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101400085 (小緯哥)
看板emprisenovel
標題[創作] 雙面女俠-2-鬼新娘
時間Sat Nov 3 14:00:08 2018
石奇峰那日趁著女鬼轉移力,急急忙忙的從瀑布躍下,強大的水柱沖撞頭部,讓他立時昏厥
過去,進而掉進了瀑布底的一個石縫中,殊不知那石縫下連結著一條地下徑流。他的身子便
如一屢輕舟,沿徑流而飄,飄到了一個蓄水的泥塘中。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醒來之時,只見四周黑暗一片,只有一屢清光打在一塊石台上,正好映
出了一個人影。他搖搖晃晃的爬起身,赫地發現,手上知覺恢復,腕上的黑氣已消去一大半
。
那人影忽然動了一下,發出鏘啷鏘啷的金屬聲,石奇峰走近一看,只見一個赤裸的人坐在那
,皮膚上堆滿青苔與蕈菇,頭髮將顏面蓋住,四肢均被縛以精鋼鐵鎖,肩胛骨上被兩條鐵鉤
貫穿,顯然是一個被囚禁的重刑犯。
石奇峰心想:「這人不知犯了什麼錯,為何會被囚禁於此處?」忽然,那人咳嗽了一聲,登時
嚇了一跳,連退了三步。
那人清完喉嚨後,問道:「你手上的毒,應該沒事了吧?」
聽他這麼一問,石奇峰暗想:「莫非我的毒是他解的?」便抱拳道:「晚輩雙手已無大礙,多
謝老前輩相救。」
那人嘿了一聲,喃喃道:「老前輩,我很老了麼?也才不過十四年罷了。」
石奇峰心道:「原來他被關在這十四年了。這十四年都過著著種暗無天日的生活,也真可憐
的。」
那人忽問道:「小子,你可也是被蔓陀蘿關來這的?」
石奇峰道:「不,晚輩是被瀑布沖落,無意間掉落石縫的。前輩也與蔓陀蘿夫人有過節麼?
」
那人沉默不語,忽然哈的一聲,回音在石穴中縈繞不絕,過了一會兒,方問道:「所以你是
來這殺蔓陀蘿夫人的麼?」卻沒回答石奇峰的話。
石奇峰心中一凜,問道:「敢問前輩如何得知晚輩想殺蔓陀蘿夫人?」
那人道:「你剛剛問我是不是也和蔓陀蘿夫人有過節,那個『也』字,證明你與她有仇怨。
而正常人才不會無緣無故被瀑布沖落,你一定是抱著不要命的決心,妄想衝進瀑布,進去蔓
陀蘿山庄報仇,卻沒想到第一步便失敗了。我說的,對吧?」
石奇峰沉吟道:「前輩心思聰慧,令晚輩好生懾服,不過只說對了一半,晚輩這回來,並不
是前來找蔓陀蘿夫人報仇的。」
那人咦了一聲,問道:「你不是來報仇,那是來作什麼?難不成是求醫的?這也不對,若要向
『鬼手瘋醫』求醫,大可正大光明的進庄,不用如此冒險走後門。」
石奇峰道:「晚輩並非來求醫,這次前來,實則是為瀑布後的財寶而來,誰知卻犯下大錯,
那個石室裡,壓根沒什麼財寶,只有一塊又一塊的大冰磚,裡頭所冰的,均是人體的四肢與
器官,還有一個....女...女鬼...」想到那女鬼發作的情境,不禁又寒毛直豎。
一聽到那個石室,似乎喚起了那人一些回憶,他冷冷冷笑了幾聲,突然問道:「女鬼?你說得
,可是一個身穿新娘衫的女人?」
石奇峰點點頭,道:「是阿,沒想到蔓陀蘿夫人不但以毒術聞名,還善於這種豢養鬼怪的法
術,無怪當時會令人聞風喪膽。晚輩身上所中的毒,乃因那女鬼所致。」
驀地發現那人的身子發顫了起來,鐵銬不停的擦撞石壁,發出刺耳的聲響,心情似乎頗為激
動。忽然,那人哈哈大笑了起來,不斷道:「有趣!有趣!」
石奇峰不禁問道:「前輩與那女鬼也有淵源麼?」
那人笑聲一止,哼了一聲,道:「淵源,豈止有淵源,我會淪落至此,有一半便是拜她所賜!
」頓了一下,又問:「小子,你說你身上的毒是受那女鬼所致,這是怎麼一回事?」
石奇峰打從心底厭惡蔓陀蘿夫人,見這人被囚禁的慘樣,不免生出同仇敵愾之心,便將在石
室所發生的詭異之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只聽那人呼吸聲越來越重,好似頗為興奮之樣,
不禁感到好奇,忽問道:「前輩說女鬼害了你一半,那另一半是?」
那人道:「是一個和尚,是那女鬼的情郎。」
石奇峰心想:「和尚跟女鬼談情說愛?天下竟有如此怪事?」
那人忽然話鋒一轉,語氣委婉了下來,問道:「孩子,你願不願意幫我作一件事?」
石奇峰道:「前輩救了晚輩一命,恩重如山,無論要求什麼事,晚輩均拼盡全力達成。敢問
前輩可是要讓晚輩救您出去?好以報仇雪恨」
那人搖搖頭,道:「仇是一定要報的,但我就不出去了。這副身子,要報仇什麼的已是不可
能。所以我要你代替我的身份,以我之手手刃仇人。」
石奇峰遲疑了一陣,當即道:「前輩之願望,晚輩自當效勞,敢問前輩的仇人叫什麼名字?像
這等大惡人,一定是臭名昭著了!」
那人哼了一聲,道:「不,人家是渡濟天下的聖僧。臭名昭著的大惡人,是我才對。你記著
,我是無惡不作的壞人,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內心良善的好人,見一個便殺一個。」
石奇峰心想:「這人定是被關的久了,性子跟著扭曲了,天下哪有人會覺得自己是大惡人?
就算是行舉不端的壞人,也會自認所作所為有理,看來我真得好好幫他。」便道:「晚輩自
當遵循前輩教誨,殺盡天下所有善良之輩。但前輩還沒告訴我,那個和尚到底是誰。」
那人輕聲一笑,道:「不用著急,憑你這等武功,想殺掉我的仇人根本是異想天開。你得先
發個誓,從今以後不再用原本之姓名活下,要拋去以往的個性、家人、朋友、習慣。舉手頭
足,腦中所想,都要順著我的性格。簡而言之,就是要作為我本人活下去。」
石奇峰丈二摸不清頭腦,渾不知這人究竟在說什麼,勉強道:「晚輩身為家中唯一香火,父
母俱在,前輩要我拋下過往,數典忘祖,作這等不孝之事,恐怕...恐怕難以答應。但晚輩
定當拼盡全力,以前輩之名手刃仇敵。」
那人沉默不語一陣,淡淡的道:「你無法答應麼?」
石奇峰微微點頭,嗯了一聲。忽然,那人將頭髮撥開,露出一張清癯的面孔,仍看的出昔年
俊朗的樣貌,不禁心想:「原來這人也不過四十來歲,年紀輕輕便被關在這,那可真是天大
的折磨。」
他忽然不自主的望著那人一對溫和的雙眸,只覺他的眼神中,充滿著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彷
彿能看透世間的真理,小小的瞳孔中,蘊藏著宇宙中的浩瀚,自己靈魂好像被牢牢定住,再
也移開目光,腦中所有意識漸漸被他的目光洗去,自出生以來的所有的記憶,似乎變成一張
無瑕的白紙。
過了一會兒,那人眼睛一閉,石奇峰身子晃了一下,隨後直挺挺的站著,宛如一俱未上釉彩
的雕像,眼框中的瞳孔已翻白。
那人微微一笑,問道:「閣下高姓大名?」
石奇峰的瞳孔慢慢移下,發出一道精光,嘴角也慢慢揚起,那張笑容,與那人的笑容完全一
致。
那人又問了一次:「閣下高姓大名?」
石奇峰道:「在下複姓上官,名歐陽。」
且說那日店裡兩邊談判人馬離去後,其他客人見已無好戲可看,各自紛紛離去,此時天色已
暗,原本鬧哄哄的茶館頓時寂靜了下來。
店小二見沒有客人,便坐在一張桌子上,手托著下巴,雙眼發怔,腦袋裡還在回想早上那個
全身包繃帶的人講的故事,喃喃道:「這世界上真的有女鬼嗎?」
他又發楞一陣,突然有人喚道:「八寶飯,發什麼呆阿?」
他猛然回神,大叫道:「客官,來啦!」回過頭來,卻是老闆叫他,臉上不禁微微一紅,尷尬
地走到老闆面前。
老闆道:「來什麼來?收舖啦!」
八寶飯自父親慘遇海難後,便與母親相依為命,在沿海開了一間魚水產店。但在他十八歲那
年,母親無力支付店舖的開銷,便將店關了,改由賣菜為生。
之後他們關掉的店舖讓人接下,改為現在的茶店,那老闆心性敦厚,得知了原店主的處境,
便收留了八寶飯當伙計,見他刻苦耐勞,甚是歡喜,不時也會像今日這般,送一些廚房剩下
的食物給他打包。
八寶飯收了店鋪,關上門板,此時大街上店家幾乎已休息,冷冷清清,與早上的喧囂成了極
大的相反。月色朦朧,一陣風掃過,樹葉沙沙作響,驀地油然升起一股恐懼,隱隱覺得那個
鬼新娘就躲在大街上的某處,言年及此,回家的腳步竟不自覺得加快了。
好在這一切都是心裡作遂,一路上都相安無事。好不容易到了家,見到小小的窗戶裡亮著一
展幌熀的燭光,登時心安了許多,不禁吁了一口氣,心道:「看來是我自己嚇自己了」
他推門走入,叫道:「娘我回來啦!」,忽覺額頭一痛,只見寶媽食指舉在嘴前,悄聲說道:
「小聲點,別吵醒了姑娘。」
八寶飯搔搔頭,用充滿疑惑的口氣問道:「姑娘?什麼姑娘?」 寶媽攙著他坐下,說道:「傍
晚我賣完菜回來,聽到後院瓜蒲有動靜,以為是哪個小賊來偷瓜。你娘眼睛近來雖然昏花,
卻也不是好惹的。
於是我拿起洗衣服用的木棍,走到後院,辨認聲音方位後用力打了下去。只聽到一個姑娘哀
號聲,又接連打了幾棍,那姑娘竟不閃不躲,待在那吃我的棍子。
我心想這不大對勁,便彎腰下去摸摸,那姑娘身上的衣服有些地方破破爛爛,有些地方的刺
繡卻又特別精緻。我便問道:『姑娘,你是哪家的官家小姐啊?怎麼跑來偷我這瞎眼婆的瓜呢
?』
她似乎沒聽到我說的話,嘴裡不住的念兩句話,什麼『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似乎是一句情詩。
我道她是被無情浪子拋棄的姑娘,一時於心不忍,便邀她來家裡坐坐,順便安慰她幾句。誰
知她聲音越來越低,氣息越來越微弱。後來居然暈了過去,怎麼叫都叫不醒。
我便將她抱了進來,讓她躺在床上歇息。這姑娘身子極輕,身子極瘦,有如一根空心的竹竿
子,而且全身發冷,我抱著她時自己卻不斷哆嗦。唉,也真是怪可憐的,不但被情郎拋棄,
身子又瘦又冷,彷彿好幾年沒吃過東西。唉,八寶飯,你待會進去看看她醒了沒,拿些你今
天帶回來的食物放在床頭,她醒了應該自己會吃的。」
八寶飯點了點頭,心裡隱隱覺得不大對勁,當下也沒多說什麼,拿些麵餅走進了母親的房間
裡。沒想到推開門後,就這麼站在門口呆立不動,張大著嘴說不出話。
只見一個身穿大紅新娘裝的女人躺在床上,身上的刺繡已經殘破不堪,頭上的髮飾也散亂交
雜,雙眼緊閉,面色蒼白,當真如死人一般。
他慢慢回過神,緩緩的轉身,忽然啊的一叫,原來母親就在他身後,手上端著一碗熱粥。
寶媽被兒子這麼一叫搞的錯愕,只見他拉著自己的手,快步跑到門口,嘴裡還不斷叫道:「
鬼新娘啊!娘咱們快逃....她...她殺人的!」
寶媽連忙拉住兒子,叱道:「什麼鬼新娘,人家好端端一個姑娘怎麼可以叫人家是鬼,娘跟
你說啊,咱們做人要留點口德,上天才會保佑我們平平安安,你瞧....」話還沒說完,阿寶
卻直接打斷,將今天在茶店聽到的故事全部說了出來,語氣透露出不安與害怕的情緒。
寶媽聽的頻頻點頭,遲疑一陣,說道:「或許...或許那幫人說的不是她啊,她雖然暈倒了,
還是可以明顯感覺到鼻中有呼出氣息,而且十分悠長,正常人都不一定能做到這樣,更何況
是死人?而且我對她又摸又抱的,現在還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一點兒事也沒有,只怕是你
誤會了!」
八寶飯卻不相信有這種巧合,床上躺的那姑娘身上特徵,跟茶館裡那人的描述幾乎吻合。他
除了擔心那女鬼會出手加害他們母子,更擔心倘若收留了她,到時被那群強盜及潑婦發現了
他們窩藏兇手,後果更是不堪設想,因此不斷的跟母親爭論,要在明天之前將那女屍丟得遠
遠的,不欲與她有任何牽連。
寶媽又賞了八寶飯一個爆栗,說道:「咱們做人不能如此惡毒,你瞧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無依無靠,丟在荒郊野外定會讓野狗分食。她是人也好是鬼也好,今天我就是要收留她,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算她是鬼,我們也應該好好的對待她,為她誦經超渡,讓她在人
世間無所眷戀,安心的投胎轉世去。 」完全不理兒子回應,端著粥兀自走去房裡
八寶飯知道母親的脾氣向來固執,堅持的事無論如何都拗不過,但他也不希望母親有意外,
忙跟了上去,提防那鬼新娘鬼突然發暴。
寶媽餵了幾口熱粥後,那鬼新娘的臉色似乎稍稍紅潤,就像是活人一樣。八寶飯隱約覺得她
的臉似曾相識,好像在多年以前,就見過她一樣,印象中還有說過話的樣子。
只是那鬼新娘四周寒冷異常,有如身在寒冬,八寶飯雖然身子較母親健壯,也不禁打好幾個
冷戰。
次日一早,八寶飯知道今天不用工作,便睡到了日上三竿,此時寶媽已經提了菜出去賣,他
似乎忘記了那具女人還在家裡,放心的倒頭大睡。
就在他美夢正甜時,隱隱聽到外頭有怪聲,不禁揉揉眼睛,起身穿好衣服,走出房外看看。
此時仍是睡眼惺忪的狀態,卻能清楚聽見那聲音是從前廳傳來。
他搖搖晃晃的走了出去,只見一個紅影搖搖擺擺地沿著牆壁移動,忽然想起了昨天的事,定
睛一看,忍不住尖叫一聲,腦子完全清醒,雙膝一軟,跌坐在地上,正是那鬼新娘。
她似乎對聲音很敏感,聽到了八寶飯的尖叫立時轉過頭來,叫道:「你是誰?誰在那裏?」
八寶飯聽到她說話,不由地一怔,腦海中的記憶又更深了,她的聲音十分清脆,卻透漏著幾
分不安,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珠子,烏黑清澈,骨溜溜的轉著,有如海底的珍珠。那女人
繼續問道:「你在那嗎?怎.怎不說話」
八寶飯一時覺得奇怪,她明明就正對著他,中間也沒有任何物擋著,為何一副看不到人似的
。只見那女鬼東摸西摸,有如瞎子一般,心想:「難道女鬼看不到陽間的東西?」有心試她一
試,鼓起勇氣舉起一隻手,直指上方。
那女人忽然眉頭一蹙,抬頭望向八寶飯手指的地方。八寶飯大吃一驚,但這卻令他更不明白
了。只聽那女鬼又道:「我....我的眼睛不大舒服,腦子好混亂,求求你好心幫幫我,出個
聲音讓我知道你是不是在那?」
八寶飯聽到這句話,膽子立時又大了幾分,他慢慢地站起身,那女人的目光也跟著他移動,
卻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他悄悄的繞到另一側,想要奪門而出,走到門邊時,心中大喜,正要一步跨出門檻,那女鬼
陡地轉身,雙手暴長,撲了過來,將他壓倒在地上。
八寶飯大驚,一時手足無措,開始亂打亂踢,欲將從那女鬼手中掙脫,嘴裡不住大叫:「救
命!放開我!」
那女鬼卻不還手,雙手不住的在八寶飯臉上、頭上亂摸,身子任由阿寶亂打。忽然她雙眉軒
起,放開阿寶後趴倒在一旁,喃喃自語道:「你...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在哪?你到底在哪
?」 忽然雙手掩面,伏在地上,肩膀微微聳動,顯然是在抽泣。
八寶飯見那女鬼放開自己,趕緊起身,正要衝出去時,不知為何,忍不住回頭又看了幾眼。
卻見她始終不起,啼哭不止,心想:「原來鬼泣之聲與人也差不了多少」
只見她頭髮散亂,衣衫破爛,不由得起了憐憫之心,心想:「就算她是鬼,也是個可憐的鬼
,我...我應該幫幫她」慢慢的走到她身旁,說道:「姑娘,祢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在人間
若有什麼心事未了,不妨說了出來,我....我盡力而為吧,只不過人....人鬼殊途,你還是
早早去喝了孟婆湯投胎吧,這樣....這樣對比較好」
女鬼緩緩將手放下,哽咽問道:「我....我死了嗎?不....我明明...明明聽到他說...不管怎
麼樣...一定會救活我的...」突然捏了自己手臂一把,喃喃道:「不對....鬼應該感覺不到
痛,我的確還能感覺到疼痛,那...那應該還沒死」
她向八寶飯問道:「這...這位大哥,請問你們家有沒有鏡子?能不能拿出來幫我照照?」
八寶飯心想:「娘眼睛老早瞎了,要鏡子做啥?咦!有啦!」便道:「妳等我一會兒」便走到後
院,過了一會兒抱著一盆水走回來,將它放在女鬼身前,說道:「我們家沒有鏡子,用水充
當一下吧」
女人在盆前左看看右看看,看了許久後,又道:「你過來幫我看看在水裡出現了什麼」
八寶飯心下大為懷疑,但既已決定要幫助她,仍是走了過來,朝盆中一看,只見水面上倒映
著兩個人的臉,一個是他的,一個是那女人的,心道:「鬼應該照不出臉啊,怎麼映的出她
的臉?難道她真的是人?」
這時女鬼問道:「怎麼了,你看到了什麼,那是不是我的臉?」阿寶微微點頭,女人卻氣急敗
壞道:「說話啊 !你不說話我怎麼知道?」。八寶飯道:「妳的臉的確在上面,只是...只是..
.」 聽到這句話,女人嘴角露出微笑,問道:「只是什麼?我的臉很醜嗎?」
八寶飯道:「不,妳的臉並不醜,其實算的上好看的,只不過妳的眼睛骨溜溜的,又大又亮
,卻怎麼好像一副看不到的樣子?」
女人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一出生就失明了,一直以來眼前都是黑壓壓一片。只是不知道
為何這次醒來,眼前多了許多我不知道的顏色,有些甚至會動來動去,讓我感到好混亂,好
痛苦」
八寶飯想了一會兒,便舉起一隻手指到她眼前,說道:「這是一根手指頭」
那女人望了一陣,微微點頭,八寶飯這時將手掌舒展開來,問道:「這是幾根?」女人側頭一
望,伸出食指在空中來回點著,說道:「五根嗎?」阿寶哈哈一笑,說道:「沒錯,這是五根
手指,妳已經看的到了,不用再當瞎子了」
女人愣了一會兒,向四周望了望,喃喃道:「原來....這...這就是看得到的樣子。為何我會
看得如此混亂?為何我又突然能看的見呢?」
八寶飯料想她從小眼中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非常的單純,現在突然多了那麼多顏色,一時
之間無法適應,猶如初生之兒第一眼看到這個花花世界,心裡一定同時充滿著不安與好奇。
她種種怪異行為因此獲得了解釋,此時他幾乎相信她不是鬼而是人了,便道:「我叫范八寶
,大家都叫我八寶飯,姑娘還記的自己叫什麼名字嗎?]
女人一怔,陡地抓住八寶飯的肩膀,驚道:「你....你是八寶飯!不...不對阿,我記得你只
是個八歲的孩子,怎麼會有如此粗厚的嗓子?」
八寶飯眉頭一皺,心想:「她看起來年紀比我還小,怎麼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難道我以前當
真認識她?」問道:「姊姊叫什麼名字?我們以前認識麼?」
女人道:「我姓胡,名靈曦。咱們之前不是才一起玩過?不...你今年幾歲啦?」
八寶飯隱約記起了這個名字,在他八歲那年,似乎曾有跟這麼一個女人交談過,但樣貌均已
忘記。他答道:「我今年二十二了,姑娘看起乃不過十八歲上下,怎麼會在我八歲那年見過
我呢?」
只見胡靈曦眉頭深鎖,喃喃道:「你二十二歲...那...那不就過了十四年了...我...我已經
睡了十四年...那...那今年...不就已經三十三歲了?」
八寶飯一陣錯愕,沒想到她居然已三十三歲,但卻仍保持著十八歲的樣貌,好奇她說的睡了
十四年是什麼意思,便將她扶到椅上,問了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胡靈曦一一道來,原來她來自一個叫桃花源鎮的地方,那裡終年霧氣環繞,與世隔絕,至於
為何會這身打扮,僅淺淺一笑,不加多談,但是那一笑顯得濃情密意,又帶著幾分哀愁。
她又說當年她身重劇毒後,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這一覺似乎相當漫長,醒來後發現自己
在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地方,只感覺到有東西壓在她身上,一時無法清醒,睜開眼睛又看到了
花花綠綠的一片,腦子登時混亂,便亂抓亂撞的跑了出去。只知道自己在山林間跌跌撞撞了
三天三夜,迷迷糊糊的,好不容易聽到有馬車聲,便躲到了車上的乾草堆裡,輾轉下了山後
,在大街上東躲西藏,此時她又餓又累,卻又不敢出去找東西吃,最後終於體力不支,倒在
一座瓜棚裡,因此遇見了寶媽。
八寶飯感到不可思議,便將那天在茶館聽到的故事告訴她。胡靈曦聽完後眉頭緊蹙,不住的
摸自己的手,顫道:「我…我殺人了嗎?怎….怎麼會?我可是一…一點武功也不會啊!」
八寶飯也覺得奇怪,明明自己剛才對她又打又扭的,現在一點事也沒有,而那茶館裡那幾個
強盜,個個身懷武功,身體也比他強壯,竟被她隨便一抓就傷成這樣,這其中隱情,怎麼想
也想不通。
忽然八寶哎呀一聲,胡靈曦奇道:「怎麼地?」 只聽他說道:「妳殺了那個強盜,他們現在已
經在鎮上布下天羅地網,大派人手要抓妳,妳....可千萬別出去」想到那天那群人怒氣沖沖
的模樣,心下暗暗畏懼,也不禁為胡靈曦感到擔心。
袁碧珠思考了一陣,霍然跪下,對八寶飯拜了三個頭,說道:「你們大恩大德,靈曦無以為
報。靈曦現在有難在身,為了避免讓你們遭受牽連,立時就離開,勞煩你替我向寶媽道謝」
,起身後一跛一跛地移動,雙手左右亂摸,顯然是在找出去的路。
八寶飯見她這副模樣,心中大是不忍,連忙擋在她面前,說道:「妳….妳也不一定要急著走
啊,那些人要抓的是鬼新娘,妳只要脫下這身衣服,就算他們見到妳也不一定會認得。就憑
妳這副,恐怕還沒被他們抓到,就已經先餓死在街上了!」
胡靈曦輕撫衣上的刺繡,喃喃道:「但是…但是…」 八寶飯又說道:「妳這件新娘裝已經又
破又髒,不如就這麼扔了吧,他日若找到….找到新的心上人,再叫他買個十件八件讓妳穿
,一天換一件,不是挺美的嗎?」
他其實也不知道胡靈曦是否真的被心上人拋棄,這種男女感情上的事情也不大明白,便胡說
了一個「新的心上人」好讓她能拋開不好的回憶,丟掉這身會引來麻煩的新娘服。
胡靈曦苦苦一笑,說道:[傻小子,你年紀尚小,甚麼都不明白,這新娘服哪是能說穿就穿哪
?若是心上人能說換就換,這世上也不會有這麼多不幸了」 八寶飯搔搔頭,不住的乾笑。
胡靈曦面色稍稍緩和,說道:「既然如此,便要再勞煩妳們母子的照顧了」聽到這句話,八
寶不禁鬆了一口氣。
當晚寶媽回來後,得知胡靈曦已醒,開心得合不攏嘴,殺了一隻雞做飯,為她補補身子,並
叫她多住幾天,直到身體完全恢復後才能離開。
吃飯時母子倆對胡靈曦不斷噓寒問暖,幫忙夾菜到她碗裡,彷彿就像她的親生媽媽與弟弟,
讓胡靈曦感動不已,抽抽咽咽的吃著飯,淚水不住的往下流到嘴哩,已經分不清楚吃的是飯
還是淚。
吃過飯後,寶媽拿了幾件自己的衣服讓胡靈曦換上,並問道:「胡姑娘,妳有沒有其他親戚
啊?他日妳身子好了,我叫八寶飯陪妳去投靠,妳一個女孩子家,上路不大方便,有男孩子
陪著,也比較安全些」
胡靈曦愣了一陣,臉色羞紅,道:「我....我有一個心上人....只是不知他現在去哪了...可
能...可能待在以前我們住的地方吧。」頓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還有娘親和姊姊,卻不願
去叨擾他們,便沒提出來。
寶媽聽了後,更加對這個女孩感到不捨,尤其是知道她也是個瞎子,而且打從出生以來就看
不見,雖然現在似乎好了,但這副模樣與失明時沒甚麼分別,頓生同病相憐之心。
忽然腦海出現了一個想法,臉上露出一抹微笑,說道:「胡姑娘,不瞞妳說,我一直想要一
個女兒,但八寶飯她爹發生了意外,如今也沒機會再生。既然妳在這個世上沒有親人,上天
又安排我們偶遇,倘若妳不嫌棄我這個瞎眼老太婆,不如當我的乾女兒吧,咱們一家三口也
好有個照應。」
胡靈曦遲疑了一下,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我不知道...我娘...我娘...」
寶媽嗤的一笑,說道:「別再我娘你娘了,從今以後,我就是妳的乾娘,聽說妳今年已經三
十三了,比八寶飯還大上快十歲,有了一個姐姐提點她,我也較安心些。」
胡靈曦沉默不語,不知究竟是否該高興。
寶媽眉開眼笑,叫八寶飯進來,說道:「從今天起,靈曦就是妳的乾姊,她眼睛不便,你凡
事要多多幫忙她,不可讓她在外面受到欺負」 阿寶心想:「她外貌看著還比我小,當我妹妹
還差不多。」
胡靈曦便住了下來,身子經過適當的調養後,體力漸漸恢復,而眼睛正在適應這個世界,一
時之間還不大習慣,走路還是會跌跌撞撞,因此八寶飯撿了一根堅硬的竹子給她當盲公杖,
讓她暫時用以前的方式行走。
其實胡靈曦以耳代目多年,不需要盲公杖也能行走自如,只不過初見光明,腦海不再如以前
一片澄清,聽力反而退步,倘若她閉上眼睛行走,便又能如以前那般自在行動,這其中道裡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胡靈曦體力恢復後,平常便陪著寶媽出去賣菜,在家裡也會幫忙分擔家務。她刻苦耐勞,無
論是擔菜還是做粗活家務,縱然眼睛不便,卻樣樣難不倒,猶勝明眼之人。
她自己也覺得奇怪,為何睡了這一覺醒來,體力猶勝先前,手足也輕便許多,可以舉起以前
舉不起來的東西,工作也幾乎不需要休息,有時連擔了好幾籃菜,仍是臉不紅氣不喘的。她
心思單純,料想定是這一覺睡得飽了,體內劇毒清了,身體自然也變好了。
她一心想回桃花源鎮,想看情郎到底在不在那,但八寶飯與寶媽均不知那是在何處,身子還
未完全痊癒,又擔心出去會被天泉寨的人抓走,這一住便是三個月。
每逢十五之時,她便會坐在屋外,抬頭仰望明月,嘴裡唸著那句詩。至於為何要看明月,只
因為她昏迷之前,記住了那人的頭樣,圓滾滾的像是一顆球,也像每月十五之時的月亮。
她心裡便將月亮當作是那人的臉,每逢思念時,便抬頭仰望,彷彿他就在天上看著自己。有
時看著看著,臉上柔情似水,嬌媚似花;有時又苦思哀愁,嘆氣連連,彷彿對有著複雜的情
感。
八寶飯將她這副似笑非笑的模樣告訴母親,寶媽不禁連連搖頭,嘆道:「問是間情為何物,
解鈴還須繫鈴人,心病還需心藥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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