢？ 童安蓁的耳根热了起来。那天何弼微凉的手指拂过她的耳朵，就连这样轻微的细节，她都 能够重覆回味。 从那一天起，她开始改变穿着，烫卷了长发，拆掉眼镜，上了淡妆。但是让她失望的是， 何弼对此并没有多说什麽，反而是张孚然不停的夸奖。 「我就说嘛，安蓁，你穿粉红色一定好看。」他扬着唇角这麽说着。 张孚然已经有段时间没来办公室，经过那部何弼出资的电影之後，他的演艺事业好像开始 有了起色，不过也只是从十分进展到四十分那样的程度，距离及格还有一段路要走。 办公室里的其他女孩子其实都满喜欢张孚然。要说外表，他长得的确好看，虽然不是何弼 那种精致的俊美，却也很阳光的男人味。和他说话也很好玩，他很会逗女孩子开心，就是 穿着的品味相当惊人，只是这一点他也逐渐改进。 那时候童安蓁认识他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全程目睹了一个人的衣着品味演进史。尽管他 还是会穿黑底的银绣Ｔ恤，可是水准已经从一百元一件的路边摊提升到了义大利设计师的 当季限定的单品。 童安蓁记得，张孚然有一阵子好像特别疲惫。有一次他来的时候，何弼刚好外出开会，他 说没关系，他就在这里等，结果等着等着，他就躺在沙发里睡着了。 何弼回来看见这个情景，表情很不高兴。童安蓁以为他又会发火，然而也只是看着他推醒 张孚然，语气压抑的，「起来，我带你回去。」 那天何弼提前下班，这对有些工作狂的他而言，实在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後来张孚然就没来过办公室了，只是从那一天开始，何弼的下班时间也变得稍微的准时。 当童安蓁再一次看见张孚然出现在办公室，大约已经过了一年。 那是一个特别冷的冬天，何弼因为在欧洲和美国来回的飞了几趟，回来台湾之後，体力有 些负荷不了，就病了。然而他就连病假都请得很节制，只休了一个周末，又重新回到了职 场。 那天中午，童安蓁看见了张孚然。 他那时候因为接拍了一部香港导演的电影，忽然又开始有了不小的名气。以前他都不怎麽 遮掩的，这次却戴了帽子和墨镜，只是把这些东西拿下来，依旧还是那个说几句话就让你 想吐血的男人。 他问：「安蓁，我家小弼呢？」 当童安蓁还在纠结小弼这两个字的时候，张孚然已经拎着保温瓶轻飘飘的飘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隔音很好，童安蓁听不见里头的情形，只好把抽屉里今天早上为了何弼特别买的 退烧药在手心里捏了又捏，才下定决心。 她藉着送茶水的藉口敲了敲门板，隔了很久，才听见张孚然低声的说「请进」。她当时内 心还有些疑惑，怎麽不是总经理出声呢？不过一进了办公室，她就明白了为什麽。 茶几上，张孚然带来的那只保温瓶几乎要被吃光了，只剩下一点点，依稀看得出来是鸡蛋 粥。旁边放着退烧药的包装，和童安蓁买的是同一个牌子的，已经空了一格。 张孚然悠闲的坐在那里，和以往没什麽两样的姿态。唯一不同的是何弼。他正躺在张孚然 的腿上，没有动弹，大概是睡着了。 何弼长得比张孚然还要高大，但是此刻他温驯的睡在那里，竟然难得的有种脆弱的感觉。 童安蓁眼神不敢乱飘，直视前方，姿势端正的在茶几上放下茶水。 「安蓁，」先开口说话的依然是张孚然，「何弼他下午还有事吗？」 即便是这麽让人坐立不安的时候，童安蓁仍然精确的在脑中重复一遍何弼今天的行事历， 接着说：「是有一些公文签呈，不过也可以延到明天再签。」 张孚然轻轻摸着何弼的额头。 「他还有点发烧，我想让他睡一下，等他醒了後带他回去。」 我带他回去。像是这样的话，童安蓁听过两次。 一次是现在，还有一次是何弼这样对张孚然说。 当时她并没有多想什麽，只是现在听来，却很难不多想什麽。 「我知道了，等等我就调整总经理的行程。」童安蓁回应。 她其实不太记得自己是怎麽走出那间办公室的，只是隐约的觉得自己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看 。 回到座位上後，她把原封不动的退烧药放进抽屉的深处，然後锁起来，却不太清楚为什麽 自己要这麽做。 心里很空，像是被挖去了什麽。她知道原因，却始终不敢断定。 那一个月童安蓁过得格外忧郁。有几个要好的朋友问她怎麽了，她只是笑一笑的，「我想 我好像失恋了。」 朋友都很讶异，「什麽时候的对象啊？」 她耸了耸肩膀，没有多说什麽，还是笑了一笑。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 From: 175.181.147.175 ※ 编辑: chenor 来自: 175.181.147.175 (06/29 16:55) 真的 好男人不是结婚了就是gayXD 目前"胜负"应该不会继续写 我有太多坑在身了(汗) 谢谢你的鼓励支持:) 我也很喜欢山下知子>///< 真的有大新百货@口@ 谢谢大家的推文，怕占空间就不一一回覆了，我会继续努力写这两只(笑) ※ 编辑: chenor 来自: 175.181.150.47 (07/02 1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