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版正常，建議手機使用者點閱，閱讀體驗較佳的blog版： 正文：https://tinyurl.com/4jdkc6dn 絮言：https://tinyurl.com/872t3aep 另外，未來網頁版會全部改於Penana發佈。原先放在EP艾比索上的所有小說，現已全部 砍除。若有不便，還請見諒。 ※ 　　「──首先，冒險分幾個等級。」 　　「嗯哼。」 　　「澆花砍柴送情書是一個等級。野外採集田野調查是一個等級。去森林 找迷路小鬼或小狗小貓還兼護送到府是一個等級。到敵陣外圍打探蒐證是一 個等級。潛進敵營偷物資搞破壞然後繞跑開溜是一個等級。去哪裡殺幾隻砍 幾名捅幾人是一個等級。殺完砍完捅完還要據地為王，從此以後那邊就是你 們家的又是一個等級。」 　　「合理。」 　　「基本上，一般新手我會建議先從澆花砍柴開始。田野調查野外採集累 一點，但也是練體力的好方式。去找迷路小鬼的護送任務我很不推薦，但考 慮到未來人生還很長，早點瞭解聽不懂人話的生物有多靠北，盡快踏上修身 養性韜光養晦的道路，或是從此明白放棄也是一種選擇，其實也是不錯的經驗。」 　　「好喔。」 　　「可是呢，我看你天賦異稟，資質優異，身強體壯，骨骼精奇，連雙眼 都炯炯有神到讓人膽戰心驚，簡直是天生的冒險奇才。因此前面這三階，我 們就直接跳級了。 　　剩下的四階嘛，到敵陣外圍打探，總得有人先跟你說明要打探什麼，不 適合我們這種心血來潮說走就走的類型。潛進敵營偷物資搞破壞，又向來是 盜賊本職，不是你們這種光明磊落的人幹得來的。殺完砍完捅完還據地為王， 這是皇親國戚貴族領主才有臉做的事，我們這種小市民心志不夠強大，沒辦 法承受那麼巨大的壓力。因此想來想去，還是只有去哪裡殺幾隻，這種簡單 明瞭直接粗暴的路線，才最適合我們這種低等賤民了。」 　　「確實。」 　　「──所以啦，親愛的小強尼。」 　　將匕首交到男孩手上，夜精靈指著遠方倒在推車旁的雙頭巨魔，滿臉帶 笑。 　　「去幹掉他。」她說：「上吧。這是你偉大冒險的第一步！」 　　男孩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瑞斗站在後面，抱著肚子已經笑得差點咬了舌頭。 　　──此時此刻，他終於肯定：無論這傢伙想搞什麼鬼，他都絕對樂意奉陪。 悪巧み～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No.86 Amethyst Remembrance　II 　　策著租來的馬，瑞斗在濕地積水的道路上奔跑。淤泥跟腐爛的木頭味迎 面撲來，山間傳來迅猛龍的呼嘯聲，天色陰沉沉地澱積著烏雲，卻肥大沉重 得彷彿連雨滴都擠不出縫隙。 　　但比起這一切，更讓他厭煩的，是窩在他懷中緊拉住他衣襟，沿路不斷 東張西望還不停發問的，那個愛冒險的小強尼。 　　「瑞斗大人，你怎麼有辦法吃吃喝喝這麼多又不會胖啊？」 　　「天空可以撐著太陽跟月亮，那天空為什麼不會掉下來？」 　　「法師可以把人變成羊，那可以把羊變成人嗎？」 　　「追求失敗卻成功的人，到底算成功還算失敗？」 　　「如果昨天到了明天會變成兩天前，那後天是今天還是昨天？」 　　──他就該直接施法傳送回暴風城去。 　　憑良心講，有些問題其實還算有趣。然而從先前在達納蘇斯的經驗，瑞 斗很清楚這小鬼並沒有聰明到能作為討論對象。因此大多時候，他都只是點 頭嗯嗯兩聲，用「或許」、「可能」、「都行」、「基礎邏輯」這些回答打 發過去。 　　不幸的是，這份冷淡顯然並未挫折小強尼向他親近的決心，仍舊滿面笑 容地靠在他胸前，用興奮到有點尖銳的童音朝他搭話。 　　「瑞斗大人！」抓著馬的鬃毛，小強尼崇拜地看他。「您四很厲害的冒 險者，對吧？小姐她……漂亮的小姐她說您超強的。那您去哪冒險過啊？課 以告訴我，您遇過最可怕的敵人四什麼嗎？四不四龍？」 　　「我不是冒險者。」他誠實回答。 　　「咦？」 　　「我走靜態路線，一向不愛出門。」 　　「欸？課四，小姐……呃，那個厲害的小姐說您很厲害……」 　　「我不否認。還有你為什麼每次叫她都要多加一個形容詞？」 　　「形容詞？」男孩茫然眨眼。瑞斗擺擺手，示意對方忽略那個問題。「 哦……那個，所以瑞斗大人您很厲害。那您為什麼不四冒險者？」 　　「誰說厲害就會是冒險者的？」 　　「因為冒險者四最厲害的啊！」小強尼理所當然地說：「南丁格爾小姐 都說，我們現在很安全，都四冒險者幫忙的。她說，四冒險者把溫德索爾元 帥救回來，才把奧妮克希亞那個壞人趕走的！還有，也四冒險者幫忙，那些 殭撕才不會從瘟疫之地跑出來，夜精靈那邊的蟲子也不會過來吃我們！」 　　「大致來說沒錯。」 　　「那您怎麼不四冒險者？」 　　「我說了我不愛出門。太麻煩了。」 　　「為什麼？課以出門冒險很棒啊！」男孩大叫起來，「瑞斗大人，您四 很厲害的法撕，而且還四大人耶！為什麼要待在家裡──」 　　「誰跟你說大人就要愛出門啊？能不出門就把所有事情都做好才叫強好嗎！」 　　「課四……」 　　「沒什麼好課四的啦，愛幻想的小強尼！你給我聽清楚了！」 　　瑞斗開始有點不爽了。小強尼這論調讓他忍不住想起那個死老太婆詹妮亞。 　　「你以為那些出去探險的法師是從誰那邊學到法術的？你以為他們學的 法術是誰研究出來的？你以為是誰把法陣精緻化到可以濃縮進日常用品裡的？ 你以為是誰把祕法能量流給系統化出一套可供大眾學習的公式的？你以為是 誰負責待在定點調和法術能量，好讓傳送門有辦法開起來的？抱歉喔，不是 那些只會在外面打打殺殺，學了點皮毛就開始耀武揚威自以為很強的法師， 是我這種專門蹲在塔裡，設法把原本只能靠體感掌握的祕法能量，以常人有 辦法理解的概念跟語言系統整理出來的人！因為只有這樣，那群連猴子智商 都不到，平日只靠本能行動的黏菌，才有辦法學會最粗淺的三大系統法術， 平安出門去過他們閃亮燦爛又快樂的冒險者生活，而不是明明能感受法術能 量，卻蠢到沒能理解無法掌握，結果連從手指擦出個火花都辦不到，直到現 在都還只能跟猴子一樣，要生火時還要拿個燧石在那邊猛敲。懂嗎？」 　　「呃……」 　　「沒關係不用回答，我知道你聽不懂！」他單手一揮，「但不要緊，我 給你一個說服我的機會：告訴我，冒險有什麼好？它之於人生的必要性在哪 裡！」 　　「呃……嗯，因為……」縮起肩膀，男孩怯怯地說：「……很帥？」 　　眨著紫眼，瑞斗呆了半秒，突然轉頭輕聲呻吟。原本在前面領路的夜精 靈繞回他們旁邊，「欸不是我要說咧，萊克特。但你唬兩句就好，幹嘛認真 啊？」她難以置信地看他，「跟個連發音都發不好的小朋友嗆聲？你對手都 不挑一下的嗎？」 　　「我知道。」扶住額頭，他打從心底嘆了口氣。「我也在自我反省。」 　　睨了他一眼，夜精靈搖搖頭，向男孩伸手，「過來吧，小強尼。我們去 前面看風景。」 　　男孩抬頭看看他，似乎有點猶豫，但還是乖乖鬆開他衣襟，改換到夜精 靈座騎上。瑞斗勒住馬，站在原地看她們策馬遠去，很快在遠方縮成小小的 黑影。 　　濕地的天空還淤著灰暗肥厚的烏雲，海的方向傳來悶雷聲。比起法師區 的無風枯燥，無盡之海吹來的海風充滿鹹味，黏膩又苦澀，煩躁而溼冷，呼 嘯刮過耳際時竟然還有點疼。 　　他原地佇立，突然覺得自己無處可去。 　　過了半天，他已經站在通往丹莫德與丹奧加茲之間的三岔路上。路邊草 地上有個小小的馬車營地，有個矮人跟哥布林正在馬車棚架下說話。而在他 們身後的營地裡，夜精靈盜賊跟愛冒險的小強尼正坐在那裏圍著營火取暖。 　　瑞斗下了馬，越過哥布林跟矮人疑惑的視線，逕直走到夜精靈身邊坐下。 　　「不太好吧？這可是猴子專用的。」烘著手，夜精靈淡淡地說。 　　「原來妳有點生氣喔？」他低聲咕噥，「不會用法術的不算啦。」 　　「這不干你事。我知道你很講公平，只是不小心範圍法術放太順，難免 會有誤擊。」 　　她用手肘推推他，金眸瞟了旁邊的男孩一眼。男孩裹著毯子，臉上寫滿 了擔憂。瑞斗抓抓頭髮，掙扎一陣子，終於主動向男孩搭話： 　　「……所以，你們還要繼續走？」男孩遲疑一下，緊張地點點頭。「那…… 帶我一起去，讓我知道冒險哪邊有趣好不好？」 　　男孩睜大眼睛，原本縮著的肩膀放鬆下來。夜精靈卻突然遙望夕陽，抿 著唇發出奇怪的哼聲。瑞斗臉上不動聲色，長袍下卻偷偷踩了她一腳。 　　「……課四，大人您不四討厭出門嗎？」男孩小心地問。 　　「仔細想想，偶爾出來呼吸新鮮空氣也不錯啦。」 　　男孩似懂非懂地點頭。夜精靈嘴唇不住顫動，顯然已經快憋不住笑聲了。 瑞斗擰了她大腿一把。夜精靈微微頷首，笑聲是忍住了，眼角卻擠了滴眼淚， 也不曉得是忍出來的，還是給他擰的那一下痛出來的。 　　「瑞斗大人，您真的會陪我們一起冒險嗎？」男孩的聲音開始有了期待， 「您要和我們一起去殺龍，把壞人打跑，看很漂亮的風景，四不四？」 　　「呃……有些難度好像是有點高啦。」看見男孩眼神，他立刻補上一句， 「不過我們就盡力而為嘛？而且冒險會發生什麼很難講的，先期待一下也沒 什麼不好啦。」 　　男孩歡呼一聲，抓著烤棉花糖，拖著毯子就巴到瑞斗身上。 　　「太好了！有您在真四太好了瑞斗大人！」他雀躍不已，笑容中不知怎 麼回事，居然還有幾分得救的慶幸，「我跟您說！剛才小姐……喔我四說溫 柔的小姐她啊，帶我去了魚人村喔！我知道魚人很壞所以我拿石頭丟牠們， 因為我們在冒險嘛！然後善良的小姐好厲害喔丟飛刀就打跑牠們了！我本來 還要下去追牠們課四小姐……漂亮的小姐說我們很忙還要做好多四，要去對 付更壞的壞人所以先不要。她說我四勇敢的冒險者！現在瑞斗大人你來了， 我們就可以做更多好四打更多壞人，一起去把燃燒平原的壞龍都趕走，這樣 瑪莉珍就不敢再笑我……」 　　「好好好我明白了，哇啊還能打魚人耶你很棒嘛真的好厲害喔──」瑞 斗左躲右閃，眼神已經死了一半──男孩手中串著棉花糖的樹枝好幾次差點 戳中他眼睛。 　　夜精靈轉過頭，肩膀劇烈顫抖，毫不掩飾地捂臉偷笑。瑞斗奪過小強尼 滿天亂揮的樹枝，咬著牙用棉花糖那端拼命戳她。她連忙躲開，站在陰沉沉 的天空下笑得有夠燦爛。 　　「我給過你機會了喔？」她邊笑邊說。 　　「知道啦！」用力推開小強尼的臉，他惱怒回答。媽的利用小孩子真是 有夠卑鄙耶幹！「可惡所以他為什麼會這麼喜歡我啊？妳在他面前到底是把 我講得多誇張啦！」 　　夜精靈搖頭不答，掩著嘴笑到差點喘不過氣。一旁的哥布林跟矮人踱了 過來。「聽起來，這位小朋友是很優秀的冒險者嘛？小小年紀就能對付魚人， 真是前途光明，大有可為啊！」搓著手，哥布林嘻嘻笑道：「不過冒險生活 可是很危險的，荒郊野外會發生什麼也沒人曉得。若隨身帶點藥水……」 　　「不需要！」瑞斗與夜精靈異口同聲。 　　「小弟弟，你能打跑魚人是不是？真厲害啊！」戴著寬帽的矮人直接朝 小強尼搭話，「你這麼強，能不能幫伯伯一個忙啊？伯伯得把這疊鱷魚皮送 去米奈希爾港，但伯伯腿腳不方便，我老婆又在跟我嘔氣，實在不好回城去……」 　　瑞斗轉轉眼珠。這倒是個不錯的「冒險」。「原來如此。那酬勞──」 　　「抱歉，不順路喔！」但夜精靈卻一口回絕，「我們就是從米港來的， 目前沒有回頭打算。」她朝男孩微笑，「而且我們小強尼要的是多采多姿的 冒險生活，怎麼能送個貨就回去咧，對不對？」 　　男孩得意點頭。矮人嘟噥幾聲，轉身又走回棚架下喝酒。瑞斗讓男孩待 在火邊繼續吃烤棉花糖，自己拉著夜精靈坐到一旁的樹墩上。 　　「──妳到底想怎樣啊？」他問：「魚人也打了，風景也看了，回程還 能助人為快樂之本。對那小鬼來說，已經是很完美的冒險了吧？」 　　「我才不想給人當廉價勞工咧。」她嗤笑一聲，「那矮鬼走路穩成那樣， 你看不出來嗎？還直接挑小孩子下手，根本是慣犯。」 　　「無所謂吧？就像妳說的：唬兩句就是囉？」他朝男孩努努嘴，「難不 成妳還真帶他去燃燒平原屠龍？」 　　「倒也不用那麼高難度。」 　　「所以？」 　　「總得讓小強尼能向瑪莉珍炫耀一下吧？」 　　夜精靈單手插腰，豎起大拇指往男孩比了一下。 　　「被人嗆了整整兩年可是很痛苦的。」她柔聲說：「不來點猛的，怎麼 能撫平他的心靈創傷咧？」 　　他們在馬車營地過了一個晚上，隔天一早才繼續往丹奧加茲前進。營地 主人的哥布林雖然臉上帶笑，整晚卻不斷叨唸著「柴火也要錢」、「空間可 是有價的」等等，連馬車外的淅瀝雨聲，還有旁邊水塘的青蛙都壓不過他的 碎念聲。瑞斗被念得有點煩，好幾次都想直接把銅板往哥布林臉上扔，夜精 靈倒是很不客氣，一下子「小朋友不能著涼」，一下子「我們陪小孩睡馬車 比較安全」，一下子「噓安靜點會吵到小朋友睡覺」的，把小強尼的兒童優 勢發揮得淋漓盡致。 　　臨行前，哥布林搓著手過來想收清潔費。夜精靈盜賊直接把小強尼推到 前面。「跟叔叔說拜拜，謝謝他的招待──」她說。 　　「拜拜，叔叔。謝謝招待。」還有些愛睏的小強尼揉著眼睛，乖乖揮手 道別。 　　「……不客氣，拜拜。」哥布林笑臉猙獰。他們抱起小強尼大笑離開。 　　雨後的濕地是整片青綠。清晨的微弱陽光穿透薄霧，在水塘上映出晴空 的淡影。他們穿過帶著青草香的風，在濕地寬敞悠長的道路上策馬奔跑。馬 蹄敲在微濕的石板上，一路響出清脆的節奏，像是礦道地鐵入口上的機械鐘 叮叮咚咚，像是他們在街上奔跑時手拉著手。 　　不知不覺，晨霧已經褪去。他們沿著道路，在晨光中一路奔過丹奧加茲 隘口。扛著獵槍的巡山人看見小強尼，咧開鬍子下的大嘴，親切地向他們招 手微笑。小強尼揮手回應，稚嫩的笑聲迴響在群山間，從整齊安然的道路飄 然轉進丹莫洛的深林裡。 　　在林中簡單解決早餐後，他們繼續往山裡走。近午的陽光在林間照出伐 木後留下的樹樁，隱約還能聽見不知哪裡傳來的砍樹吆喝聲。 　　「這附近有矮人特意規劃的伐木場，深處還有巨石水壩最前沿的乾壩。 只要仔細聽，就能聽見瀑布聲。」沿著巡山人走出來的小徑，夜精靈指著樹 林介紹。「雖然這裡理論上是銅鬚領土，可是這邊離格瑞姆巴托很近，所以 黑石山來的傢伙不少，偶爾還會撞見龍人。」 　　聽見龍人，小強尼雙眼一亮歡呼起來。瑞斗卻意味深長地哼了一聲。 　　「幹嘛？我們小強尼可是能打退魚人的英雄好嗎？」她回頭朝他眨眼， 金眸狡詐一閃。「而且，這樣比較刺激啊？」 　　「……是啊。」他眨眼回去，「不到十歲的小男孩。還真是非常刺激。」 　　她哧地一笑，調轉方向帶他們離開巡山人小徑，逐漸深入山林。原先還 算平緩的道路開始有些崎嶇難行，飄忽的伐木吆喝聲已經遠去，取而代之的 是間雜在鳥鳴中的隱然水聲。 　　「欸對了啊，小強尼。我問你喔──」 　　騎在馬上，夜精靈回頭燦爛一笑。 　　「──你知不知道冒險是有分等級的？」 　　「──所以說，作為一名天賦異稟，天生神力，前途光明，大有可為的 年輕冒險者，我親愛的小強尼唷，這將是拉開你未來漫長冒險生涯序幕的決 定性戰役。」 　　攤開雙手，夜精靈的口氣像在吟誦一首華麗的詠嘆調。 　　「你曾在達納蘇斯品嘗從未體會的甜蜜，見識前所未見的風情。米奈希 爾港的海風撥弄著你冒險故事的前奏，水邊的魚人村莊至今還流傳著你拋擲 碎石的英勇，連異族的哥布林與矮人也嘆服你的瀟灑與氣魄。萬千惡徒已經 瞥見傳說到來的身影，卻尚未真正聽聞你的大名，但在未來的每個日子裡， 即使風只是將你的名號吹過他們耳畔，他們也會心驚膽戰，連靈魂深處也要 為之戰慄。因為那位傳說英雄，即將用他精湛的劍術與無比的勇氣，在濕地 這塊至今仍傷痕累累的美麗土地上，以雙頭巨魔的炙熱鮮血，寫下他冒險傳 說的第一章──」 　　她拉長尾音，在餘韻中輕輕吁出一口氣。栓在樹旁的馬兒低頭吃草。瑞 斗站在一邊熱烈鼓掌：說真的，這段開場白絕對值得他付上兩個金幣來聽。 　　小強尼死命搖頭，「我……我？我去打那個先森？」他結結巴巴地說： 「不四！小……勇敢的小姐，我還沒有……我、我怎麼課以……」 　　「當然課以啊，勇敢又愛冒險的小強尼。這可是給你一個參與的機會喔。」 夜精靈搖搖手指，「喂喂，你先前明明滿懷期待，現在真能上場，卻只想站 在旁邊看？這也太落漆了吧？」 　　男孩扁起嘴，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夜精靈蹲下來，雙手捧起男孩的臉， 眼神溫柔得像春日和煦的陽光。 　　「唉唷放心，沒事嘛。就是靠近他，簡單比個樣子嘛？」她溫聲道：「 你想想：這可是在對付聯盟的敵人喔──如果讓瑪莉珍聽到，你居然有辦法 拿劍對抗巨魔，那她還敢笑你嗎？她笑了你那麼久，你難道不想把握機會， 在她面前威風一下嗎？」 　　原本害怕的男孩開始有點猶豫。夜精靈揉揉他頭髮，指著巨魔輕聲一笑。 　　「好啦，你這麼怕，那我也不逼你。但你看嘛：那傢伙連推車都沒在顧， 跟舊城區那堆醉鬼根本差不了多少，是在擔心什麼啦？」她調笑著捏捏男孩 的臉，「受不了耶！連個爛酒鬼都怕，你這樣還敢說要跟人出來冒險哦？」 　　「不！不四，我……」男孩脹紅著臉，轉頭看向巨魔。巨魔臥在推車旁， 除了上下起伏的肚皮以外，從頭到尾沒有動過半步。他觀察半天，雖然還是 有點遲疑，肩膀卻逐漸放鬆下來。 　　「……真的，沒問題嗎？」他小聲說：「我，我不四怕，課四我以前沒 有……」 　　「當然啦，你才剛開始冒險。凡事總有第一次嘛！」 　　夜精靈微笑一下，輕輕覆住男孩握刀的手。 　　「來，把刀拿好。」她溫聲說：「你看，你已經有武器了耶──你想想， 瑪莉珍雖然早你兩年出來玩，但她有過這種機會嗎？應該沒有吧？她到現在， 都還是只能去達納蘇斯看看風景，吃吃冰淇淋而已耶？跟她比起來，能拿刀 對付巨魔的你，是不是很厲害？等瑪莉珍知道以後，她會不會很羨慕你？甚 至崇拜你？」 　　她將男孩轉個方向，正對前方的雙頭巨魔。 　　「瞧，你現在已經能面對他了。接著只要踏出去，你就成功了喔小強尼？」 她輕聲說，「你是勇敢的冒險者。」 　　她輕推男孩肩膀一下。男孩往前跨了兩、三步，躊躇地停下來回望他們。 夜精靈豎起大拇指，給他一個信心十足的笑容。 　　「蹲低一點，動作放輕。記得在遮蔽物後觀察一下，確定安全再繼續行 動。」她提醒，「我們會見機行事。你不用慌，慢慢過去就行了。」 　　男孩目光投向瑞斗，像是在作最後掙扎。瑞斗露出讚嘆的表情。 　　「原來如此，冒險還真是緊張又刺激。」他說。「學到一課了。」 　　男孩回過頭，深呼吸幾下，終於下定決心跨出腳步。夜精靈解開栓在一 旁的馬，單手拉起韁繩看著他的背影，另一隻手理所當然靠到瑞斗肩上。瑞 斗雙手抱胸，斜眼看她。 　　「……你知道，昨天他引了多少魚人過來嗎？」她懶洋洋地說。 　　「不知道。但就別太認真，扔兩把飛刀打發過去囉？」他用肩膀輕推她 一下，「結果妳才是最會跟小孩子計較的那個嘛？」 　　「我扔了超過二十把。」她停頓一下，「還騎著馬。還護著他。還要閃 那堆閃電箭跟長矛。」 　　「好吧，所以妳昨天不太開心。」他吹了聲口哨。「但妳知道事情沒這 麼簡單吧？」 　　「當然。」 　　小強尼回頭，確認他們是否還在原地。夜精靈向他揮手，瑞斗跟著點頭。 男孩握著小刀繼續前進。夜精靈聳聳肩，確定男孩已經走到看不見他們的角 度後，牽起馬轉身就走。 　　「行了。」她說：「我們走吧。」 　　他們騎上馬，盡可能不發出聲音地穿過樹林，迅速繞到山壁對向的草坡 下。瑞斗彈指將馬變羊，輪流抱給夜精靈帶上陡坡，才重新把馬變回原型。 坡上有些零散的泥印，顯然曾有人在此走動過。但他們視若無睹，也彼此明 白對方毫不意外的反應是怎麼回事，只是短暫交換過眼神，便接著繼續往上 走。 　　草坡有點高，花的時間比預想還長。他們加快腳步，拉著馬迅速爬上坡 頂。 　　坡頂稀疏地有幾株矮樹。他們將馬栓到底下看不見的角度，伏到崖邊向 下望。山壁下隱約能看見小強尼與雙頭巨魔的身影。小強尼已經站到雙頭巨 魔身旁，巨魔還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對男孩的到來渾然未覺。 　　男孩手中的小刀閃閃發亮，握刀的手卻還在發抖。雙頭巨魔足足比他大 了超過五倍不只，連躺在地上酣睡時，起伏的肚皮都有他肩膀那麼高。 　　巨魔鼾聲如雷，噴出的酒氣將男孩薰得退後一步。男孩甩頭揮開酒臭， 猶豫半晌，又好奇地湊近一些，用手指輕輕碰下巨魔的臉，試探性地拉拉他 耳朵。瑞斗與夜精靈托著臉，無聊地趴在坡頂草叢裡，遠遠看著小強尼的一 舉一動。 　　「──我猜黑鐵。」瑞斗說。 　　「不錯嘛。可惡，那我只能賭龍喉了。」夜精靈說。 　　「妳不押黑石？」 　　「不不不，那邊哥布林多的咧。」夜精靈噓了一聲，「小聲點，要開獎了。」 　　男孩深吸一口氣，終於舉起小刀，緩緩抬起的右手在半空中抖個不停。 　　正午的陽光在刀刃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他被反光晃得有點難過，手不 由得又放下來，視線跟著瞄向刀面。刀面明晃晃照出他自己的臉。他瞪著自 己映在刀上的雙眼，躊躇許久，終於還是垂下肩膀，頹喪地將小刀摺好收回 口袋裡。 　　蹲低身形，他慢慢退後。巨魔還在打呼，大手在肚皮上抓了幾下。男孩 小心退到推車旁。樹林裡傳來腳步聲。男孩直覺僵住不動。腳步聲停了下來， 接著是獵槍上膛的喀擦聲。 　　「──不許動，小鬼！」在他背後，一個沙啞的聲音喝道：「手舉高， 轉過來！」 　　「──讚啦！」 　　看著從樹林魚貫走出的三個黑鐵矮人，以及一個扛著木箱跟在後面的巨 魔，瑞斗握拳比出小小的勝利手勢。夜精靈嘟著嘴，懊惱地用肩膀推他一下。 　　──說得明白點，一個落單的雙頭巨魔，居然就這麼大大方方地醉倒在 整車貨物旁，怎麼看都非常反常。只要是有點經驗的冒險者，或稍微願意用 點腦子的人，都絕不會貿然靠近。 　　但反過來說，如果這是個拙劣的陷阱，那只需要放台推車跟貨物，再埋 伏起來就行了，根本不用在旁邊安排一個醉醺醺的巨魔，多此一舉。 　　更重要的是：如果這是陷阱，則表示對方有特定的針對對象。但在這種 荒郊野外，即使等上十天半個月，也不見得真能遇上冒險者，而且還得要蠢 到會上這麼明顯的當。以陷阱而言，效率實在太低了。 　　則既然如此，問題就在於：這種異常狀況到底是怎麼形成的了。 　　一種可能，是巨魔與推車之間並無關係。 　　或許有什麼人，真的傻到在這種無人深山裡，用滿車貨物設了個陷阱， 而有個不曉得哪來的巨魔則正好經過這裡，智商又沒高到能看出其中的不合 理，因此還真的中了計。 　　但若是如此，則設這個陷阱的人也不用讓獵物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只需 在酒裡下毒，就能輕易毒死巨魔。換言之，除非這個設陷阱的人還有其他打 算，否則另一種可能性要大得多了。 　　「──另一個可能，就是那巨魔的確是推車主人，而他是走累了想休息 一下，喝點小酒，吃些點心，接著就這麼睡著了。」 　　看著那幾名對男孩高聲吆喝，還忙著把雙頭巨魔踹醒的黑鐵矮人，瑞斗 搖頭輕笑。 　　「但我這輩子就沒看過有人敢放心把任何重要任務，只單交給一個雙頭 巨魔處理的。」他說。 　　「兩個腦袋要分嘛。」夜精靈扮個鬼臉。「要把平均值拉高，只能多拉 幾個人幫忙。」 　　「而且這幾個人還很細心，離開前還先到附近觀察，確保所有可能狙擊 點都距離夠遠，沒辦法直接用法術偷襲才離開。」瑞斗嘆道：「但無論那群 人是什麼來頭，他們都不會離開太遠，活動地點肯定就在附近，遲早會回來 的。」 　　「早點一刀下去砍了就跑還沒事。但連傳送門都要人牽著走，只在確定 旁邊有人能擦屁股時，才敢壯著膽子作威作福，仗勢亂扔魚人石頭的小鬼， 哪會有這膽子呢？」夜精靈跟著嘆氣。「所以我早說啦──放棄也是一種選 擇嘛。」 　　小強尼緩緩站起，高舉雙手瑟瑟發抖。端著槍的黑鐵矮人還在朝他大吼。 　　「但說到可疑，我們小強尼其實也不遑多讓。」瑞斗扭扭肩膀，已經做 好準備。「人煙罕至的深山裡，突然出現一個乾乾淨淨的小男孩，還大膽接 近旁邊躺了個巨魔的推車，怎麼看都很有問題。」 　　「這小鬼絕不會自己憑空出現，背後一定有人。」夜精靈點頭。幾絡紫 髮垂落她眼前，瑞斗順手替她撥開。「所以接下來，他們就要開始緊張：把 他帶過來的是什麼人，有多少人，又到底躲在哪裡了。」 　　「而眼前的小強尼就是他們的唯一線索。」看著她紫髮底下的金眸，他 微笑。「所以他們絕不會輕舉妄動，一定會先確定情況才下手。」 　　「──小鬼，給我站出來！」 　　拿槍指著男孩的黑鐵矮人喝道。在他身後，一個持刀的黑鐵矮人正左右 張望，另一個黑鐵矮人則提起長袍，怒氣沖沖地用力把雙頭巨魔踹醒。雙頭 巨魔咕噥幾聲，顯然還半夢半醒，而他只長著一顆腦袋的同伴則放下肩上木 箱，事不關己地站在推車旁，盯著小強尼嘿嘿直笑。 　　「小孩子。」他咧開大嘴，「人類，好吃！」 　　「聽見了吧，小鬼！」端著槍的矮人怒吼：「你的同伴在哪！不快說， 我們就拿你燉湯！」 　　小強尼抖得更厲害了。 　　「差不多了。給我十秒。」夜精靈說著，摟住瑞斗脖子壓到他身上。「 獵人不要。」 　　「沒問題！」瑞斗笑道。「順便提醒妳，我有點敏感。妳待會記得自己 控制一下牙齒，可別急著開咬。」 　　「放心啦，大白天的我也不好意思。」夜精靈金眼輕眨。瑞斗笑著環住 她，手指隨意一彈。 　　「──來大幹一場吧！」 　　抱緊淡紫色的兔子，他愉快地說。 　　「──怎麼樣？」將槍口對準男孩，黑鐵矮人大吼：「找到沒有！」 　　「沒看見！」提刀在他身後張望的矮人回答。 　　「這裡也沒有！」又有兩個矮人從森林裡走出來，手上分持彎刀與拳套。 「旁邊有些蹄印，但停了一下就走了，也沒有回頭痕跡。」 　　「放屁，他們哪可能扔了小鬼就跑？再找！」持槍的矮人氣急敗壞地說。 兩個矮人摸摸鼻子，又轉回森林裡。「我操！佛德你還在拖什麼！那傢伙肥 肉多得是，直接火球轟下去不會！」 　　「轟你媽！用點腦子行不行！」被叫做佛德的黑鐵矮人吼了回去。撩起 長袍，他又狠踹了雙頭巨魔左邊的腦袋一腳。旁邊的巨魔跟著偷踢，抖著肥 肉咭咭怪笑。 　　「對、對不起，先森……」男孩高舉雙手，縮著肩膀哭喊。「我沒── 我不四，對不起！救命……」 　　「哭屁啊操！」 　　矮人扣下扳機，子彈打在男孩旁邊的山壁上。男孩滿臉鼻涕淚水，卻立 刻恐懼地收住聲音。黑鐵矮人重新立槍上膛，又把槍口對準男孩。 　　「快說，小鬼！你同伴有幾個，躲在哪裡！」他獰笑一聲。「你不說也 行。我們就來試試看，要把你砍成幾塊，他們才會自己跑出來！」 　　男孩嗚咽一聲，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兩隻手還舉在空中抖個不停。 　　但下一秒，原本持刀護在後面的黑鐵矮人突然高聲暴吼。端槍的矮人回 頭，恰巧看見同伴正調轉彎刀，往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草叢裡的人類法師衝去。 　　人類法師蓄起冰光，將冰箭往持刀矮人身上扔。矮人吃了一記寒冰箭， 速度不由得緩下來。人類法師沒有停手，第二發寒冰箭再度發出，直接刺穿 矮人大腿，矮人立刻摔倒在地。 　　「殺了他！」倒在地上，他恨聲怒喊：「幹死那狗娘養的王八！」 　　瞄準法師，端槍的矮人迅速開火。子彈瞬間貫穿人類法師腦門。人類法 師仰頭倒下，手中剛發出去的寒冰箭歪了一下，又砸中地上矮人的肩頭。矮 人痛呼一聲，連串汙言穢語伴著哀嚎噴了出來。 　　「阿卡，後面！」先前還在猛踹雙頭巨魔的矮人巫師扔出祕法箭。「法師！」 　　端著獵槍的矮人阿卡立刻回頭，往身後敵人連發射擊。在他身後，那個 長相似曾相識的法師瞬間消散無形，他還沒時間細思這是怎麼回事，人類法 師的火球術已登面轟來。他閃避不及，呻吟一聲，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操！」迷迷糊糊間，他聽見佛德的罵聲：「去你媽的鏡像！」 　　小強尼軟倒在地。不過短短幾秒，他眼前已經發生了太多事。 　　原本，他還覺得自己會喪命在黑鐵矮人的槍口下。但下一刻，先前不見 蹤影的人類法師便突然憑空出現擋在他身前，揚手往敵人施放火球術。槍聲 與怒吼聲響起，瑞斗自他眼前消失，方才拿槍對著他的矮人則頹然倒地，與 他只有短短五公尺距離。 　　那個矮人，手上還緊握槍柄，四肢划著地面像是想站起來，原本狠瞪著 他的雙眼已經混在滿臉爛肉裡，只有勉強能看出原型的半張嘴還在發出呻吟。 硝煙味與焦臭味混合在一起，濃烈地刺激他的鼻腔與咽喉。 　　矮人慢慢撐起身體，臉上孔洞還冒著血泡。小強尼低下頭，趴在地上嘔 吐起來。 　　「──會吐就別看了，這段是有點兒童不宜。」 　　在他耳畔，一個聲音悄然響起。男孩淚眼模糊，勉強抬起頭左右張望， 卻沒看見半個人影。一隻無形的手搭上他的肩膀。男孩馬上就要尖叫，無形 的手直接摀住他嘴巴。 　　「移動時小聲點。你的美好小姐不是教過你嗎？」藏在隱形術下，瑞斗 蹲在他身邊，輕輕噓了一聲。「好了，跟我到旁邊安靜躲著吧。」 　　只有一顆腦袋的巨魔用力跺腳，抄起重錘往身後砸。正在往他扔飛彈的 人類法師剎時化為泡影。佛德嘖了一聲，揮開原本正要發出的祕法箭，順勢 又踹了還沒進入狀況，剛從地上坐起的雙頭巨魔一腳。 　　他左右張望，尋找人類法師的蹤跡。鏡像術能在短時間內化出三個分身， 法術威力雖然沒有本尊高，但以擾亂來說也是夠惱人的了。 　　被冰箭擊中的矮人還在地上罵罵咧咧。持槍的矮人撐起身體，搖晃一下 又昏了過去。佛德看著負傷的同伴，恨恨嘖了一聲。 　　「起來找人啊，死豬！」揚起法杖，他狠狠敲了巨魔左邊腦袋一下。雙 頭巨魔左邊的腦袋高聲呼痛，右邊腦袋還一臉茫然。佛德呸了一聲，又指向 只有一顆腦袋的巨魔大罵：「把人帶過來啊！愣在那幹什麼吃的！」 　　只有一顆腦袋的巨魔咕噥著，乖乖抱起腿上還插著冰箭的矮人。矮人咿 咿嗚嗚地直罵髒話，巨魔走到推車旁，忽然悶哼一聲踉蹌摔倒。原先給他抱 著的矮人重重撞到推車上。佛德大驚失色，立刻退得離推車遠遠的。 　　矮人翻了兩圈，從推車上滾下來。一個木箱跟著砸在他的斷腿上，他哀 號一聲暈了過去。佛德抓著法杖，在遠處暴跳如雷。 　　「小心點！」他指著巨魔大罵：「你這狗娘養的是想害死誰？啊！」 　　巨魔揉著小腿脛骨，委屈咧嘴抱怨：「胖子腳痛，不舒服……」 　　「痛也給你老子站好，媽的！養你們養這麼肥是能幹嘛！」佛德氣得大 罵，「睜大你們狗眼，把那法師給我找出來！」 　　巨魔嘟嚷著站起，左手還按著小腿猛揉。佛德突然想起什麼，轉頭恰好 看見男孩正起身逃跑。他獰笑一下，手中祕法箭重新蓄起，後腦卻猛然一陣 劇痛，像是給什麼人重重悶了一棍。 　　他雙腿一軟，跪到地上直不起腰來。男孩已經躲到山壁後。佛德還想施 法，卻暈呼呼地天旋地轉，連站都站不起來。 　　剛進樹林搜索的兩個矮人衝了出來。「怎麼回事！」提著刀的矮人衝到 佛德身邊，「幾個！」 　　「法、法師，人類……」指著男孩的逃跑方向，佛德暈頭轉向地說：「 帶那小鬼，跑……那邊……」 　　「好。老波走！胖子你也來！然後那頭死豬！」提刀的矮人頷首，朝雙 頭巨魔怒喊：「顧好佛德，等我們回來你就知道了！」 　　戴著拳套的矮人低喝一聲，一馬當先衝過去。持刀矮人隨後跟上。只有 一顆腦袋的巨魔扛起重錘，一拐一拐跟著跑了過去。 　　佛德眼冒金星，坐在地上還在猛揉太陽穴，試圖弄清到底是怎麼回事。 雙頭巨魔打個呵欠，抓著法杖站起來，兩顆腦袋分別看往不同方向，四只眼 睛猛然圓睜，閃著銳利的凶光。 　　老波往前直衝，手上拳套鋒刃銳然。他拐彎越過山壁，迎面立刻吹來一 陣冰錐術。老波早有防備，護住胸前要害退開一步，奔跑速度跟著慢了下來。 　　「胖子快！」他大吼一聲，讓巨魔追過自己當作肉盾，避免遭到法師的 下一波攻擊。「維雷克！」 　　「知道！」高舉彎刀，被喚作維雷克的矮人跟著巨魔衝過去。「快，他 進森林了！」 　　老波舉步跟上，心底卻嘖了一聲：冰錐術讓他腳步沉重，連走路都相當 費勁，一下就和同伴拉開了距離。但他明白這種法術影響不會太久，仍架起 拳套追上去。 　　森林裡是一片混亂，原本的靜寂清雅已不復見。被戰鬥驚飛的鳥兒振翅 尖啼，幾頭幼鹿四處亂竄，還有隻淡金色的小兔子僵在草叢裡，顯然是給這 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呆了。 　　但造成這片混亂的巨魔並不在乎。他揮舞重錘，暴喝一聲，隨手拔起矮 樹往前扔。矮樹挾著土塊跟砂石，直接砸中前方大樹。大樹搖晃一下，崩出 裂痕轟然傾倒。林間剎時揚起滿天煙霧與沙塵。 　　巨魔哈哈大笑，維雷克在前方大罵：「小心點，胖子！我還在你前──咩！」 　　老波立刻明白大事不妙。 　　一發祕法衝擊穿越煙霧，在巨魔背後劈出一道血痕，深可見骨。巨魔吃 痛，卻毫不退縮，手中重錘舞得虎虎生風，高聲怒吼著四處亂砸。祕法飛彈 的光芒在煙霧中反射跳躍， 漫射的光線將場面照得更加混亂。 　　煙霧散去，一隻綿羊在林間亂竄。老波衝過去，飛快踹了同伴一腳。「 起來！」他喝道：「那傢伙回頭了。追！」 　　他語音甫落，順勢轉頭，正好看見身後綿羊變回夜精靈的一瞬間。老波 愣了一下。夜精靈燦然一笑。 　　「感謝搭救。」她輕快回答，手中匕首瞬間捅進矮人腹部。 　　扔出冰錐術，瑞斗閃現衝進森林。巨魔重錘在他身後橫掃。雖然靠著稜 彩護盾，他能躲開不少傷害，但他畢竟不走體力路線，要在這種地形逃跑實 屬不易。 　　更重要的是，那個巨魔實在太麻煩了！那傢伙力氣大得誇張，隨手抬起 石頭就能砸過來，不只弄得滿地斷樹殘枝，平添逃亡難度，還逼得他無法隨 意閃現拉開距離，三兩下就截斷了他的去路。 　　提刀的矮人已經來到他身後。瑞斗略略皺眉，彈指往矮人扔了個緩速術。 矮人揮刀速度慢了下來，瑞斗往旁一閃，驚險萬分地躲過攻擊。 　　一截矮樹橫空飛了過來，重重砸在瑞斗與矮人中間，旁邊大樹搖晃一下 跟著傾倒，瞬間揚起滿天煙塵。 　　「小心點，胖子！我還在你前──」矮人怒吼，瑞斗抓緊時機，氣定神 閒朝他施了個變羊術。矮人還沒說完的話直接化作了羊叫聲：「──咩！」 　　綿羊在原地亂轉大叫。瑞斗隨手往牠補發緩速術，越過斷樹往旁邊繞。 　　巨魔的腳步把整片林子震得嘩嘩響，巨大的身形在煙霧中依舊顯眼無比。 瑞斗揮手，一發祕法衝擊穿越煙塵，乾淨俐落劈在巨魔身上。模模糊糊間， 他能看見艷紅的鮮血。他又隨手扔出幾發飛彈，祕法白光在煙霧間反射跳躍， 眩目得讓人睜不開眼。巨魔破聲怒吼，閉起眼睛往前衝去不分青紅皂白就是 一陣亂砸，使場面更加混亂。 　　抓準巨魔看不見的瞬間，瑞斗回頭往來向衝。前方有人影浮動，他凝起 白光，毫不猶豫施放變羊術，接著轉個方向繼續跑。 　　沒幾秒，在混亂的吼叫與重擊聲中，一聲尖銳的口哨響起，像是在提示 他該往何處前進。 　　追著口哨聲，瑞斗奔跑著。前方煙霧瀰漫，他揮手施放冰錐術，瞬間掃 開眼前迷霧。狂風捲起煙霧與落葉。在整片瘋狂的混亂中，他看見夜精靈燦 爛的金眼。 　　他們微笑起來，同時舉手像是要與對方擊掌。在交錯剎那間，她豎起大 拇指比了個方向，他手指一彈，又把夜精靈變成了綿羊。巨魔的喊聲隨著地 面震動追了過來，瑞斗施放閃現，循著指示往出口衝去。 　　森林出口處，已經從兔子變回人形的小強尼正軟在地上發抖。他看著瑞 斗背後，眼神滿是驚恐，滿臉都是泥沙跟淚水，卻死命捂著嘴不讓自己尖叫 出聲。瑞斗奔到他身邊，在逐漸接近的奔跑與怒吼聲中，蹲到地上大口喘氣── 跑步可不是他的本行！ 　　「三！」他喘氣道。「二！」小強尼恐懼地看著森林。「一！」 　　他回頭，變羊術再度拋出，直接越過巨魔剛要揮落的重錘，乾淨俐落擊 中對方的臉。波地一聲輕響，巨魔登時化作一頭暗灰色的綿羊，咩地一聲摔 到地上。 　　按著胸口，瑞斗還在喘氣。綿羊在地上亂轉。小強尼緊捂著嘴，用難以 理解的眼神看著綿羊磨牙亂跳。 　　「給他壓到會死人。」瑞斗解釋。小強尼恍惚點頭。 　　沒過幾秒，林間又傳出沙沙聲。夜精靈從林裡蹦出來，順手一把抄起綿 羊。「哎呀。一下沒見，弄得這麼髒啊？」她朝小強尼搖頭，「唉，這表情 看來是不行了，不如我們把他帶去河邊剝光了洗乾淨，生堆火烤一烤吧？」 　　小強尼又開始發抖。剛緩過氣的瑞斗咳了一下又笑出來。夜精靈看著他。 　　「這個我管。那個你管。」她拎起綿羊，「幫我補個羊，去陪小強尼坐 著看戲吧。」 　　「哦？妳也知道該自己負責收尾啊？」他說。夜精靈只是淡淡一笑。 　　小強尼害怕地盯著綿羊。瑞斗將他拉到一旁。「沒事了。接下來交給她， 我們在這邊等就好。」他替男孩撥掉金髮上的樹葉。「怕就自己把眼睛閉好， 結束我再叫你張開。」 　　「嗚哇你真的是教育專家耶。」夜精靈讚嘆，「讓你帶他真是帶對了。」 　　「去你媽咧。」而他這回毫不掩飾，當著小強尼的面，大大方方直接朝 她微笑亮出中指。 　　佛德有點焦慮。 　　儘管守在原地不動，但他依舊能從聲音判斷大致狀況：冰錐術擋住了老 波行動，維雷克跟胖子追進森林裡，胖子接著一陣破壞，弄得滿林鳥獸到處 亂竄。儘管這會暴露他們的行蹤，但這時候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沒過多久，那些震地與暴吼聲就靜了下來。佛德原本還樂觀地認為是逮 到那法師了，但他很快便察覺，自己沒有聽見胖子得意的笑聲。 　　飛鳥還在空中盤旋尖鳴，森林裡有野獸亂竄的奔跑聲。佛德豎起耳朵， 企圖從這些雜音中辨出一些線索，卻什麼都聽不出來。 　　雙頭巨魔守在推車旁打了個呵欠。佛德連斥責他的心情都沒有。 　　突然間，樹林中傳來口哨聲。佛德直覺轉頭，抬眼就看見一隻綿羊從林 中飛出來。「聖誕快樂──！」有個女人的聲音大叫。 　　佛德立刻閃現往前逃。雙頭巨魔看著空中的綿羊獰笑。 　　「搞哥來！」「不，毛哥來！」 　　巨魔的兩邊腦袋大喊，法杖猛力揮向綿羊。受到攻擊的綿羊剎時變回原 型。只有一顆腦袋的巨魔憑空砸落，轟然壓住地上的雙頭巨魔。承受不住重 量的推車瞬間散了架，連滿車木箱跟木桶都被徹底壓垮，各色礦石跟炸藥滾 了出來。 　　「不要壓搞哥！」「不要壓毛哥！」雙頭巨魔怒吼，抓起法杖往身上同 伴腦袋猛砸。剛變回原型的巨魔直覺回擊，又被法杖槌了好幾下。 　　空氣中散著淡淡的火藥味。兩個巨魔在推車殘骸間扭打，三顆腦袋互相 對罵。佛德根本沒空理他們，拔腿繼續死命往前跑，滿心只想離遍地亂滾的 黑鐵炸藥越遠越好。 　　「喂！」他轉過山壁，一個聲音從他背後追來，「閃現屁喔，這樣我追 不到啦！」 　　那是剛才大喊「聖誕快樂」的聲音。佛德毫不猶豫，冰霜新星直接衝出， 又往前奔了數碼才回頭。 　　在他身後，一名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夜精靈盜賊被凍在原地，卻不慌不忙 睨著他笑。 　　「快點，扳手先生！」指著佛德背後，她大叫。佛德立刻翻身倒地想躲 過偷襲。他在地上滾了一圈又爬起來，左右張望卻什麼人都沒看到。 　　夜精靈放聲大笑。佛德恨恨瞪向她。夜精靈嘲弄地比出中指。佛德怒喝 一聲，飛快凝起祕法箭，然而他還沒能扔出法術，滾到他腳邊的數枚煙火已 經爆開。但佛德反應極快，察覺腳下有異瞬間，立刻往旁躍了出去。 　　煙火的炸藥量少得可憐，爆炸威力沒有想像中大，只有聲音在他耳中嗡 嗡直響。佛德滾了兩圈，被衝擊擦過的雙腳有些灼熱，卻沒什麼損傷。他剛 想站起來，夜精靈已經壓到他身上。 　　「對嘛。」她笑道：「這樣我才跟得上啊？」 　　安撫完被吼聲跟爆炸聲嚇壞的小強尼，向他保證自己只是去確認狀況， 很快就會回來後，瑞斗揉揉男孩腦袋。 　　「這收好。」他撿起男孩不知何時落下的小刀，替他塞進口袋。「雖然 沒用到，但等她回來，你總得自己還給她吧？」 　　男孩含淚點頭，眼睛依舊怕得不敢睜開。瑞斗替他擦掉眼瞼上的泥沙， 起身走出樹叢。矮人法師躺在不遠的地上，喉嚨還在汨汨滲血，雙眼已經失 去光彩。瑞斗瞄都沒瞄他一眼，拿起方才順手從小強尼口袋摸出的魔術硬幣 翻看，微笑一下又收起來。 　　他繞過山壁隘口，往遠處的推車殘骸走。先前大鬧森林的單頭巨魔趴在 地上，身上有明顯的黑紅色焦傷，已經乾癟的身軀下噴出滿地汙血與內臟， 顯然是壓在炸藥上扭打時，順便成了其他人的防爆肉墊。雙頭巨魔倒在不遠 處，除了一些撞擊跟燒傷外大抵完整，但兩邊腦袋卻各被插穿了一個孔洞， 鮮血正從洞裡咕波咕波不斷冒出來。 　　癱在雙頭巨魔肚皮上，夜精靈高舉祕法水晶照著陽光欣賞。瑞斗走近和 她一起躺上巨魔肚皮，悠哉得像是與她並肩躺在沙發上。 　　「推車垮了也沒辦法，起碼要撈點東西走。」看著祕法水晶黃澄澄的光 芒，她說。「不過這麼一來，我們小強尼之前被嗆聲的心靈創傷應該就能平 復了吧？」 　　「是啊，以後他要是半夜作惡夢嚇醒，原因肯定跟瑪莉珍一點關係都沒 有了。」他回答。夜精靈微微一笑。 　　正午的陽光從山間縫隙灑落。原先嘈鬧的飛鳥逐漸安靜下來。在整片血 氣與木箱破片間，他們躺在巨魔帶著暖意的柔軟肚皮上，看著遙遠的藍天白 雲發呆。 　　林風裡充滿腥氣跟硝煙味，山壁落了幾顆碎石下來。嗅著這些陌生又危 險的氣味，瑞斗望著毫無遮蔽的湛藍天空，明明整個場面混亂不堪瘋狂至極， 他卻輕鬆自在，淡然無比，只覺自己有生以來頭一次能如此平靜。 　　旁邊的岩縫間傳出碰撞聲。他們一同起身轉頭，看見先前被冰箭擊中的 矮人正推開木片與石塊，滿身泥沙汙血地呻吟著爬起來。 　　他們對望一眼。 　　「怎麼樣？」她笑著問：「冒險好玩嗎？」 　　而他隨手一揮，祕法飛彈瞬間炸開矮人腦袋。 　　「──實在是太爽了！」他大笑回答。 -- 承開頭提醒：未來我的小說都會改為發佈於Penana, 有任何最新進度也都是第一時間放在 Penana跟Plurk上。 Penana據點：https://www.penana.com/user/96736/n/portfolio Plurk據點：https://www.plurk.com/Artificialkids EP艾比索據點目前已完全廢棄，所有曾放在上面的小說也都砍光了。 因此過去直連EP艾比索的網址也都無效了。 不過因為理論上應該不會有人回去翻舊文，而且我也有直接把全文放上來，一篇一篇改也 曠日廢時，所以就是簡單在此說明一下狀況。 總之雖然換了個據點，但我還是會繼續寫的。 只是我實在不是什麼高產量又能日更千字的類型，寫文修文的速度超級無敵慢，能像這樣 慢慢持續更文已經是極限了。 對於這點我真的很抱歉，也非常謝謝那些直到現在都還會關注這篇小說的人們。 ──謝謝你們，至今依舊未曾離開。 -- 希理絲就是那種正面對幹不怎麼樣，但小手段多到非常機八的類型。 寫她的戰鬥實在非常爽快。 每回我寫其他人的戰鬥都會卡一陣子，只有寫她時總是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寫下去完全不 會卡甚至半個字都不用修。非常愉快。 喔然後這集終於開始讓這兩人講騷話了。 瑞斗本質其實超級屁孩，然而劇情進程一直沒有機會寫他的這一面，只能用暴躁跟不耐煩 來表現他的不成熟，還有小孩子脾氣的唯我獨尊。 但作為一個本質非常幼稚的屁孩，他要快樂起來其實也非常簡單。只是從來沒有遇到任何 一個人，能讓他把這一面坦率表現出來。 能在過去篇寫寫他的這一面真是太好了。 我心甚喜。 -- 簡言之，目前為止的這兩篇可以縮減成這樣： 「哈囉我們來約會吧！」 「好啊！」 「那先幫我帶一下這個八歲小孩。」 「三小？」 「然後出去殺人越貨。」 「什麼鬼？」 「而且還要當著那個小孩子的面殺給他看！」 「靠北喔妳的良心在哪裡啊？」 「欸不會吧你不喜歡嗎？」 「……實在是太爽啦──！」 -- 幾個細節設定： 1.　No. 85時，瑞斗還會控制一下別在小朋友面前比中指，但只過兩天就開始毫不掩飾， 髒話跟中指都出來，學壞學得非常快。 2.　不會火焰法術就算了。會用火焰法術卻還要用燧石生火的人，在瑞斗眼中都是猴子。 3.　變羊術用途超級多。沒錯祕法就是這麼威！ 4.　除了髒話以外，這兩個人其實也很愛講騷話跟幹話，dirty talk起來應該非常精采。 5.　雖然巨魔在遊戲裡就是被人欺負爽的而已，但考慮到那個天生的體型差跟力量，拔個 樹扔出去對他們而言應該不算什麼吧？ 6.　只有一顆腦袋的巨魔其實有本名，但大家都喊他胖子，因此他也以為自己就叫胖子了 。 7.　雙頭巨魔左邊的腦袋叫搞哥，右邊的腦袋叫毛哥。搞哥野蠻又狡猾，毛哥狡猾又野蠻 。 -- https://www.penana.com/user/96736/n/portfolio The BugHouse of Paradise. 天堂病棟。Penana據點。 文字實驗品腦漿翻拌嚼食後的殘渣。吞嚥。再見。 https://www.plurk.com/Artificialkids 天堂病棟。噗浪對外窗口。創作消息發布區。追蹤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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