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出生到現在，對我最大的衝擊，不是家庭失和，不是家庭暴力，而是去年 三月底的時候，我接到我媽的電話，告訴我，我哥在環校路跑的時候，因劇烈頭痛 而不支倒地…… 我和我哥，是感情非常好的兄妹，雖然在上大學之前，有時候會很討厭他幹麻 都不教我數學，常常和他搶電視搶到吵架，常埋怨他幹麻吃宵夜都要我去買，直到 他到外縣市上大學。在他北上的前一個晚上，他寫了滿滿的一張紙版，上面寫著各 科唸書的訣竅，當我看到這張紙版，我的眼淚就無法控制地流了下來，這是我第一 次真正感受到我哥對我的好。之後全家人送他上大學，在他下車以後，我在車上眼 淚也沒有停過。 去年三月底，晚上我在打工的時候，接到我媽的電話，聽到我媽在電話中哽咽 的聲音，二話不說，馬上搭火車回台南。到台南成大醫院，看到平常健壯地像頭牛 的哥哥躺在病床上，用虛弱的聲音跟我說他很想睡覺，我沒有哭，我只是問他感覺 如何，有沒有不舒服，他說他的左半邊完全沒有力氣，沒有感覺。在經過醫院詳細 檢查之後，雖找不到病因，只能依他的症狀判定他是腦中風，腦血管阻塞使左半身 的運動神經壞死，造成身體左半邊癱瘓。聽到這個惡耗，我完全無法接受，這應該 是電視上才會出現的劇情吧！怎麼可能一個二十一歲的年輕人就得到腦中風，而且 居然找不到病因。這是一場夢吧！一場惡夢！怎麼都不會醒！趕快！要有人把我叫 醒啊！我不想做這種夢！我在醫院的陪著我哥的時候，幾乎有一個月的時間我一直 覺得我置身在夢中，等我夢醒了，我哥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可是時間一天一天過去 了，什麼事都沒有改變。 我幾乎要崩潰了！我一直心中屹立不搖的哥哥，現在卻因病倒下，他的未來難 道就這樣毀了嗎？我每天都在懊悔，都在怨天，為什麼不是我生病，跟我比起來， 他的未來是這麼地光明，他的以後一定比我更好，為什麼要毀了他？我是多麼希望 我可以和他交換，甚至用性命我都在所不惜。 那陣子，在醫院看顧我哥的每一天，看到我哥因為病發讓他異常的想睡，但是 ，他不能睡，因為他要趕快復健，他拖著疲憊的身子，不停的接受檢查，想睡覺卻 又得撐著眼皮，看在我眼裡，真的很痛苦，但是只能在他的面前忍著眼淚，強裝著 笑臉，而我的哥哥，也是這樣，他在平時也一樣說說笑笑，可是我知道他都在晚上 偷偷流淚，但在我們面前，他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過。 剛開始復健是最困難的時候，首先我哥要像個嬰兒一樣重新學走路，他的左腳 沒辦法支撐也沒辦法平衡，甚至，他連在床上自己坐起來的能力都沒有。醫生先用 刺激讓他的腳反應到痛的感覺而反射性的收縮，之後，他得靠自己的意志力讓他的 腳動，這個步驟非常的困難，等他可以將他的腳抬起來後，他就可以開始學走路。 每天他都得花一個小時以上的時間練習走路，而且還要面對著鏡子，要一直練習到 走路像平常人一樣。 我哥住院的這段時間，幾乎都是我母親在照顧他，我母親為了照顧他，把維持 家裡生計的唯一一份工作辭掉了，專心地照顧我哥哥。她每天不厭其煩地幫我哥洗 澡、上廁所、按摩、復健，雖然還是會像平常一樣嘮嘮叨叨地不停，我哥也會像平 常一樣地和他鬥嘴。 因為我還要回學校上學，所以我之後是每個禮拜週末才到醫院看我哥，所以每 隔一個禮拜回去後，我就會發現我哥一點一滴地在恢復中，我媽卻漸漸消瘦了，我 很想代替我母親照顧他，可是我沒辦法。我沒辦法不只是我要上學這個理由而已，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記得有一次，一樣是週末，我到醫院去看我哥哥，那天晚上的 時候，我負責照顧我哥哥，因為他無法下床上廁所，所以他都是用尿布或者是尿壺 ，但是尿布濕了得換，而且我哥哥的尿布尺寸過大，以致於他只要一尿，就會弄濕 床墊還有衣服，所以就得把床墊和衣服全都換掉，非常麻煩。那天晚上，我照顧他 ，我問他想不想上廁所，他說他有尿布沒關係，我一直問他說要不要叫爸爸來，他 說不用。隔天早上，我才發現，他整個衣服和床墊都濕透了，是昨天晚上那時候， 當然，我被我爸罵了，同時，我也好愧疚，好心疼，醫院充滿著冷氣，我哥哥那時 候的身體是不能夠感冒的，只要一感冒，他所有的復健就會前功盡棄，他卻忍著濕 的衣服和床墊睡覺，我知道他不想讓我為難，因為我是女生，縱使我們是兄妹，他 也不希望我看到他私密的地方，我也一直沒有勇氣去面對，所以在他住院這段時間 ，我從來沒有幫他換過一次尿布或是用尿壺讓他上廁所。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峱種 ，明明就是親兄妹，到了非常時期，哪還需要避嫌，可是當時後的我就是沒有勇氣 跨出這一步，甚至連醫院的護士小姐都訓斥我"自己的哥哥有什麼關係？"可是我知 道，我如果真的去做了，我哥哥心裡應該會感到極大的羞恥，而讓他更難受。 現在我哥哥已經可以走得很好，甚至還可以小跑步，只是還不能騎腳踏車也不 能騎機車，雖然他有時候會偷騎，我媽氣得要命！現在，我是他的左手，也是他的 左腳，北上找他的時候，我會載著他四處趴趴走，我們現在感情比以前更好，我們 聊天聊地，聊感情聊八卦，我的同學甚至說我們簡直就像情人一樣。親人不是只要 有血緣關係就是很親近的人，必須要領悟他就是值得你珍惜的人，我母親跟我說過 一句話：「當我們父母都不在了，和你最親的就是你哥哥了。」最應該珍惜的人就 在你身邊，就算彼此有誤會，有衝突，也不要等到他即將要在你生命中消失的那一 刻才明瞭他就是你要珍惜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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