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kashi (akashi)
看板APH
标题[同人/菊中心] 东土 13-1 (微血腥情节)
时间Sun Feb 24 00:31:48 2013
=写在前面的注意事项=
正经向/偏历史衍生
各位好,我回来了(如果还有人在等的话 ^^b)
这个故事的最终章中日战争&WW2正式开幕。
从本回开始会有大量的战争/血腥/杀戮剧情,并充满许多政治不正确之言论
(毕竟主角是本田菊,我想尽量从菊君/日本的角度来描述这段历史),
为了您的身心健康着想,
不适应者请随时按右上角X退出。
这段字数同样长到很恐怖的地步,故分成13-1 & 13-2两回,请一起观赏 :)
本回有血腥情节、有少量家暴(菊湾/雾○事件),不能接受者请慎入
本文虽取材於大量历史事件,但与现实国家、政府、军队没有任何关系 <_ _>
※
『你们当进那窄门,因为宽阔易行的道路导向灭亡、只有穿过那窄小难走的门才
能引至神所预备的永生。通往救赎与真理的道路即使艰难亦不可放弃,时刻提醒
自己切勿脱离救主指引的道路,才能摘取神所预备的丰美果实。』
『邪灵不愿他们垂涎的洁净灵魂走向窄门,他们用虚妄恶意绊倒你的脚步、用美
酒蜜糖蒙蔽你的口眼,好让你转头走上通往地狱的大道。』
『诸君可见那义人罗德之妻,因被罪恶之城蒙蔽了耳目、而在通往救赎的艰难山
路上回望一眼,就此变成了盐柱。义人的妻子尚因其一时的意志不坚而遭到毁灭
,平凡我等更须时刻警惕、驱逐魔鬼的诱惑。』
本田菊坐在会堂最後一排,低头随意翻阅着进门前即被硬塞到手里的精装经书,
任不熟悉的异国字汇逐一飘过耳畔。在难得休会日硬把自己拉出下榻旅馆的阿尔
弗雷德‧琼斯早就被会堂牧师召到前方、领受仪式的信物。
神职者与信徒、很平常的景象在他眼里看起来却充满了违和。如他们一样远离凡
人——其本身即为众人共同意识的凝结实体、年轻高大充满活力的强国阿尔弗雷
德‧琼斯,此时却如迷失羔羊一般俯首在十字木架之下祈求指引。
你对那些木像寻求什麽呢?与其向所谓「神」之虚浮意念寻求解答,不如直接问
你的国会。载满金科玉律的柔软书页哗啦啦滑过指尖,指引众生的神圣之书并不
会记载着如何遏止股票指数如陡峭瀑布下坠、也不会教导如何使你痛恨的布尔什
维克病菌不再於世间蔓延……本田菊假装认真阅读而把头压得更低、遮掩可能不
自觉露出的讽笑。
「神不会把迷路的羊直接引进天国,但信仰会赐予人们持续寻找出路的坚持与力
量。」对方的声音从台上传来,菊抬起头、发觉周遭的陌生人都已隐去,高大的
金发白人两手撑着讲台俯视自己。「如果十字架和圣经能为我的国民带来希望,
我也将顺从众人意愿向其屈膝。」
「但一时的希望不见得每次都会把迷路的羊带到正确的方向。」就如那被称为义
人的罗德,甫脱离吞噬妻子的罪恶之城、旋即又与亲生女儿堕落至另一个失德深
渊。
「不论神要带领他眷顾的羊群走上哪条道路,我都会尽心跟随牧羊人的意志……
」高大白人虔诚地闭眼片刻又睁开:「不过遵守神的道路之人、即使必须忍耐一
时磨难,最终也必定会通过光明的天国之门。」迎着灯光的白皙脸孔得意地上扬
、语调也随之拔高:「你也这麽觉得吧,本田?」
被点名的本田菊微微侧过头:「……我可不敢强求异族的神在全心眷顾贵国之余
、还得拨兀分心来看顾咱们远东一家。」千年来崇敬天照大神的日本早已走出属
於自己的一条路,如今又为何要向西方霸权事事俯首贴耳。
「哦、你不必担心,代替神向天下传达他的旨意并袪除魔鬼恶意、挽回迷途羔羊
、守护神创造的这个世界,正是我们的职责。」阿尔弗雷德‧琼斯说到『世界』
时刻意加重语气、接着又哈哈笑了起来,近似狂妄的自信满溢而出。
摊开在讲台上的黑色精装本彷佛被风吹起,无数纤薄书页迅速地跳跃翻动、宛如
波涛呼啸;另一侧的厚重书封啪地一声盖上千层白浪,刷刷纸声瞬间停息、骤失
声音刺激的感官迅速被书封的黑色占满,吸尽光线的颜色在本田菊眼中扩大,彷
佛又看到当年那毛头小子得意地站在漆黑船队之前锋,再次冲破白浪向自己开炮
——在他以为自己又会被船只翻起的浪花打落海底时,房间门口传来的敲门声差
点让本田菊跳起来。
「先生?」助理刻意压低的声音隔着门板变得模糊:「若槻先生想知道何时可以
与您共进早餐。」
菊掀开毛毯,随手抹了额头、沾上一袖子汗渍:「十分钟後我会过去找他。」
门外的人致意後随即离开,菊也翻身下床快速打理仪容。晚冬的伦敦除了寒冷之
外、雨水带来的湿气更是难以忍受,壁炉的炉火已经熄灭、沿着墙壁舖设的热水
暖管只能提供寥寥热度。
菊用冷水泼了泼脸,冰凉湿意让他彻底清醒,把方才的异梦抛到天涯海角。对着
镜子换好几乎要变成制服的整齐西装、提起翻阅到边缘也稍微卷起的记录文档,
他闭了闭眼睛,转开略带古旧的铜质门把走出房间。
於1922年订定的海军缩编条约虽然还有六年效期,那两个西方大国却仍不收敛,
於八年後、也就是1930年此时又将签约五国聚集於伦敦,迫不及待套上另一重枷
锁、系上锁链使其彻底屈服。
各代表在会议桌上激烈争辩、转身还须与自国上司讨价还价争取更多谈判筹码。
年初开始的会议至今已过两个月,菊只见得代表团首席若槻氏头上的白发日日有
增无减。他一推开若槻先生房间的大门,就见到对方连客套话都吝惜、立即招呼
他过来阅读来自国内的最新电报。
除了主导会议的米英两国之外,法兰西与伊太利亚已明示不愿进一步裁减军舰规
格的意向,即使不彻底决裂退出会议、最终也很可能只会选择性签订部分条款。
在欧洲四国两两对峙的此时,五国中唯一的非西方国家——日本之态度便成为众
矢之的。
作为国家的立场,本田菊自然不愿意任强国揉捏,但日本产业极大依赖着对米国
贸易之事实,更像一把锁在喉间的钳子,让他不能轻易说出拒绝的话。即使在米
国看来日本不过是用蚕丝来换取少许棉花与石油的小跟班,然而这样不对等的贸
易关系也支撑了日本多年来的工业发展。经济支撑政治、政治指挥军事,领土资
源物产皆不如西方的日本在政治前也不得不让步。
国族尊严与丰衣足食各据天平两侧、在这波名为世界经济恐慌的暴风中不安定地
颤抖。经过几番讨价还价,最终米利坚与日本终於就海军规模限制达成协议。说
来也好笑,虽然表面看来日本蒙受巨大委屈,但实际上海军现行的装备预算甚至
还达不到削减後的新规模。接受裁军条约除了确保国际空间、同时也是掩饰国力
不足的现成藉口。
内阁在此次会议中的「无能」决策立刻成为各方政敌彼此攻讦的现成藉口,然而
此等不光彩的动机自然不能向国内公表,因此面对国内各方就日本竟然「屈服」
於外国蓄意欺压的抗议与指责,本田菊难免灰心,对外却一律缄口不语。他已经
尽责从西方虎口之中为本国夺得最大限度的利益,至於要如何安抚国内反抗者的
情绪、则是上司及国会的责任。作为国家的整体形象、他更不能轻易倾向任何一
种国内派系或声音。
在国会与海军为了条约数字及国家尊严争执不下之时,南方的殖民地也彷佛不甘
寂寞似地选在此时闹事。同年十月底,连续几封急电通知台湾蕃地部落集体起事
、屠杀能高郡雾社当地日籍居民的大惨事。安份了十多年没再有过抗争行动的外
地竟然又发生此等大难,菊确实难掩惊讶,但冷静一想也不无可能,毕竟相较於
温和识时务的多数台湾汉人,在山区据地自立的蕃民自百年前就一直是令统治者
忌讳的存在。
得知总督府立刻派出当地驻军团镇压,菊也以为事件会如过去几次一样慢慢平息
,来自台湾——梅的私人电报却又让菊陷入两难。梅在电报中列出许多台湾驻军
对抗蕃人的战程,并一再要求菊出面设法调停总督府的过激手段。
第一封电报被他撕了。蕃人既然敢对手无寸铁的日籍妇女儿童下杀手、就别在这
时候还来向被害一方求饶。但随後第二封、第三封连续送到,即使菊再怎麽气闷
也感觉到其中透露着不寻常。为了快速且彻底处置生性剽悍的蕃人,总督府使用
高压手段出兵镇压也是不得不然,但若非事态紧急,怀着傲气的姑娘断不可能求
到自己头上。菊留了个心眼、打算多探听台湾消息时,东京另一场突如其来的变
故又拖住了他的注意力。
同年十一月中旬某日,菊陪同首相滨口氏一行人预备前往冈山军营迎接昭和天皇
出访阅军,却在东京车站月台被一名陌生年轻人拦下枪击。事情太过突然,站在
旁边的菊当下只感觉到血溅到手脸上的湿热感,他下意识立即伸手扶住上司,理
智却空白了片刻才被周围叫喊声唤回清醒。
「绝不放过出卖天皇陛下、与外国签订屈辱条约的卖国贼!」那个年轻人被警察
压倒制服的时候还在嚷嚷着这句话。
菊先帮忙安顿好受重伤的上司後,才注意到自己衣服与身上的大片血渍。溅在他
身上的血当下没有立即清理、血斑深深吃进皮肤,即使用毛巾热水反覆擦拭仍有
痕迹;浸染深黑污渍的衣服纤维更沉默反映着先前的激动情势。他回想起行凶者
口口声声喊的「卖国贼」,要是那人还在眼前,菊真的很想揪住对方衣领、逼其
说清楚到底他觉得他们哪里出卖了国家。
暂且不论他们口口声声拥护的「天皇」自不可能与此等暴徒同心一志,打着为国
家着想的口号发泄暴虐,对国家没有任何实质建树、只会以暴力手段消耗珍贵专
才的愚昧人民,才是伤害国家尊严的最大凶手!回想起这阵子以来面对来自各方
面的种种攻讦,菊心中对国民的失望与愤怒再也无可遏止地蔓延。
首相终究勉强保住性命,但重伤之身再也不能负荷政务、不得已退隐;由此事件
挑起的天皇与内阁分权争议又使缺乏主干的国会差点分裂,陷入泥沼的本田菊更
无暇顾及其他琐事。那之後菊又收到一两封梅的来信、台湾的知青团体甚至联合
向国会上书抗议驻军镇压蕃人事件,但菊本人对此事的关注却随着当地战事平息
而逐渐忘却。
隔年一月,台湾团体始终得不到日本中央的重视、便改向国际联盟上书抗议,几
个西方盟国的「关切」让分身乏术的菊更加头疼。他耐着性子一一认真回覆各国
询问,又写了封信给仍留在台湾的梅——即使他自知於事无补,且对方也没有回
覆。被逼上火线的国会不得不采取补救措施,当时下令镇压的台湾总督与警务局
长也因此丢官回国。
时间在忙着应付国外针对台湾事件舆论、与调解国内对军备条约的争执中快速流
过。1931年四月底,又一个雪上加霜的坏消息被递到菊的书案之上:去年底才发
生过杀戮惨案的雾社,其少数部落遗民又遭到附近部落的报复性攻击,死伤惨重
。
此动乱又将已经沉淀的不祥事件再度掀上水面,国会上、在野政党藉此新话题大
肆攻击执政者无能;要如何有效遏止接连发生的动乱事件、以及如何消弭当地蕃
民残存的反抗心等要事反而不被理会。菊没耐性再分辨政客想要或能够利用此事
从敌对方刮取多少利益,外地接二连三的大小冲突总要有人出面彻底解决,因此
他向上司请求许可,出发去台湾亲自监督处理此次事件。
从东京出发的船必须先在九州停留才再朝台湾南行,即使再怎麽心急、在船上也
只能耐心等候。抵达基隆港口,迎接人员之中并没有梅娇小的身形。一名有点面
熟的役员说,她在事发後第二天就立刻向总督府告假、连个随从也不带就只身前
去深山现场。
菊忍不住暗暗咂舌。姑娘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平常压着哄着还能乖巧顺服,但此
事件自己疏忽在前,再加上驻军对蕃人的激烈手段、连带使本土政府也失去道德
制高点,事到如今并不容易善了。菊先进台北城与总督府打过招呼、取得必要的
情报之後,未多停留即直接搭上火车前去台中州,次日又和州厅几名上下级官员
一起进山。
同行的官员似乎没想到,即使在去年事件最严重那时也不闻不问的本田菊竟然会
真的远从东京前来外岛深山调查、而显得有点慌张,而无论他们如何试探搭话,
菊却始终保持沉默、闷头踏着山路前进的冷淡反应更使随行官员战战兢兢。即使
初春山间寒意仍浓,但少数耐不住性子的随员已经汗湿了一片後背。
从州厅搭乘汽车至山腰处小镇,其後转乘板车沿着铁轨进入深山、之後又步行一
段路才抵达当地警所、再由已经接到通知的驻员引路前往事发的蕃人收容所。沿
路经过的山林与宅邸均还留有激战的痕迹,菊目不转睛持续前行、却无法视而不
见。
抵达当时反抗最激烈的收容所址,菊终於在屋前聚集的人群中看到穿着汉人衣裙
的梅带着期盼、却绝对称不上友善的脸。大多数蕃人在警察驱赶下一哄而散,梅
半垂着眼皮盯着菊看了片刻、即转身招手让菊跟上她转进另一条小路,来到一处
荒凉的空地。
梅在一块刚翻过土的空地旁停下了脚步,回头漠然注视着菊沉默的双眼。「你来
的太晚了。」她伸出瘦了许多的手臂直指地面:「你和我的脚下,埋了两百多个
人的屍骨。两百人,好不容易逃过一命的两百人就被你们砍下了头、埋在这里。
」
「才刚发生那样大事、却还没能提早察觉阻拦早已禁止多年的出草行动,此地警
察确实难辞其咎。但是这一次的实际起事者可不是日本人,你应该收回你刚才的
指责。」
「你还装糊涂?」她冷哼:「哎对啊,本田先生您百忙之中还特地跑一趟真是有
劳,让我来跟你说明清楚吧……你知道我来这里最先看到的是什麽?是你们日本
人跟那些主事者坐在满地人头旁边、把酒言欢的模样!明明战事都结束了、大家
好不容易要恢复正常生活的时候,要不是你们从旁鼓噪又出借武器,那些部落就
算有意、也不至於有能力付诸行动!」
梅越说越激动,甚至伸手要抓着菊的衣领当头唾骂。菊眼角扫了一下周围看到其
他人也已跟来,怕她会真的当众做出让彼此落脸的举动,急忙用力握住并按下她
的手臂:「你有什麽话我晚点会好好听你说,请你不要做出自损身分的丑事。」
「你……」梅虽然气愤难忍,却还不至於忘记自己若是让爱面子的本田菊当众丢
脸会有什麽後果。被对方抓住的手臂僵持着发抖,手掌握紧又松开几次後终是暂
时屈服、低头不语。
菊放开梅,转身对姗姗来迟的随行官员问道:「经过去年的大出草,各位早已知
晓此处诸部落蕃民性格剽悍难驯,为何在事件平息之後却没有更加警惕、留意蕃
民动向或加强搜管武器,反而使有心人藉此生事、再三挑衅总督府实施多年的出
草禁令?」
为首上官眼神闪烁、一旁的下级从属支吾着找不到话:「那、那是……」
「别急着找藉口搪塞,我希望你们仔细调查、在下山之前给我一个完整的答案。
」菊冷眼扫视众人各怀心思的表情,转身拉着梅离开此处。待走出他人视线之後
,梅立刻甩开了他的手自行钻进树林小道,菊跟在她後面亦步亦趋,直走到一处
大石头旁边才暂且歇下。此处似乎也是不久前的战场之一,被砍断、折断的粗大
树枝比比皆是。
梅一手支在树叉上怒目盯着菊,他轻微叹息、双手环抱胸前倚着另一棵树干说道
:「你有话想说、就趁现在一次说完吧。」
「我是有话想说,但是在那之前我更想揍你一顿。」
菊很久没看到她这般咬牙切齿的模样,但姑娘的胆子也太大了点:「揍了我这个
日本人会让你稍微消气吗?」
「我想揍你不是因为你是日本人。」梅的五官凝结得更紧:「而是因为本田菊…
…本田先生你早先明明有能力出面劝阻、让事情不至於演变至不可收拾,但是你
始终袖手旁观。我尽我最大的力量寻找一切助力、你却连一次都没回应我。」
菊没说话,虽然他自身实际上并没有梅所想像之手眼通天的权限,但当时……「
我确实忽略了你持续发来的请求,这点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虽然说要道歉,菊的表情或姿势却没有表达相等的悔意,梅见状更加怒气难遏:
「每次每次你都只会敷衍了事,你还以为这样哄两句、我就一定会乖乖听话?」
「那麽……」菊走向她,拉起她的手抵在自己胸口:「你刚才说你想揍我吧?如
果你不怕的话就尽管打,除了脸以外、随你揍到消气为止。」
梅真的没想到会听到他这麽说,一脸呆愣地半张着嘴。菊的脸上慢慢透出冷笑:
「怎麽了?大话说得这麽满却不敢动手?我说了,如果你不怕的话、除了脸以外
任你打到满意为止。」
菊多少有点与她对峙的赌气,但也不乏别的考量。虽然连续两次事件都是凶悍蕃
人的反抗与倾轧行动,但为了遏止许多汉人因此事被撩拨煽动起的反本土情结,
自己此时吃点亏让姑娘发泄怒气、先拔除最尖锐的芒刺,总比放任反抗意识继续
高涨要好。
梅张了张口又紧咬住下唇、被愤怒占据的脸孔慢慢显露出悲痛。她伸直被菊拉着
的手臂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见对方果然没反应,又抬起另一只手重重砸上他的
肩窝,菊不由得後退了几步靠上背後巨石,闭目忍耐姑娘一下一下用力地捶着自
己。她出手很重又乱无章法,虽然确实避开了脸部,菊依然忍不住後悔自己方才
的一时冲动。
结实狠揍了几回,梅发泄了心里大半积闷、一手抵着菊背後的石头喘气。菊见她
不再动作,抵着石壁慢慢挺直上身并整理衣服:「气消了吗?」
她斜眼瞅向对方,稍微点了一下头、又左右摇摆了几下:「怎麽可能。」
「我很遗憾。」菊深呼吸几回压下疼痛、站直踏前一步:「那麽换我了。」话才
出口,菊抬起手掌用力搧向对方脸颊。梅完全没有提防被翻倒在地,抬起的脸上
满是错愕。
「我说『如果你不怕的话就尽管打』,既然敢对我出手、就要承担必然的後果。
」菊站得笔直,居高临下地看着滚倒在泥土地上的梅扶着树干艰难站起。
「你……真是无耻,杀了这麽多人还这样大放厥词……」
「这话我要原样奉还。你代为求情的那些人还欠了我一百多名日本人的性命,你
凭什麽大放厥词?」
梅闻言愕然,发红浮肿的脸开始颤抖:「可是他们已经付出够多代价了……他们
已经用命来还了,用两倍三倍的性命来还了!」
菊的怒气也随之直线上升,和冲动的梅相反、他一字一句缓慢冰冷地说道:「所
以?你觉得我也应该要再送上两三倍日本人的性命去填补吗?」
梅惊讶得圆睁双眼,发抖的嘴唇无声动了几下,终究老实地闭口不再反驳。
菊借住在当地驻在所停留了小半个月,整理清楚事件始末并确定各项善後抚恤工
作顺利实行,即要下山回总督府覆命;梅却坚持要跟随幸存的部落遗民行动,直
到他们在安排的新居地点安顿好後才愿离开。菊劝了她几次仍不为所动,只好约
定等迁徙工作告一段落之後,菊会再来视察并接她一起下山。
之後菊在台北滞留一段时间、并又回本土一趟才返回旧地,此时南岛的梅雨季节
刚过,平地已经放晴、山间仍时常云雾弥漫。确认善後事务均照计画进行,他便
带着看似很失落的梅一起离开山区返回平地。
梅一路上异常安静、除了必要交谈以外一个字也没说。菊猜想她在山上必定遇到
不少挫折,不仅当地警察会忌讳她、蕃人也不会对她这个陌生汉族女孩放下戒备
。他试着安慰对方:「我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之後那些蕃民是要面对现实
活下去、或是抱着传统的骄傲而死,都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可是我不看顾他们的话,还有谁会愿意为他们着想?」
「但是蕃人并没有求『你』救他们。他们向山神恳求丰收、并向树灵与先祖献命
,你认为你爱他们,但他们深爱的祖国并不是被汉人同化的你、更不是我,你必
须认清这点。」
这对梅来说毕竟难以接受,菊换个方式说道:「你为他们着想,是因为你与蕃人
一同视我日本人为敌。如果今天没有日本人,蕃人向汉人发动出草,你又该当如
何?」
「……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你现在不必想,你应该要把你有限的时间心力用在真正重视你的人们
身上。有人在乎你、你才能存在於此;而为了善加利用有限的资源让在乎你的人
生活得更好,你必须做出取舍。」
梅沉默了很久,菊以为她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而打算作罢,她却又再度开口:「就
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了吗?」
菊伸手抚上梅的脸颊,轻叹一口气又说:「也许会更好,但不会有任何方法能面
面俱到。别忘了不只是你,我时常也必须做出取舍……别让我不得不舍弃你。」
梅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又安静下来,再也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下山回到台北,本田菊向总督府报备交接之後即搭上最近一班联络船回去,而梅
并没有来送行。回到东京,细细绵绵的梅雨带着更多忧郁渗透衣衫、浸润他心中
的寂寞。
虽然很对不住梅的一番苦心,但菊从来不认为日本人不压制部落彼此的仇恨情绪
一事有如何不可原谅。人首先组成家族、家族为了共同利益组成部族,各地部族
再因利益而结合或相抗,有些族群携手结合为大国、不懂得团结的部族则被他国
吞灭。蕃人各部族与日人的对抗与结盟也只是一时的利益交换罢了。若不是蕃人
首先只重小利不顾大局,任他人如何挑拨也不会酿成此等灾祸。
为了大局,为了抓住更重要的目标,首先要拔除扎在路上的刺,才不至於损伤担
负国家大任的巨轮。可是巨轮会行向何方?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混沌世道,载
着国家命运的大车能否顺利通过通往美好明天的窄门、还是会被恶念拉扯至通往
悬崖的大道?
近年一连串的黑云骤雨让本田菊筋疲力尽,作为国家的自信与骄傲似乎也在国内
外层层刮削之下被点滴侵蚀。「果然是老了呢。」他将刚阅毕的一大叠公报推到
桌面角落,自言自语感叹。
「阁下竟然这样说,可让我们无地自容了。」本田菊的副官半是打趣地接话,几
十年的共事累积的信任、容许他们在非正式场合可以放下身分阶级轻松地对谈。
菊坐在椅子上随意伸展放松全身,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副官。从对露西亚战争那
时就分派到自己手下执勤的小兵,经过岁月磨砺获得的不只是肩章上的佐级勳阶
、容貌也显露出老态。「你也老了呢。」他看着对方若隐若现的白发苦笑。
「衰老是我们普通人的宿命。」副官略略低头:「但阁下这把宝刀只是暂时入鞘
,怎麽说都与衰老无缘。」
「现在已经不是以刀剑代替口舌沟通的时代了。再锋利的宝刀若是轻易出鞘、一
击不中,只会平白添了缺口。」前阵子各地频发的不祥事件就像甩在国家颜面上
的热辣巴掌,国际舆论的责难刺探让他费了不少心思应付,更别说他和梅好不容
易建立起的互信经此事差点打回原点。
「……然而长久不出鞘的宝刀即使依然锋利,在敌人面前也不过是一根钝棒。」
菊闻言默然,稍微冷淡地瞥了一眼对方、没再继续话题。他起身走到窗边向外眺
望,沿街绵延的电缆、穿梭街道的汽车、以及走在新文明之间众多身着西式服装
的市民,无一不是日本用了几十年向西方点滴学来的智慧结晶。已经尝过智慧果
实的日本不可能再回到往昔关上门自给自足的时代,既然踏出锁国大门,就要遵
循世界现行的规则才能确保一席生存之地。勉力维持微妙平衡的本田菊只觉得自
己彷佛日日踩在刀尖之上,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四十年前的日本以刀尖汲取东亚之血、藉以冲破缺乏资源又频发天灾的天生逆境
才获得今日的辽阔视野;但是好几次从天灾人祸死里逃生的他比任何日本人都清
楚明白,这些风光果实终究不过是紮根在西方的容忍之上,其本质多麽惊险又不
可靠。就如一年多前的裁军会议、以及各个大小事件,菊早已从中感觉到以米英
二国为首的西方势力对日本的态度再不复昔年合作携手的同盟关系,现今早已变
化成忌惮与弹压。
如果此时仍如当年一样挥刀利斩就能辟出一条康庄大道的话,他必不会犹豫再次
执刀投入前线;但那样的时代已经远去。即使各大国都在彼此眼皮底下磨枪铸炮
,却没有人敢出头戳破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局势,而势单力孤的日本更不该当那
个出头钉子。
==
这个故事的最终章正式开幕。
此後的本田菊可能不会太黑、但应该会很阴暗。
本回背景是1930-31年
1930年1-4月 伦敦海军会议/裁军条约
1930年10月 (台湾)雾社事件(日本人与台湾原住民的冲突)
1930年11月 滨口首相暗杀(伦敦海军条约的余波)
1931年4月 第二次雾社事件(原住民部落的内斗)
==
开头的圣经经文是我乱凑的,请勿认真。
关於「义人罗德」的事迹请见圣经旧约创世纪
这回没明白写出来,菊与湾在雾社事件後不欢而散并冷战了一年多,
直到1932年中的另一事件後才稍微和解。
下回重点是918,本田菊缓慢黑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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