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址:https://www.sportsv.net/articles/59722 (作者為松山高中助理教練，前台大男籃教練) -- 沒有百分百的科學 只有接近科學---談我所見的松山訓練 by rileyyang PTT上有一篇文章，新聞寫著「運動員沒放假權 松山拚三連霸到校圍爐」，引發PTT站上 的討論，看了一看，因為有一些是捕風捉影，或者是很多討論串還沒 converge，然後我 也不喜歡評論別的球隊也是如何怎樣，所以就簡單挑一些點隨便講講，不代表球隊，也不 代表教練，文章也沒什麼組織，想到什麼就打什麼。 因為我受的學術訓練是計量經濟，所以就用這領域的邏輯來表達吧。在我心中，所謂的「 科學」，就是有 theory、可以 test、duplicate、adjust。 但其實很多討論都有經濟學原理 lecture 1 會介紹到的邏輯謬誤：post hoc fallacy 跟 ceteris paribus。舉例來說： 球員上大學、打職業隊受傷比例高，一定是高中練太操練壞的。 這樣的統計推論一點也不科學，最少先做個 Granger causality test 吧。 球員上大學放掉，打職業隊比例少，一定是高中逼太緊造成的。 這樣的推論顯然沒有考慮到其他會造成這個結果的 factors，先把「放掉」這件事情定義 出來，然後量化，再來做檢定、看看顯不顯著吧。 不能嗎？那你的指導教授應該會很生氣。 有些人說松山的球員是體系球員、練戰術練一堆，基本動作練得少，往上打就吃大便了， 那這樣代表松山有一個良善的攻守系統可以 cover 球員缺點。但也有人說松山的進攻系 統爛得跟屎一樣，防守系統也只會壓迫然後只會打攻守轉換，只會土法煉鋼。所以，看起 來是沒有一個客觀的定義，也沒有衡量標準，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所以這個就變成各說 各話，價值判斷而已了。 不過就我手上有的數據分析來說，我們在 fast break 這個項目的 attempts 跟 scores 都少到可憐（詳細數據抱歉我不能公開），少到我必須在情蒐影片中弄了一堆東西準備 要 show 給學生看其他球隊怎樣跑快攻，對比我們是怎樣跑快攻。那我們的分數究竟是怎 麼拿的呢？ 然後呢，因為我只來松山快兩年，不是很久，但就我在這段時間所看到的，百分之七十的 時間都在練基本動作，個人、兩人小組、三人小組、四人配合到五人團隊配合，攻守都是 。而且不分位置，也就是中鋒要練運球跟前鋒腳步，後衛也要練低位腳步，大個要守後衛 ，後衛要守大個。簡單說，所有人都要做一樣的基本動作訓練，擋拆一定是大擋小嗎？ not exactly。 所以你看得到馬建豪打三號，也會看到他打四、五號，所以你看得到林勵打控球，也打得 分後衛，所以你看得到尹麒綸、章富溢可以從小前鋒打到中鋒，甚至有時候黃兆玄也可以 幫忙控球。因為這裡基本上信仰 position-less 的方式。 當然也有些教練不這樣認為，這也沒有對錯，畢竟這是很簡單的理則學：P->Q ，等價的 意思是 ~Q -> ~P，但不能說 ~P -> ~Q。 因為我們信仰 position-less 的打法(P)，所以球員養成是全面性的(Q)，但不代表不信 仰這種打法的教練，因此球員養成就不能是全面性的。只能說如果不全面性的培養球員， 那麼就沒辦法達成 position-less 的打法。 真的要定位在什麼位置，我個人認為那是大學教練、職業隊教練的課題。高中生，你就讓 他試，你怎麼知道他會不會突然就開竅，會不會突然噴個十公分。真要炒短線那很簡單， 那我們大概可以少掉一半的時間練球，至少教後衛低位動作教到噴火的時間就可以省下來 了。 所以在這樣的核心思考下，要做到這些事，顯然不是手指 snap 一下，他們突然就會了。 當然了，高中生嘛，有些人開竅早，有些人開竅晚，就跟念書考試工作一樣，有人就是書 唸得半死，但是考不贏班上最混的那個。所以你看林勵在控球上還是很掙扎。當然這有很 多因素，有身體上的，有技術上的，有觀念上的，身為教練的就是從各個角度上去協助他 ，用影片慢動作拆解他有問題的動作，找出哪一個環節出問題，哪部分的肌群有問題，是 不是衝刺後的心跳回復率太差影響而已？還是根本就單純是觀念或習慣不好？找到癥結點 後，該送物理治療的就送物理治療，有代償的就解決，技術或身體該強化的就開課表，觀 念有問題的，就剪出 clips 給他看，跟他討論，他講他的想法，我講我的想法，看能不 能找到歧異點，大家的目標就是解決這個問題。 這樣算不算科學？ 當然也許做了很多，得到的結果也不一定完全如預期，但誰知道未來的哪一天他會在大學 教練的某個練習中突然頓悟、剎那間打通任督二脈。所以也許觀眾眼中一個簡單的上籃不 進問題，背後是有這麼多東西在支持和運作調整，而這些都是用週來計算時間的，我們有 二十一個小朋友。一個人不只有一個問題，一個問題也不只有一個面向的答案。 這些事情除非你身在其中，否則外人是看不到的。沒有結果，不代表沒有那樣做過；甚至 有時候有結果，也可能只是天時地利人和而已。但，成敗論英雄嗎？好像有時候真的是這 樣，要跟著走嗎？但似乎有時候好像又該堅持些什麼。 我不知道是不是一定要使用很多很 fancy 的訓練方法、器材、做很多新穎的檢測方式， 一直追蹤，才稱得上科學化訓練（或是有人願意贊助我們一些儀器嗎）。但至少現在松山 的訓練中有很多這些元素，像是現在大家看得到很多隊賽前做的核心啟動動作，我們也會 拉特別需要的先發球員出來做。瑜伽這個現在許多 NBA 球員在做的東西，松山已經做了 很久了。core training, agility, 爆發力這些也都是隨著每個週期有計畫。練太久了， 球員太過疲累，我會提醒教練調整課表；該進入專項的週期，訓練時間要減量了，我也會 建議教練。練習哪個球員哪個部分不理想，我會建議教練應該要加什麼樣的訓練進來。這 裡是一個團隊在運作，我們 always 在觀察球員，然後時不時就丟想法出來，有結論了在 課表或是自主訓練的時間中加入調整。我們也會參考國外的教練怎麼練，怎麼規劃，然後 消化應用，畢竟也不是 copy 過來就會適合這群小朋友，也不是每一屆情況都相同。 還是老問題，這樣算不算科學？ 所以我根本不覺得有所謂的科學化訓練「課表」，每個球隊的 schedule 不同，訓練週期 也就不同，球隊陣容組成不同，課表自然也不同，甚至球員的成熟度、身體素質、心理素 質，技戰術訓練狀況，都會影響到訓練計畫，這就是教練團得一直觀察球員、一直分工、 討論、合作的原因。這是一個動態的過程，不斷規劃、調整，有時成功、有時失敗，有時 只是效果還沒出來。這當中的人們都是，包含教練們。 時代在進步，人也會進步，二十年前黃教練的課表，跟二十年後現在黃教練的課表，我沒 比較過，但我想那肯定是不同的。技戰術上都已經有翻天覆地的改變了，何況體能訓練。 舉個例子好了，如果以二十年前 Bobby Knight 的那種訓練方式和思維，在現代籃球中根 本就不可能存活下來。 至於大家說的操，我沒有親自在其他所學校中待上一整個球季，所以我也很難說跟別人比 起來，松山到底是怎麼樣。我們都只能片面的從新聞媒體摘錄一個片段，然後一直圍繞著 一些字句補充想像，或是聽著鄉野奇譚一路相傳。每個球隊都有各自的問題要解決，就像 是跑山這件事情科學嗎？是土法煉鋼嗎？要看你從什麼角度看，你的目標是什麼，有沒有 辦法跟有沒有做效果評估。不過松山這兩年是沒有跑山啦。 教練有責任要讓學生打出成績，也有責任要開發球員，所以自然的就會有進度壓力。而這 點就會造成跟體能教練或防護員經常是站在對立面的原因，就好像在拔河，一下拉過來一 下拉過去，拿捏的點在哪裡。但無論哪個角色，有人能對家長、對球員、甚至是對自己， 掛保證自己的方式一定是對的嗎？沒有人，只有總教練做決定，他承擔，然後大家就繼續 往前走一段，下一次遇到狀況再繼續拔河。 很多人知道我是 princeton offense、pack-line defense 和 match-up zone defense 這種tempo-control 打法的信徒，和黃教練 up-tempo 的風格是完全相反。但身為助教， 我做能做的事情，根據我的所學，提供教練建議，幫助球員融入系統。我的建議，教練當 然不是每一項都會採納，他有他的整體考量，有他自己的見解、經驗以及處理方式，但有 沒有被接受採納過，那也是有的。大家互相學習，我也學習他的攻守哲學、臨場反應和如 何建立 program。背景不同，思考模式也不同，就像隊上的防護員和我也常會跟教練的意 見不同，而我覺得很慶幸的是，在松山這個團隊裡不會因為意見不同而待不下去，所以我 們持續的學，然後持續的建議跟討論，讓這個 program 可以再往前一點。就像這個農曆 年，初一初二兩天，我看了三場教練講習，看了兩場松山在複賽的比賽，也有了些新想法 ，那麼等消化過後，可能過幾天我就又會跟教練說如此如此這樣這樣了。 這是一個團隊在運作，每一個人每天都在解決一些問題，這當中當然也會嘗試著一些新想 法試試看。另外體能訓練並不是上網 google 一下就可以拿來用的，體能訓練員是一個非 常非常專業的工作，他需要理論基礎，他需要專項知識，他需要實務經驗，他需要大量跟 球員和教練溝通的時間，他需要不斷的收數據分析，他需要不斷的觀察球員狀況，得長期 跟在球隊裡面，不斷的調整，這需要專門的人來做這件事情。但我好奇，台灣的高中有多 少球隊有合理的預算可以請人來專門做這件事情。 教練常跟我說，他不是最好的教練，他也還在學，但他努力學，所以我也要努力學。他自 己就經常拿著手機或是 ipad 看比賽、看教練講習，有時候看到什麼新東西就一起討論一 下。有時出國比賽有空檔，他就在看其他隊比賽，看到什麼好戰術，討論討論就畫下來。 所以我們的筆記都跟山一樣高，幫我們背過背包的小朋友都知道有多重。 我想這也不算是什麼造神，這就是我們的生活日常。人本來就不是萬能，但教練至少是個 願意接受新知和建議的人。但，畢竟他所負擔的責任跟助教是不一樣的，我們可以大鳴大 放，但他必須謹慎作出決定。同樣的概念，當他接觸到一個新東西、新模式的時候，他必 須很審慎地評估，覺得可以用的也是慢慢的改變，畢竟有太多東西是不可逆的。就像一般 生要考學測或指考決定大學要去哪，聯賽就是這些球員升學的管道。更現實的是，即便你 拿冠軍，你表現不好，好的大學球隊也不一定會要你。 當然這裡面有更多是整個制度面的問題，那就留給專家去煩惱了。 至於松山的進攻很差嗎，其實不管好或不好，跟防守一樣，我們都一直在尋找更好的方 法 getting better，所以球隊去歐洲學、去日本學，我也不斷的在鑽研各國各隊的戰術 系統。我們嘗試，但不一定會成功，失敗了，那麼就修正之後再調整。我們盡可能的給予 球員所學，然後希望自己成為更好的教練。 練球時間長，我拿上禮拜的 schedule 好了，早上八點半做操，十一點半收操。下午五點 做操，八點半收操。有特別長嗎，好像也還好欸，而且都有做疲勞監控。對了，別忘了還 要扣掉前面講解，中間講（幹）解（剿）的時間，外加最後的投籃時間欸。其實我個人也 私心希望所有高中球隊，都可以嚴格遵守教育部對練習時間的規定，那麼一切都會變得很 有趣。 我覺得很多東西都沒有一個標準答案，當然 common sense 跟邏輯還是會有的，但許多延 伸出去的議題就會在這樣的基礎上持續辯證下去。但無論 program 再怎麼強大，你有看 過實證模型出現 R-square adjusted 出現 100% 的嗎？ 土法煉鋼與科學化，似乎也不是楚河漢界、壁壘分明的事情。Kobe Bryant 那種近乎自虐 的練習方式，如果把名字拿掉，你會說這是科學的訓練嗎？我不知道別的學校怎麼做，但 松山嘗試著往更多我認為是「科學」的方式走著，即便不是飛快。 至於，放假這件事情。除夕那天我們是八點開始熱身，十一點半所有球員伸展、冰敷結束 ，整理完球場離開學校，然後初三傍晚收假。依照去年的課表，初三傍晚五點就是伸展、 核心訓練/重量訓練，投投籃，完整收操，就準備吃飯了。初四才會開始慢慢把課表拉進 來。 這其實跟我之前帶台大的安排差不多（雖然台大是也沒多強好拿來說嘴的啦）。換個角度 想，考試就在十天後，跟我以前考碩士班的準備時間差不多啊，臨陣磨槍不亮也光，一睜 開眼就唸書，一天唸個18個小時，畢竟考不上就要頂光頭吃大便了，誰跟你在過年啦～ 落落長一篇，其實好像也沒有講到什麼重點，畢竟好像也不是對什麼討論作回覆。只是如 果可能的話，不要再相信那些像是「松山只練防守」「松山一天練三餐」「松山每天都跑 折返跑」「松山不練基本動作」「來松山膝蓋就壞掉」這種都市傳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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