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恩不喜欢音乐，准确来说，她真正讨厌的是吉他，但她男友俊龙却正好是乐团里的吉他手。 俊龙从学生时就开始弹吉他，现在已是国内小有名气的吉他手，经常在演唱会上担任乐手。 怡恩则是在公关行销公司上班，她在宣传演唱会时认识俊龙，两人便开始交往了。 作为男友，俊龙几乎没有缺点，他记得每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私生活也很单纯，不菸不酒，甚至连夜店都没去过。 怡恩尊重俊龙的工作，偶尔在大型演唱会上看到俊龙演出的身影时，她也以俊龙为傲，但她始终无法爱上吉他这项乐器。 「你为什麽不喜欢吉他呢？」 俊龙曾经问过怡恩，怡恩也没有闪避，老实说出答案。 「我觉得吉他的声音很吵。」 怡恩回答时，回忆中的那股声音也渐渐从脑中苏醒。 「我小时候还跟爸妈住在一起的时候，家里的空间不大，我的书桌就摆在客厅，我都坐在那里念书，而我爸……他下班後也喜欢坐在客厅，拿着一把电吉他，插上音箱就在那边开始弹，一直影响到我读书，所以我才觉得吉他很吵。」 「喔？你爸也玩过乐团吗？」俊宏很快问。 「他才不是咧！」怡恩一点也不给父亲面子，吐了一下舌头说：「他只是普通的公务员，他下班後本来只会看电视，有一天他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一把电吉他，就这样开始在客厅弹起来了，不过他的技术不怎麽样，真的很吵，好几次我考试没考好，我都觉得是他害的。」 「那你爸现在还会弹吗？」虽然还没见过本人，但听到是同好後，俊龙似乎迫不及待想认识怡恩的父亲了。 怡恩这才想到，俊龙还没有跟她的家人见过面，甚至从来没聊过她家里的情况。 「没有，我爸五年前生病去世了。」怡恩平淡地说。 「啊……」俊龙愣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该接什麽话才好：「这样啊……不过吉他真的是很棒的乐器啦……」 像是为了转移话题，怡恩突然在俊龙脸上亲了一下，说：「我不喜欢吉他又没关系，喜欢你就够了呀。」 俊龙整张脸瞬间变得通红，明明见过那麽多演唱会的大场面，私底下却还是跟孩子一样单纯，这也是怡恩会喜欢他的主要原因。 ****** 这礼拜的周末假日，怡恩决定回老家看一下母亲，俊龙也自愿开车载她回去，毕竟两人已经交往一段时间，是时候该跟怡恩的家人见面一下了。 在即将抵达怡恩老家的时候，俊龙的心情比开演唱会还要紧张，把车停在门口後，他还不断在车里深呼吸调整情绪。 「不用怕啦，我妈人很好的，你只要跟平常一样就好了。」在怡恩的安慰下，俊龙才终於下车面对现实。 而怡恩母亲就像怡恩说的一样，亲切又温和，整个过程也没有问收入或结婚之类的敏感问题，只是一直把水果跟甜点塞给俊龙。 俊龙脸上的笑容也从僵硬到自然，没多久就像自家人似地聊开来了。 吃饱喝足後，怡恩母亲说要去买晚餐的菜，便留两人在客厅看电视，先出门去了。 怡恩本来也想带俊龙出去晃晃，俊龙却突然站起来在客厅里四处打转，好像在观察什麽。 「你怎麽了？」怡恩问。 「也没什麽，就是……」俊龙抓抓头，不太确定地说：「我感觉你家的客厅好眼熟，之前好像在哪里看过。」 「怎麽会？你不是第一次来吗？」 俊龙指向旁边摆的旧书桌，问：「这是你以前的书桌吗？」 怡恩点点头，说：「对，我小时候都坐在那里读书，只是大学後就没用过了。」 俊龙又看向一旁，眼神停留在一张旧木椅上，他把那张木椅拉到客厅中间，问：「你爸以前是不是都用这张椅子，坐在这里弹吉他？」 怡恩这次真的吓到了，因为俊龙说的没错，父亲之前确实都坐在那个位置上弹吉他。 「你怎麽会知道？」 俊龙吸了一大口气，像是困惑他多年的某个疑惑，现在终於得到解答了。 「果然没错……怡恩，你爸就是『摇滚卡农阿伯』啊。」 俊龙像是做了十足的准备才说出这句话，怡恩却完全听不懂：「那是什麽东西？」 「你没看过那段影片吗？」俊龙说着便拿出手机打开Youtube，点进一个只有一支影片的个人频道。 频道的名称，正是父亲的名字。 俊龙打开影片，怡恩一眼就认出来了，虽然有些摆饰不一样，但影片中的地点确实是家里的客厅。 父亲坐在木椅上，抱着电吉他准备弹奏。 父亲身後还有一个背影，那是坐在书桌前读书的怡恩，她当时身上还穿着国中制服，代表这影片至少有十年的历史了。 音乐响起，父亲开始弹奏，怡恩知道这首歌，是摇滚版的《卡农》，这是父亲最喜欢、也是花最多时间练习的歌。 影片中，父亲闭着眼睛，身体随着摇滚卡农的节奏摇晃，忘我地弹出每个合弦，像是把所有的一切都投注在这首歌上。 後方的怡恩则没有动静，只是默默坐在书桌前翻书、看书。 忘情演奏摇滚卡农的中年阿伯，以及在後方安静读书的国中女孩，怡恩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幅画面，有点冲突，但又有种莫名的合谐。 直到整首卡农演奏完成後，怡恩的父亲才睁开眼睛，并大口吐出一口气，他那幅模样，就像终於完成了一件年轻时一直想做，却没有勇气去做的事。 父亲接着朝镜头伸出手，似乎是想把镜头关掉。 这时，坐在後面的怡恩终於有了动静。 她转过头，不耐烦地朝父亲瞪了一眼，说了一句：「爸，你很吵耶。」 而父亲只是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伸手关掉了镜头，画面戛然而止。 影片播放完後，怡恩才注意到下方的影片资讯，上面写着： 「观看次数：5,126,647次，2015年9月3日」 怡恩看着手机萤幕呆住，惊讶到完全说不出话来。 俊龙这时打破沉默，兴奋地说：「你真的没看过吗？这影片在我们这个圈子很有名耶！很多人都是看了这段影片後才开始学吉他的！阿伯像是把青春的梦想都投入在演奏中的神情真的太帅了！」 俊龙源源不绝地说着，但怡恩完全没专心听，因为她还在试着接受这个事实。 父亲在十年前把他弹奏摇滚卡农上的影片上传到他的频道，靠这支影片就创造了五百万的观看次数，而她竟然现在才知道？ 愣了一段时间後，怡恩终於喃喃说道：「这影片如果这麽有名，我之前怎麽都没看到呢……」 「可能是演算法的影响吧，对音乐没兴趣的话，就完全刷不到了。」俊龙说。 「就算……就算是这样……」怡恩握紧拳头，胸里憋着一股说不出的情绪：「为什麽……我爸去世前，都不跟我说呢？」 俊龙注意到怡恩的神情有异，便安慰她说：「或许你爸知道你不喜欢吉他，所以不让你知道吧。」 怡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转头看向客厅另一个角落。 那里堆叠着许多杂物，而装着父亲电吉他的盒子，就被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 吃完晚餐後，俊龙开车先回市区了，并约好礼拜天晚上再来接怡恩。 跟母亲吃着饭後水果一边看电视时，母亲说：「你这个男朋友真不错，不过你爸以前弹吉他的时候，你不是都一脸嫌弃吗？」 「两个人技术差那麽多，不能比啦。」怡恩不服气地说，母亲只是笑了笑，没多说什麽。 准备睡觉前，怡恩突然接到主管的电话，原来是下礼拜的一个活动，承办人员出包了，文件必须要重做，主管只能找怡恩求救。 「明天客户就要了，你赶得出来吗？」主管说。 「礼拜一能算我特休的话就赶得出来。」 怡恩不是第一次救火了，她知道这时不管提出什麽条件，主管几乎都会同意。 果然，主管乾脆地同意了怡恩的条件，让她再多休假一天。 夜深後，母亲很早就回房睡觉了，怡恩则是在客厅准备工作，为了预防这种情况，怡恩把笔电也带回来了。 怡恩本来想在餐桌上工作，但想了一下，她还是决定回到最熟悉的位置，也就是属於自己的旧书桌。 她把笔电放到旧书桌上，坐下後又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少了什麽。 她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怡恩站起来把父亲的木椅拉过来放在身後，又杂物堆中找出父亲的吉他盒，把电吉他放在椅子上。 「好，这样就对了。」怡恩点点头，这才是她记忆中该有的样子。 ****** 怡恩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位在乡下的老家没有半点杂音，加上母亲从房间里传来的阵阵鼾声，让怡恩很快就想睡觉了。 尽管怡恩挺起精神来跟睡魔搏斗，但困意还是很快侵入了她的思绪，让她敲打键盘的速度越来越慢，眼皮也越来越重。 就在怡恩觉得眼皮就要完全闭上时，那个声音出现了。 是摇滚版的卡农，就跟父亲以前弹奏的版本一模一样。 演奏的声音不大，怡恩却听得一清二楚。 「爸？」 怡恩睁开眼睛，猛然回头看向椅子上的电吉他。 吉他上的弦伴随着摇滚卡农的节奏晃动着，一切就像回到了那个时候。 怡恩的眼眶里带着一丝湿意。 在看到那段影片之前，她从来没正面看过父亲弹奏吉他的样子。 俊龙说的没错，弹吉他时的父亲真的很帅，因为他把青春没完成的梦想都投入在这首歌里了。 怡恩早就知道了，她讨厌的并不是吉他，也不是父亲弹奏的卡农。 她只是想展示出少女的叛逆，忍不住对父亲发牢骚罢了。 尽管如此，怡恩还是忍不住说了那句话。 这一次，她是带着笑容说出来的。 「爸，你很吵耶。」 ==================== 这个故事灵感来自去世的菲律宾吉他手TemTabuyan，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直接在Youtube搜寻「电吉他卡农阿伯」。 ----- Sent from JPTT on my Motorola edge 50 pro. -- 大家好，我是阿摊。 闹鬼的路边摊：http://batan.pixnet.net/blog 鬼话连篇路边摊：https://www.facebook.com/scarycomi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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