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bly1111 (更隔蓬山一万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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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自创] 琢玉-5
时间Thu Jun 16 12:22:16 2011
一个月来,他流连在那歌舞繁华的烟花之地,以为自己已经忘却那些往事。
坐在下属安置的温软便椅,身旁还燃着取暖的火炉。远远地,他见到那人瘸着右腿朝
自己走来,行动无比迟滞缓慢。
只是若他已然忘却,又为何那拖沓的一步一行,依然使他如此痛楚,就像剜在他的心
口深处?
……草木零落,英雄白发,美人迟暮……
「荣亲王殿下万福。」
他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如此沙哑低沉,不复清越;他看着那个人的肤发,无比粗陋肮
脏,再无俊丽。他不去阻止那个人跪拜在自己面前,平静地受其拜礼,心底有复仇的
快意,却又溢满叹息的哀伤。
杨湛并不说话,若无其事地摆弄指间通体碧绿的扳指。好一阵子的沉默过去,无人胆
敢出声。他就是想让眼前之人遭受无比屈辱,他要让此人知道,什麽叫做生不如死,
使其後悔自己的苟且偷生。
「你叫谢玉?」他冷眼看着面前之人,并未叫起,一字一句缓慢地说道:「孤没想到,
还有人胆敢在丰镐京里,提起这个『谢』字。」
温度本就急遽下降着,似乎即将落下今冬第一场雪。只是荣亲王此言一出,却让周遭
比隆冬积雪还要酷寒。
一旁的严祉正在担心此人若是出言不慎顶撞荣亲王,怕连小命都将不保,却在当下,
那还跪着的人就以额触地,平静且卑微地说道:「请殿下恕罪。」
「哦?若是此姓受之父母,你又何罪之有?」荣亲王的话出人意外,倒像是要故意挑
错找荏。
「……殿下若说奴才有罪,便是有罪。」
「哼。」杨湛冷笑一声,仍是缓缓慢慢地道:「这听来倒在指责孤不辨是非了?」
「请殿下恕罪。」依旧俯在地上的男子仍旧说着这句话。
杨湛注视着他,也不急着问话,又是好一阵子沉默过去,才悠然开口:「你名字难听,
办事倒不出错,据闻你带的队,修堤速度之快,甚至能当两队人马使用,可有此事?」
「有利则趋,有害则避,此乃天性……」才说到这里,谢玉竟就住了嘴。
「怎麽?还有连孤都不能知道的妙招吗?」
但谢玉却只是低着头,俯跪着身子,没有说话。
一旁的侍卫见状,厉喝:「大胆贱奴,王爷问你话!」就示意站在谢玉身旁的士兵好
好惩处此奴之不敬。
那士兵正要抬脚狠踹过去,就被猛然站起的杨湛一声怒喝给吓到腿软。
「放肆!谁敢动他!」严厉的眼神让士兵们不禁往後退了一步,杨湛阴沉不定的脸色
更叫人寒颤不已。只是他对四周的变化毫不在意,转眼盯着那个依旧跪伏的男人,发
觉一点几不可见的颤抖。而後,叫众人目瞪口呆的是,高傲尊贵的荣亲王,居然无视
脏污秽气,亲手扶过那个奴隶,还让那个贱奴靠在自己怀里。
「该死!」眼见面前的人脸色死白,浑身打颤,紧咬的嘴唇甚至已渗出血来,杨湛又
怒又恨地骂了一句。他略一使力,居然就能将怀中的男人抱起,没时间去吃惊此人的
瘦弱,杨湛此刻只感到怀中男子正煎熬於失温与剧痛中,那像风中残烛似的微弱生命,
正在迅速消逝。他赶紧朝身旁的侍卫低喝:「将我的手炉拿来!快!」
将侍卫奉上的温热手炉放到男子怀里,一旁的严祉已在短时间内作好安排,将一辆预
备给荣亲王避雪的马车遣来,停在最接近的前方。如此缜细伶俐的布置,让杨湛略略
分神瞥了这位年轻的冯翊太守一眼。
此刻,四周已开始飘落茫茫飞雪。
直接抱着人进入车厢,毫不嫌弃此人身上脏污地紧紧拥着。男人的冰冷隔着那单薄的
衣物透到他手心,竟让杨湛无比後悔:若他没给谢璟殊在如此酷寒的天气下跪那麽久
就好了……
这个念头才刚闪过,一阵痛楚就让他陷入怔忡里。
「殿下,您打算到哪里去?」车驾处,严祉隔在外头询问,打断他的思绪。
「回荣亲王府,派车去请孙大夫先去候着。」回神过来,他发令道。
「遵命。」严祉正要退开,让他们轻装便行,却被杨湛叫住。
「严太守,别让陛下知道……太多。」在场人数众多,他皇兄不可不知道,但只要能
瞒住某些细节,就能保得周全。
「臣知道了。」
马车开始启动,车行辘辘。此车并非荣亲王所有,虽不华贵,却因燃着暖炉,也足够
温暖,杨湛不得不感谢严祉的心细,此时若再让谢璟殊与他一同乘马赶回丰镐,那扑
面而来的冷风飞雪,怕就会直接要了怀中男人的半条命。
男子呻吟了声,似乎仍然十分疼痛。杨湛赶忙将周遭铺设的软被拉来,将他完整地包
裹住。
谢璟殊却依然挣扎着,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句:「药……」
一时间无法理解,杨湛皱起眉头,将无端挣扎的人抱得更紧。「别动!你包暖些就不
会痛了,等会儿就有大夫过来。」
「唔……」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男人停止动作,乖乖地卧在杨湛怀里。
然後,是一阵奇特的味道钻入荣亲王的鼻里。
「啧!你是几天没洗沐了,亏你还忍受得住这个味。」杨湛紧紧皱起眉说道,却没有
一点放手回避的意思。
他本以为不会有任何回应,因为这也只是他的自言自语,但一切却出乎他的意料。
「……现在的我,还会在乎这些吗?」怀中的男子,那掩饰不住的江南口音,听来格
外叫人舒心,只可惜现在这个嗓音,不只虚弱低哑,还带着无比自嘲。
「你……!」没想到此人竟会意识清醒地与自己对话,杨湛极是错愕,那明明能威震
天下、临机应变的脑袋,此刻却完全无法反应过来。
似已因他的得宜处置而疼痛稍解的男子,抬起那张沾满污垢,还戴着半张铁面的脸庞,
直直注视着他。
「杨湛,你既要辱我,又何须救我?」
平直无比的问话,就像一把尖刀刺入杨湛胸口。或许发话的人带有恶意,但却因他口
气虚软无力,所以激怒不了任何人;也或许发话之人毫无恶意,却因其内容过於犀利
直接,叫人宛如要害被刺、无地自容。
「……谢璟殊……」
不自觉地,杨湛轻轻唤着,却不知为了什麽,仅仅是这三个字而已,就能让他的心尖
上,无比纠结酸痛……
听闻此名,男子以奇特的神色,微微笑了:「你说的对,这是父母给我的名字,我不
该轻易舍弃……」
不知自己该如何应答,他明明已能独当大局,放眼天下毫无惧者,但在这个病弱的男
人面前,他又觉得自己无比渺小,就像当年,他只能在丰镐京里看着男人纵横洛涧,
对自己父皇的崩殂束手无策。
但是,他却知道自己不能放手……
「……谢璟殊……」现在,他就像是学舌的幼儿般,只会反覆叨念这像是下了咒的三
个字。当他意识到自己居然再次唤出这个名字时,那羞愧无比的赧红,即刻往他白皙
的颈项,迅速漫了过去。
男子再望了他一遍,才缓缓合上眼,轻叹道:「……我怎麽会是,被你给救了呢?」
紧紧地拥住怀中男子,就算那泥沙沾满自己全身;就算鼻间净是难闻的怪味,杨湛也
不打算放开,他寻了一生,追了一世,终於能得到此人,任是谁也不能阻止,谁也无
法让他放弃。
「……谢璟殊……」
罢了,丢脸就丢脸吧,反正对象是这个,他像是永远也赢不了的人……
……谢璟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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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到药石罔效,但此人确实顽疾缠身,难以痊癒。」头发花白的医者沉吟着:「非
但需要耐心调养,日後只要稍不留意着了寒,旧疾将随时复发。」
「到底是什麽样的旧疾,还请先生明示。」对於此人,杨湛十分客气,不只因其妙手
回春的能耐,况且他身为告老荣归的太医,皇帝与太后都对其十分礼遇,宫中现任太
医院内还多是他的门徒。
老者回头看了杨湛一眼,才说道:「若他愿意告诉你,你就会知道。他若不想说,老
夫也不会多嘴。」便起身去写药方。「此药中有几昧十分稀有,不过依亲王之尊,应
该也不难得到,就看殿下愿不愿意割爱了。」
「先生您但写无妨。」
「还有病人格外惧寒,切勿再像今日一般受凉,否则病痛加剧,将难以复原。」
「孤记得了。」
「老夫先开个药浴的配方,让他好好去浸浴洗沐一番。」说着,他起身走到谢璟殊身
旁,叹道:「你虽命运多舛,颠沛流离,却也毕竟活了下来。不管为了什麽,人既然
活着了,就要让自己好好地活着,知道吗?」
「大夫仁民爱物,玉受教了。」
「很好。」老者微笑,准备离去,杨湛便跟了出去。
「先生,敢问他的腿伤,状况如何?」
老者微一叹气:「他此刻能复原至此,已是万幸。当年他断骨受创之时必定不曾好好
休养,时至今日,能不倚杖行走,老夫就觉得是件奇事了。」
「断骨……吗?」那个连身历大战都未受重创的将才,是在什麽情况下经此断骨之伤?
杨湛痛楚地想。
「也因断骨未能痊癒,在天候阴寒,湿气入骨时会遭受剧痛。此病若再不善加调养,
怕只要天候稍冷,就会引发痛楚,届时就麻烦了。」老者续道:「药浴是很好的方法,
气血活络才有复原的可能,但只怕此人没有能力负担。」
「感谢先生指点。」杨湛向他深深拜礼:「日後还要仰仗先生多加照料。」
老者深深看了他一眼,再点点头,便让荣亲王府的车驾护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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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自古如名将 不许人间见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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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114.36.2.242
1F:推 pearl1215:好看~ 好多谜团害我心痒痒 好想知道发生甚麽事 06/16 13:14
2F:推 umi520:好看!开始加温了!!谢玉受伤的谜团看来是重点呢!还有铁假面! 06/16 20: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