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bly1111 (更隔蓬山一万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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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自创] 琢玉-6
时间Fri Jun 17 13:47:27 2011
在丰镐京里最富丽奢华的建筑,除了皇都永祚城之外,就当属这座荣亲王府。
荣亲王杨湛,与元统帝是一母同出的嫡子,身份尊贵且在灭楚之战中立功无数,更领
兵攻入金陵,逼使楚国末帝献国投降。他俊美而才高,甚得皇帝宠爱,元统帝居然许
其在攻楚时将看中的珍宝直接收纳入府,不需缴纳朝廷。也就因此,人说荣亲王府必
是当世最大的财库,因而对此好奇万分、津津乐道。
但就算不论那些由楚国宫廷缴来的珍宝,单论荣亲王府这座建筑,也已足够堂皇美奂。
侍人在外头烧着热水,使其经由金铸的虎型出水口汇入室内浴池,池内正以当归、防
己、老鹳草、清风藤、土茯苓、红花、五加皮、伸筋草、川草乌泡成药浴,香气浓烈,
温暖逼人,不只能祛除风湿、并能活血止疼。当谢璟殊依照嘱咐泡足了时间,从这充
满药气的池中走出时,连他向来病白的肤色都不免染上健康的润红。
浴池的外室是个暖阁,不只周遭的墙造为空心能够烧炭,地底还有炕道漫延,门口更
是摆放燃炭的金制熏笼,遮以重重帘幕与华丽的云母屏风,以避寒气侵入。如此设置,
就算屋外堆满三尺寒雪,室内依然温暖如春。虽也出身自名门氏族,但这般奢华景象,
还是让初见的谢璟殊颇为吃惊。
洗沐过的乌黑发丝长度勉强及肩,雍朝的奴隶被禁止蓄发束冠,但此时此刻,却也便
宜了他,不必为怎麽弄乾头发而大伤脑筋。只不过身处如此乾燥温暖的房内,想来也
不需经过多久,湿漉的发丝就能乾爽。原来在此室内该布满婢女服侍,但杨湛已让所
有人都退避了。毕竟谢璟殊的身份过度张扬而敏感,还是愈保密愈好。
只是,比起谢璟殊的吃惊,等在暖阁内的杨湛,见到沐浴後缓缓走出的男子时,在多
重意义上,都更要来得震撼。
他并不是期待还能见到当年那个光彩逼人的谢璟殊,只是面前的男子,却怎样也无法
与传言中的奇才融合,若非他曾亲眼见过当年的谢玉郎,那肯定会认为世间上对此人
的各种赞誉,都是不切实际的溢美之辞。
既已道明身份,又为了洗沐,谢璟殊便除下掩饰的铁面。右边额颊上的『叛』与『贼』
二字,让人怵目惊心。黥面时的屈辱与痛苦,杨湛难以想像,他更无法去揣摩,是怎
样扭曲的心理,竟让楚末帝能亲手粉碎这块瑰璧,使其布满不可磨灭的瑕疵。
而後,他就会想到,那毕竟还是自己,毫不犹豫地在楚国撒下漫天的谣言,他又有什
麽立场去责备他人?
不着痕迹地将视线转开,杨湛从一旁的火炉上拿起保温中的药汁,倒了一碗在谢璟殊
面前。
「这是大夫开给你的药,喝了它吧!」
那浓烈的味道,竟让谢璟殊在微微皱起眉头後,才一饮而尽,见状,杨湛就将备好的
蜜饯递上,让男子含上一颗。
「良药苦口,孙大夫的医术在天下间算来数一数二,你只要耐心用药,必定能有起色。」
「……劳王爷费心了。」男子并不多言,轻缓地应道。
一时之间,本就毫无交情的两人陷入无言。似是阁内过於温暖的空气让杨湛感到十分
乾渴,他饮口茶,才道:「之前你还未说完,有利则趋,有害则避,而後呢?」
谢璟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就像一潭最深不可测的清渊,看似透亮见底,却又难以
捉摸。他抬起眼来平静地注视面前华服的男人,那强大的、过去的宿敌。「奴才不过
诱之以利,再为之避害,人人自然发愤图强,力求上进,如此尔尔罢了。王爷天资聪
颖,岂有不知?」
那一句『奴才』与口口声声的『王爷』,让杨湛不知为何,胸口燃起一片怨怒。这还
是谢璟殊吗?如此自低自贱,忍辱求全,这还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凌驾超越的那个『文
武筹略,万人之英』吗?况且,前头那句话分明就是在气他,哪里见过一个真正的『奴
才』,可以到他荣亲王私用的暖阁里享受药浴?
「孤若是天资聪颖,又岂会至今都被『谢璟殊』这三个字给重重压着?」
语中似有嘲讽此时的他,已不够格配上『谢璟殊』这三字的意味。但男子闻言,只是
轻轻一笑:「『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如此的荣
王殿下,哪里不配一个『天资聪颖』?」
闻言,杨湛的胸口,就像被块粗砾给狠狠噎住一般,涌上窒碍难解的痛楚。
谢璟殊所说的兵法谋攻篇,那正是当年雍朝在洛涧大败後,他对杨济说的话。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谢璟殊能用的,也就只有兵了,当他无兵可用时,
还叫什麽名将呢?吾等若先以谋略离间,使其君臣内乱;再以外交示好,使其上下骄
逸,还怕楚国不手到擒来?』
这是自己在楚国种下的因,其果已经无比猛烈地发作在谢璟殊身上。其实,自己真正
想要毁灭的敌人并不是他,但谢璟殊却是楚国最强悍的屏障,不使其彻底崩溃,又怎
能有今日雍朝一统?
然後此时此刻,他却又对谢璟殊的破碎与隐忍如此不齿……
注视着那墨深的『叛贼』二字,杨湛的喉头一阵发紧。
「可还痛吗?」他没头没脑地问着,话出口了才无比後悔。
毫不意外,谢璟殊回答得极是恭敬,却因此显得格外疏离。「承蒙王爷恩赏,奴才早
已不痛了。」
那口吻令杨湛脸色复杂地看着他:「……你这是故意气我?」
对方倒真一脸困惑:「王爷此言何意,奴才不解。」
「很好。」深吸了口气,杨湛站起身来。「我府里也正好缺个奴才,你以後就在这里
当值,好好善尽你的本份,不许出错,明白了吗?」而後,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望着那英挺的身影消失眼前,谢璟殊微微叹息,再慢慢站了起来,停了片刻,才将一
旁搁置的半张铁面戴上。
其实,能到荣亲王府里做个奴才,恐怕比外头多数平民百姓,还要来得好命的多。谢
璟殊看看自己身上洁净簇新的袍子,再望一眼搁在旁边的暖裘,想了一会,就只穿着
身上的衣物走出暖阁。
才刚走出,那扑面而来、截然不同的温度,就让谢璟殊感到右小腿处一阵酸疼。
还在考虑要不要乾脆退回暖阁里待着算了,远方就有一人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玉
公子,稍等一会啊……」而後将他拉入暖阁,再拿起那厚软的裘衣给他紧紧裹上。「可
千万小心别再着凉,否则主子发起火来,那是谁都禁受不起的。」
而後,当先撑起了伞,便示意周身温暖的谢璟殊跟着他走。「我叫顾琏,与你一般,
是玉字旁的名,我专门管的是主子身边的事,主子方才已经吩咐了,日後你若有疑问
困难,便来寻我,不要客气。」
「……多谢总管指点。方才殿下要奴才在府里当值,善尽本份,不知奴才现下该做什
麽,还请总管示下。」顾琏虽然年轻,但能在偌大的王府里,成为主子身边的亲信,
能耐必定不能小觑。
顾琏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颇有深意。「总管什麽的不敢当,府里自然还有管理诸事
的大总管,日後你自会识得。至於玉公子你所该做的事,就是将自己的身体养好,每
隔一日就需到此地浸泡药浴,不能延迟,而後按时服药,切勿受寒着凉,如此持续整
月,再看孙神医怎麽嘱咐。」
「只是如此而已?」充满着疑惑,若凭方才杨湛无故负气离去的样子看来,派给他比
修堤更粗重的工作也不无可能。
「只是如此而已。」顾琏肯定地道。「但若公子真的有心,那就请让主子宽心喜乐。
主子这一个月来,心事重重,眉宇深锁,甚至流连烟花之地不肯离去,就怕主子郁结
忧愁,伤心伤身。」
「王爷难道不曾成亲?」杨湛放浪多情的花名,连他都已听说,可见流传多广。
顾琏叹了口气:「唉,据说主子还求得皇上金口,允其不必成亲的许诺,京里自然有
许多名门贵族在打探主子的婚事,只是主子都不曾有过半点在意。」神情甚是担忧。
「或许王爷是真心喜爱那名花娘呢?」虽然事不干己,但为了宽解顾琏,谢璟殊如此
说道。
「那不可能。」说得斩钉截铁。「若是真心喜爱的东西,主子都会收入怀里珍藏,不
许任何人碰触,就像那些从金陵楚宫带回的宝物,就算不说这个,你说会有男人将喜
爱的女子放在花楼,任凭众人染指采撷吗?」
谢璟殊却是不置可否,他对杨湛私事了解不深,并不妄下断论。此刻,脚程缓慢的他
们来到一处幽静的别院,此处离方才的洗沐室并不太远,简单的坐北朝南,以便利采
光,院内遍植梅树,此刻正迎雪含苞。
「这是……?」男子对院内所栽的梅树十分惊奇,格外仔细察看。
「这里本是主子的书房,因此遍植主子最喜爱的梅花。此花十分珍贵,又因丰镐比江
南寒冷,一开始真是吃了不少苦头。」顾琏回忆似地道,充满感叹:「没想到後来也
真能生根长成了,现在倒也成了府内的一处绝景。」
谢璟殊细细品味,唇角流露一点笑意,才低吟着说道:「……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
来。真是没想到,杨湛他、居然也会喜爱这『金钱绿萼』……」
闻言,一旁的顾琏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竟然未出言指正他对杨湛不敬的直称。
「王爷真要让我住在这里?」回首再度询问。
「是的。暖阁里的藏书公子可任意翻动,每日自会有人送来膳食与药汤,并引导公子
前去药浴。」
这般待遇让谢璟殊略微皱眉:「这真不像一个奴才所该领受的。」
顾琏却对此言发出暧昧的微笑:「主子可从来没与我说过,是让我来照顾个一新入府
的奴才啊。」
「……是吗?」为此谢璟殊十分惊讶,他本就与杨湛不熟,此番变化,让他益发觉得
自己不了解他了。「既然如此,还请琏先生为我向王爷道谢。」
「这就请公子自个儿向主子说吧,我想主子一定会更乐意听到你能向他亲口致谢。外
头天冷,公子请再往里边来。」说着,继续引导谢璟殊往温暖的内室行去。
站在廊上,拂落身上沾染的雪花,谢璟殊抬头见到一块形状奇特的木板,其上书写的
字体苍劲道健,别有风骨。这必是杨湛的手书,字如其人,风流潇洒,又飞扬跋扈。
那里写着:『解意阁』。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很是玩味地沉吟着,带着微不可见的会心笑意:「能
以此诗为此阁命名,着实风雅无比……他真不似我所知道的北人。」
「这话万万不能在外边说,但主子他的确对金陵,有着格外不同的情感。据说当初灭
楚之时,主子就是让那些袖手旁观、搧风点火的豪族名门,一起为谢氏陪葬。」顾琏
叹息地说道:「听说当年,主子和皇上对金陵的谢玉郎,可真是又敬又恨,心心念念
地要超越他……只是这些往事,都已不能在人前提起。」
聆听着这般话语,谢璟殊再度回首望向外头清傲迎霜的绿萼梅,也只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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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里引用两首关於『梅』的诗,分别是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北宋.王安石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横笛和愁听,斜枝依病看。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唐.崔道融
其实这一篇呢,我比较想专注写在两个人发生的感情变故
少一点牵扯到家国大事与仇恨计谋之类的
当然不可能完全没有,但应该不会像之前的文一样走在主轴上
没想到大家会注意在某人的病上,我还以为会是看过就算了呢
眼睛还真是雪亮啊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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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自古如名将 不许人间见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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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 From: 114.42.24.219
1F:推 mellitoxin:好幸福的奴才(笑) 但小玉(?)的病真让人担心 06/17 21:20
这麽幸福的奴才大家应该都抢着当吧~~~
2F:推 pearl1215:对小玉的好奇心越来越多耶 像是他的心路历程之类的 06/17 23:22
哈,他是主角嘛,当然戏份要多一点点~~~
※ 编辑: bly1111 来自: 114.42.30.182 (06/19 1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