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l01640620 (永怀(Sunny))
看板97LSS-novel
标题三分零九秒的悲伤
时间Thu May 10 10:57:21 2007
轻轻弹着这首曲子,淡淡的哀愁流过我心头。
幻想你的手指在琴键上与我共舞,
假装你的爱情仍然填满我心中……
☆☆☆
冬天,冷冷的深夜。
我窝在沙发上,努力将自己蜷成一个小球。室内凝滞的空气充满着凛冽的寒意,
连动动手脚都觉得筋骨已冻得僵了。
气象报告说今天会有寒流,台湾西半部还可能下阵雨。
我缩着脖子望向窗外,细如毫毛的雨丝正随着冷风飘舞;气象台是对的。
我还注意到,纽约今天的天气也是寒冷的,零下几度呢,恐怕会飘雪吧。
你一向讨厌冷飕飕的寒风拂过脸上的感觉,
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也像从前一样,一边气恼地咕哝着,
一边将身上的大衣裹得更紧呢?
在你登上飞机之前,我搁在你掌上的那对手套,你有没有好好保存,
在冬天到来的时候,用来抵御冷彻的北风呢?
为了不让你的手指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凉意,我花去好几个夜晚,
在台灯下一针一针,小心翼翼地编织着。
将它们送给你之前,我还特意反覆审视了几回,
唯恐自己织得不够细密,让纽约刺骨的冷风趁隙钻入,
冻伤了你修长而纤细的手指。
你的手指,是属於艺术家的、上帝美丽的赠与,
是你自信和骄傲的来源,让动人琴音流泻而出的钥匙。
我怎能容忍这双完美的手被寒风伤害呢?
我的躯体仍在台湾,而我的心,却早已在你登机的那一刹那,
随着你飘洋过海抵达纽约了。
距离你向我道别的那天,已有两年了。
我还记得,那是个阴郁的日子,厚厚的乌云罩满了整个天空。
你的眼光定定地凝视我半晌後,飘忽地望向灰蒙蒙的天际。
风吹了来,你额前的发丝随着风轻轻地飞舞,然後,你开了口:
「小惟……我要到纽约去了。」
纽约?那是个很遥远的城市,在换日线的另一端,
隔着辽阔的太平洋孕育着与台湾截然不同的文化。
而你,要到那儿去?
也许你看出了我眼中的焦虑,你跨上前,
伸手环住我的肩,脸上有着微微的愧疚:
「我知道你很惊讶,其实我自己也很讶异……你知道吗?
有一所艺术学院寄信给我,邀我到他们学校当音乐系的讲师,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会有这样的好运!
你知道华人在国外很难立足,可是那所学校却愿意聘用我!
信是前天寄到的,我打算今天给他们答覆,我不能拒绝这麽好的机会……」
我仰着脸,默默瞅着你神采飞扬的表情。
不知怎地,我鼻头一酸,泪滴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小惟,不要这样……」
你瞬间慌了手脚,赶忙紧紧地抱住我,
安抚似地触碰我披在肩上的长发,语气中尽是不忍和怜惜:
「你一哭,我都不知道要怎麽办了。
我知道我这决定下得很仓促,可是我希望你会支持我,
毕竟这是我成功的机会……」
我把头埋在你怀中,任泪水肆无忌惮地濡湿了你的衬衫。
稍稍退离你半步,我凄切地注视你,
举起手,慢慢地以我的语言「说话」:
【那我怎麽办?】
你看着我,愣了愣,咬咬牙:
「小惟,我无意丢下你。可是我不能给你什麽承诺,
我这一趟过去,连能不能教上一学期都没有把握,我不能连累你……」
【所以你不要我了?】
打着手语,我发现手指正在发抖。如果我能用声带把这句话说出口,
必定是语气哽咽,几乎不成句的声调吧。
「我要你,但是我……唉!」
你的眉头蹙得紧紧地,像是被天底下最烦心的事困扰着一般。
难道我在你心中,已经成为一个沉重的负担?
我的心纠结成一团,说不出口的悲伤在胸口酿成更巨大的痛楚。
我的悲痛是如此真切,我生来破碎的声带却像毁坏的音箱,
任凭音响里的乐音有多激昂剧烈,
依然执拗地不愿透露一丁点声响,沉默地封闭所有音符……
如果我能出声,我就可以激动地喊出我心底深刻的伤痛,
用流利的言辞传答我胸臆中强烈的执着;
而不是像现在一般,只能以颤抖的指头拙劣地表示不愿放手的依恋,
连流泪也只能缄默地吞咽自己的悲怆。
数不清是第几次,我再度痛恨上帝加诸我身上的残缺。
为什麽我没有痛痛快快哭出声的权利?
我含泪望着你犹豫的神情,欲言又止的模样。
天空突然飘下了雨丝,雨水打在我颊上,
和我的泪水汇流成两道伤心的河流。
「小惟,我只能说,对不起……」
你低着头,浏海垂在眼前,盖住你眼眸的神采。我的心,霎时凉了一半。
对不起?五年的感情到头来只賸下一句「对不起」?
我狂乱地扯着你的衣袖,强迫你读我的手语:
【不要道歉!我不要你道歉!平,你的想法我了解,
可是我可以等,我愿意等你,你不可以不要我!】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像一个等待答案的问号。我渴盼地望向你,但你的眼神,
你抿着嘴的样子让我了悟地收回眼光。我的手,软弱无力地再补上一个问题:
【为什麽?】
我咬住下唇,闭紧眼睛,认命地准备接受你给的答案。
迟疑了片刻,终於你叹口气,缓缓道出你的回答:
「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要成为能扬名国际的钢琴家。除了这个目标之外,
我没有其他打算……至於你,小惟,你是最懂我的人,
是我爱着的人,可是我想往前冲,没有後顾之忧地往前冲,
我不想耽搁另一个人的人生,所以……」
所以,我成了你的包袱是吗?
你看见我的黯然,又多余地安慰着:
「你将来的路还很长,你的发展空间还很辽阔。我也不希望你因为我就放弃一切。
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吗?」
但是,我只想和你一起共度未来的日子啊!我的生命有你才美,我只希望你的生活、
我的生活能融在一起,变成「我们」的生活……
我还想再多表达些什麽,可是当我接触到你眼底的光芒,我却步了。
因为我看不见你眼中有任何依恋,我只看出你毅然决然的心意。
早该认清现实的。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刻,
我就知道钢琴是你唯一的情人,你的生命只为音乐而燃烧。
我在你心中,永远是可以舍弃的第二顺位。
泪,又流了下来。
我抹去泪痕,举起手:
【我不会耽误你的前程。现在,弹琴给我听好吗?】
你无声地点点头,牵起我的手,带我到你家去。
我留恋地体会我的手陷在你掌中的触感----怕是最後一次的触碰了吧。
你坐在琴房中,保养得纤尘不染的钢琴前,掀开琴盖,
开始弹奏李斯特的《爱之梦》。
我阖上眼,用心去聆听每一个音符。
这场爱对我而言,或许也只是梦吧。
你又弹了德布西的《回忆》和《棕发女郎》。
当最後的旋律静止在空气中,我按住你的手,凝视你的眼:
【弹我们的曲子,好不好?】
当你的手开始在琴键上飞舞,我的记忆也随着琴声回溯到每个我们相爱的日子里。
这首曲子的主旋律,是我在一时兴起之下写出来的;
在我弹给你听之後,你说这调子有种悲伤的美感,
於是花了几天的工夫,把它谱成完整的乐曲。
完成之後,你亲手抄了一份谱给我,又耐心地教我如何弹奏。
我多麽怀念那段时光;我的手和你的手一同在琴键上舞着,
你的笑声不时在我耳边响起,
我虽然只能沉静地微笑,但幸福的笑声却充盈在我的心中。
这一切再也回不来了。相爱的时光如今已是回忆了……
我沉缅在往日记忆里,琴声随着一串轻灵的合弦结束了。
你的手还留在琴键上,像是不忍移开似地。
「我们还没替这曲子取名字呢。」
你沉吟半晌,开口说道。
我转过身,望着落地窗外迷蒙的雨景。
雨下得再大,终归还是有放晴的一天;
一如我对你的眷恋,即使再深刻再真切,仍是有不得不放手的一天…
任凭泪水纵流,我无声地呐喊着心灵深处的悲哀。
「小惟……」
你呐呐地唤着我的名字。
我没有回头,依然凝望着窗外的雨滴。
那天的雨,如同我的泪,不曾停歇。
☆☆☆
你离开台湾那天,我熬不过心中迫切的渴望,还是到桃园国际机场去送你。
我站在一旁,悄悄注视你意气风发的英挺模样。
朋友都来替你送行了,祝福和道贺的话语不绝於耳:
「要替咱们台湾人争光啊!让美国人瞧瞧音乐才子的魅力!」
「哪天你要是在纽约开了演奏会,我去替你献花!」
我看见你的脸上涌着掩不住的得意。
穿梭在朋友之间,和大夥儿握手言欢,你唇畔的笑意不曾减少。
而我这麽一个生来注定要沉默的女子,是不属於这样欢庆的场合的。
当每个人钦羡地向你祝贺时,我的心里只有说不出的苦涩。
我无法坦然地掷给你一个灿烂的微笑,我办不到。
和一群热情的朋友拥抱之後,你的目光猝不及防地迎上我的。
你有些慌乱,喜洋洋的笑容陡地收敛成尴尬的浅笑。
和朋友聊上几句後,你跨着大步走向我。
「小惟……」
我挤出一抹笑,心知自己的笑容绝对太勉强。
【我来送你一程。】
你轻轻地笑了:
「谢谢。到了那边,我再写信给你吧。」
我匆匆点头,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纸包。里头装的,是我亲手织成的手套:
【给你的,祝你成功。】
你的表情显得相当惊讶,但还是收了下来。犹豫几秒,你声音低低地说道:
「小惟,我知道对你而言,我实在很残忍,
但是……不要等我,好吗?找寻你自己的幸福吧。
我不值得你等,而且未来的事,没有人可以预料……」
我低下头,不愿正视你眼中的歉意,兀自比着手语:
【你说你会写信给我,不要忘了喔。】
「……好。」
你终究还是答应了我。
广播器传来职业化的甜美女声:
「华航上午十点直飞纽约班机即将起飞,请尚未登机的旅客尽速办理手续……」
「……该走了。」
你淡然地开口,拎起搁在一旁的行李,向我道别。
【好好保重,平。】
我依依不舍地比着手语,眼眶不由得渐渐泛红。
你伸出手,摸摸我的头:
「你也一样。」
倏地,你俯下头,在我额前印下温柔的一吻。
在我惊愕得来不及反应之前,你已然转过身子,踏着稳健的步伐走向彼处。
我怔忡地立在原地,用寂寞的眼神目送你渐行渐远。
你的脚步是如此地有力,鞋跟敲在地板上的声响是如此轻脆,
一声一声打在我的心坎上…而你甚至没有回头再望我一眼。
果决的你,和恋恋不舍的我。
此刻的你,心中除了对未来生涯的展望之外,怕是再也没有我容身之处了吧。
你叫我不要等你,但是,我能吗?
对着你再也不会回头的背影,我默默地倾诉我执着的心意,
双手轻柔地在空气中舞动:
【平,不管你是不是在乎我,我会等你,我要等你,不管你会不会回到我身边…】
你的身影在前方转角处拐了个弯,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闭起眼,比出最後一句话:
【我、爱、你。】
人声鼎沸的机场里,我许下一厢情愿的诺言。
流着泪,我一遍又一遍地比着: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
小惟:
我抵达纽约了。
这真是个美丽的城市!形形色色的人群在曼哈顿穿梭来往,
随处可见作品令人惊艳的街头艺术家,
还有中央公园!喔,小惟,那样广阔放肆的美丽,绝对是台湾见不到的。
我也到百老汇大道去看了几场歌剧,时代广场附近的剧院竟然有将近四十家之多!
我看着《歌剧魅影》的时候,心底感动得几乎要流下眼泪。多麽伟大的都市!
一流的艺术家群聚在此,天天都有音乐会和歌剧上演,不像台湾,
连管弦乐团的巡回演出都会因票房欠佳而叫停……
我想我爱上了这个都市。
还有,聘任我的艺术学院相当礼遇我,
在我刚到纽约的时候,他们还替我在校内办了一场演奏会。
我的表现没有让台湾人失望,校长激赏地向我说了好几句”Bravo!”﹝太精彩了!﹞
在这里,我一切顺利。谢谢你的手套,我会好好珍惜的。
友平
1997.11.13
翻出你抵达纽约後,写给我的第一封信。
我就着昏黄的台灯,逐字咀嚼着刚收到信时,
我那股无以言喻的快乐。
重读你的信,我仍然感动。
看着你在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兴奋之情,我也忍不住为你感到高兴。
意气风发的你,想必在纽约慢慢实践着长久以来的梦想吧!
随信你还附上了在艺术学院校门口留影的照片。
照片上的你,笑得自信而从容,眉宇之间的英气紧紧攫住了我的目光。
我捧着照片,用指尖触摸你脸部刚毅的弧线,
手指由你的额头缓缓下滑到鼻子,下巴……
从来不知道,太浓郁的思念会让一个人窒息。
你离开之後,我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感受。
飘雨的冷冷冬夜,睡不着的我裹着棉被坐在窗前,
看雨丝在窗上划下一道道透明的水痕,
心中沉甸甸地压着对你炽烈的思念,寂寞排山倒海地朝我袭来……
我好想你,你知道吗?
渐渐地,你写给我的信短了。
有时一张偌大的纸上,只有你龙飞凤舞的寥寥数语。
我怅惘地凝视你的字迹,竟然一坐就坐到天亮。
本来一个月一封的信,变成两个月一封,再延长为三个月、四个月……半年。
在你离开後的第一个冬季,我失去了你的音讯。
我仍毫不间断地写信给你,天天翘首盼望你的只字片语,直到心灰意冷。
恐怕身在异乡的你,早已忘了默默守候的我了吧。
抱着残梦难圆的缺憾,我提笔写下最後一封信。
信中,我诚挚地祝福你美好的将来,并且告诉你,
我已经替我们的曲子取好了名字,叫「三分零九秒的悲伤」。
这是我在启聪学校替小朋友上完课之後,
一时兴起弹起这首曲子时,忽然涌现的灵感。
我用一种很悲伤的心情去诠释每一个音符,
直到心痛让我蓦地卧倒在钢琴前,泪流不止。
就用这首曲子纪念我们曾经美丽的爱情吧。
你依旧没有回信,我并不意外。我还是安静地度过我沉默的生活,在启聪学校里,
我教导一群和我一样失去嗓音的天使们如何用双手和人们沟通。
在他们天真而寂静的笑靥中,我得到心灵的抚慰。
偶尔,我也教他们欣赏音乐之美。
他们专注聆听的表情,忘我陶醉的模样,让我忘却所有的伤痛,
只是一心一意地想引领他们进入更富丽的音乐殿堂。
课余之时,我还担任社辅机构的义工,认真地做着一切不需要声音的工作。
在这里,我认识了一群热心活泼而善良的好友;
为了我,他们甚至特地学了手语,比划着不大灵巧的手势与我「交谈」。
曾经封闭的我,被他们的真挚的心意感动了。
於是,我渐渐发自内心地笑了。
这时,我开始由电视、报章杂志上接触到你的消息。
音乐杂志用极大的篇幅刊载你的照片,
标题上写着「乐坛新一代的华人钢琴家!」
你的专题报导占去了两页的空间,
巨细靡遗地描述你在纽约首次公开演奏时,造成的热烈回响。
纽约音乐界传颂着「黄皮肤的钢琴才子」这个封号,你的演奏会座无虚席,
刚录制的CD甫上市便跃居古典乐排行榜第一名,
唱片评监杂志给你的演奏打了五颗星的高分,
你的巡回演奏会预售票在三天内售罄……
我看着新闻报导上,你接受乐迷献花时,绽放的自豪笑容。
我知道,你成功了。
我骑着脚踏车,到邻近的唱片行买了你的CD。
回家後,我把CD放进音响中,你向来温柔的琴声徐徐传出。
我什麽也不做,只是坐在椅子上,微侧着头,闭着眼,
让你的琴声成为我脑海中惟一的声响。
音乐流畅地播送着。
到了第五首曲子时,熟悉的旋律忽地传入我耳中。
我愕然地睁开眼,
抓起桌上的曲目简介。
第五首的地方赫然写着”The Sadness Of 3 Minutes And 9 Seconds”……
三分零九秒的悲伤……
刹那间,我的泪如涌泉般冒了上来。
你没有忘记……原来你还记得……那是属於我们的回忆啊!
简介上用英文写着:钢琴家沈平轩首次作曲,主旋律是他过去深爱的女子所创,
清幽的曲风中隐含淡淡的忧伤……
接下来的句子,我再也看不清楚了。
因为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用双手捂着脸,泪由指缝中汨汨渗出。
这样就够了,起码你没有忘了我,起码我还活在你的记忆中……
我把音响设定成重覆播放第五首,在悠扬的琴声中,
我找出你曾经抄给我的那份乐谱,
深深凝视半晌,我将它拥在怀中,像怀抱今生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此刻,你就在我的怀中,你仍旧属於我……
☆☆☆
一天,我在社辅机构处理着一些文件时,大厅的电视突然传出这样的讯息:
「旅美钢琴家沈平轩於今日抵台,据了解,
沈平轩此行主要目的是问候父母和探访朋友……」
我愣了愣,撇下手中的文件,匆匆赶到电视机前。
当我的目光接触到电视萤幕的瞬间,我瞧见萤幕上的你,
和挽着你的手,那位金发碧眸的美丽女子……
记者的声音仍继续着:
「随行的有沈平轩的经纪人,和他上个月甫订婚的未婚妻,克丽丝汀.伊纳。
伊纳是乐界着名的抒情女高音,与沈平轩多次合作……」
一旁边喝饮料,边看电视的秀秀瞥见我乍变的表情,好奇地问道:
「小惟,你怎麽啦?脸色怪怪的哟。」
【我没事。】
我摇摇头,站起身,走回办公桌前。
早该有这麽一天的,不是吗?我的世界和你的,已是两回事了。
你是才华洋溢的乐坛新秀;而我,只是默默生活的失音女子。
曾经交会的两条线,而今分离,走向再也没有交集的两个世界。
心不在焉地忙完工作,我在商店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着,像一缕无主的幽魂。
那些甜蜜的画面,在我的脑海中,如同旧照片一般泛着暗黄的光泽。
曾经缠绵的情话,深情的承诺,在此时却变得飘忽不真实。
原来我早已失去一切。剩下的,只是逐渐模糊失真的回忆。
一阵冷风呼地刮了过来。我裹紧身上的大衣,微微颤抖着;
怎会这麽冷?冬天明明已然过去了,不是吗?
为什麽我感觉不到春季的暖意,只觉得冷?
真的好冷。连我的心,也是凉的。
入夜了,街上的人们却不曾散去,
我随着众人的脚步盲目地跟从,直到失去自己的方向。
在喧哗的人群中,我驻足不前,
许多不再清晰的画面一点一滴地自我脑中抽离,淡去……
唱片行的橱窗上,高悬着你的海报。
你就坐在钢琴前,双眼微闭,发丝放纵地飘散到你眼前,
看来不羁而狂恣。
我望着、望着,却发现一切早已走远,我再也抓不住属於我们的,任何东西。
无视於路人诧异的目光,我掂起脚尖,在海报上留下和着泪水的一吻。
就这样结束吧,对你长久以来的依恋。
回到我的公寓,刚掏出钥匙,耳边倏然响起一个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
「小惟……」
我怔了怔,徐徐转过头,然後,我看见了你。
「我等你好一阵子了呢……出去讲话好吗?在楼梯口恐怕不大方便。」
我微微颔首,和你走到附近的社区公园中。
灰暗的路灯洒下光线,我以一种恍若隔世的心情,深深地望着你。
你还是没什麽改变,我最欣赏的那份潇洒劲儿依然存在,只是头发长了。
和我藏在记忆深处的平,一模一样。
【有什麽事吗?】
我倒先打了招呼。你有些意外地注视着我,叹口气:
「没,只是想看看你。小惟,你好吗?」
你抬手的姿势,让我注意到你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在月光下,显得特别耀眼。
我笑了,用一种包容的温柔:
【我很好。你的她很漂亮。】
你反应不过来地怔在原地。我一迳地笑着:
【你的未婚妻,歌声一定很美吧。】
你尴尬地乾笑两声,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掌,眼神流露着亏欠的内疚:
「小惟,对不起,我……」
我轻轻地抽开了我的手,脸上没有一丝怨怼:
【都过去了。你没有欠我什麽,结束了,不是吗?】
你的脸上闪过一抹怅然,失落地仰头遥望着天边黯淡的星子。
半晌,你自袋中拿出一片CD,递给我:
「送给你,我的第一张CD……」
我摆摆手:
【我买了。谢谢你……和你那首「三分零九秒的悲伤」。】
你的表情微带着寥落的气息。「小惟……」
我伸手,拨了拨你额前的发丝:
【什麽都不必说了。很晚了,你的未婚妻一定在等你,回去吧。】
在你开口之前,我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离你。
因为背对你,我看不见你的表情是否悲伤。
不过,那再也不重要了。
☆☆☆
翌日,
我在启聪学校的工作告一段落後,在社辅机构的那群朋友忽然跑来学校探望我。
我在他们笑闹了一阵子之後,我突然问他们:
【想听我弹琴吗?】
他们还来不及回答,我便迳自掀起琴盖,十指灵活地在琴键上跃动着。
大夥儿专心地聆听着。倾听片刻,秀秀忽地叫出声:
「咦?这首曲子好像在那个沈平轩的CD里也有,
叫什麽……几分几秒的悲伤来着的。」
我自顾自地弹着,沉溺在旋律的世界中。
当最後一个音符响起,我的眼泪也随之落下……
别了,我三分零九秒的悲伤。
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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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会弄脏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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