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絕壁擢鈴 (8) 　　她心中一急，正要勉強跳起，卻見敵人把齒牙劍一豎，格開了魏占明的弧刀。 　　門板一去，敵人兵刃便再無顧忌。但魏占明卻不能沒完沒了地以這片門盾糾纏下去， 因此突出師門絕招，意圖速戰速決。然而敵人的武技，畢竟仍是太高！ 　　兵刃近戰，瞬即爆發。鏘鏘鏘三響，魏占明遞了兩招，敵人則遞一招，跟著各自跳開 ，虛揮兵刃試探。 　　雙方均知對方兵刃上自有絕學。此敵見了魏占明的北霆門服色與彎刀，剛剛才遭他雙 腳運踢的門板糾纏了好一會，知他師門拳腳別有奧妙，可不似許多偏練兵刃的門派那樣空 手對戰便吃癟。高手相遇，三招內既無法決勝，唯有暫時分開，全神貫注，爭的是機會出 現的極短瞬間。 　　封祁掙扎起身，拚著嘶啞的聲音又叫一次：「留活口！」 　　那敵人縱聲而笑：「這位北霆門奧支少俠，聽見沒有？小娘子叫你別對我出殺招。」 　　封祁暗叫不妙：「我這一叫，讓姓魏的暴露了弱點。但這人真不能殺……」 　　魏占明卻冷笑：「北霆門殺招不用來殺人也無妨，難道凌虐不了人？」 　　封祁心中打了個突。這個魏大弟子雖說沒甚麼俊相，但平日風度英朗，方才在她面前 還會害臊，與那外表脾氣都是雷霆霸狠的黎紹之，或是溫吞中透著城府的劉岡，乃至鋒芒 外露的阿盧，都大相逕庭，不料對敵之時，戾氣便即湧現。 　　西南武林霸主北霆門……門中不會有甚麼善類的。 　　忽然間牆外刷啦啦湧來一群人，腳步雜沓，混雜著喧然議論，與此間高手相逢的冷酷 情景不相稱到了極點。封祁回頭一望，啼笑皆非，原來是附近貨棧看守之人來趁熱鬧了。 這些多是不在籍的流人，兩京也有許多，在街坊間肆無忌憚，接了權貴豪商私下派給他們 的護院活兒，閒坐捉蝨子之餘，自然是到處生事拱火，熱鬧越大越來勁。 　　魏占明反應倒快，身子微偏，雙目凝注敵人，同時讓眾流人看清自己的兵刃與服色， 大喝一聲：「賣北霆門一個面子，出路給我封死了！」 　　在這等流人眼內，北霆門的面子可比甚麼節度使、刺史要大得多了。流人身分曖昧， 要靠官署關係謀出路極難，巴結上武林霸主卻有好果子吃，一發現這是北霆門參與的大熱 鬧，個個喜動顏色、放聲呼喝，越召越多人，轉眼間把門牆封了個水洩不通。夯土牆頭也 爬上了一排手持匕首的，打算居高臨下封路，後到者還帶來了刀棒傢伙。 　　那敵人獰笑，高舉兵刃，點著四周：「憑這些把式，攔得了我的路？北霆門人原來這 般蠢笨。」陡然間向前疾衝，步幅奇巨，兵刃猛朝魏占明面門橫割！ 　　他劍上的單排利齒裂風而來，霍霍不絕，專走橫斜拉割路子，不需砍入對方要害，而 是以大幅劇烈地破壞傷口為要，令對方行動受制；劍刃前梢與劍刃另一側卻是長劍形制， 乃是不帶齒牙的劍尖與劍鋒。一條兵刃的百千招式，即由此三種傷敵的基本法式化出。 　　魏占明乍與敵人遭遇之時，本擬踢開門板後突斬一刀，即可了事。那是北霆門「電驅 刀式」中的絕招之一，迄今弟子輩中能熟使此招的，也只自己、黎紹之與阿盧等極少數人 ，就連劉岡亦未能精熟。他認得敵人的兵刃，於是一上來便使出此一絕殺。 　　或者說，那兵刃他過往未曾識得，但驟眼一見，便已知曉。 　　馬齒百刃劍。 　　－－那日阿盧師妹向門主稟報：何家雙胞中的何寡量，不知怎地遠從雁門關塞來到蜀 中，近日裡接連劫掠作案，傷了江湖同道的許多性命。 　　就連身無高明武技的封祁，瞧著那把險些將自己開膛的兵刃，也早想起了冷雲痴與阿 盧的對答。 　　何寡量與同胞姊妹何孤典是武學高手，卻亦是惡名素著的匪道，殺人越貨是本行，凶 性發作濫殺亦尋常。在魏占明想來，何寡量潛伏空宅，不過是伺機行凶，山妹只是不巧撞 上。北霆門在亂世稱霸一方，肩負維護江湖秩序之責，管他何寡量來西蜀幹甚麼，趁其孤 身一人，收拾了便是。但不知怎地，山妹卻一再要求他留活口。封祁叫的第一聲雖然啞了 ，關心情切的魏占明卻聽到了。 　　何寡量這次出手，便不讓魏占明再有拉開距離、審視局勢之機，劍上齒牙著意糾纏。 魏占明刀重劍輕，反被齒牙纏阻得一滯又一滯，一時難以發揮刀術斬劈之優勢。是以，雙 方兵刃交併時，聲響極是異樣，極少發出鏗鏘鳴響，而是鋸鑿拖拽的嘎嘎、吱吱之聲，把 封祁和外圍的一干流人聽得牙齒發酸、背上發毛。 　　但如此纏鬥，何寡量亦同樣難以取勝。彼此心下均知，何寡量長處在於多年劫掠四方 、實戰豐富，魏占明則是名門高徒，身手精純足以彌補實戰略少的短處。 　　何寡量閃開魏占明乘隙掄出的左手一拳，不料魏占明膝頭猛起，側撞他腰眼，何寡量 大驚而避，才沒讓下陰要害廢了一邊。 　　何寡量馬齒劍掄出光圈護身，吼道：「喂！我不殺那小娘，只問她幾句話，你我拚甚 麼命？」 　　此言便是罷手的信號，雙方本是無端端動起的手，按照江湖慣例，魏占明原可藉機停 戰，但他對此等匪人欲除之而後快，心忖：「我且假意停戰，看他有啥話說，再施突襲。 」 　　兵刃相遇的刺耳聲戛然而止，雙方終於各自躍開。魏占明退至封祁身前。 　　封祁雖不練武，習舞的底子卻厚，自有一副靈敏的筋骨，這時已行動自如，知道自己 傷在遭門板撞擊的手臂，臂骨有輕微折裂，雖非重傷，卻也需盡快打上夾板。她瞪視何寡 量，拿不定主意應否先行發話。何寡量自稱有話問她，她可也有太多話要問這入侵者。 　　何寡量已用馬齒百刃劍隔空指了過來：「妳想知道裡頭的光景，對罷？我問不出話來 ，兩個都被我割了喉。」 　　魏占明滿腹疑竇登生，忍不住側望封祁一眼。 　　封祁道：「無辜城民哪有甚麼讓你問？這屋院一看便沒甚麼財物，你還想打劫我一個 過路人！」 　　何寡量大笑：「甚麼跟甚麼呀？要有消息，便全在妳身上了。叔叔就想找妳聊兩句， 只沒料到臭小娘還拉了北霆門人作打手。你們西－－」 　　封祁厲聲打斷：「惡匪！我跟你沒完！」她不管何寡量要說的是「你們西旌」如何如 何，也管不了得要呼喊些甚麼話，方顯得合理，只知決不能讓何寡量將她的身分暴露。只 恨自己沒有武力，無法急攻上前，封住他的口！ 　　二人對答過於怪異，魏占明不由得分心。便在此時，何寡量暴衝而前，劍尖疾點魏占 明右胸。 　　右胸並非關鍵要害，但這勢頭撞來，魏占明仍不能不以攻代守，身軀倏地往旁斜衝， 彎刀急挑何寡量小腹，去得比百刃劍來得更快。 　　這刀一挑，何寡量來不及撤劍擋避，非縮身後退不可，劍尖便遞不到他身上。 　　孰料何寡量身軀縮是縮了，劍尖也的確隨之偏斜了，但那看似再無殺傷力的劍梢，陡 地改向魏占明胸上奮力推來。 　　這是極不合乎劍術道理的打法。若是一把刀，刀身沉厚，刀背或刀鋒推出各有不同威 力，便可這般推擊。劍則更適合急刺與驟削，更何況是生滿了牙、須刻意避免深深嵌入敵 身的馬齒百刃劍？ 　　這打法大出魏占明意外，他不由得微微一怔。待他反應過來，左拳突出，砸擊何寡量 握劍的右腕，已然慢了一步，百刃劍已觸到胸前。 　　一股莫可名狀的勢道排蕩而來，直蕩入他胸膛。 　　－－「灌洪勢」！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91.196.222.82 (英國) ※ 文章網址: https://webptt.com/m.aspx?n=bbs/emprisenovel/M.1758823763.A.4AD.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