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101400085 (小緯哥)
看板emprisenovel
標題[創作] 桃源風雲錄-79-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時間Thu Oct 4 20:24:42 2018
佘坤海不假思索,道:「臭雜毛,王八烏龜叫你!」
慧難嘿的一笑,道:「嗯,你倒有自知之明。」
佘坤海不禁一愣,只聽人群中傳來稀稀落落的笑聲,登時醒悟自己中了他話術,刷
的抽出單刀,吼道:「小雜種我劈死你!」刀鋒旋起,猛削而來。
慧難輕輕避過,笑道:「烏龜不是躲在龜殼裡的麼?什麼時候會用刀了?」
佘坤海不理會他訕笑,縱砍橫劈,將刀舞成一團白光,往慧難籠罩而來。
慧難見他刀法沉凝,動若江河,每招都暗藏三四個後著,當下不敢托大,腳底展開
輕功,騰挪閃避,自始自終不敢背對他,用心觀察刀鋒來勢。
佘坤海見慧難身法奇幻,自始不轉過頭,僅用倒退的步法躲避,宛如背後也生了眼
睛,每刀劈落,刀鋒不是從他肩側滑落,便是差著他胸口數吋。
他連劈十五刀盡數落空,陡地停止,罵道:「小子,你儘會一味逃脫,算什麼比武?
」
慧難道:「你們上百人車輪戰我師姐,算什麼比武?」
佘坤海道:「你沒聽過懷璧其罪麼?水月庵創立也不過近十年的事,秘笈之事跟本
與你們無干,但妳師姐卻又要多管閒事,阻擾咱們興復的機會,倘若一開始就乖乖閉嘴待一
旁,之後還有那麼多麻煩麼?」
慧難道:「我師姐宅心仁厚,怕你們為了爭奪秘笈自相殘殺,才會下場阻撓。如此
割肉餵鷹之精神,卻被你們當作多管閒事,當真是世風日下。」
佘坤海凌空虛劈單刀,不屑道:「小子,要碼就老老實實的接我三十刀,別耍任何花樣
,要碼就滾進洞裡勸那小尼姑交出刀譜,早早解決這事。」
慧難問道:「倘若我接得了你三十刀,便又如何?」
佘坤海頓了一下,道:「接的了就接的了,人無常勝,武學之消長每日都不同,今
日你接的了,明日不一接的了!」
慧難心道:「好一個無賴,這不擺明要拼個你死我活麼?」
便在這時,一清脆的聲音道:「接你佘掌門三十刀有什麼困難?但佘掌門有沒有膽接
小女子二十四刀呢?」
說話的正是吳喜兒,只見她盈盈走到慧難身邊,低聲道:「這裡讓我來應付,你進
去看你師姐。」
慧難搖頭道:「不行,這些人如狼似虎,怎麼能讓妳隻身犯險?說好的有難同當呢?」
聽他這番話,吳喜兒心頭一暖,心想:「有你這份心意,我什麼都夠了!」
她朗聲道:「佘掌門,妳若接不了小女子二十四刀,便不能再向水月庵師門尋事,你
待怎麼樣?」
崑崙派向來以刀法為尊,佘坤海在刀法上浸淫多年,自是不相信這個嬌滴滴的姑娘
刀法有多高明,更何況只有二十四刀。
他問道:「妳是何方神聖?竟敢對老子誇下海口?」
吳喜兒從懷裡掏出一塊黑色物體,往前拋去。
佘坤海伸手一接,一看那物事,臉色大變,驚道:「妳是東廠的人?」
一聽到他這麼說,武林人士無不聞之色變。
吳喜兒道:「不錯,本來東廠對於江湖上的鬥爭一向睜一眼閉一眼,只是此事牽連過
廣,已經驚動了聖上,因此皇上便派我前來查探此事。」
「你們要比武要搶秘笈什麼的我不管,但若是恃強凌弱,牽扯到無辜人命,我身為聖
上欽定密探,可不能放著讓你們胡來。」
眾人心下暗驚,此行原本只是要與錦衣衞對抗,卻沒想到東廠也牽連了進來,如今
朝庭兩大特務機關介入,要興復門派的任務當真更加艱難,有些血性之輩已暗生殺念,絕不
能讓
這個女子活著出島。
吳喜兒見眾人目光閃爍不定,便道:「你們也不用擔心,倘若是光明磊落比武較量
,我便當作看一場好戲罷了,但若是不遵守武林規矩,存心要將一群庵廟的尼姑戰到筋疲力
盡而死
,進而取得武林秘笈,行這種卑鄙無賴、有失身份的勾當,我便不能不向聖上請命,派兵來
將你們一一擒拿了。」
大夥兒聽得膽顫心驚,想到那麼多武林人士死於這海外孤島,那可是震驚歷史的一
大慘事,紛紛交頭接耳,低聲討論。
佘坤海問道:「依姑娘意思,咱們該要如何?」
吳喜兒手一攤,道:「很簡單吶!你們要拿秘笈,就得規規矩矩的比武,點到為止
,不傷性命,最重要的,每個門派只準派一人出來,今
天你佘掌門輸了,以後崑崙派便不準再派人出來應戰,也不得私下尋仇生事。」
佘坤海呸了一聲,罵道:「他奶奶的,妳又知道我一定會輸?就算我輸了,我崑崙派
....」
吳喜兒接口道:「你崑崙派人才輩出,另有能者麼?既然如此,你這個掌門可當的
名不副實,不如你們先
自己鬥上一鬥,推選出名副其實的掌門出來,再來參加比武。」
佘坤海不禁面紅耳赤,論武功而言,崑崙派裡其實有三四個師叔師伯與他不相伯仲
,只不過他勝在年輕力壯,而師叔們各個年紀已大,均無鬥爭之心,是以才獲得掌門之位。
他隱約聽到有些門人討論該由誰出戰最為合適,頓時感到有些不安。
就在這時,少林方丈曇聰站出來說道:「阿彌陀佛,女施主其言不善,佘掌門莫要
受其干擾,正正當當比武才是正經。」
吳喜兒忽然問道:「敢問大師法號,出身何派?」
曇聰雙掌合十,道:「貧僧法號曇聰,竊居少林方丈之位。」
吳喜兒眉頭一皺,手指著適才那南少林的老僧,問道:「那位大師好
像也是少林方丈,您也是少林方丈,一個少林卻有兩個方丈,這是怎麼一回事?」
曇聰道:「貧僧乃嵩山少林寺的方丈,俗稱的北少林,法劫大師乃蒲田少林寺的方
丈,俗稱的南少林,女施主弄混了。」
吳喜兒咦了一聲,道:「是阿,這我更不明白了,明明都是少林寺,為何還要分南北
?哪一個才是主寺,哪一個才是客寺?」
曇聰道:「嵩山少林始於魏晉年間創立,其後到了南宋末年,達摩院首座覺遠禪師
離寺分家,在福建另起爐灶,創立南少林,由此而見,應當是嵩山少林為主寺。」
便在這時,南少林法劫方丈忽道:「非也,非也,此言差矣,女施主所問的,應
是南北少林在武學中之分,並非以祖源而論。」
「覺遠禪師創立南少林後,另闢蹊徑,將武學融合了南方風土民情,其路子已與原
本之武學關聯甚微,是故才有南拳北拳之分。是故若論武學而定,南少林並非北少林之客寺
。」
曇聰老眉一挑,道:「法劫師弟投身朝廷,助紂為虐,已為武林同道所不齒,沒想
到還數典忘祖至斯,覺遠禪師泉下有知,定要心寒不已。」
「的確,若論武學而言,南少林大部分武功確實已脫離北少林的路子,但萬法不離其
宗,依然是從達摩祖師所創之七十二絕技演變而來,甚至有些武功還存有北少林的影子,如
般若掌源自於金剛掌,蓮心菩指源出於摩軻指,更遑論內功根本如出一轍。正所謂飲水思源
,怎能因為南北拳之分,而不認祖宗之源?」
法劫臉頰微微抽動,思吟一陣,道:「依師兄所言,那武當派創派祖師張三丰真人
亦曾在嵩山少林當過弟子,雖然太極拳、兩儀劍等武功已與少林派的武功大相徑廷,但萬法
不離其宗,是否武當派真武觀亦為北少林之客院呢?」
曇聰支吾道:「那...那也是不錯,但武當派偏屬老莊道家一路,創派宗旨與已離佛
門禪宗甚遠,若論其為北少林之客寺,不免有矯枉過正之嫌。」
法劫冷笑道:「咱們討論的是武學,你卻要牽扯到創派宗旨,矯枉過正的不知是誰?
」
只聽兩大高僧你一言我一句的爭論主客之分,連武當派也牽扯了進來,眾人開始躁
動的起來,紛紛討論起這個話題。
吳喜兒心頭一喜,朗聲道:「好啦好啦,兩位大師都別吵了,論武學之歸源,十天
十夜也討論不完,只怕討論到最後,崑崙派阿,峨嵋派阿,青城派阿,什麼阿貓阿狗派都變
成源出少林寺的客院。只是今天每個門派只能推選一人,倘若大家都來個東
西南北之分,那又要鬥個沒完沒了。既然南北少林都是少林,裡頭的人都是和尚,你們自己
內部商量好,推派出一人當總代表便是,武當派若要一塊兒攪和,我也不反對。」
慧難負手一旁,臉上微笑,心下雪亮,吳喜兒故意用言語擠兌各大門派,引得他們
先自己互鬥,便能削減大半戰力,又能藉此拖延時間,不禁大為佩服。
群豪正吵吵嚷嚷之時,佘坤海躍上前來,罵道:「嚷嚷什麼?誰南誰北重要麼?趕快
交出刀譜才是正經!」提刀橫砍吳喜兒肩膀。
吳喜兒往上一躍,後空翻落到四尺外,問道:「咦,你們崑崙派掌門怎麼還是你呢?
我記得關勝義前輩、殷仲陽前輩都是你的師叔,難道他們武功不
比你高嗎?」
佘坤海勃然大怒,心想若再讓她挑撥離間,門戶恐生分裂,單刀有如狂風暴雨般的
砍去。
吳喜兒見他刀風凌厲,出手沉穩,說是一派掌門也不為過,當即叫道:「好!我先接
你三十刀,你再接我二十四刀,看看誰先落敗!」
她從懷中抽出月牙短刀,一邊觀察攻擊來路,一邊尋找刀法破綻。
她自幼受潘公公親自督導,對於利刃兵器的運用最為熟稔,心想佘坤海刀法再高,也
高不過楊炎焱,待他刀法使到尾末,搶進他中門,直往胸口要害剮去。
佘坤海吃了一驚,心想:「這女人說一套是一套,說好是點到為止,出手竟如此狠辣!
看來我太小看東廠了!」當即翻轉刀柄,刀鋒回削向吳喜兒手腕,再順勢插往她胸腹間,逼
她不得
不自救。
卻見吳喜兒雙臂陡然一分,一刀剮向他耳窩,一刀朝他跨下插落,完全不管胸腹的
刀刃,貌似要拼個兩敗俱傷。
佘坤海不禁暗罵:「好狠!」招未使老,當先後躍而出,同時舞刀護住
上盤。
吳喜兒見搶了先機,便不肯放過機會,欺身向前,閃電般的往他咽喉、脅下、胸腔
、上腹、劃刀而出,全是取人性命的狠招。
她從小生長在人心險惡的東廠裡,今天不殺別人,別人便會先殺了自己,耳濡目染
之下,所學的武功全是招招致人於死地,完全沒有任何花架子,點到為止什麼的,在她眼裡
根本不存在,既要動武,便是要毀人四肢、敗其五官,致人於死地。
佘坤海越鬥越驚,他從沒見過如此咄咄逼人的武功,心想倘若自己再一味的拘泥於
點到為止,恐怕三十刀不到,便要先被她砍得鮮血淋淋,當即運勁於臂,直上直下硬砍,仗
著氣力將她逼退。
他忽然虎嘯一聲,展開崑崙刀四式中的「山澤勢」,刀光如高山般壯闊宏偉,刀勢
如深澤般浩渺無盡,好似刀招永遠都沒有盡頭。
吳喜兒眉頭微蹙,只見對方刀影如山,雄魂的刀氣透出,險些喘不過氣。
面對一座佇立的大山,跟本無破綻可言,於是收回月牙刀,拉開袍子,使出看家絕
技「木棉飛刀」,迅速無
倫的射出飛刀,第一刀射出第二刀緊接在後,第三刀又緊接在第二刀後,以此類推,毫無間
斷的接射而出,有如一條細長的棉繩,只待要將佘坤海如大山大江的刀影纏住。
佘坤海見飛刀連綿不絕射到,招式一變,從山澤式換為水火式,刀法登時有如烈
火焚城,海嘯降地,全是凌厲猖狂的招式,宛如要將大地摧毀,將所有物體粉碎。
只見得火光四濺,乒乒乓乓聲不斷,吳喜兒所射去的飛刀被一一被斬碎在地,斷刃四下
紛飛,宛如滿天花雨般的暗器, 圍觀的人不得不往後退去。
待佘坤海連砍十一刀後,她腰帶只剩二把飛刀可用,連忙收手,肩膀微沉,刀舉胸
前敘勢而動。
佘坤海見對方不再放刀,縱聲長嘯,從「水火勢」變為「風雷勢」,刀聲如蛟龍怒號
,挾帶著狂風怒雷掃來。
吳喜兒的頭髮被吹了亂舞起來,臉皮被刮得微微生疼,宛如上萬隻螞
蟻嚙咬。她手中只剩兩把飛刀,不敢再射出,只好倒退。
眼見已要被佘坤海逼到山壁上,卻聽慧難叫道:「姊姊不用擔心沒刀!儘管放再說」
只見兩把奇形短刃從人群中飛了過來,吳喜兒不暇思考,將手中短刀射出後,伸手
一接,再連珠射出,叫道:「還有沒有?」
話聲未甫,四把峨眉刺又飛了過來,慧難叫道:「將就著用!」
她不禁莞爾,卻也無可奈何,伸手接住鋼刺,一沾即射。
只見慧難在人群中動挪西閃,宛如一條遊魚,將群豪身上所配戴的兵器一一搶過,
盡數往吳喜兒拋去。
群豪一陣譁然,喝罵了起來,但他的身法如鬼似魅,竟無人能將他給擒
住,眾人擠成了一團,大部分的拳頭都落在了同伴身上。
吳喜兒也沒時間去確認丟過來的兵器合不合手,有什麼扔什麼,有些諸如流星槌一
類的兵器也被她當飛刀拋了過去。
佘坤海只見諸般兵刃如萬箭齊飛般的射來,立碼又轉為「水火勢」,將所有射到的
兵刃盡數砍毀。
只聽得群豪紛紛大喊:「喂!幹什麼砍斷我長劍?」「佘掌門刀下留情!那是我祖傳寶
刀阿!」「我的短槍被你砍斷槍頭,以後拿什麼吃飯?」「小心阿,別刮花我的鐵扇!」「拜
託別切斷
我的判官筆!」
場上一片嘈雜,諸般抱怨聲鑽入佘坤海耳中,讓他心神大亂,刀法漸漸出現停頓,
心中罵道:「老子在比武,你們吵個什麼屁?」
吵了一陣,他終於忍不住,赫地大吼:「閉嘴!」
但吼聲一出,同時有道長嘯發出,掩蓋住了佘坤海的吼叫聲。
那聲宛若怪梟號叫,尖刺無比,宛如匕首般刺入眾人的耳膜,諸般嘈雜聲登時消失的
無影無蹤。
大家均捂著耳朵,眼神緊閉,只盼這刺耳的叫聲能快點停止。
過了一會兒,那聲音復見低沉,漸漸消失,眾人的身上都冒出一陣大汗,宛如歷經一
場劇烈的打鬥,心神俱疲。
佘坤海慢慢睜開眼睛,待要重新握住單刀,卻覺頸上一涼,只見吳喜兒
已經用月牙刀扣在他咽喉,只要輕輕一劃,便能讓他撒手人寰。
他體內的真氣適才受那巨嘯所影響,至今還是鼓盪不已仍,只見吳喜兒秀眉倒豎,
沉聲道:「拋不拋刀?」
他心中雖百般不服氣,但所面對的可是陰險的東廠密探,生殺大權隨吳喜兒心情而
定,於是沉吟了半刻,慢慢的鬆開刀柄,深吸一口氣,道:「佘某服輸!」
吳喜兒左足一點,將他的單刀彈到手裡,退後了一大步,笑道:「既然你認輸了,
崑崙派便不能再來比試,但恐防你說話不算話,這把刀權且留在我這,待要回中原時再還你
。」
佘坤海不禁怒目圓瞪,那把刀乃是崑崙派掌門的信物,見刀如見掌門,如今被扣在
吳喜兒手
裡,那等同於掌門之位也握在她手裡,這可是一項奇恥大辱。
他心下頹喪,彷彿世界已被摧毀,突然往地上撿起一把長劍,往脖子一抹,立時血
濺當場。
眾人一陣驚呼,沒想道佘掌門竟會自刎,各個瞧得目瞪口呆。
吳喜兒也嚇的說不出話,戰戰兢兢的將刀重新放到佘坤海身上,隨即退了回去。
崑崙派弟子紛紛伏地大哭,將佘坤海屍身收拾回去後,惡狠狠的瞪向吳喜兒。
噹的一聲,佛杖頓地,少林方丈曇聰站了出來,道:「女施主好不狠毒,既已得勝,
卻又要毀人自尊,逼人自刎,貧僧實在看不過去,有請女施主招。」
吳喜兒道:「我又不知....」驀地胸口滯塞,一口氣喘不上來,臉上血色頓失,登時
往後倒去。
原來剛才那聲如鬼泣般的長號,便是由她所發,這「虎嘯龍吟神功」乃丐幫一大絕
學,必需輔以深厚內力,而李孫錢完全忘記了有這要求,與打狗棒法一股腦兒的傳授給吳喜
兒。
吳喜兒的內力平平,自是無法駕馭此神功,剛才那一發嘯,便幾乎耗盡所有內力,
此時丹田中一片空蕩,半分力氣都沒有。
慧難急忙將她抱到懷裡,將真氣輸進她體內,過了一會兒,她眼皮慢慢睜開,嘆道:
「對不起阿小弟,本來是想替你師姐解圍,沒想到卻樹立了敵人,唉....怎麼...怎麼那麼
睏?」
慧難道:「不打緊的,妳先睡一會兒吧,接下來讓我擺平。」讓她倚在山壁上躺著。
他走到場中,向曇聰道:「怎麼?你們南北少林已經決定要由北少林方丈當代表麼?
所以今後北少林是主,南少林是分院麼?」
曇聰捻起禪杖,正要說話,忽然一團灰影閃到眼前,端如閃電。
慧難忍不住後退一步,只見那也是個瞿瘦的老僧,他兩條袖管空盪盪的,竟似沒了
手臂。
那斷臂僧雙掌不拜十,直接道:「小和尚,你們貧嘴也該夠了,貧僧不吃這套,接的
了貧僧六十腿,嵩山少林便不過問此事。」
那老僧法號喚曇池,生來雙臂便有殘疾,即便長大成人,雙手仍如出生嬰兒般細嫩
。
但他刻苦不懈,六十年來專練於腿功,將七十二絕技中的二十路腿法練成了十九路
,百年來來無人能出其右,就只差「金剛腿法」未練成,論腿法之精變而言,已經冠絕少林
,金剛四僧都要敬他三分。
慧難見他身有殘疾,不禁想出言勸退,卻見他目光凜然生威,轉念心想:「古前輩曾
說過,行走江湖最要害怕的,是老人、婦人、小孩、殘人,這些人往往是深藏不露,一不小
心便會
著了他們的道。就這老僧剛才那一晃而出的身法,腳上功夫定是不弱,我可不能大意了。」
他問道:「倘若我真接的了大師六十腿,少林寺當真不再插手?」
法劫聽他話中帶術,搶先道:「只限嵩山少林寺,與我們南少林無關。」
慧難心中暗罵:「虧你機靈,也罷,少了嵩山少林這個強敵也好。」
曇池跨上前一步,右腳高高抬起,兩腿如一條長桿豎立,絲毫沒任何彎曲。
他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你若當真接的了貧僧六十腿,貧僧非但不與你為難,還
將畢生本事傳授給你,如
何?」
慧難眼神一亮,道:「小僧先謝過大師好意,只要少林寺不再與本庵為難,已是足夠
。」
只見曇池嗯一聲,陡喝:「接腿!」單腳疾縱向前,另一條腿如開山巨斧般斬落。
腿尚離慧難頭頂數尺,厲風已掃的他頭上生痛,連忙側身一讓,飄身退開,砰的一
聲,地上石沙濺起,
露出了一條深坑。
慧難大吃一驚,忽然腿下風生,只見曇池右腳落地後,身子如陀螺般一轉,左腿如
一把關刀橫掃而來。
他連忙往上一躍,空中疾打了個轉,落到曇池身後,正想往他背上拍出一掌,陡然一
想:「他既然用腿功跟我比試,那我當也不能用雙手,免得別人說我佔他便宜。」掌只出到
一
半,便即收回,右腳倏起,輕輕往他右頰點去。
曇池耳朵聞風辨位,身子不轉,右腳翻起,後掃慧難胸口。
這招「回馬蹬」是招武林中常見的腿法,但往往以下三路為主,鮮少有人能踢及過腰
,而曇池的腿非但過腰,甚至要碰中下頜部分。
慧難見這腿冷不防的後發先至,當即將伸出去的右腿凌虛一踏,腰部借
力往前翻去,落地之時,右腿同時往曇池下盤攻去。
曇池道:「反應倒快!」卻不躍起,左足落地,右膝往慧難脛骨撞去,人的膝蓋遠較脛
骨堅硬,倘若慧難仍不縮腳,一條腿便會廢去。
但慧難的腿法經信無書調教過,以奇變為主,不按牌理出牌,這條腿看似已收不了勢
,當膝蓋撞至時,陡地一轉,莫名奇妙暴縮回去。
曇池咦了一聲,忽然臀後生風,慧難已經在一剎那換腿踢去,這下反換他收不了勢。
他以腿法冠絕武林,臀上一中腿印,那將是畢生奇恥大辱,情急生智,將頭往地上一
頂,身子倒轉,頭下腳上,成頂天立地之姿。
這「鐵頭神功」雖不若腿法般造詣,亦是他苦練已久的功夫。
慧難見地板多一個圓坑,不禁叫道:「好鐵頭!」
曇池暗叫慚愧,雙腿一張,以頭為軸心,開始旋轉了起來,剎那間,四面八方都是腿
影,腿風劃至一丈外,土石滾滾吹起,將周遭眾人的視線掩沒。
此乃他的得意絕技「寶蓋蓮華腿」
,腿身合一,當如一佛座蓮台般,完全隙無可透。
慧難頂著如千刃般的腿影,展開離形步法,滴滴溜溜的繞著曇池,想要乘隙而入。
但他每出一腿,便會被厲風彈出來,宛似再深入便會被絞斷,每與曇鳴腿相交一次,
亦隱隱生疼。
只見曇池轉了將近快半柱香時分仍不減速,不禁心想:「轉了那麼久,頭都暈了吧!
」
一想到頭,忽地心生一計,忖思:「若要陀螺停止打轉,便要從軸心部下手,他的頭
正像陀螺軸心一般,我不妨行險攻一次,說不定能奏效!」心所想,身即動,伏低身子,卸
下
僧鞋,往曇池頭部踢去。
蓮花最脆弱的部分乃是其根部,寶蓋蓮華腿乃是腿影如蓮瓣,身如蓮莖,頂如蓮根。
慧難的軸心想法雖然毫無干係,卻有異曲同工之妙。
曇池轉速正快,驀地見到一團黑影撲面而至,心下一震,連忙收腳躍起,立定踏住那
團物體,見是一枚僧鞋,先是一愕,突然發笑起來,道:「好小子!」將僧鞋踢回慧難。
慧難亦道:「好老頭!」一邊穿上鞋子。
曇池問道:「小子,咱們剛剛過完幾腿了?」
慧難歪著頭,道:「應該一百五十多腿了吧!」
曇池呸了一口,笑罵道:「胡說八道,想摸混過去,門都沒有,算四十腿便罷!」
話聲一甫,身子躍起,空中連了還踢去,落地後,又連續使地堂腿,連出數腳後又
躍到空中,再度連環踢,如此重複循環,正又是另一絕技「如影旋風腿」
這套腿法雖不若寶蓋蓮華腿般驚奇,其所發出的腿風當真如陣陣旋風,怒風狂嚎,
捲石而起,每腿都帶著渾厚巨力。
慧難足不點地,發了步往後倒退,瞧見一片松林,便鑽了進去,躲到一株松樹後面,
卻聽喀啦一聲,松樹竟讓腿風掃斷,當下更是無法小覷這利斧般的雙腿。
只聽曇池道:「小子,我言明讓你接我六十腿,可沒說你不能用手。為何你自始自終
未出一掌一拳來格檔呢?」他嘴裡說話,腿上攻擊仍不怠慢,將松林裡的樹盡數掃斷。
慧難道:「大家都用腿,才沒有勝之不武的嫌疑。」
他本想以地制衡,但在曇池的旋風腿之下,這片松林宛如小花小草一般,一踏即折,
跟本不受影響,心下大為著惱。
只聽曇池道:「原來你還有那麼一點志氣,老衲道你是個膽小鬼,只會躲在林子裡玩
躲貓貓。」
慧難不禁心裡有氣,當下踏枝而起,飛身躍到場中,道:「我不是膽小鬼,剛才只不
過是讓你喘口氣!」
曇池笑道:「既然這樣,那剩下十餘腿,你可要老老實實接著啦!」身形一晃,飛足
掃去。
慧難心想:「不知這法子能不能成...」速速脫下鞋襪,扔到一邊,赤腳平踏而出。
曇池眉頭一皺,問道:「小子,你想讓我佔便宜麼?」
卻見慧難雙腳在空中搓了幾下,隱隱看到腳板上佈上一層光影,不禁心道:「這什麼
玩意兒?」
慧難不再畏懼腿風,兩腿併直,往前蹬去。
曇池腳一甫碰他腳掌,立刻一股刺麻感疾竄上身,連忙收腿後躍,只覺下盤微些酸軟
,不禁問道:「這是什麼名堂?」
慧難嘿嘿一笑,不回應他的話,在地上不住輕跳,每跳起一次雙足便搓一次,那層微
微的白光越來越明顯,逐漸的布上整隻腳板,地上的碎石子宛如受水滾一般,不停的翻攪。
他驀地往前疾竄,二腿迭出縱橫,奇幻迷離,盡往意想不到之處攻到。
曇鳴眼睛一亮,沒料到自己浸淫腿功如此多年,竟沒見過如此奇正無矩的腿法,看似
輕浮放盪,卻又處處隱藏殺著,虛實之界完全沒有理路可尋,最奇怪的是,每要與他腿相接
時,便會有一股電流傳自身上,還未交手,便先自軟去,宛如被無形的手點中穴道般。
兩人忽來忽去,出腿甚快,卻從未相交過,一旁的人直以為他們同時以快腿法相交
,一沾即走,不禁心下佩服能將下盤功夫練至如此境界。
二人越鬥越快,本來已看不清腿影踢至何處,到了最後連身影也快模糊不清,只剩
一團會影與一團白影交纏在一起,不時發出颼颼風聲,眾人只看得頭昏眼花,眼睛乾澀。
倏地啪啪兩聲,灰影白影倏一分開,兩人各站一邊,大腿上各有一個腳印。
只見慧難抱拳道:「好腿法!」
曇池卻仰天笑了一聲,道:「好氣量!」身不迴轉,倒飛回人群之中。
眾人不禁詫異,為何曇池要說「好氣量」?
慧難走到吳喜兒身邊,蹲下穿起鞋子,只聽吳喜兒低聲道:「恭喜你打贏了名震天下
的少林高僧阿!」
慧難搖頭道:「咱們各中一腳,算是平手。」吳喜兒指著他褲上的腳印,笑道:「那老
和尚什麼時候也打赤腳了?他讚你好氣量可不是沒來由的!」
慧難這褲上的腳印的確是為了顧住曇池顏面自己抹的,見露出了馬腳,不禁吐吐舌頭
,噓了一聲,道:「別多嘴!」
吳喜兒道:「那好,你得告訴我第二腿踢在哪?」
慧難左右顧了一下,探到她耳邊道:「你沒看他是倒飛著回去麼?」
吳喜兒登時會意,嗤的一笑,道:「真有你的,竟然能踢中老頭屁股!」
嵩山少林敗退後,群眾登時議論了起來,心想連這武林龍頭都拿不下這和尚,那還
有鬥下去的必要麼?
便在這時,一個嬌小的身影越眾而出,是一個年紀十五六歲的女娃,手裡提著一柄
紅櫻花槍。
紅櫻花槍雖是小槍的一種,在那女孩手中,卻像是一柄戰陣長槍,多了她半個身高。
只聽她道:「青城派霍青水,想討教一下慧難師父的兵刃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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