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後曾晓文给夏明晗叫了外卖，让他在房间里吃，他换了套衣服从外面锁上门，不知 又跑哪里去潇洒。夏明晗捧着隔热粥碗，坐在床边看电视。电视上恰巧放映叶非的电影， 并不是很新的片子，那时他才刚出道没多久，演一个抢眼的男配角。故事有些荒诞，讲五 个大学好友，毕业之後无所事事，其中算是领头大哥的角色看上了他们高中附近银行的一 个业务员。於是五人决定策划一场劫案，最後让领头大哥英雄救美，好给漂亮的业务员留 下深刻印象。 　　没想到他们预谋的日子当天，银行真的发生劫案，他们这帮假劫匪碰上了真刀真枪的 真劫匪。两路人马堵在银行里一片混战，漂亮业务员被真劫匪压到金库去取钱。假劫匪控 制住了看守他们的两个真劫匪，放走人质，通知了员警。员警和领头大哥几乎同时出现， 得知银行真的被抢，忙问他们漂亮业务员去了哪里，大家都劝他不要贸然行动，毕竟对方 手上有枪。领头大哥却是满腔热血，不顾劝阻往金库里冲。 　　他跑到金库里却看到几名劫匪都脱下了面罩往口袋里运钱，漂亮业务员也气定神闲地 一边和周围几名劫匪聊天一边搬钱。看到他这个陌生人冲了进来，漂亮业务员毫不犹豫地 拔枪射杀了他，之後他们便迅速撤离。影片在警车追捕劫匪的追车场面中结束了。 　　夏明晗嚼着及第粥里的猪肝想，这算是大哥的悲剧，劫匪的喜剧？ 　　叶非在里面演那个有些傻缺的领头大哥，出场不多，全身上下都写满“热血”这两个 字似的。夏明晗看他那场被枪打死的戏演得不错，等到跑演员表时，才发现，原来那个始 终带着面具的劫匪老大也是叶非演的。 　　这倒有些出人意料，劫匪老大一出场就是爆银行保安头的血腥场面，整本电影都只能 看到他露在面罩外面的眼，冷到让人不寒而栗。和愣头青大哥走得是截然不同的路线。 　　叶非的演技全在他那双眼睛里。就算他不出声，不作任何动作，你看着他的眼，你也 知道他在演什麽。 　　一个演员能有这样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算是上帝的恩赐吧。 　　夏明晗拿手背抹了抹嘴，把一次性碗和勺放到床头柜上，关上灯，窝到被子里蜷成一 团。 　　不太妙。 　　他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叶非那双黑到极致的瞳。晚上发梦，梦到那个劫匪老大。他用 他冷峻的眼盯住他，夏明晗瞬间感觉自己掉进冰窟窿里，他怕水，不会游泳。呛了好几口 水，脚也抽筋了。叶非的眼在水里还不放过他，死死盯着他。他快窒息，要溺水，无法呼 吸，他快要死了。 　　恐惧从他心里滋生出来，蔓延至他四肢百骸，将他行动冰封，他似乎回到那时车祸现 场。 　　所有人都被困在下沉的汽车里，只有他活了下来。他们都叫他杀人凶手。 　　夏明晗从梦里面惊醒时曾晓文还没回来，他爬起来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终於是找 到包烟。他从自己裤兜里挖出打火机，躲到浴室里开着排气扇一根接着一根抽。 　　他被方才的梦吓出身冷汗，一直拿手去抹脸，夹着烟的手不停抖。他喉咙痒，鼻子里 也不舒服，空空的，吸进去的空气跑不进肺里，不知溜到哪里。他把烟放在梳洗台上，拧 开水龙头想洗把脸，手指才沾到水，就触电似地缩了回去。他揉着头发，双眼泛起血丝， 冲到卧室门口拍着锁上的门大喊曾晓文。 　　他拍门板拍得手疼，又去转门把手，喊到後来他急了，抬脚踹门。可惜卧室房门品质 过硬，被他鼓弄半天，毫发无损。夏明晗气得胃疼，蹲到地上咬牙切齿抓头发。他大口喘 气却还是觉得空气稀薄，要得高原反应似地头疼，恶心，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鬼叫什麽？” 　　开门得却不是曾晓文，夏明晗抬头去看，见是美莎，问她曾晓文在哪里。美莎看他模 样狼狈，上前俯下身端详他脸，问他怎麽了。 　　“曾晓文呢，他人在哪里？”夏明晗别过脸不去看她，嘴里说着自己没事。美莎摸他 额头，温度也不高，不像是发烧烧坏脑子，倒像是犯了什麽瘾。 　　夏明晗推开她手，追问她曾晓文去向。美莎撇撇嘴，没好气地埋怨道：“他和帅哥兜 风去啦。” 　　夏明晗向她要手机，说是要给曾晓文打电话。美莎给是给了，嘴上劝他还是别打，说 打也是白搭，“他从没接过我电话，都是他找我。” 　　果然打过去通通都是忙音，转到留言信箱，後来电话还被掐断。夏明晗忍不住爆出脏 话，美莎担心地看他，“我去倒杯热水给你喝吧。” 　　夏明晗依旧保持半蹲姿势，他指指外面，问美莎，“结束了吗？” 　　美莎点头，“结束了，在收拾呢。” 　　夏明晗勉强站起来，把手机塞回美莎手里，让她早点休息就走了出去。美莎看他嘴唇 发白，怕他真要出什麽事，跟在夏明晗後面没走。夏明晗走到书房，转身就锁上门，没让 她再跟进来。 　　书房里还没人来整理，一片狼藉，酒瓶倒了满桌，沙发上堆着几件内衣，地上还散落 一只血红色高跟鞋。夏明晗到书桌边上把每个抽屉都拉开，里面杂物全被他翻倒出来。书 桌里找不到他就满房间地找，找到曾晓文终於回家也没任何收获。 　　曾晓文看到书桌里东西全被他倒出来，不悦地问他怎麽不打电话给他。 　　夏明晗对他打个手势，他说不出话。曾晓文不紧不慢拉开书柜，露出保险箱，按了串 密码，才给夏明晗扔过去个药瓶。 　　“少吃点。”曾晓文走到他边上抓着他胳膊把他提到沙发上，夏明晗的手太抖，怎麽 都拧不开药瓶。曾晓文拿过来开了瓶盖，倒了三粒药片在手上让他张嘴。 　　夏明晗嘴唇打着哆嗦，眼里只有那瓶药，伸手就要抢药瓶。曾晓文手往後缩，皱着眉 瞪他，让他老实点。看着夏明晗干吞下药片，曾晓文把药瓶放会保险箱里，再回头看时， 夏明晗已经躺倒在沙发上了，似是睡着了。 　　曾晓文整理好地上档，从卧室里抱了床被子给夏明晗盖上。折腾半宿，已近天明，夏 明晗枕着没了主人的内衣睡得安稳，曾晓文凑到他脖子边嗅了嗅，一股烟味扑面而来，难 闻得让他皱起眉。 　　他走到外面就给summer打去电话，关照她安排夏明晗去叶非的电影试镜。 　　summer还没睡醒，听到这消息还以为自己在发梦，连问了两遍，“他答应了？” 　　在得到曾晓文肯定的答复之後，她笑出声，对曾晓文说，“老板，你会不会太关心他 啦。” 　　曾晓文没回答就挂了电话，summer吐吐舌头，搞不懂这电影究竟有什麽魔力，他硬是 要把夏明晗推上银屏。老板的心思summer也没敢太费尽琢磨，想来想去他们两人都是笔糊 涂账。summer的回笼觉睡到九点，窝在床上给叶清打电话。 　　昨晚叶清得知夏明晗推掉这戏时没完没了地打summer电话， summer编了许多理由， 说夏明晗没经验，说他形象不好，说他要拖垮票房。叶清将这些全都一一反驳，号称没经 验可以教，这角色没要求他形象好到青年模范那水准。一旦他参演，有的是新闻可以拿来 炒，担心票房那是多余。 　　这回，听到summer说夏明晗考虑了一晚，决定出演。叶清顿了片刻，蹦出俩字。 　　“闹腾。” 　　summer让他海涵，说夏明晗这人就是爱折腾，变来变去，总是没个准数。 　　叶清也没再抱怨，说是今天他们已经去摄影棚搭景，还找了几个重要角色试妆，让 summer带夏明晗一起去。summer还开玩笑，让他们多选几个再挑挑，叶清却讲，“叶非说 了，薛寒就是他了，别人来演他还不要。要不然我昨晚和你说那麽多干什麽？” 　　summer怕夏明晗又生出什麽事端，乾脆到曾晓文家里堵他。曾晓文这次亲自出马开车 载他去试妆， summer被这阵势吓到，坐在後座一个劲对夏明晗使眼色，警告他今天千万 不能再出岔子。 　　夏明晗没什麽精神，靠在车门上懒洋洋地微眯着眼。他穿了件长袖格纹衬衣，纽扣扣 到脖子，把上半身封得严严实实的。牛仔裤的裤脚卷起，露出细瘦脚踝，看上去怪可怜地 ，像个病人。 　　summer给他打气，让他待会儿好好表现。夏明晗瞥她一眼，抱着胳膊捂住肚子没回应 。 　　他不说话，曾晓文也不说话，只有舒缓的古典乐在沉默中游走。摄影棚说近不近，说 远也没那麽远，四十多分钟车程让summer如坐针毡，说话也找不到话题，不说话更觉得尴 尬。summer乾脆用电话远端遥控即将上综艺节目的方原，到後来方原都嫌她麻烦，不再接 她电话。 　　下了车，曾晓文领头，她殿后，把夏明晗挤在中间押送进了六号摄影棚。里面有工人 在布置内景，三人走到棚後化妆间时，造型师米雅正在何馨惠身上比划两条项链。 　　米雅从前做时尚杂志主编，在国外时尚圈都小有名气，她和叶非私交不错，这次以友 情价出面帮忙。summer看这阵势还挺为夏明晗高兴，心想他混了这麽多年也终於是赶上了 次大制作。她再看看夏明晗，这家伙打着哈欠，疲倦眼神扫过化妆间众人，全然没有半点 激动，紧绷的嘴角反而还带着些许不情愿。 　　何馨惠在等身长的镜子里看到他们，拍拍米雅手背，转身就和夏明晗打招呼。 　　“曾老板。”她这一声称呼让化妆间里所有忙碌的人都看了过来。曾晓文朝她点点头 ，找了个空位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杂志翻了几页。 　　夏明晗也没规矩，坐到离曾晓文不远的空座上趴到桌上打起瞌睡。summer和何馨惠的 助理cindy客套了几句，得知叶非正在里间看女主角的试妆效果。她想了会儿还是决定在 外面等着，何馨惠和她聊，问她最近忙不忙，说是很久没见到她。 　　summer应酬着说都是瞎忙活，她瞄着在打盹的夏明晗和翻看杂志的曾晓文，有些走神 ，随口就夸何馨惠身上戏服性感。cindy听了，噗哧笑出了声。何馨惠从米雅手里选了条 金光闪闪的项链戴上，在镜子前昂着下巴左看右看，对summer说道，“当然性感啦，要去 街上拉客的嘛。” 　　summer脸上尴尬，一时没想到戏里有个这样的角色。cindy在旁给她台阶下，说，“ 惠姐是演薛寒的妈妈。” 　　summer忙说，“这不是在考化妆师吗，岂不是要帮惠姐画老好几十岁？” 　　何馨惠听着高兴，指着正在给其他演员化妆的阿森说，“那就要看他本事咯。” 　　说到这里，叶非和作清纯学生妹打扮的蔡仪走了出来。蔡仪科班出生，和叶非同属悦 意娱乐，算得上是悦意最近热捧的新星之一。叶非的电影，没道理不给这个小师妹露脸的 机会。 　　蔡仪从前专演话剧，签了悦意之後才逐渐把重心转移到大银幕上。大约是涉世未深， 她身上有种纯真气质，笑起来是典型的邻家姑娘，挺讨人喜欢。 　　summer本来就有意想邀她出演方原新专辑主打歌的MV，苦於她档期太慢，这会儿终於 让她见到本人，summer琢磨着怎麽也得让她挤出个档期出来。 　　叶非先是看到了曾晓文，同他微笑致意，走在最後的叶清跑上去和曾晓文寒暄，问他 近况。曾晓文一句“很好”就再没开腔，叶非让蔡仪先去拍定装照，他走到夏明晗边上轻 轻拍了拍他肩。 　　夏明晗猛地抬头，对上他眼。叶非招呼阿森过去，阿森看到夏明晗脸哎呀一声捂住嘴 ，夸张地往後倒退半步，“你要去演吸血鬼都不用化妆啦。” 　　夏明晗还故意对他龇牙。叶非笑笑，问他是不是在生病。夏明晗摇头，霍然站起，“ 是不是要试衣服？” 　　叶非让米雅给他拿身衣服，还想让他去试衣间里去换，没料到夏明晗站在原地就把衬 衣给脱了，露出一身暧昧痕迹。几乎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去看曾晓文，他却还镇定自若看着 杂志。 　　summer拿了米雅手上衣裤和鞋，在夏明晗还没说出什麽古怪话时，连忙把他往试衣间 里拉。 　　夏明晗换上衣服，套上靴子出来，走到镜子前，何馨惠吹了个呼哨，“摇滚青年噢。 ” 　　阿森把夏明晗拉到椅子上座下，指着他就对叶非说，“我看他都不用化妆啦，你找的 就是这麽个人。” 　　叶清摸着下巴，“还真像嗑药嗑多了，还没醒。” 　　summer觉得这话怎麽听都没有半点夸他的意味。曾晓文已合上杂志，打量起夏明晗这 身装扮，嘴角扬起，微微颔首，好似褒奖。 　　米雅又给夏明晗拿来戒指和耳钉，戒指倒还好办，总有一个手指套得进。可耳洞就有 些麻烦了，夏明晗撩开头发给米雅看，他没有耳洞。 　　叶清说，“现场打洞？” 　　夏明晗没拒绝也没同意，等真有人把打洞器送过来，他说他要自己去打。他从米雅手 上拿了耳钉，问了左右耳各要几个之後就往试衣间里走。 　　他出来的时候，耳朵上还在流血， summer拿纸巾给他擦，幸好衣服上没滴到血。叶 非让他走远走近，转身蹲下，摆了几个姿势。他看得满意，笑着对夏明晗说，“你就是薛 寒。” 　　夏明晗露出丝微笑，阿森拿了画盘和画笔找几个化妆师一起准备给夏明晗双手画纹身 。 　　夏明晗看了眼草图，问叶非，“这是谁画的？” 　　叶非想了会儿，又问叶清，“是池芳自己画的吗？” 　　叶清耸肩，“你等她等会儿过来自己问她呗。” 　　池芳到时其余一干演员的定装照已经完成，化妆间里只剩下还在给夏明晗画文身的几 个化妆师，翻看剧本的叶非还有同夏明晗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曾晓文。summer还在角落里 软磨硬泡蔡仪的档期。 　　池芳来得匆忙，见了夏明晗，对他两手的半成品纹身挺满意。叶非介绍两人认识，夏 明晗抬眼看着她，眼生，不认识。 　　池芳从包里拿出张图，说是要给薛寒背上加的纹身。叶非拿了图去看，图是不错，只 是他觉得会太浪费时间。池芳据理力争，说这纹身至关重要，她还给夏明晗加了场薛寒刺 背上纹身的戏。 　　叶非同她讨论着剧本，夏明晗问曾晓文现在几点。曾晓文把手表凑到他面前，夏明晗 说饿了。曾晓文答应他拍好照带他去吃饭。 　　叶非最後还是决定要那场纹身的戏。阿森听了，连连摇头，忙着给自己申请加班工资 ，他带来的两个化妆师也跟着起哄。叶非忙说不会亏待他们，等会儿收工就一起吃饭，一 直等在边上无所事事的摄影师小甲不干了，也嚷嚷着要叶非请客。 　　夏明晗背上要画的纹身不大，一个圆形图案，像是几个字母纠缠在一起，别致漂亮。 池芳要求阿森帮他画在右侧的肩胛骨上。夏明晗脱了衣服趴在桌上，胳膊上的烫伤毫无意 外地暴露在外面，叶非关切问他怎麽弄伤的。 　　夏明晗眼也没眨就说，“我被人S/M。” 　　阿森没忍住笑，拿眼角余光关注曾晓文的反应。曾大老板一脸没事人似地看着那即将 成形的纹身，眼里有若有似无地笑意。 　　 　　 　　 　　第五章 　　 　　夏明晗身上全部纹身完成，恰好有人进来通知叶非内景也已经布置妥当。小甲瞅了眼 内景，觉得在这里拍比站在白色布景板前要生动许多，就把夏明晗拉到内景去。 　　摄影棚被改造成了电影里薛寒和几个朋友组成的乐队的排练基地，还顺带有睡觉吃饭 开聚会各种功能。房间一角摆着吉他，贝斯和鼓，地上散乱落着些写满音符和简单词句的 纸。最中间的那张大床边上有个书柜，乱七八糟的书挤在一堆。倚靠书柜的是个老式留声 机，上面压着张黑胶碟，喇叭正对着红色天鹅绒面的长沙发。 　　沙发前铺了张看上去名贵的地毯，宝蓝色与暖红色交错，花纹反复。 　　小甲给他丢了件上衣过去，让夏明晗坐到地毯上。夏明晗背靠在沙发边沿，盘腿坐着 ，姿势僵硬。他有些分心，小甲喊了他好几次他才准确看向镜头。拍了五六张，小甲没喊 停，夏明晗有些不耐烦，他挑眉问小甲，“定装照又不是杂志封面照，你要拍这麽久？” 　　小甲咧嘴笑，没搭理他，指指後面沙发，让他坐到沙发上。夏明晗低声说了句粗话， 不情不愿地坐了上去。 　　summer轻声对叶非说sorry，“他很久没拍照，浪费大家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叶非和曾晓文都拉了张椅子坐在化妆间门口看，他说没事，还问summer等会儿要不要 和他们一起晚饭。 　　夏明晗换了几个坐姿，小甲放下相机，走到边上拿了把靠墙放着吉他，又让summer给 他点支烟。等烟和吉他都送到夏明晗手上时，他让他把衣服脱了。 　　“脱衣服干什麽？”夏明晗这时倒显得保守。 　　“叫你脱你就脱，哪里那麽多废话？”小甲皱着眉，声音提高八度。 　　夏明晗撇嘴，两人僵持几秒，他还是妥协，脱下上衣扔到地上，把香烟送到嘴边猛吸 一口。他吩咐夏明晗微叉开腿，握住电吉他的琴柄，把它放在双腿间。夏明晗夹着香烟的 手搭在沙发边上，小甲对他说，“你自然些。” 　　夏明晗觉得浑身都别扭，小甲认真建议道：“你就当没我这个人，你想，你们乐队组 建这麽多年，终於接到要签约的通知，高不高兴？” 　　“你想写歌，你们就要发行出道专辑，你想然所有人都听到你们的声音。” 　　“你想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你的恋人，你在想要怎麽告诉她，你要给她惊喜。” 　　“或许写一首歌到她楼下去唱吧。” 　　“还是打一通电话给她？” 　　“你想到你的恋人，你想到从前和她一起去海边，过情人节，过耶诞节。你没有钱， 没有礼物，你唱歌给她听。她觉得幸福，高兴得要哭。你们握着手在街上走，在路上疯跑 。” 　　小甲拿着相机，说得投入，夏明晗却没变化多少姿势，他闭上眼，好似真地在听小甲 的胡编乱造。他放下电吉他，仰面躺下，头搁在沙发扶手上向後仰，阳光透过玻璃窗潜行 而来，他胳膊上那红绿交错的繁花纹身显得张扬而生动，似是被赋予了生命，即将破开他 的 肌肤，铺满他身。那缓缓升起的青色烟雾缠绕住他手指，衬着鲜红色天鹅绒布料，还 真有些如梦似幻的意境。连同那些细密的吻痕都不再充满猥亵的意味，反而滋生出暧昧， 他漂亮脸蛋和匀称身材在阳光下突然成了一剂药。一包致幻剂。 　　吃上一口，整个世界都会颠倒。 　　“你们接吻，她的嘴唇很甜。” 　　“你们都在为梦想努力，她的梦想是你，你的梦想是音乐。” 　　小甲说到这里时，夏明晗却猛地睁开眼，从沙发上爬起，嘴角叼着烟，气势汹汹朝他 走过去。他身上有十足煞气，配着那两手的纹身，彻头彻尾一个街头马仔，随时都能从身 後拔刀出来砍人。 　　他移开小甲的相机，把他推到墙边，目露凶光掐住他脖子，“你知道个屁！！” 　　说完他转身就踹了地上的电吉他两脚，这两脚似乎还不够泄愤，随即又抓起琴柄，往 地上狠狠砸。 　　summer吓到说不出话，叶非站起来想上去拦却被曾晓文挡下。那边小甲还举着相机， 快门按个不停。屋子里还起回音，触目惊心地，summer拍着胸口没敢看下去。阿森和没走 的两个化妆师也凑过来看热闹，阿森还说着风凉话，“看他身上没几两肉，力气倒不小。 ” 　　等到夏明晗砸到满意，把手上断了琴柄的电吉他扔到地上，气喘吁吁停在原地。曾晓 文才走上去，抓着他胳膊把他往外面带。 　　叶非回头看summer，“你好像带了个很麻烦的艺人。” 　　summer忙给他道歉，说会赔偿他们损失。 　　叶非让她别放在心上，他弯起眼睛笑，温柔得让人没法反驳。 　　“我找了你们华星的一个老师来作电影的音乐，他是歌手吧，我想唱歌的部分应该没 问题，不需要找人代唱吧？” 　　两人约了明天华星见，summer才追出去，这时夏明晗已经被曾晓文给塞上了车，他脸 上还有怒气，脱了脚上的靴子就从窗口扔了出来。 　　曾晓文显然没有要载summer的意思，说了句让她跟叶非他们的车走，一脚油门就跑了 。 　　晚上叶非在家川菜店请客吃饭，下午中途离开的叶清和池芳也都去了。听说夏明晗突 然发飙砸琴的事，两人都表示出强烈地得错过好戏的遗憾，也都对summer深表同情。 　　叶清问summer，“他该不会是有什麽毛病吧？” 　　summer吃得热火朝天，嘴里嚼着呛锅腰花说不出话，她身边的池芳却答道：“他以前 就是这样。” 　　众人闻言，纷纷表示惊奇，叶清更是感慨，“池芳，我早看出来了，你就是那家伙的 脑残粉。说，你喜欢他多久了，硬是要他来演薛寒不可？” 　　池芳夹了一筷子干煸四季豆，辩解道：“我是眼睛瞎了才会喜欢上他这种人，我听我 一朋友说的，他以前开LIVE HOUSE，夏明晗那时去演出过。” 　　叶非对这事挺感兴趣，让池芳细说。summer还是头一次听说夏明晗以前在live house 唱过，不过这也不怪，她带夏明晗的时候，已经是他的第四任经济人了。公司给的资料只 说他是被星探挖掘入的行，加上和他有关的活动曾晓文都要亲自批示，她这经纪人也不过 是个挂名罢了。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就听我那哥们儿说过他们乐队。他们那时候在地下音乐圈可出 名了，混得风生水起，表演场场爆满。夏明晗那时是主唱，还在上学，台上台下都玩得疯 ，三天两头和人打架。後来我哥们儿回老家结婚了，店也盘给了其他人。”池芳一席话引 来阿森惊叹，“原来他还真会唱歌。” 　　summer有些汗颜，尴尬插上一句，“他好歹也是歌手出道。” 　　叶清摇着手指，“传言，都是传言，都不可信。他到底会不会唱歌还得看明天。” 　　说起夏明晗唱歌这事，其实summer心里也没底。她从来都没听夏明晗唱过歌，甚至连 哼小曲都没听过，他这个歌手签约华星没出过一张专辑，半张单曲都没录过。除了在夜店 混迹，成为他经纪人的小半年，summer还真没见他做过其他什麽正经事。 　　“我还听说……”池芳喝了口啤酒，又说道：“他那时候嗑药，差点闹出人命。” 　　叶清笑她记八卦消息时脑袋最好使，叶非跟着笑，他对这些事并不介意，他说，“现 在没嗑就好。” 　　叶清喝得有些多，举起杯子和边上被毛血旺辣出眼泪来的小甲碰杯，“说得对，小甲 ，你说，这圈子里哪有人是乾净的？” 　　小甲拿纸巾擦眼角，红着眼灌下一大口啤酒，他嘴边还带细腻白沫就说，“今天下午 有张照简直可以拿来作电影海报。” 　　“你今天第一次拍他？”叶非问道。 　　小甲点了点头，敲着桌子问summer，觉得他们公司不地道，“他那麽上相一个人，你 们华星就这麽雪藏着也太对不起大众了。成天就看到他上八卦周刊，那些狗仔哪里拍得出 好看相片，这回我就让你们开开眼。” 　　summer没好意思接话，池芳冷不丁冒出来句，“下午你又不是没看到，大老板坐镇， 估计是当个人私藏，平日里谁愿意拿出来献宝？” 　　这话听着有些酸，叶非笑道：“那还让他出来抛头露面演电影？” 　　池芳回道：“谁知道呢，曾大老板的个人情趣，我怎麽揣测得来。” 　　夏明晗也揣测不来曾晓文的个人情趣，他坐在车上看他全然不像要开回家的样子，就 问他这是要去哪里。 　　曾晓文带笑看他，说，“你不是肚子饿了吗，带你去吃饭。” 　　夏明晗看看自己□□上身，又摸了摸光溜溜的脚背，“就我这样，你带我去吃饭，老 板，你也不怕明天上报被人笑掉大牙。” 　　曾晓文笑得更夸张了，他讲，“我就是喜欢看你这样。” 　　夏明晗抽着嘴角乾笑，说他这审美还真难预料。 　　曾晓文问他吃粤菜好不好，夏明晗说吃什麽都好，只要下车的时候他脱了外套给他穿 。曾晓文摸了把他脸，等红灯的时候忍不住拿他的手过来看。他的手指点在大朵绽开的牡 丹花瓣上，他问夏明晗，“有没有很怀念？” 　　夏明晗脸上一僵，抽出手，抱着胳膊望向窗外。曾晓文揉他头发，握了握他冰凉手指 ，完全是一派温情脉脉。夏明晗看着恶心，让他别扮好人。曾晓文哈哈笑，他双手握在方 向盘上，问道：“你是不是很想再唱歌？” 　　夏明晗的情绪有些激动，张口就骂，“想唱个屁！我嗓子早废了，唱个屁！” 　　曾晓文今天倒没什麽脾气，好声好气地说了句，“你嗓子挺好，我最喜欢听你叫/床 。” 　　夏明晗没再争辩，索性靠在座位上打盹。车到福记粤菜馆，曾晓文脱了身上薄外套扔 到夏明晗肚子上。尺寸不合适，夏明晗穿上略微偏大，他纽上扣子，衣服是V领，就算最 上面纽扣都扣上还是能看到胸前一小片肌肤。半块吻痕就这麽暴露在外面。 　　曾晓文是福记的老客户，一进门就有人把他往包间领。四人位的小桌，打开雕花窗户 就是一小片河景，杨柳垂垂，画舫摇曳，好不动人。 　　正是日落未落之际，游人乘坐的画舫都在往码头赶，两三只挤在河岸最窄处，船娘互 不相让，打起了嘴架。夏明晗托着下巴撑在窗边看热闹，曾晓文点了两个菜，要了壶菊花 茶，说是要给夏明晗降降火气。 　　夏明晗拿桌上的花生米吃，一个接着一个往嘴里塞，叶非掏出手机多邀了两人来吃饭 。头一通电话，夏明晗听出来找得是美莎，这第二通他就没想出来会是谁。听曾晓文口气 ，大约是哪个新宠，夏明晗在脑内快速搜索着华星最近签了哪些个新人，哪些又是曾晓文 的口味。 　　没等他排查出个所以然，这个谜底就揭晓了。 　　来得是个肤色健康的男人，二十出头的模样，眉清目秀，算是俊朗。他一进门对着夏 明晗和曾晓文笑，露出两排白净牙齿和一个俏皮虎牙。那人一眼就认出了夏明晗，还同他 热情说hi，夏明晗愣住打量他，怎麽都不觉得他们认识。 　　“你忘了？今天电影试妆，我也在啊，我是穆子明，演阿霆的那个。”他生怕夏明晗 没印象，还比出弹吉他的姿势，“你们乐队的吉他手！” 　　夏明晗喝了口茶，还是没想起来。他还是对他笑笑，应酬着说，“噢，原来是你啊。 ” 　　曾晓文似乎是没打算介绍两人认识，等美莎到了，趁穆子明去上洗手间，夏明晗才从 美莎哪里知道这个穆子明原来是华星新签的影视新人，会弹些吉他，昨晚曾晓文就是和他 去兜风。 　　夏明晗还是头一次知道曾晓文现在爱上喝可乐。 　　席间四人天南地北聊得欢快，美莎最近在赶拍新戏，下月就要杀青。夏明晗说起那天 去探他们班，美莎显得兴奋，第一次触电就演上主角，还有何馨惠这样的大牌给她客串， 摊谁头上谁都要高喊哈利路亚。穆子明拍她马屁，说今年最佳新人非她莫属。 　　夏明晗闷声夹菜，他觉着饭桌上这四人关系实在古怪，曾晓文不用说，当然是腰缠万 贯的金主，多少人想爬到他床，好踏上锦绣前程。美莎，曾晓文旧宠，看趋势，还没那麽 快被淘汰。穆子明，新欢，还是转变口味的新欢。夏明晗正使劲想着自己算是个什麽角色 ，曾晓文挑出自己汤碗里的乌鸡块放到了夏明晗碗里。夏明晗问他干吗，曾晓文动动下巴 ，说他不爱吃。 　　夏明晗瞥他一眼，没说话。心里却腹诽，不爱吃那你点个屁。 　　美莎打岔说，“乌鸡好啊，补气还补血。” 　　夏明晗眯起眼睛笑，“那我得多吃点，最近流好多血。” 　　 　　 　　 　　第六章 　　 　　穆子明关切问他哪里受伤，夏明晗对上他眼，还真辨别不出他是虚情假意还是确实担 心。夏明晗卷起衣袖啃螃蟹的时候，美莎看到他身上纹身还问他，“哇，半天不见，你纹 身都有了？” 　　夏明晗嘿嘿笑，说是画的，拍戏需要。 　　美莎仔细打量了会儿，觉得漂亮，说，“和你好相衬。” 　　穆子明也应合道：“对对对，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是该有纹身的人。” 　　夏明晗却笑道：“我看上去就这麽像街上马仔？” 　　美莎捂着嘴笑，“像极了啊，古惑仔电影里都是你这样的纹身靓仔啊。” 　　穆子明的评价倒中肯，他说，“其实也没那麽像马仔啦，你皮肤白，弄了纹身看上去 比较妖。” 　　吃完点心四人就散了，美莎自己开车回去，曾晓文载夏明晗和穆子明走。三人行到车 边时，夏明晗识相让开，往後排坐。曾晓文的确没带他回去的意思，把他车到平湖大酒店 就让他下去。 　　平湖大酒店号称六星级豪华酒店，平时曾晓文要把人往家里带时，夏明晗就睡这里。 曾晓文包下一间套房，随时随地都能入住。夏明晗拿了房卡回房时，客厅茶几上已然摆着 本厚厚的名为《昼夜狂欢》的剧本。 　　夏明晗嘟囔了句“多事”，拿起桌上果盆里的 苹果大口咬下去。他坐在沙发上翻定 期有人送来的八卦杂志和报纸，还真看到他那日去探班时与何馨惠的 亲密照片。他将手 上的报刊翻了个遍，却没看到半点关於叶非新电影的花边新闻，想来也是，今天跑去试妆 时都没遇到有狗仔跟拍。他的保密工作算是作到家了。 　　甚至连网上都没能找到半点风声。导演已知，编剧已知，剧名未知，演员未详，故事 未详。《昼夜狂欢》的原小说从未在任何杂志上刊登，池芳当年是将它在网上发表，如今 要拍电影，小说也早早删除。当时就不是什麽走红的小说，网上也再难找到下载或录入。 　　叶非後援会的论坛上倒是有人开帖讨论这电影，还列出了希望能有那些演员参演。夏 明晗边啃苹果边看得发笑，蔡仪和何馨惠还真被他们猜中。 　　何馨惠原本就和叶非同辈，相差一年出道，资历上算是长叶非些。两人可谓是银屏情 侣，合作过商业片无数。两人就好比票房保证，片子再烂，票房也不至於差到惨不忍睹。 　　下面回帖还有人爆料说自己手上有张演员定妆照，夏明晗把帖子往下拉了好一会儿， 终於是看到了那张照片。 　　画质不高，大约是手机偷拍的，是他的背影，砸着吉他的背影。 　　因为看不清脸，回帖的全都在猜测这演员身份。爆料的人还说，这是电影里重要角色 。在众人要求他多爆些料时这个神秘人物又消失无踪。 　　说不定这不过是个宣传手段，在电影逐渐偏离大众视线时放一点小料出来吊人胃口， 增加话题性。 　　夏明晗看了一溜，上得图大多都是些新人或是一线小生。还别说，真有几个背影挺像 。夏明晗冲凉的时候还在想这事，淋浴间正对面就镜子，他边洗边转过身照自己背影。 　　画上去的纹身很难洗，他拿沐浴露抹了好久，又拿肥皂去擦还是没多大效果。最後夏 明晗也放弃了，瞅着镜子里背上那一团黑色纹身，扭着胳膊去摸。 　　触感到底是不一样。画上去的和刺进皮肤里的，终究有差别。 　　夏明晗趴到床上时，电视里放起古惑仔电影，他靠在枕头上看得入迷，床头的电话却 响了。一接起来就是summer质问他怎麽不把手机带身边。 　　夏明晗挠挠鼻尖，“噢，忘记在老板家里了。” 　　summer气极，在电话那头喊话，“你个猪脑袋，我打了你几十个电话，发了几十条短 信！明天十二点要去华星见齐林你知不知道！” 　　夏明晗安抚了她几句，问道：“见他干什麽？” 　　summer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是乐队主唱，你要唱歌！！” 　　夏明晗跟着呢喃了句：“我是乐队主唱，我要唱歌。” 　　说完，他没缘由地想笑，劝summer不要生气，好好睡个美容觉，约了她明天九点公司 见。 　　晚上夏明晗睡不着，打开宾馆衣橱就把里面挂着的衣服口袋挖了个遍，终於算是找到 两张皱成一团的一百块钱。他跑出去买烟，酒店路口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他进去时一 对情侣正挤在收银台前吵架。女的指责男的一个多月没回家，质问他去哪里鬼混。男的指 责女的在这一个多月里把他们家狗给弄死了，要她赔钱。 　　夏明晗让收银员给他拿包烟，长了两撇小胡子的收银员扫了他眼，随即就盯住他，张 开嘴指着他鼻子“啊啊”叫唤起来。连那对男女都不吵了，转过头看向夏明晗。 　　夏明晗挑眉，小胡子一拍脑门，没喊出他名字，叫了声“阿怪！” 　　夏明晗笑笑，说了句，“麻烦能把烟和打火机给我吗？” 　　小胡子看那对情侣不吵架了，作势就赶他们走。店里剩下他和夏明晗两人，他摸着胡 子有些激动地接过夏明晗递来的一百块钱，嘴里念叨，“没想到你还活着。” 　　夏明晗拿了找零往口袋里塞，“你都不看报纸杂志吗，我活得挺好。” 　　小胡子摆摆手，忙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两只手不自然地握来握去，对夏 明晗说，“好几年前听说你们乐队出了车祸，我还以为……” 　　“噢，很久之前的事了。”夏明晗把烟和打火机攥在手上就往外面走。 　　小胡子对着他背影喊，“我以前常听你们的歌！你他妈真棒！” 　　夏明晗回头对他笑，“要签名吗？” 　　他没直接回宾馆，站在街角的路灯下抽烟，抽到兴起吼上一嗓子，路边几个喝得东倒 西歪的小年轻跟着他喊。对唱山歌似地，你一声我一声，大半夜这条冷清街道好不热闹。 　　烟抽完了，嗓子也喊疼了，同他扯着嗓门对喊的陌生人走到他边上请他饮酒。都是穿 着时髦的年轻人，两个短裙女孩也不管走光危险，靠着电线杆就闭上眼呼呼大睡。夏明晗 从还没醉倒的三个年轻人那里拿过啤酒瓶灌了一口，竟聊上了。 　　“大哥，你猜我们是干什麽的？”染了满头红毛，唇环，眉环，鼻环一应俱全地矮个 问夏明晗。他指指自己一身朋克打扮，趾高气昂地。 　　夏明晗笑了，“难不成是拉皮条的？” 　　红毛呸了声，让他少瞧不起人，他说，“我们搞乐队的！” 　　红毛边上的黑衬衣看着是他们中唯一还清醒的，他让夏明晗别听红毛胡扯，“才报了 个吉他班，买了把吉他真当自己是搞乐队了？” 　　夏明晗说，“这招泡妞好。” 　　一直拉着夏明晗吹的白净青年赞同地点头，说他道出自己心声。 　　红毛霍地跳到空旷马路上，双脚叉开摆出绝佳POSE。真当自己身背吉他，双眼紧闭， 一脸憋不出屎的尴尬表情，相当投入地表演着空气吉他。 　　“你们说什麽最劲？！”红毛大声问。 　　黑衬衣笑而不答，白净青年高喊，“扭机最劲！” 　　黑衬衣对夏明晗笑笑，说他们刚听了LIVE出来。 　　红毛却喊，“怪物最劲！” 　　黑衬衣还在边上给夏明晗解释，“怪物是他最崇拜乐队，据说乐队出了车祸，成员都 死了，挺可惜的，那时候是他们最好的时候。” 　　夏明晗没声响，干了瓶子里的啤酒。他吆喝着说要带他们去享受人生，把这五个烂醉 年轻人带回了酒店。 　　红毛一踏进他套房就大喊，“大哥，看你一脸穷酸样，你他妈竟然是有钱人！” 　　夏明晗大方地说，“你们要吃什麽随便点，那里有功能表，二十四小时都有厨师给你 们做。” 　　红毛拍醒那两个睡得死沉的女孩，还问夏明晗用安/全/套要不要收钱，夏明晗对他笑 ，让他随便用，能把一打用完都OK。黑衬衣看起足球比赛，白净青年把冰柜里的进口啤酒 全给拿了出来，两人商量着打客房服务电话，点了好些个菜。 　　夏明晗拿了茶几上剧本往阳台钻，他拉上移门，随便红毛他们几个在房间里怎麽玩闹 。他借着屋里灯光，看了一晚的《昼夜狂欢》。 　　summer当然没听夏明晗鬼话在华星等他，她八点就到了平湖大酒店敲夏明晗的门。没 想到夏明晗一会儿就来开门，这让summer喜出望外，还以为他真有心改过，好好发展自己 演艺事业。 　　“好早。”夏明晗让summer进屋坐，他声称自己一夜没睡光看剧本了，现在想去冲个 凉。summer才想夸他卖力看剧本，踏进套房却瞬间改变主意，硬生生将褒奖吞下肚子。 　　客厅里横七竖八躺着五个年轻男女，呼声四起，酒瓶滚得满地都是，桌上还摆着吃剩 的菜。 　　summer在地上看到许多安全套袋子，按着太阳穴才想发作，夏明晗已经躲进浴室里。 summer忿忿念了两句死性不改，唯有哗啦啦水声回应她的不满。 　　夏明晗临走前，黑衬衣醒过来，他瞧见summer还以为是夏明晗女友，对他暧昧地笑， 揉着眼睛说，“没想到你喜欢平板型。” 　　summer冷眼看他，拽着夏明晗往外走，夏明晗对黑衬衣招手，让他们醒了就回家去， 别老在外面瞎晃荡，省得家人担心。 　　summer在电梯里给他整衣服，说着，“你还挺为别人家里担心啊，又是哪里弄来的小 朋友？” 　　夏明晗嘿嘿笑，“我还真是看了一晚上剧本，就让他们在屋里胡闹了，反正不用我出 钱。” 　　summer看夏明晗样子还算过得去，脸上是略显憔悴，黑眼圈也稍微明显，幸好刚才刮 了胡子，整个人还算有些精神。夏明晗没吃早饭，两人在去公司路上吃了碗小馄饨， summer关照他，“齐林好不容易有空，你待会儿见了他要喊齐老师，知不知道？” 　　夏明晗擦了把嘴，问她这电影到底是谁投资。 　　summer睁大眼，难以置信看他，“我以为你知道？” 　　夏明晗勾起嘴角笑，“你以为老板会和我说这事？” 　　summer答道：“悦意投资的，叶清是监制。” 　　“叶清不是叶非的经济人吗？” 　　“你不知道？他本行就是干电影的，作叶非经纪人也是帮自己弟弟一把。” 　　夏明晗噢了声，他同summer说起昨晚在叶非的後援会论坛上看到自己摔吉他的照片， summer觉得正常，估计是宣传策略。 　　夏明晗有些遗憾，“没人猜到那个背影是我。” 　　summer鼓励他，“那你就好好努力，别整天混吃混合不干正经事。生了这麽好张脸， 不拿去敛财真是浪费。” 　　夏明晗笑着，他今天心情不错，坐在计程车上不停给summer讲冷笑话。summer觉得欣 慰，带夏明晗这麽久，他总算是有些长进，起码有了工作热情。夏明晗问起方原的嗓子， summer说他明天就能恢复录音。夏明晗挺高兴，他和方原关系不错，当着summer的面就赞 他道：“方原很有才气，你好好带他，一定有好发展。” 　　summer白他一眼，“还用你教。” 　　两人说笑着到了华星，直接去了十七楼的会议室。他们到时齐林已经在了，summer忙 拉着夏明晗给他道歉，“齐老师实在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 　　齐林四十有余，脑袋两侧剃了两块青头皮，中间头发烫着新潮的小卷发。他戴一副黑 框眼镜，下巴上有小搓胡子。夏明晗在华星的大楼里见过他许多次，对他这人和他穿衣打 扮印象深刻。绝对独树一帜，潮流先锋。 　　就和他作制作人 一样，但凡哪个歌手想要转型，第一个找的就是齐林，他最会出奇 招怪招来诱人注意。 　　齐林对他们笑笑，让他们坐，说道：“还没到时间，别那麽客气，叫我齐林就好。” 　　夏明晗和齐林握手道：“我是夏明晗。” 　　齐林回握了下，说道：“我知道，华星不会唱歌的歌手。” 　　夏明晗忙说，“是是，多亏老板，我才撑到现在。” 　　summer看他嬉皮笑脸，暗暗扯他衣角给他使眼色。公司里的闲言碎语她听得太多，夏 明晗在公司里人缘不好，都说他不过是老板包养的小白脸。他本人又不求上进，除了靠花 边新闻上上杂志再没其他动向，相当於个吃白食的。公司上下都等着看他笑话，看曾晓文 怎麽玩腻了把他一脚踹开。 　　夏明晗也不是没听过这些流言，他却依旧我行我素，活得潇洒。summer真不知道该说 他是脸皮厚还是夸他心理素质高。 　　齐林那话里显然带轻蔑意味，夏明晗丝毫不介意，还和他嘻嘻哈哈开起自己玩笑。等 叶非和叶清到了，齐林拿铅笔敲敲桌子，说，“那开始吧。” 　　 　　 　　 　　第七章 　　 　　叶清给齐林递上剧本，齐林把它摆在一边说道：“电话里说过了，你们是想要走摇滚 路线是吧？” 　　叶非点头称是，“因为是关於摇滚歌手的故事。” 　　“如果你们真想把整部电影的音乐都给我做，我得先回去看一看剧本，要是只是想找 我弄几首歌，这事好办。” 　　叶非显然不想在人员上有太大变动，希望齐林能把电影的音乐也一起做了。 　　“因为扮演乐队的都是演员，虽然他们现在已经开始找老师作功课了，不过到时候还 得麻烦齐老师了。”叶非的态度客气，齐林笑笑，说，“没事，到时候我会找要给电影配 乐的乐手再给他们加强，不要求能弹出那个音，起码指法和动作得到位，其他嘛，後期都 可以修改。” 　　齐林说了一半，转头看向夏明晗，“至於主唱嘛，反正有个真的歌手在这，你们到时 候还可以做个噱头。电影没上之前，就打广告出来，让这个乐队出道，还得找人写乐评， 结合他们在电影里的背景，尽可能造成一种真有这麽个乐队的假像。当然啦，封面照可以 不拍脸，采访也可以不上照片。” 　　叶非正有此意，不过这事可以以後再说。 　　叶清指指夏明晗，“今天就是想让齐老师帮他看看，他能唱得来摇滚吗，要是不行， 我们现在就去找个代唱的。” 　　齐林问夏明晗，“会唱什麽？” 　　夏明晗挠挠头发，对着旁边焦急的summer看了眼，没说话。 　　齐林说，“没关系，我手边正好有个不错的乐队想出道，有个demo你们可以听听，觉 得合适我就联系他们。” 　　叶非看了看夏明晗，问他是不是嗓子不舒服，唱不出来。 　　summer看叶非给他作台阶下，感动到要哭，使劲给夏明晗使眼色，让他争口气。 　　夏明晗清清嗓子，他喊齐林说自己可以唱。他想要把木吉他，summer马上冲出去找了 把进来。他拨了几下琴弦，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齐老师，我跑调你别介意 啊。” 　　齐林皱起眉，让他别说废话，快点开始。 　　夏明晗真开始唱了，summer没想到还是首英文歌。他本来就烟酒不忌，加上昨晚又失 眠，嗓子沙哑得厉害，summer暗暗为他捏了把汗。她也没认真听歌，光顾着关注齐林和叶 非他们的表情。齐林听得投入，手上一直玩着铅笔，这让summer松了口气，齐林的脾气她 略有耳闻，他要是觉得不好听，不满意马上就要出声打断。叶清凑在叶非耳边悄悄说着什 麽，叶非看着夏明晗，一直没移开视线，看那神色，似乎对他很是欣赏。 　　summer这才放心思去听夏明晗唱歌，歌词已经唱到“You save me/You save me from myself /There is no one else to save me free……” 　　他沙哑嗓音衬着木吉他清亮音色却有种微妙的契合感，他微微弓着背扫着吉他，脸上 却没什麽表情，辨不出他是轻松惬意还是紧张到面无表情。 　　summer此时再看他，还真有那麽点相信昨晚池芳说的上场表演，场场爆满的人就是他 。只是他的声音有些可惜，要是能稍微再亮一些，一定更讨人喜欢。他再唱两句，summer 都担心他能咳出浓痰来。 　　不过要是有乐队，那份多余的沙哑融进贝斯的低沉里，说不定也不错。 　　夏明晗一曲唱毕，齐林没多说什麽，只是问他，“你会写歌吗？” 　　叶非笑得高兴，他说，“我们可以把这首歌用在电影里。” 　　齐林掏出张名片递给夏明晗，“要是写了歌就打我电话。” 　　夏明晗接了过来往口袋里塞，齐林问他下午有没有空，想让他和乐队见个面。 　　叶清让他们不用着急，“我们联系的外景地出了点问题，加上主演前两天才确定，一 些服装还没到位。电影还有一个月才正式开拍，你们不用急，在这之前写出三首歌就行了 。” 　　齐林对他这个外行人的说法嗤之以鼻，“一个月三首歌，我可不想砸自己招牌。” 　　夏明晗说，“我这里还有之前写的歌，要是齐老师不介意，我明天可以拿来给你过目 。” 　　summer这回真是激动地眼眶都红了，不知夏明晗怎麽就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变得这麽积极向上。 　　从会议室出来，已近中午，叶非邀夏明晗吃个便饭。夏明晗笑笑，说是要去老板那里 报到，有空再和他聚。 　　summer看他走了，才对叶非他们说，“因为他耽误拍摄进程，实在对不起。” 　　叶非指着叶清说，“监制都没说有问题，没事，本来就因为外景要延迟开机。” 　　叶非又问她，“上次他问我要了签名说是要送你，你拿到了吗？” 　　summer茫然地摇了摇头，她可从没听夏明晗提过，也不信他有这份良心惦记着自己。 　　夏明晗被曾晓文的秘书挡在办公室门外，说老板在里面和人谈事不让他进去。夏明晗 坐到沙发上看翻杂志，华星的内部杂志，介绍公司的几个主要发展方向和一些代表明星。 夏明晗看到最後几页，通常那里都会有个专栏介绍新人。本期新人是穆子明，放了他一张 笑得灿烂的照片，他从前打过篮球，业余爱好弹吉他，看电影，曾是偶像团体Dream Boys 的成员。 　　作偶像毕竟不长久，加上团体人又多，赚到的钱平摊下来也拿不了多少，趁早退出另 谋出路才是正途。穆子明原先不是华星的人，团体解散後和经济公司合约也到期，杂志上 说他是被王牌经济人杰哥看中，牵线搭桥签到华星。夏明晗一本杂志看完，有些犯困，倒 头躺倒在了沙发上。 　　他没睡多久就被曾晓文给喊进了办公室，迎面出来的西装男面容严肃，瞥了夏明晗眼 匆匆离开。夏明晗还没睡醒，到了曾晓文办公室就往平时会客的沙发上扑。 　　办公室朝南，用了大片落地玻璃，采光极好，阳光洒到沙发上，舒服得让人不想离开 。夏明晗把头埋在靠枕上嘟囔，“秋天还是得晒晒太阳。” 　　曾晓文让他不要吵，他说：“要睡就睡，我还有事做。” 　　夏明晗不说话了，反倒哼起歌。他哼唱得又轻又低，断断续续地，那些暴露在阳光下 的微尘似乎是受了曲调的召唤，随乐而起，在他身上不安份地跳动。他露在短袖外的胳膊 上还残留有浅浅的纹身花纹，阳光带着层浅尘沿着他手腕移往他脖颈。 　　他忽然不唱了，坐起来，踩碎一地的光，留下剪影。那些尘埃也没了魂似地，和阳光 一起碎了一地。 　　他认真地看着埋头工作的曾晓文说，“昨天我去买烟，被人认出来了。还遇到一个小 孩，他很喜欢我们乐队。” 　　曾晓文笑了笑，问他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夏明晗靠在沙发上，又回忆道：“刚才我唱歌给齐林听，就我一个人，没有Tim的吉 他，老猫的鼓，没有阿觉的贝斯。就我一个人在唱。” 　　曾晓文处理好手边的工作终於拿正眼瞧他，“你想唱歌了？” 　　夏明晗闭上眼侧身躺下，他笑，“我唱不动，我只想晒晒太阳。” 　　曾晓文走到他边上，让他好好演。 　　夏明晗睁开眼望住他，偏浅色的瞳仁在光的照耀下放出妖异的光彩。他保持微笑，对 曾晓文说，“我哪里需要演，这编剧长了天眼，她写得就是我。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曾晓文看眼手表，问他，“去不去楼下吃牛肉粉？” 　　夏明晗说不饿，他想去看看他妈，他有三个多月没去养老院了。 　　“再不去她都要认不出我是他儿子了。” 　　曾晓文说要载他去，夏明晗乐得有免费司机。车上也有太阳晒，车上还有风景看。 　　他现在脑袋里都是些死人的脸，耳边也开始浮现死人的声音。死掉的阿觉在阳光下亲 他的脸，嘴唇暖暖的，他用比贝斯还性感的嗓音对他说，“我带你私奔去蓝星。” 　　哪里有什麽蓝星，他们也不用私奔。那天他们不过是用多了blue star，以为全世界 都是他们的敌人。 　　他得呼吸点新鲜空气。 　　夏明晗他妈住的疗养院环境和 硬体不比平湖大 酒店要差，房间明亮，乾净整洁，三 餐也都丰盛。每周末还有安排娱乐活动，不是去游园登山就是请了表演团来表演歌舞。夏 明晗他妈脑子不太好使，和院里的老人相处不来，除了照顾她的两个护工，她很少和别人 讲话。 　　夏明晗到时她正在花园里的长凳上坐着，一个护工陪在边上边打毛线边和她说话。见 到夏明晗和曾晓文来了，她拍拍夏明晗他妈的手，对她说，“你儿子小夏来了。” 　　夏明晗他妈的眼神有些呆滞，愣愣瞧着花园里的假山，过了良久才把视线转移到他身 上。 　　“妈，”夏明晗坐到她身边，“午饭都吃了些什麽？” 　　“吃了饭和菜。” 　　夏明晗笑着握住她手，他妈却突然抽开手，哆哆嗦嗦看着他，“你……你……你是谁 ？你坐到我边上干什麽？” 　　“我是小夏啊，你儿子。”夏明晗有些无奈地看了看曾晓文，曾晓文跟着附和，“阿 姨，他是小夏，你儿子，整天在外面乱跑的捣蛋鬼。” 　　夏明晗挑眉，轻啧了声，这家伙是不是不损他就浑身不舒坦。 　　夏明晗他妈往护工身上靠，护工拍着她肩试图安抚她，让她仔细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她 儿子。夏明晗没辙，把胳膊伸到他妈面前，“妈，你看，你看，我是身上会开花的小夏。 ” 　　他妈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细瘦的手指搭在他手上，摸了摸，蹭了蹭，又抬起那双浑 浊的眼问他，“你这孩子跑哪里去了，整晚都不回家，妈都担心死你了，是不是又和那几 个小混蛋在一起敲锣打鼓？” 　　夏明晗对她笑，“妈，我不敲锣打鼓了，我要演电影了。” 　　“胡扯！你身上都开花了演什麽电影，谁要看你！”夏明晗他妈拧了他一把，又板着 脸孔教训道：“你啊，从小到大只有这嗓子好，有人听你唱歌你就好好唱，别瞎折腾。” 　　夏明晗知道他妈下一句又要饶回到乐队的事上，匆匆说了句他有事要忙，拉着曾晓文 就走了。曾晓文问他逃什麽，夏明晗说饿疯了，要吃东西。 　　曾晓文没有要回华星大打算，直接往平湖湾开。他家里还有昨晚的剩饭剩菜，夏明晗 看到玄关口双男鞋，知道穆子明还没走，他夸曾晓文体力好，把人干到现在还没下床。 　　曾晓文让他把家里还剩下点猪蹄汤也热了吃完，夏明晗说，“你赶快去慰问伤情吧， 我吃完自己打车走，下午想和齐林找的乐队见个面。” 　　夏明晗端了饭菜和汤碗在客厅里看电视剧，曾晓文戴起眼镜拿着笔记本在上网。穆子 明下来时，夏明晗被电视剧给逗笑了，拍着曾晓文肩让他也看，“老板，老板，这是你们 公司的艺人吧，谁签的，真他妈有才华。” 　　曾晓文没搭理他，夏明晗捧着饭碗哈哈大笑。穆子明站在客厅口犹豫着是要说声“再 见”再离开还是就这麽无声无息地走。 　　夏明晗端着吃得乾净的饭碗起身要去厨房，他看到穆子明傻傻站在那里就问他，“要 不要吃饭？” 　　曾晓文拿眼角余光扫了他眼，什麽都没说。还是夏明晗拉扯着他往厨房走，“剩饭别 介意，这汤不错，你多喝点，我还有事先走了。” 　　穆子明没动，问夏明晗是不是要回公司，“要是你回去，我和你一起走吧。” 　　留在这里他没来由地觉得尴尬，夏明晗没拒绝，两人走到玄关换鞋，曾晓文把夏明晗 手机拿了出来，嘱咐他，“别整天丢三拉四。” 　　夏明晗对他敬个礼，“谢谢老板。” 　　曾晓文回身往屋里走，穆子明拿欣羡眼光看夏明晗看得他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走到 屋外夏明晗抖抖身子，让他别再这麽看他了。 　　穆子明却说，“老板对你好。” 　　夏明晗哈哈笑，他手□裤兜里，步伐轻松，他问穆子明，“你进华星是不是听人提过 我？” 　　穆子明点了点头，夏明晗又问，“他们怎麽说我？” 　　穆子明一开始没说，夏明晗让他直说，他不会生气。穆子明才算是说出那两个字。 　　“浮夸。” 　　虚浮，夸张，流於表面。总想引人注目，制造新闻。 　　夏明晗点头，“说得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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