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101400085 (小緯哥)
看板emprisenovel
標題[創作]桃源風雲錄-85-家歸何處,心歸何人
時間Mon Oct 15 19:35:04 2018
慧難來到湖邊,逕自撮土為香,作為靜月之墳,跪下磕頭,默念:「師父,不肖弟子慧難,
今特於妳老人家奠日回山,無奈嫌隙未消,弟子無法親入您靈位前參拜,甚感惋惜。望您在
天有靈,保祐弟子能早日與師姐排解誤會...」念著念著,想到一年前之恨事,百感交集,
忍不住眼淚一滴滴落土。
直待到傍晚,仍不見胡靈曦出來,眼皮竟有點沉。不知為何,總覺今日特別疲累,渾身提不
起勁,彷彿心力交瘁,便倚在樹上,閉目養神。
睡了不知多久,他微微睜開眼,明月高掛,竹林裡只剩喳喳蟲鳴,眼前的景象突然變得有些
模糊,好似自己身在一幅畫裡。他稍微翻身,正要繼續睡去,赫地看見有個白衣人就這麼站
在湖邊,一動也不動。
他揉揉眼睛,凝目望去,隱約認得好像是水月庵的僧袍,心跳突然加速起來,連忙扶著石子
爬起,戰戰兢兢的走到那人背後,這個背影,這個身高,都是深印於心的。
那人轉了過來,慧難如中雷擊,心中連打五個突,他的視線全部集中在這人身上,四周的景
象都變成一團團的色塊,彷彿天地間只剩這一人能入其眼。
他心裡怦怦亂跳,就這麼與那雙宛如一泓清水的靈眼相視,過了好一陣,喉頭方擠出了幾個
模糊的字:「六...師...姊..」不過是簡單的三個字,卻彷彿耗盡他全身體力。
慧妙沒有說話,也不作任何反應,眼神就如身後的湖,平靜不起波。但在慧難眼中,卻是看
見了數不清的哀傷,無止盡的無奈,彷彿有種有愛又恨的情感,透過眼神直直傳遞。
慧難忍不住又想呼喚一次,想將心中所有的情緒都一吐而出,卻見慧妙慢慢的抬起手,往他
臉上輕輕拂來,姿態優雅,宛如觀音擺柳,滋化眾生。慧難不禁抬起手,想好好握住她的手
,再次體會她的溫暖。
當慧妙的玉指正要碰到慧難臉頰時,她忽然眼睛一閉,鼻中深深吸氣,彷彿在壓抑情緒。觀
音竟然闔眼,那代表祂對蒼生已經失望了麼?
慧難心中一墜,失聲叫道:「慧妙師姊!」正想跪下認錯。忽然慧妙手上生出一股暖風,灑上
他的臉頰,宛如春風過境,身心皆暢,讓他也忍不住閉上了眼,任由這股溫暖的和風包覆身
體。
這股和風宛如有催眠之效,慧難閉上眼後,意識又模糊了起來,慧妙的身影,也逐漸褪成色
塊,與四周景物融為一體,水色交融間,慢慢化為黑色的夜空。
他似乎是清醒的睡著了,在黑夜中急奔,期盼再一此睜眼時,能看到慧妙的倩影,殊不知黑
暗是永無之境的,他越跑越快,跑得幾乎快飛了起來,依然不見任何光明。終於,他累了,
忍不住大喊一聲:「六師姐,求妳原諒我!」
一道金光刺入黑暗,宛如一把聖劍,將夜幕分割了開來,映入眼簾的,卻是早晨明秀的湖景
,清翠的竹林,鳥啼聲此起彼落。
他身上蓋著一件薄薄的外衫,散發著淡淡清香,認得是胡靈曦的外衣。胡靈曦正在湖邊梳頭
,身上已換了件淡藍色的衣服,銀白色的頭與湖水互相輝映 ,蔓成一幅光幕。
「睡覺也不蓋被,當心感冒阿!」她發覺慧難已醒了,髻好頭髮,走上來倚在他身旁坐下,
問道:「昨晚好眠麼?」
慧難伸了個懶腰,怔道:「我昨晚睡到一半,遇到了慧妙師姐。她什麼話也沒說,就只是靜
靜的看著我。她在庵裡時有說些什麼?」
胡靈曦微微一笑,道:「我看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慧妙姐姐昨天根本沒在山上,你怎麼
見著她?」
慧難啊的一聲,昨晚那些景事是如此的真實,宛如親臨其境,尤其是那股和風,是確確實實
的感受到了,無法想像這些不過是一場夢。但又想起自己早上醒來仍呈同一個姿勢,就像從
未移動過一般,心中疑慮未定。
他問道:「慧妙師姐當真不在庵裡麼?那...那她去哪了?」胡靈曦道:「說是受邀去四川龍虎
山,吃青城派掌門的喜酒。之後好像還要去湖北武當山,與方濟道長論武。姐姐這回來後,
好像忙得抽不開身,鮮少待在庵裡,事務均由慧玉師太打理。」
慧難心想:「師父忌日,她怎麼會還在外頭?」卻也不願去多想,改口問道:「那大家都還好
吧?你娘有沒有說什麼?」胡靈曦道:「昨晚只有我娘和阿鳳陪我敘話,其餘的師太都聚集在
靈堂裡為靜月師太誦經,一直沒出來過。大夥兒應該都過的很好。我娘還說以後咱們...咱
們...那個...那個的時候,一定要通知她。」
慧難奇道:「什麼那個?」只見胡靈曦臉上閃過紅霞,輕咬著手指,吞吐道:「就...就是那個
..男女相戀到最後...都會....一定作的事...」
慧難當即會意,臉上雖然微笑,心裡卻是煩惱,這一年日子縱然快樂,卻從來沒想過成親什
麼的,只覺能和她一輩子在一起,那便已滿足。倘若真的還俗與她共結連理,心裡必要再受
一波天人交戰。
胡靈曦聽他呼吸急促,顯是為了什麼事煩惱,心裡油然生起一絲絲的失望,當即改口,笑道
:「別想這個了,我說阿,你昨天犯了兩件錯,該接受處罰。」
慧難問道:「什麼?我犯了什麼錯,說來聽聽。」胡靈曦道:「還裝傻麼?你昨天破壞了約定,
對那個怪人動武,害得阿鳳一起掉入水底。」慧難這時插口:「這哪算?我是為了妳的安全啊
!話說那怪人怎麼會在這,阿鳳有告訴妳麼?」胡靈曦道:「是讓慧妙姐姐帶回來的,她們
臨走前,見到那怪人在海邊渾渾噩噩走著,就像殭屍一樣。慧妙於心不忍,便將他帶回來養
著。」
慧難不禁苦笑,心想:「師姐寧願讓一個曾害過她性命的人在庵裡住下,卻不願接受我,難
道當真如此恨我麼?」心下惻然。
胡靈曦接道:「別想轉開話題,你雖是為了保護我,動機是能理解的,但體諒歸體諒,處罰
還是要有的。」慧難道:「好吧,那請姑娘賜棒!」便將頭垂下,以為她又要拿木棒敲頭。
胡靈曦咦了一聲,問道:「你不想知道你犯的第二個錯是什麼嗎?」慧難抬起頭,笑道:「反
正我怎樣都說不過妳,不聽也罷。」
胡靈曦哼了一聲,道:「你這是怪我不講理囉?那我偏要敘明你的罪名,免得你表面信服,
心裡卻偷罵我欲加你莫須有之罪。你犯的第二個錯,就是.....」頓了一下,笑嘻嘻道:「就
是昨晚睡覺沒夢到我。」
慧難心想:「原來她十分在意,也真不愧她能如此坦然面對。」便道:「胡大人說的有理,犯
民認罪,就請大人賜二十...不要,太多了,十記棒罰就好!」
胡靈曦格格嬌笑,道:「既要請罪又要討價,哪有犯人像你這樣的?再說了棒罰有什麼好?我
打得手酸,你也不會痛,罰的是我才對吧?今日來換點新鮮,我就罰你...罰你....親我兩
下。」
慧難一愣,忍不住笑了出來,道:「妳是開玩笑麼?這哪算處罰,分明是獎勵才對。」胡靈
曦道:「對別人是獎勵,對你是處罰。咱們在一起那麼久,卻都是我主動親你,你卻一次主
動也沒有,我可是女孩子家吶!你知不知道這樣讓我很辛苦阿?也不要求你太多,從臉頰開
始就好。」
慧難尷尬笑了幾聲,只見胡靈曦將左臉湊近,不知為何突然緊張了起來,連忙閉上眼睛,只
怕自己又會想起慧妙,迅雷不及掩耳的輕啜了一下,一沾即走。誰知位置卻抓錯,不小心吻
到了耳朵上,胡靈曦啊的一聲,臉上羞得紅燙,雙拳緊握,支支吾吾道:「你...你...怎麼
親那...」
慧難亦臉色發燙,道:「妳的臉太小了,我搞錯位了。」胡靈曦嬌羞道:「明明有眼睛還看不
清楚...倒不如我。」將臉轉到另一邊,道:「這回可要看清楚啦!」
慧難手心發汗,瞪大了眼睛,慢慢的將嘴湊近,眼見就要完成這項「艱鉅」的任務,胡靈曦
驀地轉頭,這嘴就這麼吻在她唇上。他嚇的連忙移開,胡靈曦的手卻伸來,牢牢按住他的臉
,使他無法動彈。兩人的嘴唇就這麼緊貼好一陣,幾乎快要黏成一團。
這次是他們吻的最久一次,胡靈曦移開頭後,道:「慧妙姊姊在這湖邊主動親你,讓你無法
忘懷,所以我也要在這裡親你,親的比她還久,這樣你也忘不了我了。」
慧難只覺渾身酥軟,頭往後仰靠在石壁,一副爛泥的模樣,嘴裡已經說不出話來。但這一次
,他眼裡出現的,從頭到尾,是清清楚楚的胡靈曦,不再是慧妙。
二人下山前,又到了水月庵門口,慧難恭恭敬敬的拜了四次,方抱著遺憾下了這幼年成長之
地。
下了普陀山後,到渡口覓了條小船,從杭州灣進入錢塘江,順江而入,在嘉興落船,尋了間
客棧打尖。
吃飯時,胡靈曦問道:「接下來咱們要去哪?找吳姊姊麼?」慧難道:「這兒離杭州甚近,俗
話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名勝風景甚多,吳姐姐也不急著找,不如咱們一邊遊歷,一邊打
聽,怎麼樣?」
胡靈曦卻皺起眉頭,道:「我覺得不太好,我爹爹要我們隱姓埋名,找個地方住下,這事甚
是要緊,杭州風景雖美,人自然也多,咱們這樣去太過招搖,我心裡有點不踏實。」她向來
定居而住,鮮少出門,不若慧難行遍天下,走到哪算到哪,如今連一個固定的家都沒有,自
是大為不安。
慧難卻道:「別緊張,你爹給的盤纏多,先玩玩,再來考慮這些也不遲啊!」胡靈曦臉色一
繃,嚴厲說道:「不行!那是...那是咱們以後...以後成家要用的,怎麼能拿來玩樂?慧難哥
哥,能不能請你穩重點?別讓我操心好麼?咱們有了房子後,還要買鍋碗瓢盆,買床....」
慧難沒想到她會突然訓話,臉上一陣紅,一陣青,大是尷尬,客棧裡的人紛紛瞧了過來,咦
聲連連,一個滿頭白髮的女人,跟一個樣貌奇異的和尚在一起,談論著成家後的事,宛如新
婚夫婦般,甚不明白他們之間的關係,私下議論紛紛,無論是對長相或是身份,都毫不顧忌
的指指點點。
慧難自是毫不介意他人的閒言閒語,胡靈曦卻不能,只聽見「她年紀還這小,怎麼就生得一
頭白髮?」「難到是受上天詛咒?」「一定是的,勾搭出家人,佛祖當然要降罪」「說不定她
其實是個老婆婆,只不過養顏有道,臉上不見皺紋罷了」「兄台,該不會你這種的也行吧?
」「瞧那和尚兇神惡煞的,說不定是拐帶人口的販子。」面色越來越鐵青,霍地起身,木然
道:「我先回房。」
慧難心下大為不捨,冷冷瞧了那些閒言閒語的人,抓起一把瓜子殼,暗運內勁,神不知鬼不
覺彈到那些人嘴裡,所有的閒話,登時變成了滿滿的咳嗽聲。
他回去房裡,胡靈曦就只是坐在椅上,雙手托腮,滿懷心事,忍不住道:「別人的閒言閒語
,管他昨啥?咱們過的心安理得不就好了?妳若真介意,大不了咱們找個沒人知道的地方住下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胡靈曦幽幽道:「若是這樣,那咱們回來的意義何在?還不如住在島上就好。」
慧難愣住,道:「妳如果想回去...也不是不能,只是現在...」胡靈曦道:「只是你現在還定
不下心麼?」
慧難沒說話,不知為何她今天說話要如此犀利,只聽她又問道:「咱們倆沒名沒份,卻要住
在同一屋簷下,你覺得這算什麼?難不成要像慧妙姐姐的爹和我娘一樣?明明有了孩子,卻沒
有夫妻之名?倘若我們以後有了孩子,但他的爹娘卻沒有成親,你覺的...覺得他會怎麼想?
其他的孩子又怎麼...怎麼看待...他...」說著說著,語氣也跟著哽咽起來。
慧難從來沒想過這些事情,他一向是走一步算一步的人,如今聽她這般娓娓道來,方知兩人
在一起的沉重負擔。他一時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勉強擠了一句:「那...咱們就不要生孩子
罷。」
這話一出,卻是讓胡靈曦悲泣更甚,伏桌大哭。慧難一時手忙腳亂,嘴巴不自主胡言亂語了
起來,道:「別哭,別哭....孩子要生...生十個....成親也要..但...但還是先找住處定居
吧!」
今夜兩人分榻而睡,自始沒說過半句話。
翌日一早,慧難醒來時,胡靈曦已經在吃早飯,她的臉色平靜了許多,卻仍不敢跟她搭話,
擔心她又提些自己無法回答的生活問題,伸個懶腰,正要裝模作樣的往門外走去。胡靈曦忽
道:「慧難哥哥,那麼早去哪?怎麼不叫我?」
慧難心裡甚虛,結巴道:「我...我去小便...」胡靈曦道:「那你快些回來,我有話跟你說。
」
慧難回過頭,問道:「什麼事?」胡靈曦詫道:「你不小便了麼?」慧難道:「待會再上也行,
等妳訓話完會上的更舒暢。」一講完,當即後悔,暗罵:「我真是個呆子,這不是存心要吵
架麼?」
胡靈曦微微一笑,道:「你不喜歡我唸,我以後少說一點便是,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咱們往
後還有很多困難要克服,希望你能為我多想一點,穩重一點罷了。」
慧難在她一旁坐下,牽住她的手,道:「妳放心,我會努力改的,咱們今天就去找地方住下
,妳說該住哪好呢?」
胡靈曦道:「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已經想好,咱們就回桃花源鎮住吧。」慧難奇道:「妳還
會想回去住麼?」
胡靈曦點了一下頭,道:「當然,正如普陀山對你的意義一樣,無論有多少悲傷的回憶,你
總是能接納的。桃花源鎮對我亦如是,而且那是咱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也是我第一個孩子
待的地方,即便有些過程不甚美好,但我還是喜歡那裡。」
慧難知道她已下定決心,便無法輕易勸服,道:「就聽你的吧!」
胡靈曦又道:「說不定吳姐姐也在那,大家都住在一起,也好有照應。」慧難拍手道:「對啊
,虧妳想得到,快,快,咱們這就回去。」當即風一般的收拾行李。胡靈曦不禁搖頭,心想
:「剛唸完便又忘了。我竟然將終生幸福託付在一個大孩子身上,唉,真希望他能快點長大
。」
兩人在杭州雇了馬車,沿往南而去,花了兩天行程,方到了一年前搭船的福建。
為怕路上再遭人閒言閒語,兩人均喬裝打扮,扮成了一對農村夫婦,而為怕胡靈曦頭髮惹眼
,慧難用了一巾布將她頭髮包起,在這之前自又一場大費唇舌的解釋,好不容易才哄得她息
怒。
二人在換改走水路前,先在漁村稍作歇憩,胡靈曦擔心慧難亂花錢,一路上均由其控管盤纏
的花費,到哪兒都省吃儉用,今日兩人吃午餐,桌上只有一條魚,兩碗白飯。慧難乾瞪著魚
眼,不好意思道:「曦妹,妳也知道我一向吃素慣了,這魚肉我...我吃不太下口...能不能.
..再點盤青江菜讓我配飯?」
胡靈曦眉頭一皺,臉上閃過一絲不悅,道:「你怎麼不早說?這條魚也不用點了,咱們倆一起
吃青江菜配飯不就得了?」慧難低下頭,手指互點,嘀咕道:「我有什麼膽子敢跟妳這太座商
量?」
就在這時,旁邊一聲音笑道:「哈哈,小兄弟原來是妻管嚴,要不要讓信某教你如何振夫綱
阿?」
慧難啊的一聲,轉過頭,只見信無書坐在隔壁桌喝酒,身邊圍著一群丐幫中人,其中一個是
四大使者中的程化金。
程化金笑道:「信先生真愛開玩笑,你所謂的振夫綱,難道是腳底一抹,溜之大吉麼?」眾
人哈哈笑了起來。
信無書手撐著額頭,苦笑道:「程兄,你就別取笑我了,我家那隻可是有萬里追兇之能阿,
腳底逃的再快,照樣逃不出她的法眼,況且她現在握有一樣秘密武器,我已經插翅也難飛啦
!」程化金奇道:「什麼武器如此厲害,竟能讓皇城四大高手逃不出如來佛的掌心?」
信無書還沒開口,一個比椅子還小的身影從門口跑入,跌跌撞撞的的撲向信無書,嘴裡叫道
:「疊...疊..」竟是個兩歲大的女孩。
信無書伸手將孩子抱起,捏捏他的臉頰,逗玩了起來。程化金恍然大悟,拍桌道:「果然,
果然,實在太絕,令夫人實力不容小趣,程某甘拜下風。」
話剛說完,門外又飛入一團物事,噹的一聲,一把鬼頭刀插在桌上,兀自晃動著。一女人走
了進來,笑道:「程大俠背後說人閒話,不怕遭人恥笑麼?」正是天泉寨寨主鐵羅剎來到。
慧難胸中一震,筷子微微發抖,不知是否該上前相認,竟將油汁滴的胸前都是。胡靈曦拿起
手帕替他擦掉,埋怨道:「你看你看,都幾歲人了筷子還拿不好,吃飯不能專心一點麼?」
信無書轉過頭瞧來,露出驚訝的表情,正要說話,忽然耳朵被一把扯住,慧真罵道:「叫你
好好帶姝兒,你居然跑來這喝酒!讓壞人抓走了怎麼辦?」
信無數哎喲哎喲叫疼,慧真卻越扭越大力,程化金連忙調解道:「寨主您多慮了,姝兒的父
母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道上人物討好都來不及了,誰敢動她?」
信無書攤手道:「程兄,你看我這女兒名字取得多不吉利,單名就一個姝字,分明是來給我
當掃把星的,自從有了她,信某賭錢、喝酒、嫖妓皆輸,唉,你說該改什麼名才對....啊..
.啊...別拽...別拽...」慧真怒道:「別在女兒面前亂說這些成不成?」便將信姝接了過來,
輕輕的搖著,道:「姝兒,別聽你爹爹亂說話,妳的名字很好聽,將來一定是個集千寵於一
身的美人。」
信無書道:「集千寵於一身?不好不好,招惹那麼多男子在身邊,那啟不跟妓....」只見慧真
刀鋒般的眼神射了過來,連忙閉口不語。
慧真向程化金問道:「前幾日才聽聞貴幫在北方聚會,怎麼程幫現在又在這哪?莫非是為了什
麼要緊事?莫非前任李幫主的下落已找到?」
程化金搖頭道:「不,李幫主仍是下落不明,現由青衣、藍衣使負責尋找,程某這次來,乃
受副幫主所託,為了要緝捕一個人。」
慧真問道:「就只要緝捕一個人,也需勞得丐幫紅衣使大動人力?」程化金道:「此人詭計多
端,一年前險些害得中原武林在海外傾滅,即便其已被罷黜官職,仍為一不容小覷的人物,
副幫主縱然智略過人,依然追捕數月毫無進展。」
慧真道:「話說,你們丐幫一向只有幫主,何時有了這個副幫主?」程化金道:「副幫主是幫
主親定的,幫主自知重症難癒,因此留書說此人文武全能,必能興旺丐幫,將打狗棒傳於此
人,由其繼任下一代幫主。本來幫中兄弟頗是不服,畢竟此人並非丐幫弟子。但在七個月前
的中秋大會時,此人露了一手幫主所傳的神功,震懾眾兄弟,從此便沒人有異言。只是此人
甚謙虛,不願接替幫主這名號。大夥兒便想個折衷之法,在找回李幫主前,由其擔任副幫主
。他名義上雖是副幫主,實際上已與幫主無異。」
慧真道:「你們幫主個性渾噩,居然還懂得要指派接班人,可見的此人在他心目中一定十分
重視。」續道:「關於要緝捕人犯一事,小女子亦能率寨眾留意水路。外子腿程甚快,由其
打聽貴幫幫主下落必能大有進展。」說到這,信無書突然眉飛色舞了起來,拍胸道:「對!我
一向日行千里,找人什麼的最是在行」心裡卻想著要趁機去逛窰子。
慧真冷冷瞪了他一眼,道:「你敢給我在途中尋花問柳,我一定閹了你!」抽出刀子往他胯
下一插,正好插在椅板上,刀刃離他褲襠不過一吋。
信無書咽了咽口水,顫聲道:「不敢...不敢...」心想:「妳閹了我,以後自己也快活不到哪
去!」
程化金抱拳道:「鐵羅剎寨主盛情相助,程某感激不盡,這就替丐幫上下敬寨主一杯!」慧真
笑道:「程大哥說笑了,鐵羅剎這名萬萬不可再提。」程化金一怔,賠了一禮,道:「程某倒
忘了,寨主虔心修佛二十餘年,早已拋開過往。不知貴庵目前還安好?程某在幾個月前聽有
傳聞,說令師在海外孤島已遭...」話還沒說完,慧真揮了揮手,要他莫再說下去。
幾人閒聊了一會兒,程化金起身道別後,率領幫眾當先離店,只留信無書一家三口繼續吃菜
。慧難心道:「看來大師姊已經知道了師父的事,那與她相認應該也免了,還是帶曦妹先離
開吧。」
他捏捏胡靈曦的手,指示收拾離開,胡靈曦卻道:「等等阿,這魚只吃了一面,另一面還沒
吃哪,讓我打包一下,路上留著給你吃。」舉筷將魚翻面,忽然一小童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
,拉住她的手,道:「害死爹爹的人就是妳!」
胡靈曦不禁一怔,問道:「孩子,你爹爹是誰?」那孩子仍是叫道:「就是你害死爹爹!」
慧難仔細看這孩子,隱約感到熟悉,只見他揪著胡靈曦搥打了起來。就在這時,店裡的女主
人從伙房急忙走出,揪住那孩子往後一拉,道:「八寶飯別亂說話。兩位客倌對不住,先夫
剛去世不久,這孩子還無法忘卻,是以才會如此胡鬧。八寶飯快跟姐姐道歉。」
八寶飯氣的鼓起腮膀子,道:「這個壞女人剛剛把魚翻過來,所以才會害爹爹的船被海怪弄
翻,我要打她!」女主人道:「八寶飯,娘早告訴過你,那只是個傳說,爹爹是讓...是讓錦
衣衛害死的!」
八寶飯仍不相信,兩眼發紅,握著小拳頭道:「是!是!一定是這樣,娘妳都騙我!」女店主面
露嚴色,罵道:「八寶飯你....你再不聽娘的話...娘以後不準你出去玩!」說到後來,聲音
的都啞了。但八寶飯仍是不聽,站在原地大哭了起來。
慧難這才想起這是帶他們出航的范天順的孩子,臨走前還送了他一串佛珠,這時卻不知如何
相認。只見女店主作勢要打他,正想叫住,卻見八寶飯已哭哭啼啼的奔了出去。女店主只是
搖頭嘆氣,再次向他們道歉後,寞然走回伙房。
慧難見胡靈曦亦面露愁容,不知要安慰什麼,便上前將她扶起,道:「咱們走吧!差不多該
上船了。」
「小師弟,還沒跟師姐相認,便就這麼走了麼?」慧真坐在桌前,一便磕瓜子一邊說道。
慧難心裡一震,心想:「原來她已經認出我了。」低頭走上前,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悲淒,
跪下道:「大師姊...對不起...是我...是我殺死了師父...」
胡靈曦聽那女人竟是慧難的大師姐,連忙到他身邊,袒護道:「事情不是這樣的,他是被逼
的,如果他那時不殺靜月師太,那...」慧真陡地喝道:「我跟我師弟說話,關妳什麼事?」
她這一聲喝的有些嚴厲,信姝嚇的哭了起來,信無書連忙將孩子抱過,怨道:「話好好說,
有需要這麼大聲麼?慧難人品怎麼樣妳會不曉得麼?他會作這種事,一定是非不得已的。」
慧真稍稍壓抑情緒,向慧難道:「起來吧,師父的事我已聽師妹們說過了,我不怪你,我不
高興的是另一件事。」突然斜眼瞪了胡靈曦一下,冷冷道:「姑娘高姓大名,為何跟著我師
弟?」
胡靈曦一向不畏強權,坦然道:「我姓胡,名靈曦,跟著慧難哥哥是因為我喜歡他。怎麼,
妳要殺了我麼?」
慧真沒想到她一個平凡的鄉下姑娘,竟會如此勇敢的說出這種事,臉上露出奇異的神情。又
問道:「所以妳就是靜星師叔的女兒嗎?」胡靈曦點了點頭,道:「我還知道慧妙師太是我姊
姊呢!」
慧真眉頭皺起,道:「既然這樣,那妳知不知道慧難跟妳姐姐從小便是青梅竹馬?」胡靈曦點
頭道:「他們感情很好我知道啊,但慧難哥哥已經答應要陪我共度一輩子了。」
慧真望向慧難,見他面露尷尬,問道:「當真有此事?」慧難支吾其詞,臉色漲紫,宛如重回
小時後被她處罰一般。
慧真先前因一己之私害得慧妙與慧難被拆散,是故一直心懷愧疚,如今才會一心想促成他們
倆共結連理,沒想到卻橫空出現一個胡靈曦,而且還是慧妙的親生妹妹,自是有些惱怒。不
禁又問:「你難道不管慧妙了麼?不顧她會不會傷心了麼?」
慧難眼皮抽動,淡然道:「六師姊不肯原諒我,將我逐出了師門,恐怕她這一生再也不會理
我了。靈曦這一年來對我照顧有加,若不是因為她,我恐怕沒辦法活著站在這裡,她對我的
恩情比天還高,我不能辜負於她。」
信無書佯裝伸手拭了一下眼淚,拍拍慧難的肩膀,道:「果然情深意重,連信某都要痛哭流
涕,真不愧是我的徒弟。誰敢阻撓你們,我信某第一個跟他過不去!」卻見慧真又斜瞪了過
來,忙改口道:「當然,除了你大師姐以外。」
慧真待要發作,卻見慧難的手正與胡靈曦的手緊緊相牽,突然轉念:「師弟已經長大了,這
種情愛之事,他自己心裡明白就好,用不著我操心,只可惜了慧妙,唉,說到底還是要怪我
不好。」頓了一下,向胡靈曦溫聲道:「胡姑娘對不起,剛剛是我口氣不好,請妳不要見怪
。話說,你們以後要住哪?打算何時要成親」
慧難才剛鬆下了心中一塊大石,聽她問的後半段,突然又緊張了起來,看向胡靈曦,只見她
也面色嬌羞,芳艷如花,結結巴巴道:「我們....要回桃花源鎮住....成親...成親什麼的..
.還沒想好...」
慧真突發奇想:「以小師弟的個性,必無法輕易還俗,看他那樣子,應該是對慧妙還未忘情
。那我不如作個和事佬,回普陀山勸慧妙,幫他們排解誤會,重新在一塊。」當即笑道:「
是阿,終身大事要想清楚阿,先定居好再來想這些也不遲。」
慧難沒想到大師姐會如此輕易妥協,不由得有些驚訝,但他擔心大師姐又重提慧妙的事,改
口問道:「大師姐,你們剛剛說的那那名緝犯是誰阿?」
慧真將程化金給她的通緝令拿出,交給了慧難。慧難打開一看,赫地一驚,黃紙上畫的,竟
是上官歐陽的肖像,旁邊寫他的罪名,乃誅殺朝庭命官,判立處斬。不禁心想:「沒想到他
也有今日,果然老天有眼,善惡到頭終有報,只不過他為何會殺朝廷命官阿?」
慧真道:「這個人的家族我倒有幾分認識,相傳幾十前漠北之地有一戶姓上官的家族的點穴
指法精妙無比,其之『大小周天輪迴指』,更是令江湖人士垂涎的一項絕技。而在西域一帶
,有一戶姓歐陽的大家族,精擅於閉穴功,相傳其一封住穴道,無論是什麼寶劍利刃,均毫
髮不能傷。在我六歲那年上官家的傳人曾與我爹會面幾天,共同參研破穴之法,似乎是要找
那歐陽家討教。那傳人走了後,中原便再也沒了他的消息,這其中之細節無人得知。直到一
年之前,天泉寨有幾名兄弟在湖畔與錦衣衛發生鬥爭,他們全死在一種古怪且陰毒的指法下
,我認得那指法是上官家的,但為何會冒出如此毒氣卻不得而知。經過四下查探後,方知錦
衣衛的首腦叫上官歐陽,恐怕他便是當年上官家與歐陽家聯姻生出的孩子。此人身兼高明指
法與閉穴法,乃是不可小覷的人物。小師弟,你遇見他可要小心。」
慧難掙扎著要不要將自己與他的恩怨,卻發現胡靈曦的手正發著冷汗,心想:「我答應不報
仇了,那他的是便與我沒關係。」便道:「是,師姊,此人如此厲害,妳也要小心。」
信無書這時笑道:「你師姐的『破玉通血指』何等厲害,正是那小子的閉穴功剋星。慧真,
不如妳傳給這小子吧,防患未然。」他看慧難自始沒提與上官歐陽間恩怨,於是也閉口不點
破,以旁敲側擊唆使慧真傳他功夫。
慧真沉吟半晌,笑道:「也好,以小師弟資質,應該不用半天便能學會。慧難,我從來沒傳
過你功夫,心中很是內疚,現在就把這套破穴指法傳給你吧。」
慧難一皺眉,不知該學還是不該學,望了胡靈曦一眼,卻見她往門外走去,道:「大師姐難
得教你武功,不可拒絕。我去外面逛逛,順便找八寶飯玩去,你學完再來叫我。」
慧難沒想到她居然會答應,心裡頗是不安,只擔心她又要秋後算帳。但見慧真已拉開桌椅,
指手論足了起來,當即用心聽誦口訣,潛記諸般解穴手法。
待慧難將整套「破玉通血指」要領掌握,已經過了半日,正逢日落西山。慧真再提點幾句,
叮嚀些生活要事,便與信無書一起牽著信姝離開了店。信無書臨走前偷偷向慧難丟了一句:
「回去後趕緊與那丫頭成親吧,免讓你師姐從中破壞。」
慧難莞爾一笑,目送他們一家三口離開後,便去找胡靈曦,只見她和八寶飯正在林投樹前玩
沙,和樂融融,好像一對相敬相愛的姊弟,心裡突然浮現小時候與慧妙玩樂的光景,一時五
味雜陳,無法移目,彷彿想在他們夕陽下的身影找到慧妙與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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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F:推 laste: 慧妙莫要心猿意馬~~成了三版的袁承志10/15 22:31
慧難吧?其實人的一生中,本來就有可能喜歡很多人
※ 編輯: a101400085 (42.76.151.232), 10/15/2018 22:34:43
2F:推 laste: 打錯~是慧難 10/16 01: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