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絕壁擢鈴 (15) 　　年渭娘練有迴空訣，元勁感應杜荀鶴來勢，杜荀鶴左手方探，她微一側身，閃過那一 扳，右鉤鉤首砸向杜荀鶴腰間。 　　杜荀鶴右臂直劈她持鉤的臂腕，年渭娘元勁一激，使「環轉」訣閃避的同時，將杜荀 鶴手臂盪了開去，乘機又竄出幾步。 　　當此際，何孤典高聲作嘯，馬齒百刃劍在山壁上一撐，一株怪樹猛然拔地而起。 　　這時杜荀鶴正奔前去追年渭娘，身軀不免稍俯。何孤典雙腿如兩條張狂的粗枝，馬齒 劍橫空生風，雙腿一劍舒展開來，奇異的影子映上兩邊峭壁，大開大闔，向杜荀鶴疾撲。 　　就這樣，何孤典一腳竟已踏上杜荀鶴微微俯下的脊背！ 　　殷衡大讚：「精采，今日大開眼界。她這不是輕功，是實打實的步子大。這老娘們的 步伐大得跟變法術似地，也是獨門了。」 　　尋常比武，身量高固然有利於暴然近身攻擊，能出敵人之不意，卻從未聽過單憑步幅 闊大，便搶先踏上敵人身子的！ 　　－－那日成都空宅院中，北霆門大弟子魏占明初戰何寡量，與封祁亦曾見識何家這怪 異步幅，委實聳人聽聞。 　　只見何孤典一腿把杜荀鶴的胖身軀踹得更向下俯，叫道：「得罪！」另一腿接著半空 邁出，這次輪到年渭娘脊背中腳，也是一仆。 　　何孤典撂倒了年渭娘，闊步直前，不費吹灰之力便越了過去。三人位置更換，她的馬 齒劍一招也未遞出，光用在山壁借力，身子即已接近那邊出口。 　　杜荀鶴與年渭娘遭她各踹一腳，不疼不癢，也知她使力甚輕、只求出谷，哪還跟她客 套？一前一後，朝何孤典急攻而上。 　　杜荀鶴雖說發福，身法卻靈捷，否則也難以掩護手指這種極短極險的「兵刃」，江璟 在他對上甘自凡時，已曾目睹。他將「凌雲木指」藏鋒於身側，年渭娘雙鉤的呼呼白影之 中，他一條手臂倏然穿出，拳風直送何孤典後腰。 　　何孤典腰帶碎布飄起，百刃劍反手倒掛，齒刃削向杜荀鶴肥厚拳頭，同時一腿後蹬， 迫開了年渭娘掃來的一鉤。眼看劍刃與拳頭將及未及，杜荀鶴拳忽變掌，閃過齒刃，雙指 如刀尖乍現，勁風灌向她後腰穴道。 　　江殷二人在後頭看熱鬧，一看即明，杜荀鶴旨在令她再難跨出那驚人的闊步。這一擊 若中，何孤典下肢氣血便阻塞。不指望能把她一指點倒，點得她慢上一慢，那也奏功了。 　　便在這當下，年渭娘雙鉤一掄，三人之間氣流忽動，兩道風各打了個旋，分別旋向何 孤典背心和杜荀鶴肩臂。這是她苦練的迴空訣「環轉」部之訣，百刃劍固然被帶得偏轉， 立時回撤，杜荀鶴的攻勢卻也歪斜了。 　　杜荀鶴啼笑皆非，急撤手臂，脫出雙鉤掄掃的大圈。他知道年渭娘燥性極重，今日三 人爭那青銅鈴，她當然不與自己相讓配合，只顧埋頭急攻，也不管這一下牽制了他凌雲木 指，反而讓何孤典有機可乘，向前繼續邁步。 　　年渭娘唯恐何孤典再邁一步便逃脫，奮足狂奔，雙鉤齊出，一襲何孤典後腦，一拽她 腰眼：「我追不上妳，『平明藏影』可追得上！」 　　二人相距仍近，年渭娘的老脾氣發作，不管這只是自家夥裡爭老大，一動上手便招招 狠厲。三人既是「同僚」，對彼此功夫和脾性都是知根知柢，何孤典若繼續跨步，天曉得 年渭娘要是瘋起來那麼一剎那，會不會脫手放出無解的平明藏影之毒？何孤典心有忌憚， 只得轉身迎敵。 　　山壁間「噹噹」兩聲大響，馬齒百刃劍先後砸開雙鉤。接著山壁之間鏘鏘然一陣長鳴 ，三件兵刃密集連響。年渭娘有心以鉤首纏裹何孤典劍上密齒，何孤典卻不上當，劍路靈 動，只以不長齒牙的劍鋒相迎。 　　單論武技，年渭娘亦知自己輸了何孤典一籌，況且何孤典還佔了身高臂長的優勢。她 的優勢本在於迴空訣，卻苦於未臻足夠火候，於是更加奮力以「環轉」之訣帶動風息。 　　殷衡道：「何孤典讓步讓得可真慷慨。」 　　江璟點頭，暗忖：「年渭娘的天資，果然遜於十四兒太多。」 　　迴空訣始終威力奇奧，連甘自凡亦曾吃虧，此時年渭娘加緊施為，何孤典劍上不免漸 感阻滯，突然一反原有劍路，手腕偏過，一削之下，劍上齒牙把雙鉤同時纏住。 　　年渭娘大喜，正要加碼運使迴空訣，好把百刃劍從何孤典掌中扭脫，驟然間，胸臆間 一股鬱塞，極難言喻。 　　只覺胸腹間的氣與血，彷彿一霎眼間不知消失何處，遑論元勁。頓時四肢酸軟、頭腦 昏懵，招式定在半空，心中止不住地強烈怖懼！ 　　何孤典左掌揮來，將她掃得撞上山壁，巨步跨出，衝過她身子，轉向這邊來追杜荀鶴 ，大喝：「站住！」 　　杜荀鶴往這邊路口奔來。他在那頭阻不住何孤典，索性放何年二人在那一邊拚兵刃， 自己從這頭出谷，邊奔邊喝：「朋友們借光讓個道呀！」 　　看戲看得正起勁的這邊三人，誰也沒有讓道的意思。 　　「呼喇」一聲，何孤典發腿攘臂，大步離地，登時呈現大鳥騰躍之姿，與半空中的怒 鵬橋高下相映。須臾之間，馬齒百刃劍的劍尖已越到杜荀鶴頭裡。 　　齒刃生光，隨時能往杜荀鶴的脖子拖割，等如瞬間侵破杜荀鶴防禦的圈子，而杜荀鶴 全然措手不及！ 　　這邊三人明知何孤典可能是谷中武力最高之人，但見到她轉過身來只踏了一步，兵刃 便迫至杜荀鶴的要害，三對眼睛仍不禁精光大盛。 　　沙若依不知杜荀鶴甚麼來頭，見那劫馬匪身手如此悍厲，脫口向杜荀鶴驚呼：「當心 ！」 　　三人眼目一瞬，何孤典突然縮手，退了小半步。杜荀鶴已轉成側身，兔起鶻落之間， 便解了齒刃鋸頸之危。 　　從這邊路口望去，杜荀鶴滾圓的肚腩遮擋了他手上姿勢。但無庸置疑，何孤典近身之 時，他定是從她身形罅隙出手，「凌雲木指」後發先至，不需像使兵刃般甩臂發力，輕輕 巧巧一指，即逼得何孤典撤劍退後。 　　以指作刃，固然會吃短兵刃的虧，但目光卻也最擅長從至微處鎖定敵人破綻。何孤典 這樣大開大闔的打法，一旦近身，在杜荀鶴眼內，便是破綻盡露。 　　江璟忽然看向殷衡：「練暗器，也是？」 　　殷衡道：「可不是嗎？暗器還比手指細呢。」 　　江璟惜字如金，篤定殷衡明白他看出了杜荀鶴逼退何孤典的要領，這話是問殷衡，他 察知敵人破綻的尺度是否更加細微？殷衡也真聽得明白，接著低聲道：「你看他那小肥指 頭，比我鋼鏢粗多少。何孤典方才那一撲－－」住了口，弦外之音是在炫耀：「我所見到 的破綻，可比杜荀鶴要多太多。」 　　江璟回潑一桶冷水：「練指力所注目的尺寸，無論手指肥瘦，全是一樣的罷。」 　　絕壁之間，戰鬥忽歇，一場迅快換招，三大高手各已摸清了另二人在這爭競的情境裡 ，出力幾何、容情若干。三人位置亦已調換，年渭娘在最遠那頭，中間是何孤典，杜荀鶴 站得距這邊路口最近。 　　年渭娘已扶著山壁站起。她愛穿赭紅與杏黃色彩，今日穿的也是杏色袍子，剛才被何 孤典推撞山壁，從肩至臀的一邊衣服上沾染大片泥苔。她將雙鉤握在左手，右手撢了撢衣 服，裝模作樣，藉機暗自查察身內勁力，只覺「元勁」如常，那令她恐慌莫名的渾身鬱塞 之感，已全無痕跡。 　　何孤典冷冷地道：「姐兒倆別鬧到以『平明藏影』和『閉壤功』兩敗俱傷，險些被老 杜悄悄摸出去，攀上怒鵬橋。」 　　杜荀鶴勉強笑道：「還好，還好，老杜悄是悄了，並未摸出去。」偷偷喘了口氣。剛 才馬齒百刃劍擱在頸邊數寸，他明知何孤典抑制著凶性，那一瞬間的驚怖也真夠受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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