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之聲有如戰鼓，詠唱著一觸即發的惡戰，法通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卻已如繃緊的彈簧， 全身骨骼喀喀作響，混元無極功所散發的罡氣，吹著沙地發出獵獵風聲。 　　 慧難低聲道:「姊姊，妳快先走，將所有的真相告訴武林群豪，這老和尚讓我和師姐對付。 」 　　 吳喜兒雖然百般不願意，但自知武功差這三人太多，徒留在這不過是一個拖油瓶，完全幫不 上忙。於是道:「你們小心一點。」發步便奔。 　　 法通陡喝:「想走?忒也小覷老夫!」甫要發掌，肩頭一動，慧難已如閃電般衝到他眼前一尺 ，瞬息颼颼颼颼攻出旋風般四腿，將他逼退了兩步。這四腿乃是北少林的「如影旋風腿」， 他與曇池對戰後，習得其形，細微之處卻不求甚解。饒是如此，已令法通暗自心驚， 不解他何時學會了這招。 　　 他正要發還掌，忽然背後一股雄厚潛勁推至，既剛既柔，龍虎相濟，功力只差得自己不到半 籌，連忙運足勁力還掌。砰的一聲，只覺手臂隱隱生麻，發出去的掌力宛如打在一團棉花上 ，一瞬間化烏有。但見慧妙僅僅身子一晃，心道:「這個小師太武功竟進步如斯，無怪上官 大人要加緊除去。」 　　 慧妙身兼少林陽剛以及武當陰柔兩大內功，無論是拳腳或是內功修為，均突飛猛進，武當派 內功與五蘊自在禪功旨意不謀而合，自讓其修為更加精進。 她適才那道掌力發出時乃是易筋洗髓功，一與法通掌力相激後，立刻轉換為陰陽訣心法，以 柔克剛，將法通之掌力蓄於體內，輕吟一聲，左掌發還了，她心懷慈悲，只還了六分勁力。 　　 法通見她這掌來的甚奇，橫步一讓，當即兩拳崩出，分打她右身與後背。這招乃南少林絕技 之一，名為「雙拳碎嶽」。他拳上佈滿罡氣，力道大的出奇，任一人被這兩股猛勁擊中，必 會胸骨盡碎。 慧難看出這招威力，正要上前相助，卻聽慧妙喊道:「師弟你在一旁替我掠陣，別要靠近。 」只見她腳步半曲，橫臂下沉，由上而下搭在法通臂彎，巧妙的用上了「亂環訣」心法，橫 裡一帶，讓這兩股拳勁互擊在一塊，隨即飄身後退。 　　 法通忍不住道:「太極功果然了得，小師太這個月跟武當派掌門耳鬢廝磨可沒白費!」嘴上說 話，出手卻不停頓，精妙招數迭出。 慧妙聽他口出穢語，不禁發怔了一下，惱道:「胡說!」袖袍翩飛，宛如白鶴震翅，南海菩提 掌招式源瀉而出，以太極心法帶動，內力吞吐間行 運流水，隨性而動。掌力忽如萬丈高浪，遞疊而出；忽如深海漩渦，深不可測，卻又能在瞬 間風平浪靜。法通的罡勁縱然強，一碰到這飄渺無定的太極功，登時如石沉大海，不起作用 。 　　 慧難見慧妙將南海菩提掌發揮的淋漓盡致，不禁感到嘆為觀止，恐怕連師父也未必臻此境界 ，心想以她現在的武功，在武林中已絕頂級高手，就自己所知能與她相提並論者，恐怕不出 一二，倘若再練上那本未知名刀譜，假以時日，要成為天下第一必不是問題，暗暗替她高興 。 。 　　 只見兩人拳掌翻飛，倏來倏往，全是穩紮穩打的近身過招，鮮少有閃避虛晃的動作，雙雙使 出渾身解數，將畢生所學盡皆展露。慧難看得心癢難搔，宛如初入皇宮的莊稼漢，對於所有 事物都感到驚奇，好像進入了一個前所未見的武學殿堂。 　　 法通有生以來，尚未如此大催混元無極功，到了兩百招時，掌力有消減之勢，而慧妙仍是真 力十足，穩穩的放出內勁，太極功以綿綿悠長見稱，自是讓她能久戰不疲。法通暗想這 樣下去，勢必要先耗盡真力，而且旁邊還有一個慧難，屆時若趁虛而入，必要敗下陣，當即 起了盡速取勝之念，深提一口氣，哈的一聲，使出般若掌的「如釋重負」，單掌切出，另一 掌則三指虛拍。 　　 慧難見他這招不但出的緩慢，而且風浪不起，知道乃是將渾身真氣凝聚於掌緣，是為藏拙於 巧的上乘功夫，忙叫道:「師姐小心，他這掌很厲害，快些退讓」 　　 卻見慧妙微微一笑，原本受真氣鼓盪而揚起的僧袍平息了下來，左臂往上劃個半圓，輕輕搭 在法通臂上，順勢往下帶出一個圓弧，正好成一個圓形，她腳突然後跨一步，砰的一聲，竟 踏出了一個坑。 　　 慧難正受驚疑，但見法通另一掌又發出，慧妙依然用相同手法，又後退一步，一樣又碰的踏 出一個坑洞。兩人的手宛若黏住了一般，完全不分開，搭在一起不住劃圈子，每劃一次圈子 慧妙就後退一步，每退一步必將地面踏出洞。 　　 慧妙以太極雲手化解般若掌，但因掌力太過雄渾，兩人距離又近，難以盡數卸去，隨時都有 可能斷筋折臂，於是她把對方掌力導入腳底，腳的肌肉比手臂還強壯，方能抵受的了這 股排山倒海的潛力。所有的般若掌便有如拍在地上，而她的身子毫無受力。 　　 只聽砰砰聲如爆竹聲響，兩人手上圈子越劃越快，地上腳坑愈來愈密。忽聽得慧妙輕呼一聲 ，腿微微發顫。 慧難往下一看，只見慧妙的雙腳竟血跡斑斑，赫然想起她沒穿鞋子，這般重重的踏地，自要 被石子割的鮮血淋漓。 眼見她就要退到山崖邊，不暇細想，立刻縱身撲前，嚷道:「師姐接著!」兩腳飛踢，卻是將 鞋子往法通後腦踢到。 　　 法通耳聞腦後風響，眼角略瞥，只見兩團物事疾若流星般射來，此時慧妙手上黏勁已弱，於 是抽臂而出，發掌打去。誰知掌力剛吐，那兩隻鞋子宛如活了起來，硬生生的空中斜轉，輕 巧繞過法通的掌力，繼續直飛向前。 法通咦了一聲，生平沒見過如此奇怪的射法，只見慧難身子緊接撲至，口中嚷道:「你也吃 我一掌試試!」雙掌交疊，挾持雷火擊落。當即拳掌交疊 ，往上還出一招「須彌芥子」，掌是須彌山，拳是芥子，以掌御拳，雙力併衝而上，硬接下 了這雷雷鳴電閃的一掌。 　　 掌力一交後，慧難身子縮成一團，宛如拋接球般飛了回去。法通只覺一瞬間手臂麻木軟去， 當即後躍，喝道:「你使的是什麼妖術?」 　　 慧難只覺胸中劇疼，窒礙難通，忽然一股熱血涌上喉頭，嘴角忍不住滲出血絲。法通看出他 已受了內傷，心中一喜，一招「聚沙成塔」拍將過去，欲要將慧難擊下山崖。 　　 法通這招威力奇大，絕難收勢之餘地，忽然頭頂生風，慧妙已搶身而至，匆忙間還了一招「 南海無晦」。 兩人同時一晃，慧妙雙腳陷入土中，此時她已換上慧難的鞋子，不用擔心 會被割傷。繞是如此，她們已被擠到懸崖邊，毫無緩衝餘地。 　　 法通呵呵一笑，雙掌合拜，飛躍而起，併掌推下，正是黃二虎用來擊敗法劫的那招「無色無 相」。他已算定慧妙已無路可退，這掌便用上全身真力，直要一擊將二人推落山 崖。 　　 慧妙足陷土中，一時難以抽腳，只見拍山倒海的掌力將至，於是也運上全身功力，欲硬接下 這一擊。忽聽慧難背後嚷道:「師姐，南海無極!」一股大力將她直接拔地而出，順勢推往空 中。 她一向對慧難言聽計從，不疑有他，身子當即如風車轉起，僧袍鼓脹，嬌 啼一聲，雙掌迅捷無倫的拍出，每道掌力既含衝勁與鑽勁，登時如上百隻挾帶龍卷風的羽箭 ，將法通的掌力鑽得體無完膚，煙消雲散。 　　 法通正自驚異，沒想到有人竟能發出如此渾厚且怪異的掌力，好在無色無相蘊有餘勁，眼見 慧妙身子已降落，立刻將餘下掌力推出，心想:「這下可沒戲唱了吧！」 　　 慧難見慧妙落下，難以在空中使力，當即深提一口氣，雙臂上抬，使出「南海無涯」，一道 上昇掌風便又將慧妙推往上 。慧妙心裡一喜，借掌風之力，再度轉了起來，還了第二波「 南海無極」。 只聽碰碰碰三聲，法通身子終於中了三掌，往後踉蹌數步，委頓跪倒，突然口中鮮血狂噴， 將花白的鬍子染得一片血紅。 　　 慧妙見他已受了重傷，便收掌躍落，向慧難喜道:「你剛才那一招是什麼?好厲害啊！竟能恢 復南海無極的餘勢。」慧難道:「也沒什麼，就是南海無涯...咳...咳咳...」突然咳嗽了起 來，慧妙知他也受了輕微內傷，連忙上前替他推宮磨血，過了好一會兒臉色才恢復。 　　 就在這時，法通忽然嘆了口氣，道:「小師太武功登峰造極，老衲自嘆不如，武林盟主之名 當之無愧。老衲自知走上歧路，多行不義必自斃，如今已命不久矣，可否請小師太替老衲完 成最後的心願?」 　　 慧妙見他面色慘白如斯，不禁感到有些歉意，道:「大師請說吧，只要不是害人的事，我都 能為您達成。」 法通微微一笑，道:「老衲生平最得意之事，乃練成南少林之混元無極功， 如今臨死之際，卻始終無傳人，甚為平生之大憾。想請小師太收下這本混元無極功譜，代老 衲傳至後世。」只見他慢慢伸手入懷中，掏出一本黃舊的古書。 　　 慧妙正想走上前接過，卻被慧難拉住，只見他神情緊張，便微微一笑，溫言道:「放心吧， 他已經受了 重傷，絕難再下重手，我自個兒會小心的!」鬆脫了慧難的手，逕自迎上前去，道:「大師請 放 心，貧尼會轉交回南少林的。」 　 她正要取書時，慧難忽然大叫:「師姐小心!」只見法通手臂一軟，書譜直接落地，尚自發愕 ，忽然腹上一陣冰涼，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劃過，但她內力深厚，一遇外襲便自生保護，這 一刀才沒穿入。即便如此，仍是在皮肉上劃出了一道口字，滲出了鮮血。 　　 慧妙又驚又怒，便跳後一步，同時出腳將匕首踢飛，提防他再攻擊。這時，聽得有人自背後 不遠叫道:「師父，妳有沒有事?我來幫你啦！」乃是黃二虎的聲音，便回道:「我不要緊。 」 　　 碰的一響，有人中了一掌，她連忙轉頭，只見慧難躺到在地，雙目緊閉，嘴角流出血液，黃 二虎卻橫掌站在一旁，笑道:「師父，徒兒替你除去一心腹大患了!」 　　 慧妙渾身一凜，露出不解的眼神，失聲問道:「剛剛那一掌是你發的麼？」黃二虎道:「是阿 ，只不過我本來是要打妳的，卻被你師弟擋了下來，你們師姐弟之間的情誼可真深吶！」 　　 慧妙只感到背脊湧上一股寒意，茫然道:「你剛剛...不是叫我師父麼?所以...所以你都是騙 我的?」 　　 黃二虎道:「非也，我的確是喊我的師父，但不是你，是南少林法通禪師。妳自己對號入座 了!」 　　 慧妙忽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只覺全身冰冷，心裡不停道:「原來....原來師弟說的都是真 的....我一直被瞞在鼓裡，是我害了師弟！是我害了師弟!」 　　 黃二虎續道:「小師太，妳這人最大的優點，也是妳最大的缺點，就是太容易相信別人的話 ，妳不單是相信慧難的話，只要有人對妳施加善意，便也對這人不疑有他，唉，枉費妳武功 練得如此高強，腦子卻是這般不靈通，老實說要殺死妳還真有點可惜。」 　　 眼見慧難身子一動也不動，宛如屍體，慧妙心裡突然燃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無名火。她慢慢 抬頭，雙眼佈滿血絲，道:「你....你殺了我師弟，還想....還想全身而退麼？」 　　 黃二虎見她臉上籠上寒霜，心下微懼，忍不住退了一步，心想如果真憑實力，自己必佔不了 便宜，頓生逃脫之策。當即俯身，欲抓住慧難的身子時，被一股厲風搶先攔截，卻見慧妙已 衝到他面前不過二呎，迎面就是一拳，連忙提臂一架。誰知慧妙拳力倏收，手臂一轉，如怪 蟒纏樹般鎖住了他的手臂，赫地認得這招是五行拳中的靈蛇式。 　　 慧妙鎖住他手臂後，另一手揮出龍爪，掠向他臉頰 ，黃二虎連忙仰頭一避，驀地頸上一疼 ，慧妙這一記龍爪中途變換為豹掌擊落，打的他喘不過氣，只見她兩眼精光暴射，暗下心驚 :「莫非她當真要取我性命?」强自忍住疼痛，掄刀手往慧妙臉上擊來。 　　 但他內力縱然大進，武功招式仍是平平，慧妙以鶴嘴手不慌不忙的化解了這一記攻招，同時 翻腕啄上他眼珠。黃二虎見她來勢甚急，情急之際朝她胸口推出般若掌的「天涯咫尺」，心 想眼下唯有使出般若掌，方有機會脫身。 　　 碰的一聲，慧妙竟不避閃，硬生生的扛下這一掌。黃二虎大吃一驚，只覺手碰之觸宛如一塊 硬鐵，忽然左目一疼，已被鶴嘴手啄中，忍不住哀嚎一聲。 慧妙一招既中，宛如被啟動了機關，後著接連發出，招無虛發，全是五形拳的招數，黃二虎 不解她為何堅持用如此平凡的武功。 　　 只是招式平凡歸平凡，在慧妙的手中使出，威力卻大了數倍，片刻間他前胸、脅下、肩頭各 中了一記虎爪與蛇拳，只覺疼痛萬分，筋骨欲碎，暗想:「莫非老天有眼，當真要讓我葬於 其手?」 　　 慧妙神色漠然，不顯任何心情，拳上力道卻越來越大，黃二虎苦於另一臂被牢牢纏住，無法 脫手，只能任由暴風般的狠辣招式近距重擊於身。 眼前這位慈眉善目的小尼姑，宛如化身成女修羅，他嚇得背上發汗，驀地生起一股強烈求生 意志，猛然發現腳底踩著法通的匕首，於 是伸腳一點，匕首從地上彈起，順勢抄住。 他知道慧妙的天罡截手法精妙無比，倘若自己揮刀攻擊，三招之內必會被奪下，於是一咬牙 ，舉刀一揮，竟將自己手臂斬了下來，登時脫離了慧妙的掌控。 　　 他迅速的點了止血穴道，正要轉身逃走，下背卻被狠狠重擊，俯身飛出，摔倒在地。慧妙大 步跨來，衣袖鼓蕩，連忙將匕首舉在胸前，欲作垂死掙扎。 　　 卻見慧妙手臂忽然停在半空，遲遲不落下。黃二虎遲疑的睜開眼睛，只見慧難從背後將抱住 住，不讓她繼續揮拳，不由得一震，顫聲道:「你...你不是中掌麼?」 　　 慧難沒搭理他，使勁拉住掙扎中的慧妙，叫道:「師姐妳快清醒，我還沒死阿!」 慧妙宛如中了邪，一味的要掙脫上前打人，臉上一點生氣也沒有，渾身甚不對勁。 　　 便在這時，法通忽然笑道:「妳師姐中了我匕首上的毒，已經一腳跨入陰曹地府，聽不見你 的話啦！」 　　 慧難一驚，連忙扯開她袍子，只見她腹上那道傷痕呈紫黑色，附近的皮膚黯淡且僵硬，蔓布 著如蛛網般的黑色血管。當即怒道:「你....你用的是什麼...等等...你...你要幹嘛..」 只見法通站起身，沒回應他，慢慢走到懸崖邊，回頭笑了一聲，縱身跳落萬丈高崖。 　　 慧難登時愣住，跑到崖邊一望，只見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首散在礁石上，海浪一衝，便即隱沒 。 這一著當真奇變橫生，完全始料未及，慧難心道:「他為什麼要自殺，他自殺了，我怎麼知 道匕首上的毒何?」 　　 尋思之際，忽聽得黃二虎斷斷續續哀嚎道:「快...救....救....我...」原來他用匕首斷臂 ，亦中了刀面上的毒。慧難縱步上前，驚惶問道:「你師父用的是什麼毒...快說!」 　　 黃二虎中毒較深，如今已眼神上吊，嘴裡勉強擠出文字，慧難只聽懂一個「遊」字，剩下的 完全不知所云。只見他吐了幾聲後，張大著嘴巴，便一動也不動，探他鼻息，竟已無氣呼出 。 慧難心裡一沉，趕緊傳了真氣入他體內，卻宛如泥牛入海，過了好一陣仍不見任何動靜。 他頓時心裡發毛，想到慧妙再過不久也會變成這副模樣，自己卻無能為力 ，忍不住伏地哭了起來。 　　 正自痛哭流涕時，隱隱聽到慧妙微弱的聲音呼喚:「師..師弟..過...過來...」 猛一抬頭，趕緊跑到她身邊，俯身將她抱在懷裡。只見她臉上仍有血色，眼球尚未上吊，毒 氣只擴散到 腰部，連忙道:「妳先別運行真氣，毒蔓延的很快。我...我馬上抱你去找五師姐。」 慧妙緊緊握住他的手，問道:「師弟...你為...為什麼違背約定，擅自...擅自替我送死... 」 慧難一愣，道:「我剛剛是要騙黃二虎說出真相的，剛剛吐的那口血是假的，其實是一種果 實分泌的汁液」慧妙微微點了一下頭，道:「對不..起...都是我沒相信你的話...」慧難趕 緊將她背起，道:「師姐妳先別說話，千萬不可運氣!」發足往原路奔回。 　　 當他回到山谷時，只見谷中空無一人，滿坑滿谷的群豪均盡數散去，心中有有些疑惑，但慧 妙命在旦夕，也沒多加留心，逕自進了山洞。 　　 眼前的景象，讓他為之一震，不但師父、師姐都在，連石奶媽、胡靈曦、楊月鳳、劉熹、吳 藥救、卓青蓮都在洞裡，只是手腳均被繩索縛住，每人的身後都站著一名錦衣衞，以刀架在 他們頸部。 　　 慧難尚未弄清發生了什麼事，一人邊拍手邊走了出來，正是錦衣衞的頭子上官歐陽。 他笑吟吟說道:「好!果然好本事，連南少林第一高手都被你們打敗，這武林盟主可不是當假 的。咦，我們的武林盟主怎麼啦?好像死人似的，難不成中毒了嗎?剛好這裡就有一位神醫及 一位使毒行家，趕緊讓他們瞧瞧中了什麼毒。」 　　 慧難怒目瞪了他一眼，轉身將慧妙放在吳藥救與卓青蓮面前。吳藥救望了她面相，嚇得張大 嘴巴，卓青蓮亦是相同反應。 慧難急問道:「是什麼毒?」只見吳藥救搖頭嘆氣，卓青蓮深吸一口氣，慘然道：「她中的這 正是遊魂蓮的毒，不久之後便會變成活死人。」 　　 慧難登時氣得渾身發抖，卻強忍怒氣，向上官歐陽問道:「說吧，怎樣才要交出解藥?」上官 歐陽故露疑惑態樣，道:「解藥?我沒有阿?但藥引子我到是有的。好像在我的未婚妻身上 ！」 　　 慧難心中一凜，忍不住瞧了胡靈曦一眼，亮晃晃的剛刀已陷入她肉裡，只要略為出力，即時 能讓她身首分離。 上官歐陽續道:「你要藥引子，也不是不能給你，但你師姐壞了我的大計，毀了我為你精心 佈置的好戲，又與你聯手殺了我兩個重要密探，這筆帳若不好好算清，我這錦衣衛鎮撫司還 用作麼？」 　　 慧難朗聲道:「我師姐的仇由我一力承擔，你儘管抓我走，別要牽連這些人。」 　　 上官歐陽道:「早知道你會說這句話了，你們倆姐弟情深，在下如何忍心讓你們天人永隔呢? 只是你們屢次阻礙朝廷命官辦事，甚至結黨聚眾公然反抗朝廷，按理說是要砍頭的。 但在下向來心軟，不愛殺害無辜。正所謂養不教、父之過，水月庵靜月沒好好約束弟子，讓 你們走上了歧路，自得要承擔你們的罪過，倘若你能大義滅親，以示忠向朝廷心志，我就放 過這些人。」 　　 眾人紛紛叫罵了起來，罵上官歐陽卑鄙無恥，死後必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等等之類的 話。 上官歐陽眉頭揚起，倏地凌空點出數指，只聽嗤嗤聲連珠響起，除了慧難外，其他人在一瞬 間均被點了啞穴。 　　 上官歐陽掏了一下耳，道:「慧難大師需好好思考，豈有你們吵嘴的份?被你們這麼一吵，害 得本官心思都亂了。」 他忽然眼神一亮，拍手道：「阿哈，本官又想到了更有趣的法子」 嘴巴往旁一努，胡靈曦與靜月師太齊被抬出。 　　 他說道:「別說我讓你別無選擇，這位姑娘阿，暗藏聖上留下遺物，卻知情不報，已成了朝 廷重犯，老實說會有本次風波，也是因她而起。如果你能砍下她的頭，為聖上立下大功，那 水月庵所有的罪名都能將功抵過，靜月師太也不用死了。」 　　 慧難一股怒氣上衝，罵道:「上官歐陽，你當真如此絕情絕義?胡姑娘可是你的未婚妻阿!」 上官歐陽手一攤，道:「沒辦法，誰讓她有懷璧之罪?在下身為朝廷命官，當要鐵面無私，絕 不能有所偏袒。你要大義滅親，還是要誅殺罪人將功抵過，我都不插手。在下公務繁忙，得 早日回中原，不能在這事耗上太久，我就數十聲，倘若數完，仍不見他們其中一人人頭落地 ，那就這裡便要成為你和你的家人、朋友們的墓穴了。」抽起隨從的單刀，拋到慧難手中。 　　 慧難額頭冒汗，望向養育多年的恩師，再望向心靈上的摯友，手裡發抖了起來，腦中一片混 沌，耳中嗡嗡作響，渾不聞上官歐陽的數聲，他又回頭望了慧妙一眼，只見她眼神中透漏出 了哀求之色，忖思:倘若殺了了胡靈曦，便如同毀掉了遊魂蓮的解藥，那慧妙勢必也將死去 ，若是誅殺自己的恩師，那不但能留下解藥，也能讓大夥兒存活下來。 赫地發覺，答案這不是非常明確?不過自己始終不敢面對如此殘忍的答案罷了。 　　 待上官歐陽念到五時，他終於踏出一步，朝靜月走去，只覺舉步為艱，好似這一段路有數萬 里遠。 忽聽靜月道:「慧難，佛祖有割肉餵鷹之德，倘若犧牲為師一人，便能換得諸人性命，那也 算是功德一件。慧妙，妳年紀雖小，卻有過人之才，以後水月庵就交給妳打理了。慧玉、慧 素、慧善、慧靜，妳們要好好協助師妹。楊姑娘，貧尼知道妳一心想投入本門，只可惜往後 無法施教於你，現在就收妳為水月庵第八弟子，賜法號『慧寧』。大家記著，為師死後，要 想親敬愛，不得門戶鬩牆，最重要的，切莫責怪慧難。」 　　 水月庵眾弟子涕淚縱橫，只想大聲呼喊師父，心中當真是柔腸寸斷，各個閉上眼睛，不忍目 睹殘忍的一幕。捨身渡人乃佛門最高精神，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說歸說，真正心中能達此 精神，不牽掛生死者，談何容易? 　　 當上官歐陽數到一時，慧難舉起鋼刀，哽咽道:「師父，您的養育之恩，只有來生再報了！ 」當聲一甫，鋼刀亦隨著聲音墜落，慧難的心，也似乎跟著鋼刀重重的沉落，永無止境的沉 落。 　　 　　 　　 洞裡頓時瀰漫著一股肅殺之氣 ，慧難跪在靜月師太的屍身前，怔怔的留下淚。 上官歐陽替眾人鬆縛解穴後，悠然的率眾離去，臨走前丟下一句:「好一個大義滅親，看來 小師父也是個情 種，寧可殺了師父也不肯殺死紅粉知己，哈哈，哈哈。」 　　 慧善、慧素、慧玉、慧靜、楊月鳳圍到了靜月身邊，低頭痛哭著，慧難宛如死了一般，渾不 聽見任 何人的哭聲。 　　 忽然他衣領被人拎起，重重的甩到牆上。慧妙怒目含淚，全身氣的發抖，沒想到最深愛的小 師弟，竟會是殺死恩師的人。當吳藥救取了胡靈曦的血讓她喝下後，身體一恢復，立刻上前 痛打慧難一頓。 　　 只聽她吼道:「你為什麼要殺師父!」一拳重擊在慧難腹部，勢道凌厲無倫。慧難卻沒有避閃 ，明明肋骨已被擊斷，卻絲毫不感到疼痛，心中只想:「我殺了師父，我殺了師父..」 　　 慧妙已經徹底發了狂，恣意的在慧難身上發洩拳腳，不到片刻，慧難已傷痕累累，骨骼斷了 不知多少根，臉上血跡斑斑，不但鼻樑被打斷，眼睛、嘴唇被揍得都是血，白色的僧袍全是 他口中噴出的血跡，模樣甚是恐怖。眾人只感到痛心，卻不知該如何相勸。 　　 慧難心神迷離，他眼中所見的，不是一個發狂的慧妙，而是一個心已碎，萬念俱灰的可憐師 姐，心中喃喃念道:「對不起，對不起...」 　　 慧難的身子已軟爛倒地，慧妙仍是兀自亂打，忽然胡靈曦毅然走上，叫道: 「別再打了，妳知不知道快打死他了?」 　　 慧妙轉頭一望，赫地站起，怒道:「是妳!都是妳!若不是妳，我師弟怎麼會殺我師父?都是妳 害的!」正要發掌拍來，卻見石奶媽緊急跑了上來擋住，叫道:「她是妳妹妹，妳不能殺死她 !」 　　 慧妙突然愣住，怔聲道:「妳....妳說什麼..妳胡說八道..我為什麼會有妹妹?」石奶媽淚如 雨下，道:「對不起慧妙，我...我是你的師叔，也是你娘親，只是我從妳出生後便離開了水 月庵，你師父也一直沒告訴妳真相。妳和靈曦都是我生的，妳不能殺了她。」 　　 慧妙只覺腦中一片混沌，此時心情，如何能接受這些奇事，突然尖叫一聲，往洞外衝了出去 。 　　 她一面哭喊，一面在山谷中亂衝撞，將身體撞的青一塊紫一塊，夜色已黑，她完全沒看眼前 的路，就這麼與一人迎面相撞。 　　 吳喜兒適才向武林群豪告知真相後，便引著他們出谷，回程時突然看見一大群錦衣衞，當即 躲在山石間，背著月光藏在影子下，只聽得他們討論道「沒想到那小和尚當真下的了手」「 他師父一死，他還有臉回水月庵麼？」「正好他們姐弟鬩牆，便不會來阻撓咱們辦事。」越 聽越是驚疑，只道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待他們走遠，當即快步奔了回來，沒想到就這麼撞到 了慧妙。 　　 她上前將慧妙扶起，問道:「怎麼啦小師太?慧難發生了什麼事，剛剛那群錦衣衞..」話聲未 畢，慧妙哇得一聲，伏在她身上哭了起來。 　　 吳喜兒心裡忐忑不安，待慧妙哭聲漸止，連忙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妳好好說罷!」慧 妙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道:「慧難他....他寧可救了胡姑娘，殺死了師父...」吳喜兒大吃一驚 ，向慧妙問明原委，只聽她說的夾雜不清，但心裡已有個梗概。 　　 她鄭色向慧妙道:「小師太，慧難如果不救胡姑娘，就不能治好妳身上的毒，他會痛下此手 ，必定心中交戰良久。其實，最痛苦的是他才對，他不但要背負靜月師太的遺志，亦要背負 弒師的罪名，妳作為深愛他的師姐，應該為他分擔一點痛苦，不能這樣責怪他。」 　　 慧妙默然不語，鼻裡哼哼的抽著，只聽吳喜兒道:「咱們兩都是他的姐姐，弟弟遇上困難， 面臨煩惱，應當不離不棄的伴在他身邊，協助他渡過種種難關，撫慰他的心靈。眼下慧難是 最需要關懷的時刻，我無法坐視不理。我先走了，妳自己想清楚吧。」 　　 慧妙坐在原地，腦海中全是慧難下刀的那一剎那，揮之不去。過了良久良久，她終於站起， 心中再無雜念，恨意盡消，亦不存在任何情意，與慧難的種種回憶與情誼，無論是親情或是 愛情，似乎也為那一刀粉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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